她跟孟婆子說，她要把孩子打掉。

本來就是個野種，生下來做什麽？

她註定是嫁不出去的，帶著個孩子，她嫂子大哥能同意？

孟婆子拿著先前從高掌櫃手裏搜刮下來的錢，去了鎮上買藥。

偏她買藥的地方，正是出事的青天醫館，趙順來從許家回來，整日惶惶不可終日，他知道自己肯定沒好下場，但是這下場老是不來，他整日度日如年，總覺得腦袋上，懸掛著一個明晃晃的大刀。

孟婆子要打胎藥，趙順來給開了藥，只是她臨走前，忘記了交代那是兩幅藥，想去提醒，又覺得自己想多了，兩服藥分別包裹著，正常人都知道那是兩服藥。

可惜，孟婆子偏偏不是正常人的範圍。

她把兩服藥，全都煎成了一副，讓柳紅玉喝下，當天下午，她就腹中疼痛，等到晚上時，就血流不止了。

偏她現在性格乖張，獨自住在一個屋裏。

等第二日孟婆子推門進去時，她整個人就趴在血堆裏了。

著急忙慌的喊著大兒子把閨女送到保和堂，大夫給她餵了藥，下了針，說是命保住了，可是血脈受損，虧損了身子，往後再不能生育了。

孟婆子自知理虧，不敢大聲旗鼓，私下去找青天醫館，卻被得意這老板惹了事，被押送到大牢。

這醫館也被封了。

她實實在在的吃了個啞巴虧！

回去的時候，孟婆子找著話頭安慰她，“大夫平時最愛的就是顧寧玄虛，把話說的嚴重些，好顯擺他們的醫術，這套路娘年輕的時候就見識過，你好好地養著些時日，等將來啊，你肯定能懷……”

她絮絮叨叨說了一路，柳紅玉卻一言不發。

這個人變得越發的孤僻執拗起來。

她所遭受過的痛苦，變態般的，想讓別人全都經歷一番！

春雨潤如蘇，一場小雨後，農人紛紛開始春耕，仿佛是知道這場雨來的及時一般，原本平靜的田舍，一下子熱鬧起來。

柳宓依舊被留在家裏，不過她更忙了，照顧雞仔，打掃衛生，做飯洗衣，整個人跟陀螺似得不得閑。

好在柳宓家新買的這六畝地都是中等田，平時拾掇平整的時候容易，所以播種的時候全家上陣，只花了四五天。

等春種結束，老天做美，又淅淅瀝瀝的下了場小雨。

柳老實看著外面的小雨，跟著閨女們說起了以前老話，孫氏則是搬著板凳坐門前，給柳老實納鞋底。

柳宓聽他說起榆錢，心裏一動。

“爹，秋雁嬸子家門口不就有個榆錢樹嗎？我看那榆錢還新鮮的很，你陪我去摘點榆錢啊，我想吃！”

難得清閑兩日，柳老實見閨女們各個面露期盼的看著自個，二話不說的去拿鐮刀跟籮筐。

“旁的爹不敢應承，吃點榆錢又不是啥大事！今個咱們想吃多少就有多少！”

孫氏見父女幾個出門，趕緊追上去，“月蓮，你別攛掇你爹上樹，危險，還有，你也不許上樹聽見了沒？你是大姑娘了，可不是猴子！”

柳月蓮擺擺手，“知道了娘！”

有田秋旺那小子在吶，哪裏輪上她來上樹？

孫氏見閨女們都出去了，搖搖頭，這男人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

一個時辰後，柳宓端著滿滿的一筐子榆錢回來，這是在河堤邊清洗幹凈，直接晾幹就能吃的。

見柳宓興致勃勃端著榆錢進了竈房。

孫氏讓二閨女三閨女進去幫忙，大姑娘平時往廚房多，手藝不錯，二姑娘三姑娘地裏，營生上都是好手，就是做飯上略差一點，這女子三從四德中四德就要求得婦顏、婦容、婦德、婦功。

