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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一章:大結局 (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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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色了吧,就像寒冬臘月裏的第一朵雪花,不似滿天飄雪般瑰麗壯闊,卻鮮明銳利到一出現便輪回季節的流轉,白底無暇卻淡漠睿智。

她遙遙穿過兩人的肩膀將視線落在後面的星隕閣主身上並未說話,眼裏的神色也絲毫沒有變化,她似乎是在看任何一個擦肩而過的陌路人,而奇妙的是沒有轉移視線。

蘇星野也看著她,他指望著那裏或許會有指責,會有後悔,甚至會有仇恨,可她像是在看個陌生人,蘇星野在心底嘆了口氣,真是一點都沒變。

她出現在這裏是為什麽呢?迷惑不過是剎那間的事,她自然和自己的目的一樣,可她依舊是傾月教的外堂執法人,他想到這便無法克制的生出一股怒火,暴戾的氣息勃然而起,流火二人被他突來的殺氣震懾,不約而同斂起心神警惕的看向對面那女子,一觸即發的氣息隱隱流竄。

然而下一刻那磅礴的氣息卻陡然消退,蘇星野微瞇著眼,他的視線落在那把長劍上,那是屬於水雲袖的劍。

白皙分明的手指緊緊握著劍柄,突起的骨節,筆直毫無花哨的劍鞘,揮臂斬殺時的灑落利落,蘇星野低低的一聲嘆息刺破空氣的凝結,遠去的回憶如卷軸鋪展。

……

南方的雨多是綿綢細膩的,不同於北方的卷狂淩厲,如同千軍萬馬奔騰而來的洶湧磅薄,讓人心生畏懼,南方的雨特別大的時候也極為纏綿,它密切的糾纏在一起,罩著古道長階,紅磚綠瓦,如上好的綢緞染透百般柔色。

鞋子早已濕透,灰色的布衫在方才那一場打鬥中也被撕的七零八散,蘇星野躲在屋檐下看著細膩的雨簾和街道泛起的水泡,他今天並不想淋著雨回家,畢竟傷口還沒好,他也沒銀子再也看第二次病。

街道小販早早收了攤位回了家,他左顧右盼望著尋個同路人,檐下的水珠濺在桀驁的眉間接著滑落,他終於在耐力耗盡前看見前方模糊的身影。

待人走近了,瞧見一身白衣勝雪,在這濕漉漉的泥坑路面行走竟也不沾半點泥土,素色的紙傘綴著幾朵紅梅,傘檐稍稍往上一擡,只見淡色的唇,蘇星野大呼一聲穿過絲絲雨簾沖向那人傘下。

那人倒也不急不惱,依舊不緊不慢的往前走著,蘇星野示意她手往上擡點,免得受累了自己的腰,接著才道:

“姑娘,多謝啊,要不然今天我就離不開那個地方了。”

那女子這才轉頭看他,清冷的臉龐,淺淡的唇,睿智的眼,漆黑如墨的長發和那果斷堅毅的眉,素色的傘下整個人身上似乎度了層光暈,她說:

“你怎知我去往哪個方向,若不同行呢?”

傘檐輕晃,三兩滴雨水落在裸露在外的手臂上,驚起一股淒冷冷的寒意,細密的雨水和腳步濺起的水花發出各色不一的聲響,蘇星野撓了把淩亂的頭發笑道:

“姑娘一看就是外地人吧,落霞鎮就只有這一條街道,你既然從街頭來,自然要去西邊啦。”

那女子聽聞這話突的露出一絲笑容,似寒冬臘月中的絲絲暖光:

“倒是我多慮了。”

蘇星野滿不在乎的擺擺手:

“相逢即是緣,在下蘇星野,姑娘呢。”

“水雲袖。”

落霞鎮小道旁的茅草屋外一展油燈滿天風雨中屹立搖晃,道上柳樹開了新枝,隨手一扯倒是潑了滿臉的雨水,腳步慌忙一退踏進了水窪裏,濕漉漉的鞋子倒是泥濘不堪了,傲世輕狂的少年難得在那桀驁戾氣的臉上多了些許不好意思:

“今日多謝姑娘了。”

