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家的親戚組團來探望許父，這是和許家“小兩口”迎面正撞上。

自古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裏，老許家兒子放著如花似玉的媳婦離了婚不過，找了個男的混在一起，老許嫌兒子丟他的臉，好幾次將兩個人拒之門外這種事兒，放在只有誰家豬拱了別家菜，誰家男人打了自家媳婦，張家漢子看上了李家媳婦這類傳聞的農村，簡直像傳奇。

沒成想今兒見著了傳奇的主角。

這青年雖然長得眉是眉，眼是眼的好看，但也沒有他們想象中的女氣，那發型也不是傳說中的黃色披肩大波浪，而是個黑色板寸，他一只手正扣住了許朝明搭在他肩上的胳膊，大家留心看了一下，也沒有翹蘭花指！

他們從頭到腳的打量，看人穿的也規規整整，不是傳說中花哨的樣子，看人的眼神也不是他們聽說的那樣勾人，可能是察覺出了他們的敵意，這青年那鋒利的眼神，倒很能唬住他們這些八卦的人。

許朝明是措手不及，頓了一下，推著渾身僵了一下季康成走進去，嬸嬸二舅媽地叫了一遍，覷他爸的臉色，他爸半邊臉僵硬著，剩下的半邊也是沒有表情，而一眾親戚的眼神總有意無意往季康成的身上瞟，是一種明目張膽的窺探。

許朝明手從進門就一直放在季康成肩頭沒拿下來，這時候捏了一把季康成：“叫人。”

他不說“這是我男朋友”之類的介紹語，反直接叫季康成叫人，這反客為主的，意思又太明顯了！

季康成心裏得意，面上帶笑地依著許朝明的介紹一溜叫過去，這回倒成了別人不好意思，像被點名似的，被叫到的都站了起來，臉上神色真是異常精彩。

這承認和介紹簡直簡單粗暴，堵住了別人的一切疑問，氣氛一瞬間陷入尷尬之中，眾人的目光在兩個小輩中間來回轉動，有人巧妙的說了一句：“明明，你爸身體不好，這病最忌諱情緒激動，咱們聽過的例子可不少，家裏小輩不聽話，老人一生氣，救不過來過來的都有，你們可得聽話。”

眾人附和：“可不是麽？現在的孩子光想著自己，不顧老人了，可不想，老人能害你嗎？”

“是呀，以為老人沒了，自己就能自由，可著勁的造？還是老話說的好，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呢！”

含沙射影，說許父這一遭是被他們氣得。

許父趕在許朝明接話前道：“害病的事說不準，這哪是氣出來的，都是年輕的時候不註意才這樣的！我有什麽好氣的？孩子們大了有自己的日子，他們過他們的，我種我的地，我和莊稼生氣嗎？就是這一病拖累了孩子，你瞧把兩個小的熬成了什麽樣兒？康成都感冒了！”

許父也好面子，已經成了這樣，還能讓兒子和對象鬧矛盾被打了的事被帶出來嗎？那對象是個女的也就罷了，親友們只會一句笑談帶過去，可是季康車是個男的！

因此別的夫妻那種正常的打鬧爭吵都不能露出端倪，否則都是能被攻擊的罪名，許父他就算昧著良心，也得把這一茬圓過去。

人活一口氣啊，他大半輩子過去的人，自己沒什麽好被指摘的，只有這一個兒子，牙齒打落了吞在肚子裏，和著血，替他們遮掩。

季康成很有眼色地叫了聲爸，道：“我給您把床搖起來點，您說話方便。”

許朝明洗了水果端過來，可誰也沒有心情吃。

說起來許朝明不是自己的親兒子，就算說是親戚，離得遠著呢，過年走親戚也未必能走到，只有婚喪嫁娶這等大事才保持著人情往來，許朝明找個男的還是找個女的，和他們實際的關系並不大。

但看著還是怪，他們越是配合默契，越是自然相處，他們看著越怪，最後只能誇許父：“您老還是看得開！”

許父掌著半張笑臉：“不是我看得開，他們過得好就成，父母的心，不就是盼著孩子過得好嗎？”他撐著笑應付別人的唇槍舌劍，直到把人送走，閉著眼靠到床上，再也不理人了。

許朝明出去送客，季康成斜著坐在許父床前，針打完了，他捏著許父沒知覺那只手按摩，小心翼翼地說：“謝謝您，叔叔。”

許父呵了一聲：“剛還不是叫爸呢麽？”

季康成笑了一下：“您要願意，我以後天天叫。”

“我不稀罕，你不認我，也不過那麽回事，是我兒子著了你的魔……”他頓住了，在這個時候，懇求他對自己兒子好點的話許父說不出口，他胸膛起伏著，哽住了。

季康成低著頭不知說什麽好。

他不委屈嗎？他也委屈！他被瞞著，騙著，被耍的團團轉。

可是許父跟前，這委屈他不能訴。

何況，他決定來的時候，不就掩埋起了自己的那部分委屈，決定退一步了嗎？

季康成咽了口唾沫，把一切都掩飾過去，按完了許父的手指幫他按胳膊，撐到許朝明回來，許父那一口氣撒在自己兒子身上：“許家的臉都被你丟完了，你這日子再過不好，我這老臉就被人撕下來扔地上拿腳踩了！”

許朝明打發季康成去打水，他坐下來，有些疲憊地揉著眉心，勸他爸：“爸，我知道您心裏不痛快，可是您想想，我和他要真說動手，再來一個他也不是我的對手，我忍著他讓著他，總是有我理虧的地方，您別光呲噠他，他也委屈著呢！兩個人在一起鬧矛盾也正常，您和我媽不也會吵架嗎？只是我媽總讓著您。”

許父看了他一眼，無言反駁，只好背過身不理他。

季康成賴到下午，不回家，順路去許朝明老家看許母，許朝明勸他不聽，送他到醫院門口，替他打車，季康成扒著許朝明，十分不滿意得嘟囔：“這一趟，連個吻都沒接成。”

許朝明笑看著他，他心領神會地竄過去在許朝明的嘴唇上親了一下，為避行人，躲開了，跟許朝明許諾：“我明天還來！”

許朝明趕緊阻攔：“可別折騰了，你好好養病吧，最多後天，我媽能來替我兩天，我回來一趟，還得去補個假條。”

季康成找借口：“那我明天給你送手機，後天來接你。”終於提到了手機，觸碰到了那個那個鬧翻了的晚上，季康成看著許朝明不說話，一只啃破了家裏沙發，而求主人原諒的二哈的表情，許朝明忍不住摸了摸他的頭：“別多想。”

還是要談？季康成有些忐忑，還是點了點頭，他這模樣和季一諾如出一轍，帶著乖巧，許朝明囑咐他：“早點回家，替我給一諾問好，到了報信，電話先打到我爸手機上，按時吃藥。”

依依惜別，送走了季康成。

雖然兩個人在一起的時候都默契地避開了那晚的矛盾，這問題只是暫時被他們刻意忽略，但許朝明心裏卻踏實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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