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頓八卦過了時間頭，陳郵幹脆收起筆記本回房間去了，她和江衫真是的是這些年都過來了，她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要說什麽更危險的真愛，她心裏也淡然的接受了。

能有多危險呢？她現在也是個能舍得一身剮的人，世上總是穿鞋的怕光腳的，她就是個光腳的。

季老板卻和許朝明膩歪……不，是季老板自己膩歪了幾句，許朝明跟不上季老板學網絡段子強撩人的節奏，楞是把膩歪的氛圍給破壞了，季老板聊完男朋友後妥妥當當開始工作了。

江衫回來的時候都過了晚飯的點，小圓在路上堵車了，許朝明又有應酬，他自覺自願地充當前臺順便加班，正因為坐的腰疼，起身在大廳裏左扭扭，右妞妞，背對著門口，胳膊肘擋道江衫的路。

江衫開玩笑：“攔著要收過路費？”

季老板趕忙道歉，黃昏光線微弱的，看著江衫一身的疲憊，問他：“忙了一天？”

“嗯，真是一天，中午飯都沒來得及吃。”江衫有些無奈地：“說的是陪陳郵出來走走，她要找靈感的，結果……”

季老板順勢問：“我看她今天在門外坐了大半天，好像也沒什麽進展……唉，先給你沏壺茶消消乏，你這晚飯是不也沒吃？吃啥，能辦到的，咱讓廚房給你來一份！”

江衫想了半天，餓了這許久，現在都想不起來吃什麽，季老板推薦：“一個人的話，陳郵說下午吃的蝦仁湯包不錯，再來點菜，一份湯，就齊活了。”

江衫笑了一下：“她倒挺會吃，這樣也行，麻煩了！”

“麻煩什麽？不過說真的，當時給你們推薦套房你們不住，這要是套房，你累成這樣回去，陳郵還不得為你洗手做個羹湯！”

江衫笑了笑。

“不說這個也罷，最近怎麽樣？”季老板岔開話題：“上回你還給我介紹了客戶過來，人家住的是套房，那時候我正困難，有人住套房我不知多高興！”

“那還是陳郵的關系，陳郵給他們家女兒設計過禮服，後來介紹到我這兒來，生意談完，又介紹到你這兒來……”沒繞開，又回到了陳郵這裏，江衫頓了一陣兒：“她以前有個自己的公司，自己做設計，我出事那會兒她自己拿下一條生產線還沒一年……後來她都打包盤出去了。”

季康成聽得呆了一下。

成年人的愛情裏多少有些算計，固定資產，投資，房子，車子，財產歸屬權，摻雜在一起，都隨著上了感情的秤，一並秤出斤兩，歸算清楚，各自留了足夠的退路，因此奮不顧身，聽起來有點像童話故事。

感人地有點像虛幻，勇敢地像是經過了文人無端的誇張！

季康成斟酌著說：“好像有首詩，說的是勸君莫惜金縷衣，勸君惜取少年時，有花堪折直須折，莫待無花空折枝什麽的，可能聽起來有點假，但你細想想是這個道理，人這一輩子，很多東西只要下苦工，努一把力，別人再幫襯一把，也就成了，唯有真心的人，說碰不到是真碰不到。”

茶煙氤氳遮住了人的面孔，江衫的聲音聽起來像隔著千重山似的縹緲：“現在還不是時候吧……”

怎麽不是時候呢，陳郵連自己的婚紗都設計好了！

可是這話不能說。

“怎麽，對婚姻有陰影了？”季老板替陳郵試探。

江衫爽朗一笑：“那倒不至於，哪有一次失敗就把人嚇住的。”他說這話時的自信，還有陳郵的故事裏，坊間傳言那開外掛的江學長的影子在：“等狀況再好些吧……”江衫笑了一下：“說起來，還是錢的問題，我還在堵之前的窟窿，我不想讓錢再成為我婚姻走向的決定因素……”

季老板嘗過錢的苦頭，由衷地說：“錢是挺關鍵的。”

“是啊，比我從前以為的關鍵……我和前妻離婚，兒子也歸前妻撫養，有次我去前妻家看他，小家夥非要帶我出去玩，他拉我走了很遠，一直到沒人的僻靜角落，掏出一堆硬幣給我……”江衫頓了一下：“他出門的時候，上衣褲子的四個口袋裏都裝滿了硬幣，是有人送了他一個儲錢罐，他攢著玩兒的，這次全都給我了！”

江衫聲音低沈下去：“朱同告訴他我們離婚是因為我沒錢，他一個小不點就記住了，跟我說他會幫我，把以後媽媽給他買冰激淩的錢都省下來給我，讓我別發愁，別為錢著急。”

生活的沈珂傳遞到了小小的孩子身上，反饋回來，像是一幅戴在大人身上的枷鎖，不怪乎要縮手縮腳，誰是銅墻鐵壁，經得起生活一再地烹煎炸煮，而毫無氣餒呢？

兩個人沈默了一陣，季老板說：“當然對有的人來說，錢是生活的保障，是安全的來源，特別重要，甚至會沒錢毋寧死！但對有些人來說，錢是生活的保障不錯，但是重要性卻沒那麽高，我，我之前遇著事兒的時候也缺錢，有人把準備用來創業的安置費連買房的認籌金都砸進了我這無底洞，那是他心裏，我這個人比錢重要，陳郵估計也一樣。”

“我還記著你們上回急著走，陳郵來接你們的事兒，你問你前妻‘陳郵一個年輕姑娘，從前還能圖我的錢，現在圖我什麽？圖我身上的債務，圖我焦頭爛額的處境，圖我一個離了婚的老男人新鮮嗎？’這問題其實現在還成立，”季老板看著江衫：“你說她還能圖什麽？”

是啊，還能圖什麽？

“我想想。”江衫起身，挺認真的語氣：“我再認真想想。”他上樓的時候聽著季老板喊：“吃的一會兒給你送房間。”

他是真的在認真思考，對著一籠蝦仁湯包，一碗小米稀飯和兩個菜，想自己的債務問題，想自己二婚的身份，還有，他想在情況好點時再和朱同商量孩子撫養權的問題，如果要和陳郵結婚的話呢？

他是經歷過婚後柴米油鹽醬醋的人，知道婚姻的不易之處，陳郵是真的好，以至於讓他前畏老虎後怕狼。

或者因為現在老了，不像那時候追朱同，能花費時間潛伏在朱同身邊，潛移默化地，又勇氣百倍地去談這個戀愛。

但是這事兒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他的電話就響了，最開始接的時候都沒看號碼，直到聽見這驚人的消息，他才下意識的看了眼手機，疑心是詐騙電話。

然而並不是。

然而並不是！他在椅子上仰了一分鐘，平覆心頭的驚濤駭浪。

最能奪去一個人信心的東西裏，生活的磨難算是首當其沖吧，他撂下吃了一半的晚飯，去敲陳郵的門，陳郵看起來剛洗過澡，頭發還濕著，大眼睛一閃，笑著問他：“哎你回來怎麽不說一聲？吃過飯嗎？”

他承受不起陳郵眼裏的興奮，幾乎挫敗地說：“不好意思，公司出了點事，我得提前回去一趟，你可以再玩幾天，下次有時間，我再陪你……”因為陳郵眼神裏的光彩有點暗淡下去，他下意識地道：“對不起，沒能好好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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