水雲袖拒絕了少年的好意邀請,看了看遠處天空露出的青色,再次撐著那素色的油傘踏進煙雨迷蒙中,身後傳來年輕朝氣的呼喊:

“我有預感,我們會很快再見的。”

朝天居是肅州數一數二的酒樓,是紈絝子弟尋花問柳一擲千金的

常去處,是文人雅士故作風流揮筆執墨的攀比樓,蘇星野顯然與這兩撥人都不同,浪子為風流不羈,刀客為刀比心狠,他一個要飯的自然是為了填飽肚子。

他大刺刺的坐在一角,沖著店裏小二叫了不下十個菜,有人讓他出去,他一副軟硬不吃的模樣等那菜上來心想,今個的飯菜錢看來可以免了。

大塊的東坡肉皮薄肉嫩,濃郁的汁水糯而不膩,蘇星野快速解決了兩碗飯感覺到空空如也的腹中終於不再抗議,門外傳來一聲尖叫:

“糟了,她發現了。”

話語剛落,大堂中或嬉笑打鬧或耳鬢磨腮的客人同一時間斂起面色神色向門外蜂擁而去。

蘇星野懶洋洋的擺出吃飽喝足的姿態,不顧店裏掌櫃小二一臉惶恐慢悠悠的往外走,驟然而起的威壓從天而降,一身白衣的女子在刀光劍影中反手為掌勁氣打在地面,磅礴的氣勢一瞬間爆開,瞬間掀翻數十人,而後借著這股力道乾坤一轉腳尖一點刺過來的白刃騰空飛起,穩穩落在朝天居二樓的欄桿上。

衣袂烈烈,墨發翻飛,對著這上百位的江湖好手也絲毫不見懼色,底下有人喊:

“妖人,今日定要殺了你為我師兄報仇。”

“魔教妖人,人人得而誅之,各位可千萬不要放跑了這人。”

話落只見一位道人打扮的男子擡手一掌,轟然一聲爆響,朝天居三個金字招牌便隨著嘩啦啦的聲響掉落下來,蘇星野只覺的那人如一抹淺薄的霧,只能看見白色飄渺,幻影般輾轉騰挪,風雲般變幻莫測,周圍不斷的有人倒下,口吐鮮血,那人白色的衣角依舊不沾煙塵。

終於在看見一人的偷襲後,他身隨心動一道殘影劃過,那偷襲之人已經倒飛了出去,肩背相貼,他笑的風流:

“我早說,我們會很快相見的。”

那天最終他們還是沒有如一些傳說故事裏殺敵四方,而是帶著滿身的傷狼狽而逃,只因有人竟用了霹靂彈,爆炸響起的時候蘇星野將人一攬在懷裏隨即就勢翻滾,洶湧的熱勁將人拍的老遠,灼燒的後背生痛,頭發都能聞到燒焦的糊味,他們不再戀戰,相互扶持而逃。

要說這世界怎會有絕對的正義,以一敵百他日換個人說也是自取滅亡,若是對付魔教之眾,自是為天除魔。

又是一場連綿的夜雨,路面的水窪泛起星點光輝,女子半扶半背著渾身燒傷的少年磕磕絆絆的繞過小巷,繞過叢林,最終停留在一所破敗的廟宇。

雨水沖刷了血跡,水雲袖一塵不染的白衣滿是泥濘,濕濕的頭發粘在蒼白的臉上,他感覺身下的女子是那麽的纖瘦單薄,似乎一用力就能捏斷她的脊梁骨,可她的步伐卻始終堅定不移,一步一步帶著自己遠離危險。

“閣主?”

