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鄧瑾怎麽樣？

關哲嗐了一聲，他不對季老板掩飾，低頭笑了下：“和她怎麽樣我也說不上，不過我單方面挺動心的！說她是個和別的女生不一樣的女生吧，這話俗了，但她就是能簡單粗暴地，讓人覺得……充滿活力！”

程慕喲喲喲了只喲出來兩聲，看見魏錦下樓的身影，最後一聲喲咽了回去，她跟上自習玩鬧被抓包的學生一樣趕緊恢覆了裝模作樣，等著魏錦走過去。

可是魏錦沒有走過去，他走了過來，擠進聊天的三人小組，含笑和眾人打招呼，還問：“聊什麽，這麽熱絡？”

程慕心想，魏錦變得外向健談了，或許這是新追求他的那個女生帶給他的特質，就像關哲先生說的，那個女生也像鄧瑾姐姐一樣，能給人帶來生活的熱情！

生活的熱情啊！

她不無惆悵，想到從前的自己，帶給魏錦的大概只有童稚的天真，膚淺的歡樂，和一場對他們這個年紀的人來說，有些嚴峻的災禍。

那也難怪，分開之後，他不會再回來。

直到桌子面被敲響，程慕才回過神來，她臆想的難過在她眼角塗了輕紅，茫然裏帶著點淒楚，發現三個大男人都看著她，季老板笑著問：“是不是？”

她為掩飾自己的走神，擠出笑意說是，魏錦的目光忽然定在她說是的嘴角不動了。

因為他們剛才說的是，神仙姐姐從見了套房那照顧郭居懷先生的小青年之後，楞是愛心萌動，下班之後不嫌勞累，勤勤快快地往花如瀑跑。

這話有一半是真的，程慕得空了會去陪郭老先生聊天，她和趙魏秦都是學生，話題多，熟絡了起來。

誰也不在場面上失態，這話題一晃就過了，就像魏錦忽然頓住的目光，等關哲另起話頭，那目光就移開了。

關哲煞有介事：“試試離別吧。”他最近尋摸到益縣一家私營的有色金屬加工企業預備投產，索性去摸摸底，要是規模和生產線完備，那他八成是需要一個酸再生設備的。

但那不過一點時間，他把附近安裝了他們設備的公司尋思了一圈，索性去做客戶拜訪，這樣繞上一圈，時間便是剛剛好。

季老板笑他：“挺有情調的，還玩這套？”

關哲笑了笑：“雕蟲小技，季哥見笑了，實在是沒辦法。”當然也不是完全沒辦法，他大可以直接去問，但那需要更多的勇氣，而且，面對不好正面回答的問題時，大多數人會下意識地說謊。

但這樣一步一步的試探也未嘗不可，像是回到學生時代，有膽戰心驚的刺激，充滿期待的忐忑，和一腔子的歡喜。

就是季老板說的，情調。

中午的時候趙魏秦才回來，鼻尖冒汗地，提著幾罐作料，熱情地招呼那幾個人到花如瀑來嘗他們家的特產，他不認識魏錦，不知道花如瀑這三個字落在魏錦耳中的效果，只覺得這人盯著他的目光似乎不含善意，他有些茫然地問了聲好，住了幾天幾乎把自己融入進去，帶著熟絡問：“新客人嗎？歡迎光臨！”

魏錦只點了點頭。

他看著魏錦，忽然記起似的跟季老板通報：“上次有人偷偷錄音上傳網上的事郭先生已經知道了，季哥費心核查住客身份的事郭先生也知道了，他說謝謝季哥費心，以後可不要再核查了，民宿總要開門做生意！郭先生挺看得開的呢！”他說話的時候他以為的新客人魏錦一直看著他，他只好禮貌的笑笑。

念叨了一圈父母來的匆忙帶了特產忘了帶作料的事，他又邀請大家來嘗特產，才抱著那幾罐作料往樓上走了。

魏錦等人在樓梯口轉過了彎，才問程慕：“是他？”

程慕一臉懵然地啊了一聲，就看見魏錦忽然笑了。

這不是個敷衍的笑，是那種她以前常見的，開懷的笑。

趙魏秦的家鄉特產賣相極佳，季老板忍不住拍照給許朝明炫耀，他眼角眉梢的笑意太明顯了，郭居懷笑問他：“這樣子像是有喜事，女朋友？”

