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當日姚母病勢忽轉，不斷有左鄰右舍前來探視，那倭寇便只好潛藏在姚飛虎家後院的幾棵大樹上，只等避開左鄰右舍尋了機會擄走姚母。正等得心急火燎，卻聽屋內哭聲大震，不多時，便有樣東西從房中飛出了窗外。

窗外便是一排雞舍，眼見著一大群雞追逐著去搶那東西，倭寇不由好奇，便撿了出來。他沒想到竟是封血書，心下大驚，也顧不上會不會被人發覺便推門而出。

瞧見姚母已故，想到血書上的內容，那倭寇便自作主張將姚妻擄走了。當然，也沒忘記帶走那封血書。

很快，這封姚母親手寫成的血書便被送到了姚飛虎手中。聽聞老母已故，姚飛虎痛不欲生，然他是個孝子，姚母臨終所托豈能不顧？更加之姚妻大義凜然表現不俗，竟讓他春心大動，對姚妻又憐又愛，這便鬼使神差地著了倭寇的道兒。

於是乎，陰謀和算計便如滾雪球一般越滾越大，倭寇讓他姚飛虎在寒城大營做奸細便放回他的妻子與他相見？他竟也答應了。

只是，他被逼而成，心中又對倭寇恨入骨髓。雖時時刻刻掛念嬌妻，卻仍有好幾次都避重就輕，未將我軍的情形告知。

尤其是當時我與穆青山等人打造諸葛神弩，姚飛虎明明知情，亦親眼見證了我立下軍令狀，卻沒有向倭寇告發，致使倭寇在諸葛神弩之下吃了大虧。

姚飛虎只道拖一日算一日，直等我軍打敗倭寇之時能將苦命的嬌妻救出來。哪知，倭寇豬原不是隨便就能糊弄的，在屢屢進入黑山尋找硝石未果之下，竟惱羞成怒剁下姚妻的一只手相要挾，姚飛虎救妻心切，出於無奈，這才於前日帶著玄茂入了倭寇的伏擊圈。

他雖背叛了三軍將士，背叛了玄茂，但見玄茂幾欲命喪倭寇之手，終是沒忍住，拼死救下玄茂之後，冒險由瘴氣林子退出。

是以，玄茂身染瘴氣劇毒之時，姚飛虎也好不到哪裏去。他咬著牙獨自留在大帳內，昏迷前終於良心發現，將事情始末一一詳細地寫在了紙上。

這般至情至孝之人，原是我最最欽佩的，然而，姚飛虎卻選錯了方法。明知倭寇一族心狠手辣，姚妻落入倭寇之手即便不被殺害，也會備受淩辱致死，還一頭撞入倭寇的圈套，當真誤己誤人愚不可及。

玄華看完書信之後，長嘆一聲，道：“姚飛虎雖有負於我寒城二十萬將士，但對其母其妻之心卻日月共鑒天地可表，實不愧為真男兒……”

我聽玄華言下之意，竟相當佩服姚飛虎，心中頓抽，姚妻落入倭寇之手，姚飛虎僅是遵照姚母遺命，便能背叛三軍。若是我日後再次落入倭寇之手，玄華他是不是也會效仿此法？

以前玄華為了權勢什麽都能放棄，亦能出賣我，讓我心灰意冷揮刀斷情，眼下，他對我過分寵溺，言聽計從，我卻心驚不已。

脊背上早已被冰冷的汗水打濕，我脫口打斷玄華道：“大將軍此言差矣，自古忠孝不可兩全，好男兒志在四方，豈能因兒女情長而英雄氣短禍國殃民？倭寇虎狼之心，素喜奸淫我中原女子，但凡落入其手，莫不受盡淩辱，豈有生還之理？姚飛虎若真是個重情重義的血性男兒，當應在姚妻落入倭寇之手時便一門心思想想該如何替姚妻報仇雪恨，他卻反其道行之，當真可惡至極。依我看，杜大人和諸位將軍們對他施以鞭屍之刑原是手下留情了，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人，應當千刀萬剮才是！”

旁人不知我曾身陷倭寇大營為俘虜，廣善、蔣信和杜良賢卻是知道的，此時聽我如此激烈言語竟以為我在倭寇大營內亦是受盡淩辱，看我的目光中登時多出幾分心疼，對倭寇的仇恨也更加深了。

“藍焰兄弟說的是！”杜良賢脫口道：“如此殺我百姓，奸淫後唐姐妹之輩，當應斬盡殺絕，姚飛虎竟好賴不分助紂為虐，當千刀萬剮才是！”

我不願再提姚飛虎，遂沖玄華點點頭。

玄華領會我的意思，緩緩問：“杜總兵？此番本王與大將軍中毒，你等不即刻封鎖消息，為何還如此興師動眾？寒城大營既有姚飛虎做倭寇的內應，豈知不會再有其他人？爾等這般遇事慌亂如何統領三軍？”

被玄華這般一問，杜良賢和諸位將軍的額頭上皆冒出絲絲冷汗來。

我心想，壞了，玄華怕是要懲罰他們了。主將中毒剛剛醒來，眾副將再被責打，這軍中的士氣便削弱了大半，如若倭寇乘機來犯，我們豈不是雞蛋碰石頭？

我尚未來得及開口，卻見玄華沖玄茂一拱手道：“大將軍！末將在此彈劾杜總兵及一幹將軍們，原本軍令如山，必對他們嚴懲不貸。然，眼下敵暗我明，形勢刻不容緩，臨戰前處罰責打軍中將士實會動搖軍心，故，末將替杜總兵等諸位將軍請命，請大將軍著今日每人罰去三月奉銀，此過先待記下，如若再犯，兩罪並罰，嚴懲不貸，如何？”