婦功就是平時所說的做飯手藝跟其它。

她一定要把幾個姑娘教養的好好的，從而嫁個好人家。

可是，想著想著，就往別處想了，這過了年，大閨女都十八了，平時上門提親的不少，可考校下來，沒幾個合適的。

月珠性子最是軟綿，要是夫婿不向著她護著她，怕在婆家要吃虧。

柳宓要是知道就是個榆錢能讓她娘想這麽多，肯定不會嚷嚷著想吃這玩意。

孫氏在院子坐著，不時的聞見竈房香氣飄來。

手裏的活計也沒心情做了，扶著肚子要去竈房看個究竟。

柳月蓮見門口人影閃過，心道不好，趕緊奔到外面，把孫氏扶到旁處去了。

開玩笑，別看這是榆錢，她妹折騰起來一點都沒手軟，榆錢玉米面白糖十三香混合在一起，再用菜籽油煎過，金黃酥脆，讓人食指大動。

這麽多榆錢全都做成烙餅不合適。

剩下的用清油、香油、小蔥、鹽巴、大蒜、白面、玉米面混合均勻，上鍋屜蒸了。

又是放油，又是放白面，那味道能難吃了才怪。

娘本來想著吃榆錢憶苦思甜，要是知道柳宓按著這個法子吃，肯定又得嘮叨。

孫氏見這幾個丫頭不讓自個看，就知道他們肯定得霍霍自個的油面，後來一想，平時自個拘的她們太緊，春耕幾天又累的夠嗆，一點這個再絮叨，反而是不近人情了。

榆錢飯做得不少，柳宓又去給秋雁嬸子，銀根媳婦送了不少。

見她做得好吃，倆人也跟風去摘了好些，磨著她讓她教怎麽做。

榆錢飯這幾日在桃花村引起了一股流行風。

“柳宓，柳宓！”她正趴大姐跟前，看她給自個做新衣裳呢，就見小三姐一點沒形象的跑過來。

“你又咋的了？被娘看到你這冒失模樣，肯定又得嚷你！”

“我哪裏還管的了這個啊！你猜我剛見到了誰？”

“你還能見到誰？”她翻了個白眼，取笑她的話還沒說出口，又想起她難得這麽亢奮，難道是帥的慘絕人寰的帥哥？

柳宓把自個的猜測說了出來。

換來了倆大白眼。

“你腦子整日想的什麽！我見到的不是旁人，是柳春生！”

偷自家銀子的那小癟崽子！

他上次被抓到大牢裏，一度沒了蹤跡，這個蛀蟲不來，自家小日子過的還挺樂呵，都已經忘了還有這號人物，誰知道今個蹦跶出來了。

其實算算時間，年頭被抓進去的，也有小五個月了。

當初他抓進去是冠上偷盜罪的罪名，這種量刑，差不多五個月也該出來了。

“出來了？那得恭喜恭喜啊！”柳宓轉了下眼珠子，放下手裏的活計，一臉壞笑道，“三姐，要不要去湊熱鬧？”

她倒是想看看柳春生從那回來後，改了品性沒。

柳月蓮眼底閃過一抹雀躍，但很快，又被她壓了下去，無聊的甩著手臂，嘟囔道，“娘肯定不會同意”

“我們偷偷的，誰能知道？走吧，咱們就遠遠的看一眼，很快回來！”

柳月蓮被她蠱惑的心動，朝左後看了下，沒人，“成，那我就帶你去看看吧。”

倆人一拍即合，鬼鬼祟祟的往外溜達。

竈房外正跟大閨女剝花生的孫氏搖頭，“倆人真是唯恐天下不亂!＂

偷摸摸的模樣還真以為沒看到她們呢？

“四妹是個有分寸的，再說只是在自家門外溜達，還能出事？娘就放寬心吧！”

孫氏點了點頭，手上動作並未放慢，“大丫頭，你跟娘說說，最近新提親的兩戶，你是啥意思？”

