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頂的響動驚得幾個人同時擡頭，地震後只剩下半邊的屋頂不堪積雪的重壓，一根斜著的“橫梁”眼看就要跌落下來。

就這一擡頭的功夫，那幾位救援的大哥已經身手敏捷的往後退開了半步，同時把季康成往前推了一把。

按說這一推能把季康成推出傷害範圍，奈何季康成的腿沒知覺，被人推了一下之後他雖然極力想邁出一步，但沒有成功，還覺得腳底還什麽東西絆了一下，結果是一個踉蹌，上身往前跑了，腳還在原地定著。

這情況，按照房梁高度和自由落體運動的公式估算，掉下來的橫梁八成是要一棒子要敲在季康成腦袋上了。

那根掉下來的玩意兒充當橫梁實在太細，砸人可就太粗了！

季康成直覺要完，只能徒勞地閉上眼睛，一手抱住腦袋任由橫梁宰割，期望他的胳膊能替他擋一下，別把他砸成個傻子，他還是個要幹大事的男人！

硬物砸在人身上的聲音震得季康成後背都麻，可他沒覺得腦袋疼，也沒覺著胳膊疼，他跟前的許朝明倒是咬牙吸了口涼氣，眉頭蹙成了一團，一只本來搭在他肩頭的胳膊垂了下來。

大家都在喊快走，季康成邊徒勞地試圖挪動麻木的腿，邊伸手要夠許朝明那條無力垂在身邊的胳膊，問他：“你怎麽樣啊，疼不疼啊，是不是……”

他要問是不是斷了。

許朝明卻飛快地躲了一下，季康成沒夠著他的胳膊，他反用另一只手卡著季康成後脖頸，幾乎是拖著他開始撤離，窒息感讓季康成的後半句卡在喉嚨裏，而疼痛讓許朝明語速飛快，聲音裏甚至帶著幾分兇狠：“你他麽廢話真多，快走！”

季康成對這話有點熟悉，他條件反射地皺了下眉。

這不是個適合聊天的場景，季康成特別賣力地配合著挪動雙腿，好讓許朝明拖他的時候省點力，等他們安全撤出來，他一口被拘在喉嚨裏的氣剛喘出來一半，身後那剩下的半邊屋面轟的一聲連著斷墻塌了個精光。

季康成本來腿麻，現在更是腿軟，許朝明的手才一松開，他就往地上摔了過去，旁邊的人伸手撈他也沒撈住。

他才開始後怕，要是他們剛剛沒出來，就算這房子是土木結構的小破屋，這陣勢要埋進去幾個人是綽綽有餘了。

接連的驚嚇讓季康成驚魂不定，他看許朝明時，對方一手捏著自己的胳膊，眉頭蹙地死緊。

他剛才之所以沒覺得疼，是因為那橫梁落下來的時候許朝明看他被絆住了，伸胳膊摟了下他肩膀，可能是想把他拖走，可他一個身高體長半癱瘓的男人並不輕，許朝明一下子沒拖動他，只能在最後的間隙裏擡胳膊替他擋了一下。

他沒覺得疼，因為有人替他受了那些疼。

許朝明的隊友裏有人問他的傷情，有人蹲下來看季康成：“是不是有傷？我帶你去那邊！”這人伸手指了一下，季康成順著他的手指看去，發現這座小土山裏毀壞最嚴重的，還是他們住的這種客棧，山包下不遠的地方有臨時救助站。

季康成搖了搖頭示意自己沒事，指了指旁邊同樣坍塌了的破屋：“我有同伴在那個屋裏。”

“那個先救出來的，他情況比你好還好，已經轉移了。”

小翟先救了出來，季康成放下心來，他心裏很記掛許朝明的胳膊，不禁擡眼往許朝明看去，他身邊的一個武警同志看著他眼神巴巴的樣子笑了一下：“老許，反正你受傷了，你幹脆帶他去救助站，順便讓他們給你看看胳膊，讓他跟家裏家裏報個平安。”

