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這些宮裏的老人都成了精，也懶得去問。反正我入宮不是情願的，也不想在這裏和其他女子爭風吃醋，最好皇帝一輩子都想不起我，我才高興。因此繼續裝聾作啞地跟黃公公打哈哈，直到奉承話說盡，才將他送走了。

自此，皇帝的賞賜便源源不斷地送過來，皇帝雖沒踏足過戀橘宮半步，但我這裏金銀珠寶卻攢了滿滿幾大箱。小亮子也因此得了不少好處，他直感念我的厚愛，連他哥哥都重新購置的屋院，身子已經大好了。

我讓小亮子替我管理這些財物，又從戀橘宮的宮女中挑了個眉眼清秀，舉止穩重名喚小巧的宮女貼身伺候我。

小亮子心思縝密，眼睛也亮，盯了小巧足足一個月，才悄悄告訴我，這個小巧是太子安插在我身邊保護我的。

我暗嘆小亮子手眼通天，才進宮一個月便在這裏如魚得水，竟然連太子的眼線都查得一清二楚。

想想太子以往的為人，他雖是我不喜的那一類型，但卻從未存心傷害過我。相比之下，倒是比玄華這般口蜜腹劍之人要坦蕩的多。

遂找了個時間開誠布公地和小巧談了談，將她的身份說破。小巧吃驚之餘，果然對我愈發忠心佩服起來。

軒轅帝沒來戀橘宮，太子倒來了。

三月底，我讓小亮子搬了個美人靠坐在戀橘宮門口的大橘樹下看書，太子竟帶著來福看我來了。

頗為吃驚地看著他，我沈默不語。

他站在我面前低頭看了我一陣子，讓小亮子和來福下去，神態自若地在我身邊坐下，道：“顏兒在宮裏可還住得慣？”

我笑了笑，道：“還好，有小巧照顧著，沒遇到什麽麻煩。”

被我拆穿，他絲毫不慌張，連看都不看我一眼，道：“三弟上月率領十五萬大軍在長安城外三十裏處駐紮，卻不入長安叩拜，亦不交出兵符，最後，替你求得一紙承諾，方才領兵返回邊關。”

我倏地站起身，不敢相信地瞪著太子，問：“你說什麽？”

他的唇角挑了挑，竟笑起來，“我想問問顏兒，三弟如此做法，與當日二弟入宮向父皇請旨賜婚相比，到底哪一個更得顏兒的心？”

我顧不上他的問題，扯住他的袖子問：“你方才說什麽？上個月，玄正回長安了？”

“那你以為有什麽原因能讓父皇兩個月都不臨幸你？甚至看都不來看你？”

“糊塗啊！”我急道：“玄正瘋了麽？他這般率性行事，皇上豈會饒他？”

“可不是瘋了麽？”太子瞇起眼睛看我，“我倒覺得奇了，為何我們兄弟幾個，人人都要為你發瘋？連父皇也為了你做出這等父奪子妻的瘋狂之事來？”

我神經質地圍著橘樹走了幾圈，在他面前停下來道：“你既然知道他擁兵自重，脅迫皇上，為何不勸他入宮向皇上負荊請罪？”

“為何要負荊請罪？”太子劍眉微揚，問：“難道就讓父皇臨幸你，讓你成為他的寵妃嗎？”

見我目瞪口呆地看著他，他又道：“若我是三弟，只怕也會這麽做的。父皇他太老了，已經分不清什麽是好，什麽是壞了。”

我差一點就伸出手去摸太子的額頭了，他沒有發燒燒壞腦子吧？

這裏是戀橘宮，是他父皇最寵愛的妃子生前居住的地方，皇帝隨時都會來這裏，他竟不怕隔墻有耳，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

莫非？我的脊背上猛地升起一股寒意。

“這戀橘宮裏有多少你的人？”

他呵呵笑道：“差不多都是吧！”

果然，我簡直要對太子頂禮膜拜了。這樣的人，這樣深重的心機，玄華真的有把握扳得倒他麽？

“我沒你想得那麽厲害！”太子的眸底突然湧出幾分戲謔來，“也就是這戀橘宮罷了！”

光這戀橘宮還不夠嗎？他是不是還打算將眼線安插到軒轅帝的禦書房去？

他的面色突然鄭重起來，看著我問：“顏兒？若是我能保你無虞，你可願舍了二弟助我？”

“助你？”我哭笑不得地看著他，“太子？你太看得起我了，你覺得我有什麽本事助你？玄正既然鐵了心不讓皇上臨幸我，我在宮裏便失去了作用。想要助你，我就得犧牲色相去引誘皇上，別說我絕不會願意，即便我願意，玄正只怕也不會答應，難道你就不怕他手裏的兵權嗎？”

他想都沒想便說：“我信得過三弟！”

哦！那就是說他信不過的人是我。無論他要我做什麽，即便是去引誘軒轅帝，他也能斷定玄正不會遷怒於他。

“對不起！你的如意算盤打錯了，即便是玄華，我都不會為了他引誘皇上，又怎麽能為你做這等事？你找錯人了！”

“誰說要讓你引誘父皇了？”太子似笑非笑地看著我，突然握住我的手說：“即便你要為二弟這麽做，我也會從中作梗，不會讓父皇得逞的。讓你這麽個傾國傾城的嬌娘子去陪伴父皇，我亦覺得太委屈了你，在我眼裏，你還有大用處呢！”

我突然醒悟過來，怒問：“是你挑唆玄正兵圍長安的？”

