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的時候還是大晴天，季康成挑了個電臺的時間，烏雲漫過斜陽，天地間都黯了下來，電臺播著經典的演唱會現場，廣播裏放的是火熱的《非常夏日》[張學友，演唱會版《非常夏日》]，窗外卻漸漸風起雲湧，是一副山雨欲來風滿樓的架勢。

半道果然下起雨來，豆大的雨點在車窗上劈啪作響，被雨刷掃在車玻璃兩邊的雨水蜿蜒成一道道細流，順著車玻璃的坡度滑落下去，季康成吃著零食，愜意地聽著廣播，差點抖腿。

他休息夠了，調低了電臺的聲音，特別感慨的說：“難怪趙鎮長迷天後，這麽一聽還真挺有味道。”

他是個聲控，電臺中途播了天後的演唱會，電臺主播說，天後LIVE的歌單下有許多評論，都說《新房客》和《香奈兒》一起聽是一次極大的享受，下面這兩首歌送給聽眾朋友們。

天後在《新房客》裏“咦”地一起調，他激動地要開車窗把胳膊伸出去，被許朝明制止了他的腦殘行為，聽完了歌還給趙鎮長發了半天的語音，對天後的歌聲進行了花式誇獎。

趙鎮長及其不屑：“你才發現這歌好聽？《寓言》專輯是菲迷們的心頭好，你哪來自信認為我沒聽過《新房客》和《香奈兒》？”

季康成：“……”怎麽？才發現天後的歌好聽有罪嗎？但他也明白有愛豆的人的心態，他是個迷戀過不知名的CV“塞上牛羊”的人，雖然是個佛系粉絲，但也知道寧把本尊毀成渣，也不絕不能diss人家愛豆的道理，於是哼著剛聽的歌忍了，只給趙鎮長回了一句“你說的對！”

許朝明聽許朝明來來回回就唱一句“一切很好，不缺煩惱”，聽得頭都大了，不禁悠悠問他：“你是不準備換愛豆了？”

季康成笑起來：“天後是天後，我的愛豆是我的愛豆，我愛豆是我男朋友，這能換嗎？”他舔著臉去親許朝明，被許朝明推了一下，某人一本正經：“開車呢，別鬧！”

這是他們倆去許朝明老家求原諒的旅程，車後座上放著滿滿的補品，季康成也不知道效果如何，但頭回上門見家長，樣子是要做好的，東西裏一半挑包裝好的買，一半是他喜歡的茶葉和酒。

要不是說許父不抽煙，季康成還要買煙，一副新媳婦見家長的既視感。

唯一是天公不作美，一場急雨漸漸成淅瀝之勢，下個不休，雨天路滑，車開的慢，季康成在副駕上開啟話癆模式。

他先炫耀他的書屋計劃，只是在民宿門口做了個造型古樸的封閉式書架，上面都是“瞅來”的舊書，他為了“籌集”舊書，逼的小圓問她家徐三妹借了兩本，鄧瑾差點把考研英語閱讀放進去，連淩女士也未能幸免。

他非但要人家的書，還要人家給“捐”出來的書寫推薦語，寫在一張卡片上，放在書旁的格子裏。

這是他和許朝明兩個人的構想，書屋不收押金，全年二十四小時開放，不接受購買，接受交換，換書的人也要寫一張推薦卡片進去，一次旅行，讓自己席下枕邊的讀物流傳到別人枕席之下，一次毫不費力的，靈魂的交流。

走的是文藝情懷風格。

季康成信誓旦旦：“以後我能開連鎖店了，每個店門口都設一個交換書屋。”

“我給你捐書！”

季康成連忙否決：“萬一你有趣的靈魂吸引了別人，我可就遭殃了，世上的人都能捐書，就你不能……啊，你能，但是推薦語要我寫！”

許朝明誇他：“你更招人！”

季康成就算有個刺猬的刺一樣硬的發型，性子還是軟萌的，往許朝明腿上摸：“哪能呀，我才舍不得讓你吃醋呢！”

許朝明倍兒直男：“我不吃醋，有人喜歡你是好事。”

季康成想把鍋吧倒許朝明頭上，但男朋友是自己選的，是自己喜歡上的，忍了忍了！

好在許朝明補救了一下：“當然前提是你只喜歡我一個人！”

讓別人只能幹喜歡，卻得不到，臉厚的季康成竟然覺得這樣應該聽過癮的！

他美滋滋了半晌另起話頭：“誒，趙魏秦還挺讓我刮目相看呢！我跟你說哦，淩女士找蔡姐談話那天，趙魏秦也去找蔡姐談話了！”

“這不火上澆油麽？”

“下場是有點慘，蔡姐在我這兒特別講理，有時候遇上難纏的客人，別人惡語相向，她都能笑語相迎，剛發現文琦和趙魏秦的事兒那天也沒動趙魏秦一根汗毛，不知道這回趙魏秦使了什麽大招，楞是把蔡姐氣得動了手。”