耳邊的話語如同驚雷,蘇星野從回憶中抽身而出,對面那人已經動了,隔著一個肩膀的距離他看見白色的衣袂掀起漣漪,梧桐夜雨下,水雲袖席地而坐,微微低著頭,那是往後他再沒看見過的姿態,像是小女兒家的拘謹羞澀,他摸摸鼻子尷尬著打趣:

“幹嘛這樣,又沒死。”

他沒想到這話會引起那麽的大的反應,女子猛然擡頭,黑白分明的眼睛直直的瞪著他,睫毛上竟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他陡然亂了心跳。

那是他此生都難觸及的暖,而在那夜就這麽毫無防備拱手擺在眼前,這是個絕無僅有的機會,他若是不抓牢便再無覆返。

恍惚的伸出手,白衣依舊不沾煙塵,曾為自己擔憂難過的眼卻早已不覆那時柔情,他停在半空中的手伸開又緊握,攥在手心裏的只有虛無。

穿堂風襲面而來,吹的那冰涼的臉刺啦啦的痛,他起步踏向於女子相反的方向,桌上的油漬讓人心生煩悶,他的心裏像是有一團火在燒,並且他知道,這火將永遠無法熄滅。

番外:水雲袖篇三

無堊谷處於羅洲邊緣地帶,地勢險要,易守難攻,雖是以行醫救人出道江湖,卻無人不知這無堊谷的毒術也是遠近聞名,早年無堊谷在江湖中也不過是個二流門派,直到這一代谷主手中才從此聞名江湖內外。

這谷主雖是個女子,但一身傲骨胸襟便是連個男子也難以比擬,更是自創絕世劍陣連以劍出身的劍宗一門都頗為忌憚,據說上一代劍宗門主曾敗於這谷主手中,此後便閉關劍宗再沒有踏出府門半步。

只是,即便當初再如何厲害,現下也老了啊。

蘇星野瞧著那不過一句話便咳嗽不止的消瘦老人,無不嘆息道,他雖是狂傲,卻對於強者有天生的敬佩,特別是一個女子在這亂世江湖中踏出一道血路的更是尤為敬佩,變故突出起來,穿著怪異的女子與那新任谷主爭奪中更勝一籌,方要擺脫眾人離開時卻又被傾月教朱小小黃雀在後,鞭影揚起磚瓦如刃,他擡手一道劍氣拔起而起直迫那人命門,卻在飛沙消弭間被人攔截。

院內突增無數殺手,刀光劍影殺人如草芥,蘇星野目不斜視,看著前方攔下自己的女子,墨發長衫,白衣凜冽。

他心裏的那團火越發灼熱的燃燒起來,像是有什麽東西快要破腔而出,他只能握緊冰涼的劍柄,忍著那一聲賽過一聲的聲響,然後他又看見那人的眼,她瞧著自己和旁人別無二致的眼,年輕的星隕閣閣主不由開始疑惑,他是不是做了一場旖旎瑰麗的夢?還是他現在還在夢中?

落魄的乞丐,在落雨纏綿的青石古道裏,無意躲進過路人的雨傘,便撞進一場逃脫不開的愛恨情仇快意江湖裏,那樣的事真的能發生在自己身上嗎,那樣的人真的會讓自己遇見嗎?

可若是夢,為何這一筆一畫,一眸一笑都記得分毫不差。

他記得那夜星辰消弭在烏雲籠罩裏,廢棄的廟宇不停的漏水,他縮在角落,看著渾身濕透的女子抱著半幹不幹的木柴從外面走進來,瞧見自己的目光後闔下眼簾。

雨水敲擊在屋檐上驚起沈悶的聲響,紅色的蜻蜓翅膀沾著水珠停駐在樹枝上佇立不動, 室內的木柴在四面漏風的廟宇裏劈啪作響,透過黑色的煙霧他看見水雲袖沾緋的臉龐。

她撩起鬢角的碎發,將死去的野兔清理好後架在樹枝上,幹幹凈凈的側臉熏上一道煙灰:

“你是打哪來的?”

渾身是傷的少年因為疼痛嘶啞咧嘴:

“怎麽這麽問?”

女子便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的低著頭看著燃燒的柴火,明明滅滅的火光在她臉上落下陰影,半響睫毛一抖,水雲袖擡頭看他,有些埋怨:

“我在想你做事這般莽撞,以前受傷的時候都是怎麽辦呢?”