姑娘十八了，先前在老院那，被小姑子壓著一頭，找不到好婆家，這會分家出來了，又覺得提親的那幾家條件待考量，加上幾個姑娘添亂，挑對方這個不好，那個不好，她每天聽的多了，也覺得對方不好了。

這會趁著只有母女倆，她得探探姑娘是啥意思。

柳月珠動作一頓，“娘，我想離你跟爹近點”

這意思，就是不願意了。

也是，雖然都是十裏八鄉的，可坐驢車到自家，也得多半天的功夫，這樣閨女要是在婆家吃虧了，自個跟孩子爹趕不過去。

“那我讓你秋雁嬸子幫忙找找，看周圍有沒有好人家”

秀美臉頰上適時的出現抹紅暈，接著就是淡淡的嗯聲。

…………

柳宓跟三姐到了外面，外面跟她倆一樣，來湊熱鬧的不少。

忙完春耕了，這幾天稍微松泛些，聽說有熱鬧看，全都嘩啦啦的堆在一起呢。

樹上還爬著好些小孩，翹首以望的看著村口的方向。

“來了，來了”牛車一停，小孩子們尖叫出聲。

平時娛樂活動太少，出獄的人都能引起不少人的圍觀，柳春生剛才牛車下來時，見到這陣仗，嚇了一跳。

“別搭理他們，一群吃飽撐著沒事幹的！”跟柳春生萎靡躲閃的態度不同，趙玉鳳挺直著腰板大大方方。

“你說他往後會洗心革面好好做人不？”柳宓姐妹藏在人堆裏，竊竊私語。

倆人以為聲音已經夠小了，可趙玉鳳那雙眼就跟探照燈似得，嗖的一下鎖定了倆人。

“看什麽看啊！”小三姐潑辣的回嗆。

柳春生的目光註視在柳宓身上，原先還波動無漣漪的眼神，突然晃動了一下，嘴角微微勾起，還挺滲人的。

柳宓含笑的嘴唇，緩緩放下，下巴微揚，她朝對方勾起輕蔑的表情，咋的，能把你送進去一次，還怕我沒本事，再把你弄進去一次？

柳春生被他娘帶走，回到了柳家，外面的人看不到熱鬧，遺憾的交頭接耳的回去了。

柳宓覺得很好笑。

分明沒什麽的，偏偏都當成了百年難遇的奇景一般，別說旁人了，就連她也沒能避免。

不過……

這有什麽關系！

她還小嘛！

正拉著小三姐往回走呢，突然聽到有人高聲道，“快看啊，柳家的那個柳志高來了，今個柳家倒是人丁興旺，其樂融融了！”

柳志高穿著新衣，見這麽多相親夾道歡迎，原本還挺高興的，直到聽見柳春生，丟人，回家之類的字眼，他笑意一下子垮了，今個難不成一起回來的，還有他侄子，從大獄裏出來的柳春生？

顧不得路上人指指點點，他狼狽的往回走。

自家門外零星散落著幾個鄰居，見他回來，全都對他指指點點的。

他臉越發的黑了。

“志高回來了？”孟婆子本來是在大孫子跟前噓寒問暖，見穿著青衫的兒子回來，眼底迸出驚喜，先前還令她高興的大孫子不管了，掂著腳急急地趕往兒子跟前。

“哎，這才多些日子沒見，咋又清瘦了？在夫子那是不是吃不了好東西？娘還給你留著臘肉呢，晌午了給你切切蒸上，你最愛吃那玩意了！”孟婆子極其興奮，又是摸他臉，又是帶著慈愛的摸他身子。

柳志高想起這次要交的銀子，強忍著孟婆子帶有汙垢的手，在自己新衣服上摸索。

可惜他忍耐力不強，還不到一盞茶的時辰，便甩開了她的胳膊，面色難看的進了屋子。

孟婆子面上有些難看，但轉念一想，八成是上次沒來得及給他送銀錢，所以他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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