許朝明正在跟人說話，聞言回頭看季康成，他才發現季康成看他的眼神特別的殷切，怪不得別人要開玩笑，他捏著胳膊點了點頭：“行吧。”他走到季康成跟前，伸出另一只手給季康成：“能站起來嗎？”

季康成：“能能能！”他點頭如搗蒜，抓著許朝明的手，借力撲騰了幾下站了起來，特誠懇的沖救他出來的那幾個道謝：“謝謝啊，謝謝你們。”

那幾個人都笑了一下，一個年級稍大地同志催促他們：“行了，快去吧，別磨蹭了。”

於是許朝明在前，季康成在後，兩人順著峽谷裏一道緩坡往山包下走。

季康成腳上還是客棧裏的拖鞋，為了救援方便，路上的積雪已經清理過，但勁風掃過來的一層薄雪還有點滑，下坡路更讓季康成膝蓋發軟，他越走越落後，小跑了幾步才追上許朝明，剎車的時候差點滑一跤，穩住了身形問許朝明：“你胳膊很嚴重嗎？”

“不嚴重，可能骨折吧！”知道是硬傷，許朝明也真沒太在意，就是太疼了，他口都不想張，這話答得有點敷衍。

季康成：“……”骨折怎麽得也算挺嚴重才對吧，他看著許朝明雖然一聲不吭，但這一路眉頭就沒舒展過，不禁問地小心翼翼：“你是不是要疼死了？”

許朝明懷疑季康成可能是被埋了一回嚇著了，整個人特別的不對勁，奇怪地瞥了他一眼：“死還不至於，不過確實挺疼的！”

季康成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他對著救援的武警同志能誠摯地謝謝，對許朝明呢？總覺得“謝謝你”這三字太輕飄飄了，難道要他彎腰鞠個躬再說謝謝嗎，那太傻了！

他本來就慢，想著亂七八糟的事情更落後了一步，沈默地跟緊許朝明走了一陣，才問：“你們一直在救援嗎？我被埋了多久了？”

許朝明：“地震開始時間是12號淩晨兩點十四分二十七秒，現在是13號十五點二十七分。”他沒回答第一個問題。

其實他們本來在執行勤務，這天剛好到回去的時間，結果二半夜發生了地震，他們離地震受災區反而更近，這也就不用回去了，拖著原先疲憊的身子，被臨時征調過來救援，又是跑路又是體力勞動地操磨了好幾個小時。

季康成哦了一聲，這麽說來，他至少在黑暗裏待了十三個多小時。

季康成：“很嚴重嗎？”

許朝明：“五點六級，按說平房不容易塌，你們住的房子質量不好……你怎麽在這裏？”

紫柏峽谷就是個當地人知道的小景點，這個時候也不是紫柏峽谷的旅游旺季，草枯樹禿，山後的小瀑布到這時候水流減少，加上溫度低，都凍成冰掛了，也沒什麽值得觀賞的。

許朝明難得來了個問句，季康成立刻不管這是不是什麽商業先機了，倒豆子似的把前因後果都說了一遍，等嘚吧完，都走到救助站了。

明明受傷的人是許朝明，這人還是特別有範兒地讓季康成在他前面檢查，季康成在大夫問話之前搶答：“我沒事，後面那個……”

救助站的大夫看許朝明情況嚴重，直接伸著脖子問後面的許朝明：“什麽情況？”

季康成起身把許朝明讓到醫生跟前：“他胳膊傷了！”

這裏忙成一片，大夫只擡頭看了許朝明一眼，伸出手去捏許朝明胳膊手上的地方，捏的許朝明悶悶嗯了一聲，疼得肩膀都聳了起來，一旁看著的季康成有點急，叫了一聲“你輕點兒！”

情急之下的語氣可不太友好。

忙亂一天的大夫不耐煩地瞪了季康成一眼：“那你來看！”

季康成尷尬地噤聲。

見慣生死的大夫對這點小傷的態度很平靜：“這十有八九是骨折了，這裏弄不了，轉醫院去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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