她說的認真,眸色一閃不閃,有擔憂,有埋怨,還有心疼,蘇星野只覺得心都軟了,他忍著痛擡手去擦水雲袖臉上的煙灰,不其然的感覺那人整個人一僵,冰涼的臉頰便慢慢滾燙起來,在火光下映的更加紅潤,他故意將話語落的淒慘:

“那時候就躲在別人看不到的地方療傷啊,有時候沒地方就躲在橋底,馬棚,或者山洞,有時候怕被仇家找到,也不敢買藥,傷口都化膿了,痛的啊,好幾次我以為自己會死呢。”看那人眉頭一皺,他又呵呵的傻笑起來,摩挲女子的發燙的臉頰慢慢道:“以前不管怎樣,以後受傷你會照顧我吧。”

“閣主,小心!!”

劍氣化作流光從頭罩下,劍刃夾帶著殺氣直面襲來,沒有人能空手截住水雲袖的劍,蘇星野也不能,可劍已經到了他的眼前,下一刻便要穿胸而過。

他擡手欲擊已是來不及,躲避也是萬萬來不及,電光火石之間他身影一閃竟如同弓弩般倒飛了出去。

可那劍依舊緊跟其後,距離胸口不足一指,天下武學唯快不破,水雲袖的劍快到只能看見殘影,而蘇星野更快,他在退了近十步左右猛的一閃,身子側過襲來的劍刃反手劍鞘橫向水雲袖白皙的頸項。

劍刃相抵驚起火光星點,清脆的聲響如雷如電,隔著劍刃只能看見那人淡漠的眼,蘇星野輕叱一聲震開劍鞘,劍身化作萬千光影滿天覆蓋,如狂風驟雨皚皚壓了下來,每一道殘影看似是虛,卻又如實實在在的,他的劍如同他的人,洶湧而來的氣勢,狂邁不羈的劍法,疏狂中透著細膩,而水雲袖的劍法沒有絲毫花俏,快、狠、準,劍氣如芒鋒利的割破阻礙的空氣,隱約竟能看見劍上似有層層白光環繞。

不過眨眼間的功夫兩人已經相交數百招,他們熟知彼此的劍法,每一招都能被完好的阻擋,當開陽也加入爭鬥,蘇星野才發現之前的殺手已經褪了大半,朱小小此刻怕是早就走了老遠,水雲袖一把長劍只能看見劍芒如風,身影變幻莫測眨眼間便多出十幾具屍體,最後一次劍刃相抵後那人如同青鳥一般急急退出老遠,蘇星野只覺喉間一澀那句“雲袖”便脫口而出。

對面女子堅毅的眉眼終於有了淡淡淒哀,仿佛似有千言萬語,然而在看見人潮湧動後卻緩緩搖了搖頭,白色的煙霧翻滾,再次看去空蕩蕩的樹下只餘兩片枯黃。

在說完那句話後,女子的眉眼突然黯淡下去,火光跳躍,她看著自己的眼裏竟有些淒哀的涼意,蘇星野不由心中一慌問道:

“怎麽了?”難道你不願意?

水雲袖搖了搖頭,面上的神色說不出的淒涼:

“你不懂的。”

蘇星野看她這番神情倒不是自己自作多情,心中的慌亂淡去,他湊過去看她低下的眼簾,笑著誘導,像是哄小孩子:

“那你說說我怎麽不懂了?”

水雲袖避開他的視線,半響才淡淡道:

“你可知我是什麽人?”

蘇星野這才明白她曲曲折折的心思,不在意的擺擺手:

“你也太小瞧我了吧,我雖不是江湖人,但多多少少知曉一些江湖事,我既然知曉你叫水雲袖,還能不知你是誰。”

“……你難道不知若你與我為伍便是與整個中原為敵嗎?”

蘇星野察覺到她話裏的試探,他倒沒覺得生氣,反倒是覺得她那不符合以往性格的小心思有些可愛,他欣賞女子一身白衣凜冽無塵的模樣,卻為她每一個因為自己而展現的小心思莫名心動,他嘆了口氣伸手去籠跳躍的火舌,待暖意竄上掌心他才道:

“朝天居一戰我不是早就站在了那些武林正道的對立方了嗎,我只問你,你可願?”

夜雨越發急驟,門外的梧桐樹被風吹的嘩啦作響,看過去只見黑黝黝的一大片,屋裏有柴火壓不去的濕意,水雲袖將烤好的兔肉撕了一半給他,半響才悠悠道:

“我倒願你不再受傷。”

她的坦誠像是白紙上用墨筆勾勒的一筆一畫,都是坦坦蕩蕩毫不遮掩的,眼裏的執拗和認真直直的看進蘇星野過去十幾年世態炎涼的薄情靈魂裏, 怎麽會有那樣的人呢?

