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照得藏區裏暖暖的，一盤瓢兒菜和一盆白菜湯，我和詹莫兩人簡單地吃了午飯。

所有事情落幕，我像一個無為的忙碌者，累到頭或許獲得了什麽，實際失去了許多，借著陽光帶來的溫度，我躺在飯店的躺椅上迷迷糊糊中睡了一夢。

在80平方的小房子裏，我和他結婚了，下午時分，他下班回來一進門，會看到我在家裏正在用抹布擦拭家具，屋子也打掃得幹幹凈凈。

然後我會對他撒嬌，黏在他的身上，甜甜的叫一句，“老公，你回來了。”

我們有了孩子，他休假的時候會給我們母子做飯，我就懶懶的坐在沙發上逗孩子，聶冗洗碗涮筷，然後因為工作跑到陽臺上接電話，就怕吵到迷迷糊糊中的我。

就那麽過了幾十年，年春節，我和他兩人還是在一起過的。無山珍、無海味，但我“覺得心裏踏實。”

孩子大了就在老家找了一份工作，我和聶冗用單車帶著她穿過一條不起眼的小巷子，然後是瓊門，便是她工作的地方。

平淡生活還是被打破。這一年，聶冗被查出患有尿毒癥，一年後開始透析治療。

“第一次去（透析室）我都不敢進去，看到管子裏面到處都是血，害怕。”我哭著對女兒說。

他依舊沈穩，握著我的手告訴我，別怕，他無論如何都不會離開我，我哭的天昏地暗，總覺得，天塌了。

為了給他治病，我賣掉了80平的房子，因為找不到地方住，我們和女兒住在出租屋裏。

我沒有離開他，他也沒有離開我，我在外面上班，一家人的日常生活開銷基本能夠維持，女兒在外打工，負責聶冗每月幾千元的透析治療費用。

每隔兩三天，我就會帶他往山上走，用背篼裝上四個4.5L的空礦泉水瓶，步行1個多小時到一處水井裏背山泉水。

“這個水質好，用來做飯和燒開水，對你的身體有好處。”我這麽對他說，可是天知道，我只是想和他再看看風景。

放置在泥爐上的茶水壺，正發出咕嚕咕嚕的響聲，泥爐是女兒年前專程買回來的，因為聶冗冬天怕冷，泥爐可以讓屋子裏24小時都暖烘烘的。

他坐在院子裏形容枯瘦，雙眼卻燦如流星，我握著他的手，和他敘說往事。

聶冗說：“我是不詳之人，能和你有這一路，我已經很滿足了。”

他氣虛粗喘，最終閉上了眼睛，年享50，他走了我一個人帶著對他的回憶走完最後三十年。

聶冗，若你不祥，我願承受你帶給我的所有災難，可如今，你因我受累，咱們兩，究竟，誰更為不祥。

我慢悠悠的睜開眼睛，旭日正好，曬得我整個人暖洋洋的，詹莫擡著一顆椅子過來，呆呆的看著我，我才發現我早已濕了面。

剛剛是夢嗎？短短一夢，過盡了我和他的後半生，他終究離去，不再歸來，而我註定了形單影只麽？

詹莫沒有說話，就是讓我趴在他後背靜靜的流淚，我想此刻我哭的像個孩子。

“走吧，去機場！”

我們打算把啊納達的骨頭埋回央金住過的小平房，這一路他說我聽，陽光裏，他走在前面，我恍惚想起第一次見詹莫，那個大冬天穿著褲衩的男人。

他有著才華和激情談笑間，人生的憂愁和顧慮灰飛煙滅。詼諧幽默，出口成章，純熟的語言表達能力，豐盈的文字基礎，嚴謹的知識結構，廣博的見聞，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一個男人的魅力。

這男人很優秀，不知道會喜歡什麽樣的女孩子。

“我給你講個故事吧！？”詹莫突然停下來看著我。

“你是故事會嗎？那麽多故事？”聶冗消失後我的心成了死水，對什麽都提不起興趣，我也知道，他定不是如詹莫所說，掉下了紮朶娜天葬臺，以詹莫的性格，若聶冗當真掉下去了，他會把整個峽谷翻個底朝天。

他沒有那麽做，而是帶著我走完沒走完的路，做完沒做的事情，就如，他和聶冗一早商量好的一樣。

我突然想到什麽，“聶冗走的時候是想刪了我的記憶吧？”

詹莫沒想到我會突然問這句話，他吐出一個發音“dui”的字，又咽了回去。

而是嘆息，“顧北，他真的不在了，你這樣讓他怎麽安心？”

“不能安心麽？？如此甚好。”我咯咯咯邪笑，笑的眼淚都出來了。

“先聽我講故事好麽！”詹莫一個白眼橫我，嘴裏“你大爺”就沒停過。

“我有一朋友，為了愛情，他放棄了所有，從一個南方的城市跑到北方，他全身心的守護愛情，在家陪愛人，至此，再也沒有在外正式工作過，儼然成了一位家庭主男。失去經濟能力，要麽是靠父母救濟，要麽是靠愛人工作，他躲在小屋裏看自己的書，“享受”小日子的平靜。

他不曾講過他對這種生活的感受和想法，但之前之後判若兩人，也許在看起來安逸的生活中他活得並不輕松。

試著在關系裏去找存在的感覺，由於自我價值感的缺乏，無法找到充盈富足的力量，還可能讓伴侶無法承受生命之重。

你覺得這種負重強求的愛情好麽？開心麽？佛說三大求不得，愛別離苦，“樂莫樂兮新相知，悲莫悲兮生別離，”生死離別，人間慘事，青春喪偶，中年喪子，固然悲痛萬分，即使不是死別，或為謀求衣食，或因迫於形勢，與相親相愛的人生離，也將感到痛苦。然而，天下沒有不散的筵席，親如父子，近如夫婦，亦難得終身相守，又何況其他呢？萬法無常，愛別離之苦，是誰也無可避免的。”

“你倒是不像這種苦口婆心的人，我真榮幸。”我歪著腦袋看他笑。

“你大爺！”

又來了，我搖頭，我大爺到底怎麽惹他了？到了機場，完成登機，飛機上空調很足，我打了個冷顫，詹莫沒有聶冗細心，沒有人為我要來毯子，而我似乎像和誰在賭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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