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裏暖氣開的足，病房裏即使開一扇窗也覺得熱，許朝明掀開被子，靠在床頭看電視，他很久沒看過連續劇，一時間適應不過來，光看著疑似女主角的角色在見到一個疑似男主角的角色時，又是低頭又是咬嘴唇又是擠眼睛又是弄衣角，小動作多到他覺得挺別扭。

其實是他的直男思維跟不上偶像劇裏女主角的腦回路，不能理解人家青春的尾巴裏小鹿亂撞心亂跳的懵懂愛情。

許朝明覺著看這電視還不如聽隔著一道門的季康成在走廊裏罵人：“你把腦子掏出來餵女朋友了嗎？地震呢！地震你跑出去浪就跑出去浪了，你關機是要急死人麽，熊大找不到你都要炸了，你媽急的要撞墻你知不知道？”

“我？熊二爺我謝謝你，今天才想起來問我好不好，我要是有個不好，到今天墳頭草都兩丈長了……別光跟我提你那個女朋友，你趕緊拉倒吧，本來個不爭氣的貨，再跟著她混下去你得殺君弒父，腦殘到死！”

季康成罵人跟打過稿子似的，中間不帶間斷的，一口氣罵了十多分鐘，才掛了電話推門走了進來，進來之後又十分和氣地笑了一下：“不好意思啊。”

溫順地跟個金毛一樣。

許朝明一直覺得季康成不狂躁的時候整個人從形態氣質到……他的頭發都挺像金毛。

他其實挺不喜歡男生留長頭發，看著不是流裏流氣就是顯得不精神，季康成大概是個例外，這頭發也不顯得他娘，也不顯得他混，反而有點溫柔俊秀的意思。

當然是指季康成不中二不嘴欠不狂躁的時候，嘖，這個時候有點少。

說起來這個，許朝明總覺得有點怪，從他把季康成從益縣紫柏峽谷那個破爛的小屋子裏拉出來之後，這家夥就跟被嚇傻了似的，從一開始的見著他齜牙咧嘴量爪子，變成了現在的溫良恭讓禮貌謙謹，有時候還有點黏人。

即使因為前幾天季一諾的事，季康成對自己沒以前那樣妹控地一見面就掐，但這這變化也忒跳躍了。

許朝明右臂骨折後救援無法繼續，批了假回了市裏，跟季康成做坐的是同一趟轉移災區居民的車。

震後從益縣回市裏的路不好走，靠近市區收費口地方還堵車，季康成驚嚇饑餓交困，在車廂裏睡了過去，許朝明雖然困頓的很，但是胳膊疼，一直睡不踏實，只能瞇著眼睛熬時間。

半道上季康成的腦袋從靠背上挪下來枕在了他肩上，頭發掃在脖頸裏挺癢的，他原本想伸手推開，但是蹙眉看了下那湊在他頸窩裏的金毛……額，是頭發，以及一頭金毛的主人微紅的眼眶，最後又靠著椅背沒動。

許朝明去反映情況請求轉移的時候，季康成正弄了個手機給家裏打電話，他回來的時候季康成手機還在耳邊舉著，人蹲在路邊上，看著跟個委屈的大孩子似的，可能是察覺到自己在等他，季康成很快掛了電話站了起來。

瞎子都能看出來他哭過一鼻子。

許朝明立刻想到留在市區的季一諾和淩秋誓，季一諾這小孩挺招人疼的，他問：“家裏怎麽樣？”

季康成搖了搖頭：“家裏沒事！”說著吸了一下鼻子：“我妹不知道怎麽樣了，我們客棧前臺的電話也打不通，朋友的電話又不記得，不知道他們都有沒有事。”

許朝明：“……”操的心還挺多，一個都沒落下。

天災無情，生死關頭的，季康成這也算是險中又險地折騰了兩回，哭也不算丟人，就是以他和季康成的接觸，見過這人欠抽和多管閑事，還沒見過他這幅樣子，又新鮮又好笑，還得憋著笑。