不若閨閣女兒家的靦腆羞澀,不若紅塵女子的信口一擲,那人的神情無論在蘇星野多少年後的記憶被提及時,依舊純粹的幾近神聖,餘光看見開陽驚訝的神情,他若無其事的收回滿腔心思,垂眸一展,又是星隕閣那個傲世疏狂的蘇星野。

這一路,聽過燈火搖曳的梧桐夜雨,折過夕陽西下的岸邊殘柳,看過刀光劍影的風雨江湖,嘆過輪回路轉數不盡的枯骨殘骸,而自己的故事依舊無法隨著時間消磨成嘴邊的灰燼,他連回想都小心翼翼。

可他忘不掉自己為何離開,如同他忘不了那日綠水湖畔他讓水雲袖和他一起離開時她看過來的眼,女子為自己整理好衣襟 ,白皙的手指隔著衣襟依舊能感覺到急速的心跳,他握住她的手,開心的有些得意忘形:

“雲袖,我們走吧,走的遠遠的!”

水雲袖幽幽的看著他,眸間是他看不懂的神色:

“我不能走。”

彼時他已經長成一名出色的男子,因為得知可以脫離這個禁錮的籠筐他太過興奮,沒註意到女子的淒哀的神情,聽聞此話只是不滿的問道:

“為什麽?我為了離開花費了多少力氣,現在我們可以一起走了,你為什麽還要留在這個變態身邊,我們走吧,七亂已經在外面等著我們了,你不是說要去關外看看嗎,我們這就去好不好。”

水雲袖沒有說話,只是慢慢的抽回手,往後退了一步,再次說道:

“我不能走。”

蘇星野只覺的心冷了下來,水雲袖很少用這樣的目光看他,她對著自己的時候目光中總是有柔和的暖意和縱容,然而此刻卻堅定的近乎執拗,蘇星野知道她是認真的,他的聲音輕的幾乎聽不清,不敢置信的問道:

“為什麽?”

水雲袖沒說話只是看著他,但蘇星野知道這事已經沒有任何轉機,他感到滔天的憤怒,覺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笑話,那人不願意跟他走,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傷他的?

蘇星野怒及反笑,諷刺的嗤了一聲,可他看見水雲袖黑白分明的眼,他才發覺連恨都做不到,他氣急敗壞的將懷中的令牌扔在地上轉身往回走,待走了幾步後便再也壓抑不住的爆吼:

“你就這麽留戀這個位置!!那個老東西給了你什麽好處?我這麽個活生生的人你都看不到!我他媽這麽愛你你都看不到!水雲袖……你就陪著那個老變態孤獨終老吧!!!”

隨著那近乎詛咒的話語一別便是這三年的天各一方,蘇星野有時會想,若是當初多一份耐心勸水雲袖和自己離開,若是當初他強大一點能殺了宋疏碧,若是他沒有加入傾月教成為水雲袖的暗影,若是當初他沒有躲在那人的傘下,如今會是什麽光景呢?

可人生哪有那麽多的想當初,蘇星野看著臺下那麽多用信任的眼光看著他的人,他的劍已經出鞘,便沒了在收回的退路。

番外:水雲袖篇四

蘇星野沒想到還會在見到這個人,昔日傾月教日君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銀色面具下永遠孤高冷冽的眼,何等尊貴,然而現在剝下那層面具,才能看見這人風雨搖曳中蒼白的靈魂,蘇星野若有所思的打量著眼前這人:

“你竟然沒死?五年前那一戰所有人都當你為教捐軀了,沒想到你倒是平白逍遙了這麽些年。”

昔日傾月教日君林肅此刻像是從地獄爬出來的鬼,死寂、漠然、毫無生氣,他的鬢角染上霜白,英俊的臉機械般的麻木,他呼吸的那一口氣似乎只是為了他能夠站在這裏,蘇星野等了片刻察覺這人沒有回答的意思也覺得無趣,單刀直入道:

“你找我是為了什麽?”