他淡淡道：“不能說是挑唆，三弟本就有此意，為了你，他連命都不要，又豈會害怕兵圍長安的重罪？再說，以他對父皇的感情，他也做不出真正傷害父皇的事情，父皇同樣心知肚明，所以才會這麽輕易罷手。只不過，三弟這一生，只怕都不能再回長安了！”

“混賬！”我猛地抽出手向他推去。

他沒有提防，被我推得身子晃了晃，深深地看著我，許久才說：“二弟沒有錯，如果利用你，能讓他謀得天下，他何樂不為？這樣的事情，我也會去做！”

“你這個小人，枉我還差一點就將你當成了知己，你竟這般利用玄正，這般利用我，難怪安青王要助玄華不助你。只怕連皇上都看出你是個骯臟不齒的小人，所以才想方設法要讓玄正取而代之吧？好一個一箭雙個雕之計，既能威脅到皇上，亦害得玄正錯失皇位。太子？你真好，真好！”

他毫不在意我的謾罵，淡淡地看著我，臉上沒有一絲表情，只是那雙冷若寒冰的眼眸，愈發深邃難懂了。

“我從未說過自己是個坦坦蕩蕩的君子，三弟太感情用事，心又軟，豈能勝任一國之君？若是這樣能保他脫離皇權之爭，讓他瀟灑地置身度外，我何樂不為？”

“你？”

好一個冠冕堂皇的理由，我竟無法反駁他。

太子說的沒錯，玄正不適合當皇帝，他太感情用事，心太軟，閑適散漫慣了，也受不了這深宮的壓迫，與其讓他在這裏苦苦掙紮，倒不如放任他瀟灑人間來得痛快。

只是，不是這種方式，怎能用這種方式？這不是幫他，是欺騙，是出賣，是背叛！

像是看透了我的想法般，太子又道：“身在皇室，便不能有常人之心，就像那杜若斌，他豈會甘願變成今日這般殘忍嗜血的模樣？只是，我不害人，便會有人害我，與其讓天下人負我，倒不如我負天下人！”

站起身，他不再看我，冷冷道：“今日來尋你，不是和你說廢話的，只是警告你，離二弟遠一點。”

“我就是要和他在一起，改天我便與他圓房，不僅氣死你，我還送皇上一頂綠帽子！”

“呵呵！”他笑了，“你若喜歡自甘墮落，我不會阻止！”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我都沒有從震怒中緩過勁兒來。

小亮子怯怯地看著我，一句話也不敢說。

我沮喪地縮在美人靠上，說：“小亮子？你說這世上還有比太子更卑鄙無恥的小人麽？他怎麽能這般恬不知恥地說這樣的話？”

小亮子不安地看著我，沒敢吭聲。

我嘆了口氣，道：“我知道你都聽見了，我和太子那麽大聲兒，原也瞞不住誰，他竟能在戀橘宮裏插滿眼線，怪不得你那麽輕易就查到小巧是他的人。”

這話說得小亮子的俊臉紅一陣白一陣，他終於沒忍住，說：“其實，依奴才之見，太子並非小人。”

我不敢相信地看著他，“你是不是發癔癥了？怎地幫起他說話來了？”

小亮子面露尷尬，咬咬牙道：“七小姐細想一下，以太子這樣的為人，平素裏低調到惜字如金，他怎麽可能跑來戀橘宮跟你說這些？難道，他來這裏，為的就是讓你恨他？”

我楞住了，是啊，我怎麽沒往這方面想？難道太子對我說這麽多廢話，就是想我恨他？我恨他對他有什麽好處？難道我恨他就會幫他去打擊玄華？

“七小姐從入宮之後就對任何事都提不起興致，但奴才可替七小姐看著聽著呢！奴才聽說的事情可與太子告訴七小姐的不太一樣。”

“怎麽不一樣？”

“奴才聽說，當日三皇子並非只是率兵圍困長安這麽簡單，三皇子好像要攻打長安城，逼皇上退位！”

“啊？”我吃驚得連呼吸都屏住了。

“這件事在宮裏傳得沸沸揚揚，當時是太子冒死前往三皇子陣營中規勸，才讓三皇子退到三十裏之外。倒是賢親王，入宮彈劾三皇子，奏請皇上降罪於三皇子。是太子百般哀求，又與文武百官聯名保薦三皇子的赤膽忠心，太子還以自己性命擔保三皇子沒有謀反之心，只想保護七小姐，皇上這才迫於壓力沒有降罪於三皇子。這件事將七小姐推到了風口浪尖上，文武百官們拼死力保三皇子，但卻不會保七小姐，紛紛上折子說七小姐是紅顏禍水，要讓皇上殺了您以儆效尤哪！也是太子安撫大臣們，又在皇上面前周旋，這才保得戀橘宮兩個月的平安。”

我吃驚地問：“這都什麽時候的事兒？怎麽沒聽你提過？”

遲疑了一下，小亮子道：“王爺不讓奴才告訴七小姐，奴才雖覺得瞞著七小姐不好，但王爺說得沒錯，若是讓七小姐知道了，只怕會做出什麽驚天動地的事情，那樣，三皇子和太子的心血就白費了。”

“他還怕玄正和太子的心血白費？他是巴不得他們都死掉，怕我知道後與他們聯手對付他，所以才讓你瞞住我的吧？”

見我睚眥欲裂，小亮子皺眉道：“奴才說句公道話，王爺對七小姐也是真心的。奴才雖不喜王爺這般算計七小姐，但卻不願看見七小姐被仇恨蒙住眼睛，做出令自己悔恨的事情。”

我看著他，不知道該說什麽好。小亮子，他倒是了解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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