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人體弱，病房裏空調溫度不能調低，夜裏悶熱難耐，難以入睡，許朝明要註意許父的動靜，有夜不安枕的心裏準備，何況他的陪護床旁邊還加了一張陪護床，躺著季康成，更要睡不著了。

許朝明閉著眼睛靜躺，汗水從頭發裏滑出來，流過額頭，鬢角，落在陪護床上，清晰的聲響。

叫人心煩意亂。

他聽著季康成呼吸平穩，怕驚擾對方，只能輕輕翻身，也不知是因為床小兩個人擠在一起的緣故還是別的，他一動，季康成的手就伸了過來，牽住了他的。

季康成也是一手心的汗。

許朝明不敢動了，回覆平躺的姿勢，等季康成睡熟，可是等了一陣，季康成的手指卻在他的手心畫起了圈來，許朝明捏住了季康成作亂的手指，他在靜夜裏輕輕笑了一聲。

原來季康成也沒有睡著。

許朝明伸手去摸季康成的額頭，摸出一手的汗，季康成卻纏了上來，兩個人本來離得近，只要翻個身，就能堆疊在一起，季康成熱的像個火爐，轉過來抱住了許朝明，光憑呼吸就能把兩個人點燃。

一室黑暗和病房裏其他人的呼吸裏，他的手迅捷地挪了一下，從許朝明的小腹上摸了過去，那架勢，還要摸索著向下，往人褲子腰裏鉆，被許朝明緊緊攥住了。

季康成擠在許朝明跟前，含著笑說：“老許，你知道嗎，我看過一些帖子，說發燒的時候人體內的溫度也比平常高，做起來特別爽！”

只是言語的挑逗，或者算不上挑逗，是個“學術討論”，許朝明卻難耐極了。

但這是病房，除了他父親，還有另一個病人，根本不能放肆，他像被架在油鍋上面烤，熾熱的鍋面不至於燙傷了他，但升騰上來的熱氣足以將他烤熟，烤成焦黃的顏色。

季康成卻癡癡地笑了，為了表示公平，他拉著許朝明的手感受了一把自己的悸動——他也如煎如熬，不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的。

北方，就算是夏天，半夜溫度也會降下去一點，病房裏稍有一絲涼意，季康成就睡著了，第二天要起大早，因為查房之前病房要收拾幹凈，護士發溫度計的時候順便奉送叫起床服務，季康成困得東倒西歪，橫著斜著，把他立在墻角櫃子邊，他能靠著櫃子睡著，護士好笑地打趣：“這麽困嗎？你看人家連著陪了幾天的都清醒著，你只一晚上就不行了？”

季康成困得連分辨都不會，只知道點頭。

許朝明洗了一條冰毛巾給他擦臉，那護士問：“親戚？前幾天沒見過。”

許朝明應了聲是，那護士還說：“現在親戚能陪一晚上，就很不錯了，都是看一圈就走。”是在醫院裏見慣了對人性和感情的考驗。

等護士出去，許朝明也給季康成擦完了臉，拍他：“護士剛誇你呢！”

季康成笑了一下，仰著頭又靠著墻睡，許朝明把陪護的凳子搬過來給他，讓他癱在凳子上靠墻睡。

許朝明對季康成入戲驕縱，許父氣得瞪眼睛，但也沒再說什麽。

許朝明去買早飯，排隊的人多，回來的有點晚，許父的吊針都打上了，季康成不知怎麽醒了過來，坐在床邊，拿著不知道誰發傳單時扔下的宣傳用的笑本書，翻出最後的笑話給許父讀。

許朝明伺候了這麽久，算著時間，輕車熟路問許父：“要不要上廁所？”

許父哼了一聲別過了頭，許朝明莫名其妙地，恰看見季康成瞇著眼睛笑，有些明白過來，伸手摸了一把季康成的頭，季康成哇哇叫：“男怕摸頭知道嗎？”

許朝明順勢找理由：“看你還燒不燒？”

季康成從腋下摸出體溫計，是護士收體溫計的時候他問人家借的，三十七度九，還是低燒，季康成嬌弱地往許朝明身上靠，但是許朝明要照顧許父吃早飯，沒空理他，他看許朝明去給許父餵飯了，只好收起嬌弱自己吃。

不管哪家醫院，食堂的飯總是有一言難盡的味道，何況他感冒，更是味同嚼蠟，許父嫌棄他：“看他吃飯像吃毒藥。”

季康成熱著臉貼許父的冷臉：“那叔叔您說這飯好吃嗎？和阿姨做的能比嗎？”

許父現在看他不順眼，季康成的辯駁在他看來是油嘴滑舌，就是季康成這小勁頭，勾逗的自己的兒子魂不守舍，被人打了也不記仇，一如既往地寵慣人家，他氣恨地瞪一眼季康成。

季康成不甚在乎，飯吃完他也不回去，耗在病房裏，要和許朝明黏在一起，許朝明照顧好了許父，說明緣由，要帶他去看感冒，許父還是嫌棄：“大熱天還能感冒？”

從季康成來，就被他爸懟了了不停，許朝明有些看不下去，要挺身而出，卻被拉了拉他的手，帶著他出去了。

季康成即使剛被懟了一頓，還是挺高興的，拽著許朝明的胳膊走路帶著蹦：“說兩句又不疼，再說他生病了，你別氣他！”

相對淩秋誓對他的態度，他家人對季康成的態度確實欠佳，許朝明只能嘆口氣：“對不起，這事，過後我和我爸談談。”

“別談，我知道他為什麽生氣，你讓我好好表現，自己爭取好不好？”

許朝明看著他。

正在排隊就診，前前後後都是捂著大口罩的人，季康成渾身乏力地靠著診室外的墻，他受不住許朝明這個歉疚又心疼眼神，顧左右而言他：“你聞聞我身上是不是有餿味兒？”

昨晚那麽熱，貼在一起不知道出了多少汗，沒有餿味兒才不正常，許朝明捏著他的脖子：“回去湊合沖一沖吧。”

季康成快好了，大夫只開了口服的藥給他，他提著藥和許朝明有說有笑地，還問他：“我媽來過啦？”

“嗯，一諾鬧著找我，阿姨沒辦法，只好找了過來！這孩子，看我爸躺在病床上，又看我腳上裹著紗布，悶不做聲地掉了好多金豆豆。”

“我就說，他都不理我！”季康成頗有些自嘲地：“沒想到我吊兒郎當半輩子，生的兒子還挺重情重義！”不到一年的功夫，他不懷疑季康成是不是自己的親兒子了：“對了，我昨天稀裏糊塗的，都沒問錢的事，叔叔住院，這錢還差多少？”

許朝明工作不久，別說日常花銷，他還給自己買了筆記本做生日禮物，趕上這事，肯定捉襟見肘。

“家裏有點，交夠門檻費，剩下的出院的時候結算。”

“哪裏能花家裏的錢！”季康成叫起來：“咱倆好歹也算成家立業了……老許，這個表現的機會得留給我！”

許朝明捏著他的脖子，兩個人都走到病房門口了，白天繁忙，走廊裏人來人往，但是醫院裏，各人有各人的煩心事，誰能註意他們兩個呢？許朝明把他揪過來親了一下，又裝作若無其事地推門。

門一開，卻看許父床邊圍著幾個人說笑，聽見動靜回過頭來，正看見許朝明親完季康成後兩人分開的一個殘影，於是那幾人臉上的表情各自紛呈，都看住了門口的兩個人。

有人熟稔，先叫了聲：“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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