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老板特別著迷與許朝明的聲音，最近許朝明估計是胳膊疼，有點熬上火，聲音沙啞，比平常更好聽幾分。

但，許朝明是個悶葫蘆，話說的少，兩個人聊天，最後總是季康成承擔了大部分嘚吧嘚的任務，許朝明負責“嗯”，“哦”，“這樣？”“是嗎？”“怎麽回事？”等簡短的應答。

他一會兒說：“我在太妍山有一家民宿，地震那天我們前臺小姑娘醒了過來，這姑娘傻不楞登的，給朋友打電話打不通，她舉著手機往外跑，結果絆倒在地上，磕破了腦袋，你就說傻不傻吧，哎……她就這家醫院，二號住院樓。”

這是小圓，丫半夜被搖醒給家裏打電話打不通，給徐三妹打電話也打不通，急了，正經地震的時候沒受傷，往外跑的時候被餘震嚇了一跳摔到了，還好不嚴重。

許朝明：“……”還真挺傻，他想了一會兒：“這是不是算工傷？”

季康挺著胸脯：“算工傷啊，我們是良心企業，社保都交的！”

許朝明忍不住笑了一下：“那你的……民宿裏其他人有沒有受傷？”他差點脫口而出“旅店”兩個字。

季康成彎著腰從櫃子裏扒拉出來兩個梨：“我給咱們弄點吃的啊……”他從門口拎過來垃圾桶，一邊對著垃圾桶削梨，一邊說：“客棧裏其他人都沒事兒，太妍山震感沒那麽強，而且太妍山的房子蓋的是真結實，就這動靜，我們那家我看了，墻上連個口子都沒有！”

說的房子好像是他蓋的一樣自豪，許朝明瞄電視的功夫瞄了兩眼季康成，他對著垃圾桶頭也不擡的，頭發撩過去後露出半邊臉，側面看起來他睫毛還挺長……

“喏，你先吃！”季康成兩根手指掐著梨的首尾，遞過雪白的梨：“你拿著這兒，直接上口，都不用洗手了！”他還不忘頭頂的吊針：“沒了，我給你按個鈴兒！”

床頭的呼叫器招來了拔針的護士，季康成讓了個地方，就這會兒功夫，許朝明已經三口兩口把一只梨咬完了，季康成還提著另一只梨連皮兒都沒削，他坐下的時候餓的肚子裏一陣響，有些不好意思地吭哧了一聲，把垃圾桶用腳踢到了許朝明手底下接梨核，還給許朝明撕好了擦手的衛生紙。

許朝明：“……”這個眼力勁兒向卓八輩子也學不會。

許朝明沒想到的是季康成嘶了一聲，又把撕下來的衛生紙纏在了那一卷紙上：“我忘了你右手不能動，這樣，我投個濕毛巾給你擦手，等著啊！”

許朝明沒想到擦手是季康成幫他擦，他發現季康成是那種手頭哪怕是件芝麻綠豆大的小事，都會幹的很認真的人，削梨他就眼睛不離梨，幫他擦手就眼睛不離他的手。

許朝明沈默看著他抓著自己一只手翻來覆去地擦，指頭一根一根地擦過去，過了一會兒，他還是問：“哎，你沒事兒吧？”

季康成被問懵了，擡眼疑惑地看著他：“怎麽？”

“就……”許朝明心塞了一下才捋順舌頭：“就那什麽，創傷後遺癥，你要不咨詢下心理醫生，一般災後都有會心理……”許朝明迎著季康成的目光，把“障礙”兩字咽了回去。

感覺季康成聽他說這話有點受傷似的，他覺得在這個目光下他最好能把這一切都闡述地更具體一點：“我覺得你有點被嚇著了，都快有雛鳥情結了！”

季康成在最後幾個字裏垂下了眼眸，很快又擡了起來，特別鄭重其事地：“兄弟，我沒那麽不經嚇！我就不能是……表示感謝麽？”

許朝明：“那有什麽好感謝的，我做的都是我應該做的，隔兩間病房那個戰友也是救人受的傷，人也沒這麽的……真不用放在心上。”

不是許朝明謙虛，那種時候救人不就是他的責任和義務麽？

季康成跟個流氓似的提溜個毛巾站在床頭甩啊甩：“那我跟你交個朋友還不成麽？”

話說地很綿軟，那德行卻是一副不交朋友我可就抽你了的德行。

“……成。”許朝明還能說什麽！他看著季康成洗完毛巾回來，催了他一句：“那你去吃飯，中午了！”

季康成屁股粘在床頭的凳子上起不來：“再過十分鐘吧，這會兒人正多，我還得給我家前臺小姑娘送一份兒飯，可不想排隊了！你睡你的覺吧，不用管我，我看電視！”他拿個遙控器漫無目的的換臺，都是午間新聞，他換到地方臺上，正在播報地震相關的新聞。

他坐在小板凳上靠著床頭櫃假裝關心時事，其實根本看不進去——他不是被嚇傻了，從季康琴給他八卦了許朝明離婚的事情，到他被許朝明從廢墟裏救出來，他想和許朝明交個朋友這事，就是認真的。

許朝明和黎安離得是同一個婚，黎安跟著熊二爺跑出去旅行了，許朝明呢？這個曾經被他點過蠟被趙客舟懷疑過智商的黎安前夫，卻形單影只地住著院，跟前連個親近的人都沒有。

不知道許朝明是黎安前夫的時候他只想對這個可憐的人懷著玩笑的心態點蠟，現在這個人活生生的站在他跟前，他在和對方一次兩次的接觸之下消除了對對方人品的誤解，就連最被他詬病的男女關系，也在季康琴的科普之下，做了重新的認識。

季康琴說許朝明和黎安認識不下十年，光談戀愛也談了三五年，結婚都夠三年，雖然許朝明是個好的時候不秀恩，離了婚也不賣慘的悶葫蘆，但他在支隊這麽多年，日常行動裏也能看到他對黎安的感情來。

他離婚的事被領導叫去談過話，就算他不說，久而久之也能有人知道他這個婚離得傾家蕩產，一夜回到解放前。

季康成認可了許朝明，再見著許朝明因為離婚賣醉，見著這個人快速的消瘦，覺得連許朝明天生的寡言都似乎帶著憂郁的氣質，他對自己過往的孟浪輕率覺得慚愧，又對許朝明救自己深懷感激。

但他季康成也是個大老爺們，總不能已有點想法對著人家感動落淚，只能埋著頭付諸於行動。

但這還不夠，他剩餘的無處發洩的感情，都化作對黎安的譴責，拿熊二當冤大頭發洩了。

他盯著電視想著心事，直到被人在胳膊上推了一下才反應過來，許朝明下巴往電視那兒揚了一下，他不知什麽時候按到了遙控器上的電源鍵，電視被他關掉了，他都沒發現。

這就有點尷尬，季康成虛虛實實地：“嘖，我想了點心事。”

許朝明：“你這心事怪沈的，想的這麽入迷！”

季康成在小凳子上扭來扭去的時候，一眼掃見許朝明床頭櫃抽屜縫裏似乎漏出一本書，剛好轉移話題：“你還看書啊？”

許朝明笑了一下：“別人的。”他看著季康成往抽屜裏瞄的眼神：“據說是《金瓶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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