林肅這才擡頭看他,眼眸深處的荒蕪和話語中的狠戾形成鮮明對比:

“我可以幫你殺了宋疏碧。”

蘇星野拍了拍膝上的劍柄,瞧見一角竟有了細小的裂痕,這把劍陪他太久了,染過仇人的血,經過他鄉的月光,他都快忘了劍也是有壽命的,幽幽嘆了口氣,心中劍若無鋒,便是絕世寶劍在手又有何用:

“你的條件?”

“你要的是宋疏碧的命,我要的是玉麒麟。”

玉麒麟?這到底是個什麽東西?引得宋疏碧不惜一切也就罷了,這個如同屍體一般滿身死氣的人為何也要那東西?

只是這都與他無關,年輕的星隕閣閣主要的只有宋疏碧的命,即便他並不認為這個如同孤魂野鬼般的男人還有這個能力:

“成交。”

蘇星野看著男人離去的方向,心中不由揣測,傾月教自那日無堊骨一戰後便再無蹤跡,料想當日本以為定風珠被那朱小小奪走了,哪知那老谷主早有準備偷去的不過是個仿品,只是經此一戰那老谷主再也支撐不住,當場便去世了,可是這之後傾月教竟再無行動,實在太怪了。

既然將肖貍和水雲袖招回來了,那自然是要大動作才對,怎麽反而越發安靜了,宋疏碧那老狐貍到底在盤算些什麽?

只是如今林肅竟然沒死,蘇星野無不幸災樂禍,看來便是這點也夠宋疏碧頭疼的了。

半掩的門被推開,瑤光門主慕江流恭敬行禮:

“閣主,一切都準備好了。”

蘇星野點點頭,從塌下起來理了理衣衫,大步走了出去,暮江流看了一眼榻前的那把劍,星隕閣閣主從不離身的劍,只是匆匆一掃便不再疑惑,掌風滅去案上的燭火,他微微低頭跟著走了出去。

定風未平,避火在現,蒼山嶺一戰星隕閣閣主帶領部下一舉將魔教妖人橫掃千裏,奪得避火珠,只是星隕閣主並無獨占此物,只在隔日武林大會上將這神物交予臨水小築小佛手手中,武林各路讚嘆星隕閣閣主果然深明大義,難怪短短三年便將星隕閣建立的如此龐大,假以時日,必定又是一代傳奇人物啊!!

蘇星野窩在梧桐樹下聽到這話不置可否的笑笑,懷璧其罪的道理誰都懂,可誰又能忍住貪戀呢?

劍鞘的細縫發出嘎吱一聲碎響,細密的縫隙早已布滿劍鞘全身,蘇星野若有所思的看了一會喚來拈花妙手秦可卿,樹影婆娑,陽光透過稀稀拉拉的葉子在他身上落下細碎的光影,像是沈沒在一片星光璀璨的海洋裏,待人走後星隕閣閣主嘆了口氣,終是舍不得丟下的……

從滄山嶺一戰後,傾月教突然發起進攻,大動作不斷,一路從傾月教壇如同蛛絲一般向整個中原不斷蔓延,水上之城,鳳凰城,八達嶺,以及十座南山舊院。

他們來勢洶洶,行事極為默契果斷,幾乎一步一個城鎮,早前幾位星君因為關系不和所產生的內亂不知何時消停,並稱一塊的傾月教簡直如同一塊毫無縫隙的鋼鐵無所不摧。

以劍宗為首,十幾個教中之主聚集洽談對策,蘇星野瞇著眼將林肅的密信燒毀,骨節分明的食指不斷敲擊桌面,這些日子傾月教的所有事宜竟然都不是宋疏碧在掌控,而是一位女子,這是怎麽回事?

那個老東西難道被奪權了?

可這世間哪個女人能從宋疏碧手裏討到好處,若有,難不成是在那紅燭紗帳旖旎床闈的時候嗎?