肩膀上枕著個人頭真是很沈！

就車上瞇一陣兒的功夫，季康成像是做了噩夢，猛地驚醒過來，腦袋像被按下機括一樣從他肩頭彈了起來，揉著眼睛呆了一陣，才拍著胸脯喘了口氣。

許朝明沒理會他的一驚一乍，半瞇著眼睛看他喝了口水往自己這麽看了好幾回，終於沒話找話地問：“你睡著了嗎？你……胳膊還疼嗎？你要喝水嗎？”

楞是把閉眼假寐的許朝明問地睜開了眼睛：“行，我喝口水吧。”許朝明坐正了。

季康成趕緊擰開另一瓶水遞過去，等許朝明喝完，他又接回來蓋好了瓶蓋，然後把一只塑料水瓶捏的吱哇亂響，說：“要不你睡會兒吧？快下車了我叫你，我……咳，我陪你去醫院。”

許朝明調整了個舒服點的姿勢，活動了下肩膀：“不用，我這算因公負傷，有人管，你先回家看看吧。”

說到家，季康成就挺難抉擇地沈默了下來。

等到市裏車站的時候，季康成看到真有人來接許朝明，才打了個車回家，車錢還是問他借的。

許朝明到醫院拍了片子，確定是骨折無疑，只是臨近周末，周五的手術已經滿了，他這個情況不算嚴重，簡單固定了一下常駐了醫院，預約的手術是在下個周二。

他頭一天晚上住進去，第二天季康成就帶著季一諾和淩秋誓來看了他一趟。

淩秋誓對他千恩萬謝，領著季康成在醫院的超市給他買了一整套住院用品——牙刷牙杯洗腳盆，熱水壺杯子和飯盒，神奇的是還給他買了一把水果刀，還有買水果到送的剝皮器！

可以說是非常周到了！

相對於大人，季一諾對整個事情的理解就十分有限了，但季一諾對他挺親熱，一進門就往他床跟前跑，看著他手臂上固定的石膏，很貼心地幫他吹了吹，許朝明一顆老心要被季一諾給萌化了。

陪護他的是向卓，正好向卓下午有事，季家老老少少陪他在醫院吃了晚飯才回去，季一諾還挺依依不舍。

向卓是個糙老爺們，趕晚上過來的時候給許朝明帶了飯盒就覺得自己已經體貼到家了，結果看到許朝明住院的東西樣樣齊備，以為他瞞著大家暗中找了個田螺姑娘來伺候他，忍不住問了好幾遍。

許朝明話到嘴邊，覺得這事解釋起來特別長，他懶得解釋，含混過去了。

今天是季康成來看他的第二遭，給他帶了一桶淩秋誓熬得骨頭湯，給他講了一番吃啥補啥的理論。

許朝明看他送完湯之後也沒走，沒話找話地跟自己聊電視：換到新聞頻道就聊新聞，換到古裝劇就聊兩句歷史，換到青春偶像劇……季老板顯然也不能理解主角們的腦回路，看著電視屏幕楞住了。

他們兩個雖然接觸好幾次，但兩個人好好說話的時候是在太少，特別沒有默契，季康成一楞住，話題就在這裏尬住了。

好在有電話拯救了空氣突然的安靜，季康成端著電話跑出去罵了一通人，回來之後看了一眼許朝明的吊針：“剩下這點十分鐘就能打完了。”

許朝明：“我自己看著吧，快中午了，你去吃飯。”

季康成：“我不急，一點兒也不急，你吃什麽？我去給咱們……”他電話又響了，這回沒有跑出去接，接起來聽了兩句，跟個無賴似的對著電話笑：“我去，他還學會告狀了，他那德行不是欠罵是什麽？”

電話那邊不知說到什麽，只見季康成有些緊張地擡頭看了自己一眼，再說話時加快了語速：“我不是針對他那女朋友，你看熊二爺現在不懂事的樣！算了不說了，讓他腦殘去吧，有他後悔的一天！”

季康成飛快地掛了電話，擡頭跟許朝明解釋：“不好意思啊，這是一個朋友的事，就……哎，不提了，你中午想吃什麽來著？”

許朝明看見他問話的時候眼神殷切，眼角還含著淡笑，是那一副溫順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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