他現在是在淩秋誓面前過了明路的人，別人面前更無意隱瞞，只是看郭老年紀大，怕驚著老人，才沒嘚瑟，唇角眼角都帶著笑說：“愛人。”

覺得這個詞有千斤重，咕咚一下沈進心裏，激起巨大的歡愉的浪花，他想起這是《霸王別姬》裏程蝶衣求而不得的一個名分，[這裏是《霸王別姬》小說裏的梗。]這時代的好處，許朝明的好處，使他能這樣把心裏的感情宣之於口。

他得意到，看不見趙魏秦眼裏的落寞。

季老板在花如瀑飽餐一頓後執意去替程慕，程慕立場比他更堅定，說什麽游山玩水？她只知道死守崗位認真工作！

季老板下了樓懶得再上去，和程慕並排坐前臺，任程慕發她的呆，他抱著電腦，腦海裏有點下一季主題的影子，趴在電腦跟前繪草圖。

下午陽光曝曬，但太妍山的好處，是外面艷陽再烈，山裏的風帶著清涼，民宿裏住著的就這麽幾個熟人，吃過了午飯，不出門的人都聚在門口花亭乘涼，客房部的人吧茶室從樓上挪到了花亭，喝茶看景談天，是碌碌都市生活裏偷得浮生半日閑的架勢。

季老板從電腦裏擡起頭的時候，正好看到窗外的景象。

鄧瑾八成是嫌門外鬧騰，她從慣居的花亭挪回了她的房間去學習了，他能看見關哲有些心神不屬，大概這位青年對離別這一招，其實沒信心。

也能看見譚良木的落寞，他住進來幾天了，偶爾跑出去面試，大多數時候百無聊賴，這大概就是關哲曾經經歷過，那段三言兩語就被他帶過的生活，看起來痛苦到讓人連努力呼吸都沒有力氣。

季老板想，要不要讓關哲開導開導譚良木？雖然愛的對象性別不一致，但感情，應該是相同的吧。

他想夠了，照舊回去畫他的圖。

程慕卻湊在他跟前嘖嘖嘖：“季哥你是個人才啊！”

季老板順著程慕的目光看向自己的屏幕，是個他腦海裏意識流的草圖，有些雜亂無章，但他領會了程慕的意思，有點挑釁地問：“怎麽？”

程慕給他豎了個拇指，沒再說話，她當然以為季老板只是深山裏一個有些情懷和善心的小老板，沒想過他也上過大學讀過書。

她望向窗外，看著魏錦和那一眾人聊到一起去了，他眼下的傷疤還在，笑起來的時候牽動臉部的肌肉——肉體的傷疤都不易痊愈，何況精神。

她怪不了魏錦。

季老板忙完這一件忙另一件，他是個有家室的人，準備踩點下班，收拾東西的時候看見門口探頭張腦的人，定睛一看才看清是文琦——他瘦的脫了形，驚得季老板站起來細認。

季老板的黑色板寸同樣使文琦驚詫，兩個不過幾天沒見的人，搞的像久未謀面忘了彼此相貌似的湊在一起相互端詳，季老板憂心地問他：“你小子幹什麽了？”

文琦本來笑嘻嘻的，這時候硬是裝出憂心的表情來：“季哥你這發型太土了！”他避而不答季老板的問題，要繞過季老板往樓梯上溜，被季老板拉著沒放：“你弄成這樣，蔡姐怎麽辦？”

文琦的臉色垮了一垮，央告季老板：“季哥，求您了，我趁我媽被人叫出門才溜出來的，您別耽誤我鵲橋相會的時間！”

他上回溜出來探望趙魏秦被她媽逮住了，一通哭天搶地，他自己不容易，看見她媽那樣子，何嘗不心疼愧疚？

無計悔多情，他放不下趙魏秦，雖然年輕，但正因為年輕，信心滿滿的做著一輩子的盤算。可是當然也心疼他的寡母，他知道他是她唯一的指望。

季老板只好松開手，他心裏堅定著讓淩女士跟蔡姐聊一聊的想法，因這事效果未知，暫時先不對文琦提起。

他自己也愁呢？愁許朝明父母的態度，愁，愁著父母態度的許朝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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