蘇星野不無惡意的揣測,當年宋疏碧可是極愛這檔子事,對著下屬都能亂發情,倒也不虧這老變態的稱號。

蘇星野呵呵冷笑,眼裏卻冷了下來,圓潤的指甲刺破掌心,攤開再看,絲絲血痕,星隕閣主身旁的封泊劍因為仇恨顫抖著發出尖銳的鳴叫,他近乎痛苦的表情擡手拂向眉骨。

那是他放在心尖的女子啊,連她皺一下眉都會心疼,恨不得替她承受了這世間所有的不美好,可那個男人毀了一切,他的無力在血流成河的破曉後,水雲袖慘白的臉卻在看見自己後溫和的笑。

他不記得那夜他殺了多少人,濺了多少血,可他記得女子從屋裏出來時漠然的眼。

他的肩膀因為重覆著斬殺的動作已經從鈍痛到麻木,渾身的鮮血早已分不清是誰的,可那人沖自己笑啊,他心一陣疼眼淚順勢就掉了下來,將人死死的摟在懷中才感覺到她顫抖的身體。

他有多丟臉,哭的眼淚鼻涕糊滿了整張臉,誰知道他是為懷中的女子心疼。

那一天向來灑落無桀的蘇星野學會了什麽是恨,並且那恨在往後的無數歲月裏連綿不絕的燃燒著,鞭策著蘇星野稍有倦怠的心。

可那個老家夥恐怕也氣數將近了,他感覺的到,離親手掏出他心臟的日子不遠了,到時候……

蘇星野有些迷離的幻想,雲袖,到時候……你可願跟我走?

隔天滄州一戰,那個曾出現在無堊谷的兩個異裝女子在亂鬥之中趁機奪取了避火珠,事後無論怎麽打聽這兩人都毫無蹤跡,似乎消失了一般無人知曉下落,這一戰碧檐苔和那個叫做無憂的少年雖是沒有奪回避水珠卻也起到了關鍵性的作用,連臨水門的小女兒也從之前的花拳繡腿直逼一流高手,眾人大嘆,長江後浪推前浪,今年的新秀四起,都是前途不可限量啊。

然而這其中引起蘇星野註意的是那個叫做無歸的男子,他在那天戰鬥緊急時使用的幾招武功讓他極為熟悉,可那人似乎有意掩藏,即便後來試探幾次,他展現出來的實力都中規中矩。

他總覺的這人不簡單,便讓小神通禦風去查,查出來的結果讓蘇星野幾乎大笑起來,這世間難不成還真有一報還一報的說法。

宋離琴,哈哈……竟然是他,沒想到這人也沒死,宋離琴加上林肅,宋疏碧那老東西行事向來斬草除根,沒想到竟留了這兩條毒蛇。

可惜出乎蘇星野的預料,那人並不願在與傾月教扯上關聯,聯想到他昔日所經歷之事,蘇星野也稍稍暗嘆冤孽,不過這不能成為阻礙他的理由,正打算威逼利誘,那人又說,只要事情不犯在眼前,不犯劍宗。

只這句話蘇星野便放下心來,傾月教如今大肆侵略,劍宗為武林第一門派,首當其沖,到時候這宋離琴便是不幫也得幫。

一個月後神落谷一戰正道人士拼勁全力可是那最後的柔水珠還是落在了傾月教手中,這一戰死亡無數,半壁落英坡被血染的通紅,如果說林肅是地獄爬上來的鬼,毫無生氣,那肖貍便是十八層下的夜叉修羅,那黑色的帽檐下詭異的笑容微微一挑便是屍橫遍野。

神落谷周圍的山脈被無數毒蛇蟲蟻覆蓋,密密麻麻的如同潮水一般湧來,簡直如同瘋了一般見人就咬,來不及哀嚎眨眼間就是一具沾血帶肉的白骨,那黑袍下的女子如同木偶般站在巨大的鼎爐前笑的毛骨悚然。

世人只道傾月教朱小小手段毒辣,見識了這肖貍才知何為地獄羅剎。

這一戰之前雖然大大挫傷了傾月教的實力,可惜漏算了一個肖貍,蘇星野已知事成定局,便不再戀戰打了幾個手勢示意撤退,星隕閣弟子井然有序的開始撤退,待眾人在那滿山的毒蛇蟲蟻中殺出一條血路,剛下百丈嶺便瞧見對面一人正急速從泅水臺沖了下來,大約是看見了他們遠遠停了下來似乎是在判別敵友,眾人這才發現這人佝僂著腰是因為背上背著一個人。

