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知鐵將軍卻撲通一聲跪下，畢恭畢敬地給張老太爺磕了個頭，道：“爺爺！鐵柱是個粗人，不會咬文嚼字，只知沖鋒陷陣保家殺敵，原是配不上翠兒姑娘的。但我心裏著實喜歡翠兒得緊，一聽說張府要選婿嫁女，抓心撓肺般吃不下睡不著，所以厚著臉皮上門來提親，我原也沒什麽可炫耀的，只這柄佩劍，是前些年隨太子出征時立了軍功皇上欽賜的，今日便將它作為信物留在府上。鐵柱在此發誓，若娶了翠兒，今生今世定不負她，只要有我鐵柱一口吃的，我便不會讓她挨餓。”

“好！”張老太爺讚賞地豎起大拇指，“老朽一生閱人無數，鐵將軍這般鐵骨錚錚的漢子倒是罕見，翠兒能嫁你也是她的福氣。只是此事關系翠兒一生的幸福，老朽不能擅做主張，還要問過七小姐的意思才行！”

鐵將軍期盼的目光頓時落在了我的身上，我沖他笑笑，道：“老太爺說的話正是我要說的，這事兒急不得，畢竟出嫁的人是翠兒，她心裏怎麽想我還不知道，鐵將軍若是信得過我，便先回黑甲營，待探明翠兒的心意後，我便讓小亮子去黑甲營通知你可好？”

豹子道：“還有什麽好問的？自古以來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七小姐和張老太爺都沒意見，翠兒姑娘只管嫁給鐵頭便是了。”

鐵將軍怒道：“渾說什麽？我是要娶翠兒當老婆，又不是娶老太爺和七小姐，當然要問問翠兒姑娘的意思。若是她看不上我，執意不嫁，我也不會強求！”

我心中對鐵將軍的欣賞又多出幾分，此人雖粗，卻懂得尊重人，翠兒跟著他必不會受委屈。

心中已多出幾分喜歡，我臉上卻淡淡的，不冷不熱道：“既如此，鐵將軍請先回吧！”

見我下了逐客令，豹子臉上懨懨的，鐵將軍卻恭敬地起身，帶著豹子大步離開。

張老太爺含笑問我：“七小姐意下如何？”

我笑道：“此人憨厚直爽，且懂得張弛有度，倒不失真性情，翠兒交給他，我放心！”

張老太爺點點頭，又問：“那七小姐為何還冷言下逐客令？”

我道：“若是這麽輕易便叫他得逞了，他豈會好好珍惜翠兒？反正翠兒的心思我還不清楚，總得問問她，此事不急，我們且先看看再說。”

張老太爺撫掌大笑，“好好！有七小姐這樣的人鼎力相助，張家何其幸也！”

來到翠兒的閨房，小亮子和小紅還在門口苦勸，翠兒只管反鎖了門不見。

我讓小紅和小亮子退下，道：“翠兒！你既然不同意，那就算了，我已經把鐵將軍他們攆走了！”

房門嘩啦一聲打開了，翠兒怒氣沖沖地說：“早就該攆走，七小姐何苦還要讓他羞辱我？”

我和小亮子小紅走進房間，在桌前坐下，問：“你怎知他是在羞辱你？”

見翠兒面帶疑惑，我便將方才在前廳鐵將軍說的一番話一字不漏地告訴她。

翠兒只咬著牙低垂頭聽著，一言不發。

我道：“這鐵將軍也算難能可貴，我知你心性兒高，又識得不少字，所以才勸你好好想想。你現下裏雖然做了張府的小姐，但張家畢竟是商人，結識的也都是商賈名流，將來必能保你衣食無憂。只是，商人身上畢竟有著不少銅臭味兒，算計難免也會多一些。日後你就算嫁入哪家做了當家主母，只怕日子也未必會順心。且商賈名流家裏多有三妻四妾，你雖頂著張家小姐的身份嫁過去為正室，卻也難保將來不被背信棄義的小人拿你的身世說事兒，與其到時被夫家和妾室排擠，還不如現在做好抉擇，嫁一個真心懂你愛你疼你的人好好過日子。鐵將軍一直都知道你的身份，你做丫鬟時，他沒有嫌棄你，現在你做了張府小姐，他亦不覺得自卑，這樣執著堅毅的男子實在世上難覓，我是不願你看不清自己的心，白白耽誤了自己的姻緣幸福。”

翠兒問：“七小姐怎知商賈之家便沒有重情重義的好男兒？”

我點頭道：“說得對！商賈之家定是有重情重義的好男兒的，而且應該還不少，只是自古才子多風流，更何況是富豪商賈之家的公子哥兒。有幾個能終身不變，矢志不渝地忠於情愛的？又有幾個能不被銅臭味兒熏黑的？”

見翠兒滿臉不相信，我嘆道：“你且想想看，張勳為何如此待你？他當初贈我玉扳指，後來盡心盡力救你出牢籠，多少與我的身份有關。我若不能助他，你道張勳一家當真會拼死保護你麽？”

“七小姐？”翠兒吃驚地看著我。

我點點頭，道：“張勳一家已屬商人中的翹楚，有情有義，仗義疏財。但他們的情義也不是白來的，也會因人而異。當日在喜相逢客棧救了張少爺的人明明是冰芷姑娘，但他們一家為何只記得我的救命之恩，卻對冰芷只字不提謝恩的事？正因當初我便看破了這一點，所以才會在此次賑災的事情上用三皇子和太子相助他們。原也是不想欠他們太多，更是為了鞏固你在張家的地位。眼下你在張家我還能護你周全，你若嫁給其他商賈人家，想要保你終身無憂，日後這樣的事情還會有很多，你可做好了思想準備，願意看著我總是為了你去求太子和賢親王，遭受他們的白眼和委屈？鐵將軍人雖粗了些，但他懂得心疼你，且他是沙場男兒，戰功赫赫，將來封王封將亦不是難事，你若嫁了他，張家不但不敢小覷了你，只怕還會巴結著你。而且以鐵將軍的性子，把你交給他我也放心。”

