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淩秋誓家回去的時候，季康成沒能甩脫季一諾這個牛皮糖。

而且這個牛皮糖一路都特別話癆，給季康成講他學校裏的故事，什麽新來了一個穿花裙子的小妹妹會唱歌啦，什麽老師給他們獎勵了小紅花啦，什麽大象的鼻子長，松樹的尾巴像把傘啦，沒有邏輯的碎碎念。

煩是真煩，但凡塵俗事的味道太重，也驅散了他心裏的陰霾。

季康成不想拿鑰匙開門，按門鈴，許朝明抄著兩只沾滿面粉的手來給他開門，被季一諾撲了滿懷，放下孩子，季康成湊上來，不過是一天未見，兩個人湊在一起接吻，像有離愁別緒要彌補似的。

季一諾站在地上仰頭看著兩個人，這會倒沒有索要屬於自己的那份親親。

洋芋叉叉這個東西許朝明第一次上手，一邊看菜譜一邊做，季康成往常一樣擠在廚房裏，加上個季一諾，他給許朝明念菜譜，季一諾在學舌，油煙機轟鳴，像一列生活的列車的轟隆聲，載著他們往歲月的深河裏奔去。

飯後季一諾蹲在墻角不知道在搗鼓什麽，季康成洗完碗出來，看許朝明靠在沙發上，開著電視，手裏還捧著書，看兩行還要拿筆標註，他湊過去，竟然是英語，大吃一驚：“老許你，你要幹嘛？”

“升升學歷。”許朝明笑：“剛拿到書。”

季康成拿著他的英語書翻來覆去，和一篇短文裏的英語單詞大眼瞪小眼，忽然想起很久之前熊二爺發的朋友圈——定語從句什麽時候只能用THAT引導？

挺玄妙的。

“真上進！”季康成誇他，和他擠在一起：“我想和你聊天，是不是打擾你學習？”

許朝明合上了書：“聊吧，我反正也看不懂！”他上高中那會兒是大哥手下的人，課外的事情幹的比課內的多，成績雖然不墊底，但也是個勉強混到中等，多少年不看了，剛要撿起來的時候確實萬分吃力。

“要不學熊二爺那樣請個家教……啊，熊二爺不知道學的怎麽樣，讓他給你當家教。”

許朝明趕緊說：“算了吧，我還不想欺師！”

兩個人笑了一陣，季康成才說：“老許，你看沒看新聞，那個殺人分屍的嫌犯也落網了。”

“嗯？”許朝明都沒顧上了解外部資訊：“什麽時候？這麽巧嗎？”他覺出點不同尋常，果然聽季康成說：“和向卓有關系，我今天看電視的時候還掃到了一眼那個嫌疑犯，老許，你還記得我在紫柏山那時候，我跟你說有個挺帥的代駕給我塞卡片嗎？那個人就是他！”

他不至於有那麽好的記憶力，匆忙掃過一遍的都記在心裏，是那個人給自己塞卡片時候的那個笑特別含義明確，眼神十分狂熱又暧昧，他留了心：“我今天跟你打電話的時候，就是要說這個。”

網上把“連環殺手”炒的沸沸揚揚的時候，他們都刷過有關這個人的新聞，對他給季康成塞卡片的意思再明確不過，現在想來，簡直後怕地一身的冷汗。

季康成翻出來新聞：“今天淩女士不詳不盡地說了一嘴，咱倆一起看看吧！”他壓不住好奇，但也不敢一個人看，再說牽扯到向卓，給許朝明看合情合理。

可是視頻畫面一刷新出來，季康成便察覺了許朝明的呆楞，他枕在許朝明肩上，輕輕側頭，就看見許朝明蹙著的眉頭，他點了暫停，坐直了問：“怎麽啦？”

許朝明語氣深沈：“這個人我也見過，兩回！”

一回是在一個僻靜的巷道口，這個人開著個廂式車，在往後備箱裏裝東西，很吃力的樣子，他路過的時候這人沖他笑了一下，那時候他和季康成正好約定過就算助人為樂，也不能跟著陌生人到僻靜角落裏的事，那個巷道口僻靜，他猶豫了一下，才沒有上前幫忙。

第二回是季康成去紫柏山的時候，他在地鐵口附近遇到這個人，問他要不要打摩的，他拒絕了，在下地鐵站的樓梯上回頭看的時候，這個人正看著自己，見他回頭，又沖自己笑了一下。

所以根本不是偶遇！

他們兩個，都曾是這個人的目標，或許再假以時日，他會在某個他們放松警惕的瞬間得手。

兩個人都僵在沙發上，即使明知這個嫌煩現在在局子裏，還是忍不住背後一層汗毛，季康成叫了一聲還杵在墻角的季一諾，三個人團團擠在一起，企圖取得一切安全感。

從來沒有覺得生活這麽危險過，原來悲慘命運的利劍就懸在他們的頭頂。

這樣的威脅之下，過去的齟齬簡直不足道哉，有時候磨難拉近人的心裏距離。

硬著頭皮看下去，手機上顯示出來的圖像比電視上還清晰，有時候看，這個人笑的時候很神經質，連帶著眼角都在抽動，他那狠厲的帥氣有些嚇人。

季一諾看不出這東西哪裏好玩，他無知無畏，坐在中間扭著手指模擬小動物，兩個大人神情肅穆的，才看一點，許朝明拿手掌蓋住了手機屏幕：“不然別看了吧。”

許朝明一只胳膊越過季一諾，搭在季康成肩頭，覺得季康成渾身分外的僵硬。

季康成長長舒了幾口氣，堅持著：“我想知道究竟。”

想知道他和向卓是怎麽認識的，想知道他為什麽要故意的以許朝明和他為下一個目標，想知道他們之間出了什麽事，為什麽是向卓這個在逃犯舉報了另一個嫌犯！這人可算得上是向卓的半個師傅，即使沒有什麽明確的拜師禮！

許朝明沒再阻止，他把季一諾抱在腿上，和季康成靠的更近些，能把季康成整個人都圈在懷裏，才重新看起來。

很快就有了答案。

因為這人公然嘲笑警方的辦事能力——季山案他們追蹤錯了方向，掌握人的生死，又能逃避法律的這種勝利感使他更加傲慢橫行，季山案他了解過，他看不上季山那樣油膩虛胖的中年人。

更不允許有人頂著他的名頭進行拙劣的模仿，破壞他辦事的美感。

他管那個叫美感。

“我找到的那小子！”他說這話時本來長勢上翹的眼角簡直飛起來，有不可一世的得意，卻還有狠厲的風情。

他的意思是他比警方快，先找到了季山案的真兇，那個可悲的模仿者。

“可惜他過得一團糟糕，還不是我想要的類型！”

原來未披露的案件細節裏，他有他選擇目標的癖好，他的本意是在向卓身上給向卓個教訓，可向卓不是他的偏好，他在這方面“很有原則”，對著向卓簡直下不了手。

“不過他有潛質，會是個好夥伴。”他有發展向卓做隊友的興趣，說到這裏，大概是想了到後來的結局，他那一直滿是得意與不屑的臉上顯出狂躁來，罵了一句臟話，整個人忽然掙動起來，帶著手銬磨蹭著椅子的，一片嘩啦聲。

像是要沖出屏幕來，他的神情太恐怖了，一直自娛自樂的季一諾往後縮了一下，嚇得都沒敢哭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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