“阿姨沒事吧？”許朝明怕他們城門失火，殃及淩秋誓這個無辜。

“她沒事，淩女士是混江湖的人，肯定動之以情曉之以理，據說勸的蔡姐有點兒看開，結果趙魏秦這小子自毀長城……嘿，老許，別阿姨了，咱媽呀！”

許朝明笑了笑：“嗯，咱媽，你以後少坑她。”

“我也是操心，你沒見文琦那小子，以前也挺機靈帥氣一孩子，被這事兒折騰的，一邊親情一邊愛情，他都為伊消得人憔悴，誒，老許，你從前也為黎安消得人憔悴過，嘖嘖，看來這是個減肥妙法兒啊！”

許朝明抽空挪出手來捏他後脖頸：“別捎帶人，信不信我在這兒治你？講主線！”

這威脅聽著叫人興奮，季康成哼哼了好幾聲，許朝明看他一眼他更得意，只到許朝明往路邊停車了，他才有點慫地給人順毛：“老許，大馬路也算公眾場合，咱要註意影響，那啥，好好開車，別分心，我立刻給你講主線，馬上，馬……”

那激烈的吻最後變得綿長，帶著繾綣的情意，撫順人的四肢百骸，結束時許朝明在他額頭點了一個吻做附贈，重新發動車子上路。

季康成心滿意足地取笑：“老許，你這定力可一點都不成啊，唉，一定是我太帥了，帥的我自己都想愛自己！”

許朝明任他自戀自誇，他誇完了才說趙魏秦，季老板也不知就裏，那天郭老招護理，待遇優厚，來的人還不少，程慕自告奮勇幫忙維持秩序，等定下人選已是大中午，餐廳吃飯的時候神仙姐姐為了避開魏錦，和季老板湊了一桌，郭老也在餐廳吃飯，問了一句，說趙魏秦找蔡姐談話去了。

下午的時候趙魏秦回來，他臉上神色如常，但半邊臉頰上一個紅紅的巴掌印，沒多久，文琦的電話就打了過來，聽那低了八度的聲音也是偷摸的通話，說趙魏秦說話太倔挨了打，他被關了起來出不來，趙魏秦不接他的電話，請季老板做只傳情的雲雁，代為表達相思之苦。

季老板換位思考了下，接受了雲雁的職責，結果趙魏秦說要和文琦鬧分手，原因不是因為蔡姐打了他，是他不忍心看見蔡姐的傷心，不想文琦陷在兩難裏，長痛不如短痛。

他替他倆做了決定，要短痛！

真是個傳說中的聖母型男朋友。但聖母這詞後面通常跟著別的貶義詞，對趙魏秦都不適用，趙魏秦看起來，是真心實意的聖母。

許朝明趁機敲打他：“你別給我來短痛這一招！”

季康成得到了許朝明的立場和態度，特別高興的保證：“咱倆年紀大了，肯定不能這麽折騰！老許，咱倆是幸福大道一起走，路途坎坷也要一起扛！人說‘生年不滿百，常懷千歲憂’，還說‘晝長苦夜短，何不秉燭游’，咱就算不秉燭游，也要秉燭在一起！”[古詩十九首]

“為什麽要秉燭，開燈不好麽？”

季康成：“……”

好想打死這個蠢男朋友，又有點舍不得！

這一路說說笑笑就過去了，近鄉親切，漸漸逼近目的地，季康成的話癆被忐忑治愈了。

車子不能開到許家門口，只能停在離許朝明家還有點距離的一個打谷場上，許朝明停好車，看著季康成，看得季康成身上冒毛毛汗，他是個腦洞比較大的人，立刻有點忐忑地說：“老許，這荒郊野嶺，你熟悉的地盤，你不是要殺人拋屍吧？”

車廂頂燈光線暗，模糊了人的五官輪廓，只有一雙明亮的眼睛，許朝明看了季康成半晌，伸手摸著季康成頭發：“你呀！”

季康成輕輕哼笑起來。

“你看，這外面還下著雨，咱倆能不能進門還難說，你也別白淋一場，在車裏等我，能進門了我給你打電話，好不好？”許朝明是溫柔的商量的語氣。

季康成立刻警覺起來，他靠在座椅上做老神在在狀：“老許，你話有點多啊，而且這和咱再路上說的也有點不一樣啊，你打臉不打臉呀？老實說，你是不是怕我被拒之門外你臉上過不去？”

許朝明看著他，說不出話。

季康成湊過去在他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下：“走吧，別操那閑心了，我是那麽脆弱的人麽？再說了，淩秋誓是咱媽，那屋裏兩位也是咱爹娘啊，你說人養你這麽大個兒子也不容易，結果半道被我給截胡了，你婚是結不了婚，娃是抱不上娃，他們啥指望都沒有，凈剩下操心了，給咱倆吃幾回閉門羹也算什麽？”

他說著先下了車。

雨天，鄉下，車燈熄滅了之後兩個站的那麽近的人看不清彼此的臉，兩個人手裏都提滿了東西，連打手電筒都沒空餘，只能相互挨擠著，踩著水，深一腳，淺一腳地往前摸索，狼狽極了。

但也有點甜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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