翠兒咬著牙，委屈道：“可是七小姐，我一想到他們黑甲軍仗勢欺人，便覺得厭惡無比！”

我嘆道：“那是你不了解黑甲軍，也不了解這些兵士們的苦。沙場男兒最重情義，都是可欽可佩錚錚鐵骨的漢子呢！”

見翠兒依然咬牙不松口，我無奈道：“我不逼你，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說完，我留翠兒一人在閨房中思索，自己領著小亮子和小紅去前院向張老太爺和張夫人請辭。

張夫人熱情地留我們用膳，我只說賢親王府還有事，便帶著小亮子和小紅匆匆離開。

已經到了午時，肚子餓得咕咕直叫，我便讓小亮子去喜相逢客棧買了幾樣下酒菜，帶著他們一同去小院看冰芷。

冰芷近來索性搬到小院中居住，附近居民們都知道女神醫住在這裏，每日來求診看病的人絡繹不絕，我們去時小院依然門庭若市。

好不容易等冰芷將最後一個病人看完，我笑著拉過她的手在桌前坐下。

她看滿滿一桌子菜，也笑道：“顏兒你來得好巧，我正餓著，你就送來了好吃的，這麽多我們也吃不完，索性叫了冷凝一起來吃吧？”

我說好，便讓小亮子去外面喊冷凝。

小亮子一聽能和他師父同桌吃飯，高興得不得了，扯著嗓子便去了。

小紅將菜重新熱過，又燙了酒，我們五人便在桌前坐下。

屋子裏生著爐子，也不覺得冷。

冰芷喝了兩杯酒，臉上現出些紅暈來，嬌美的容顏愈發令人癡迷。

我瞧著她便有些癡了，問：“你離開風月樓不回去，老鴇怎麽會願意？還放心將你這樣一個大美人留在這裏？”

冰芷笑道：“原是三皇子幫的忙，媽媽懼怕三皇子的威嚴，三皇子每月又送去二百兩銀子，媽媽自然不好多說什麽，風月樓有火舞撐著門面，她便睜只眼閉只眼由著我。”

我笑道：“果然還是玄正的面子大，老鴇一看你傍著這樣的大樹，只怕拱手相送都來不及呢！”

冰芷嘆道：“還多虧了冷凝大哥一直在這裏保護我，否則，只憑我一個人，日子當真不好過。”

我心頭微酸，玄正自是都替她想周全了。冰芷是個喜靜的性子，他便由著她，連丫鬟都不給冰芷配一個，只留下冷凝日夜保護冰芷。玄正這般作為，我還有什麽不放心的呢？

見我呆呆地看著她，冰芷又笑著掐掐我的臉，問：“還說我，你今兒怎麽這麽好興致？又不是十五，還下著雪便來看我了？”

我道：“今日與往時不同，今日是為翠兒挑選夫婿的日子。時才玄正手下黑甲營的校尉鐵柱將軍去張府提親，要娶翠兒，我心裏高興，便想來和你說說體己話。”

冷凝突然問：“鐵柱去張府提親了？”

冷凝我只見過一次，基本上就沒同他說過話，今日聽他對這件事上心，不由點點頭，道：“鐵將軍也不知道從哪裏得來的消息，知道了張府即將出閣的小姐便是我以前的貼身丫鬟翠兒。他曾與翠兒有過一面之緣，不料竟因此上了心認定了翠兒，今日去張府求親當真好熱鬧！”

說笑間，我和小亮子、小紅便七嘴八舌地將鐵將軍去張府求親的事情敘述了一遍。

冰芷聽完笑道：“這鐵將軍倒真是憨直得可愛，不愧為三皇子帶出來的兵士，和他一般的真性情！”

我聽她話裏多有對玄正的仰慕，心頭一喜，道：“那當然，玄正自是人中龍鳳，又不像其他皇子那般趨炎附勢，仿若閑雲野鶴，實在是難得的桀驁灑脫，誰能得他的厚愛，當真是人生第一大幸事。”

冰芷臉上的笑容僵了僵，低下頭只顧吃菜喝酒，不再言語。

我見自己太過心急，怕適得其反，又道：“真金不怕火煉，玄正是好是壞，世人自有評說，我也不在這裏妄自菲薄，平白玷汙了玄正的清俊孤傲。”

一聲不響的冷凝突然又問：“七小姐可答應了鐵柱的求親？”

我見他今日總糾結在這個話題上，不由問道：“難道是你告訴鐵將軍翠兒被我留在張府裏的？”

冷凝大方地點點頭，道：“我原本就是黑甲營出來的，是三皇子見我身手矯健，便留我在身邊做了貼身侍衛，鐵柱和我一早便認識。”

“難怪！”我笑道：“我還說鐵將軍怎麽這麽神，每次見到我總是迫切地尋找翠兒，卻從來不問，原來他早已有了你這個內線。”

冰芷笑道：“翠兒這段時間總往我這裏跑，陪著我打發了不少時間，只怕鐵將軍也偷偷來這裏看過翠兒了。”

冷凝也不否認，又問：“七小姐答應了嗎？”

“答應什麽？”

“鐵柱的求親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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