我這才松了口氣，玄華是在走迂回路線。

玄華的良苦用心玄茂豈會看不出來？便是玄華口口聲聲大將軍地喚他，玄茂亦知玄華要陪伴我的決心了。

當下不多言，便允了。

諸將皆感激玄華和玄茂的寬容大度，遂一個個上前將近幾日的情形詳細稟報。

這段時日，因玄華離開寒城大營，倭寇變得異常猖獗。玄茂雖躊躇滿志胸懷天下，但卻是首度帶兵打仗，不免急功近利，吃了不少倭寇的暗虧。

玄華算準玄茂中毒的消息一傳出，我軍便會和倭寇發生一場惡戰，遂帳內點兵，將防守諸事一一安排好，竟循序漸進，滴水不漏，既相助於西蜀國，又能保存實力。

因姚飛虎變節，飛虎軍便交由張秉正代管，且將飛虎軍改編為正氣軍。

玄華布兵打仗從不意氣用事，次次都在穩中求勝，此番因中毒軍中已受影響，便不再一味攻守，竟有幾路人馬劃為強攻。同時，玄華更是增派人手在黑山山系中尋找硝石。

先前將士們找不到硝石是因為沒有見過，此番要找便有些怯意。我便毛遂自薦，要與張秉正和其他幾位將軍的人馬入黑山去找火藥。

玄華起先找了種種借口不同意，直到我答應讓廣善陪我同去，他才勉強同意了。

八月二十六，一大早，我便隨著張秉正的人馬一同進入了黑山。

不多時，我便找到了硝石，以此為鑒，號令三軍，皆去尋這樣的石頭來。

因出師大捷，我便在廣善的陪同下早早回營。

才行至大將軍帳外要掀簾進去，卻與一個急急忙忙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

“我不要回長安啦，我要找橘兒，橘兒是玄聰的娘子呢！”

“玄聰？”我大驚，“你怎麽來了？”

看清楚是我後，玄聰的眼淚便啪嗒啪嗒地落下來，委屈道：“玄聰不回長安啦，橘兒你告訴玄正，玄聰要在這裏陪你啦！”

玄正？我倏地怔住，卻見帳簾已經被人掀開，一張清俊的容顏登時闖入視線。

玄正？我多久沒有見到他了？半年？一年？還是一年半？甚至是兩年？我記不清了，只覺得時間那樣漫長，竟站在帳外楞楞地瞧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青顏？過來！”

我下意識地松開玄聰走過去，玄正立刻抱住我一疊聲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來晚了，玄聰都告訴我了，我來了，便再也沒有人能欺負得了你了。”

擡眸望去，正對上掀開的帳簾內那雙溫柔憂傷的眼睛。

心下一暖，不動聲色地從玄正懷中退出來，我笑道：“玄正？你也來了？我……”

“隨我和玄聰一同回長安去吧？”他打斷我，想要再次伸手抱我，卻被我輕輕推開。

“玄正？大戰在即，我不能走，我要親眼看著倭寇被我們打敗！”

“倘若只有寒城這二十萬將士，是打敗不了倭寇的。”

我皺眉不認識般瞪著他，“你何以長倭寇志氣滅自己威風呢？”

“倭寇三十萬大軍加西蜀國近二十萬叛軍共有約五十萬之眾，這仗，你們要怎麽打？”玄正的臉上冷清淡泊，“並非我要長倭寇的志氣，如若沒有神靈相助，這場仗，我們會輸的。”

“怎麽會輸？”我道：“雖說以二十萬大軍去攻打倭寇五十萬大軍實在有點少了，但是杜若斌尚與我們為盟友，他手中不是亦有二三十萬大軍嗎？”

“你在海面上見識過倭寇族人的兇狠精銳，寒城二十萬大軍加上杜若斌的人馬也未必贏得過他們，是以，昆侖族才會讓步，允許倭寇和杜若珩的叛軍在黑山那端紮營。”

看來不用我多說，玄正都知道了。只是，他沒有將火炮算進去，倘若將火炮算進去，定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

我問：“所以呢？難道眼睜睜地看著倭寇來犯，我們竟要將後唐拱手相讓麽？”

玄正的眉頭緊皺，凝神盯著我，卻不說話。

我推開他走入帳內，笑道：“沒想到你做了一年威武侯，便將一身正氣和勇猛盡數忘記了。也罷，有沒有你相助，這場仗我們都會贏，因為我們有火炮！”

玄正並沒有因為我的話而生氣，咧唇一笑，道：“你出去忙碌了一整日，用完膳先稍事休息，我晚一些再來尋你。”

固執地不轉身看玄正，卻聽見他在我身後輕輕嘆息片刻，便帶著玄聰離開了。

玄華的身份頗為尷尬，李玄風的旨意不能不遵，因此，昨日醒來玄華便要搬出大將軍營帳，和我商量在其他地方支個小帳篷暫時居住養傷。

然，玄茂卻死活不同意，非要自己搬出去，仍尊玄華為大將軍。

玄華住在大將軍帳內名不正言不順，但因著他的身子尚未覆原，需要細細調養時日，我便以他二人皆中瘴氣之毒，住在同一大帳有便於我隨時照顧為由，懇請他二人都在大將軍帳內住下。

玄華心中仍牽掛後唐安危，與玄茂同住大將軍營帳能及時掌握最新戰事，便不再推讓。是以今日我帶人進黑山尋找硝石，他才沒有橫加阻止。

玄正的突然到來顯然出乎我們的意料，我和玄華的心中都湧起一股不祥。

帳內的空氣有些凝滯，玄華和玄茂都看著我，目光中隱著擔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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