蘇星野只一眼便看見那人背上的女子,估摸著是受傷了,水雲袖明顯也看見了他們,微微掙了掙示意那人將她放下,她的步伐有些踉蹌,卻依舊凜冽的如臘月松竹,到底彎不得腰。

野草榮榮,過往的風吹來血腥的味道,蘇星野了然,微微昂首邁著步子向兩人走去,身後的一幹教眾早已磨掌待發只等一聲令下將對面二人拿下,流光在後眸色微閃,沖開陽搖了搖頭,示意先不要動,靜觀其變。

一身白衣,一把長劍,淺色的唇,堅毅的眉眼,似乎何時見到她都是這般姿態,歲月爬不上那白衣的灑脫,世俗磨滅不了她的堅韌,蘇星野輕輕的吸了一口氣,感覺青草混合著血腥味在舌尖蔓延這才開口:

“雲袖,好久不見。”

水雲袖隨意打量了一下他身後充滿敵意的教眾,然後收回視線看向蘇星野,或許是因為那不加掩飾的雲袖二字,她看著他的眼如同很多年前那般,有著柔和的暖意和縱容,她像是在敘述一個事實:

“你要殺我。”

蘇星野感覺到他方才呼吸的那一口氣卡在了嗓眼裏,刺啦啦的灌著涼風,有些難受,那難受的程度由拇指掐到小指的那一點距離拉扯到狂風跋涉山林的漫無邊際,可他還未說話水雲袖便先開了口:

“那麽放了他吧,他並不是我教部眾。”

那是個不到雙十的少年,衣衫上有星星點點的血跡,應是方才的奔波消損了太大的精力,額前的汗水一滴接著一滴濕潤了整個臉頰,然而越發忖出那漆黑眼中的坦蕩純粹,聽聞這話連忙道:

“雲袖姑娘,怎可這樣說,我既答應送你上山絕不會丟下你一個人。”

“哼……真是傻的可愛。”開陽在旁饒有興致調笑道,手中寒光一閃幾根雀翎如閃電般急速朝人襲去,那人驚呼一聲想要躲避,可千藤手開陽的暗器豈是他能躲的了的,眨眼間便到了眼前,白色衣袖掀起波瀾,眾人只聽見零星幾點脆響在看地面上已經多出幾根斷羽。

水雲袖的傷怕是不輕,這是當然,沒人能從南山遺院全身而退,此番動作讓她本就慘白的臉色幾乎如白紙,僅有的一點血色也成了死前的灰青,她也終於明白她面對的不僅是蘇星野,還有身後那視如死敵的星隕閣。

氣氛一時間冷到了極點,因了這番動靜星隕閣部眾全都擺出開戰前的姿態,殺氣彌漫在整個草地掀起浪潮,開陽沖瞪著她的流火不在意的挑釁,閣主都沒怪罪你激動個什麽勁,沒人註意到星隕閣閣主藏在衣袖裏攥緊的手。

番外:水雲袖篇五

這是一場不可避免的戰鬥,水雲袖卻明白自己毫無勝算,從南山遺院出來後她的肩膀被射進三根弩箭,全身上下被打入七顆流星骰,再加上內力消耗所剩無幾,若不是因為此事事關重大她是決計不會以這樣狼狽的模樣出現在人前的,只是沒想到會在這碰見星隕閣的人,她雖殺人無數,卻並不是好殺之人,她不喜歡麻煩,不喜歡留後患,卻也不願沾上無辜之人。

“雲袖姑娘,你沒事吧?”

身後的少年有些膽怯的上前一步,語調總像是江南水鄉女子的依儂軟語,輕柔的連著眉眼都沒有男孩子那股英氣,可他的眼睛像是透過雲層雨後的天空,濕漉漉的真誠明亮,水雲袖猛然生出一種錯覺,穿過這血雨的江湖踏著柔軟的雪地,還能聽見腳落下時沙沙的聲響,綿綢的溫柔。

眉骨錚錚的男子疏狂桀驁,擱心頭的是繁華天涯卻隨著自己踏進黑暗的牢籠,她很久沒在看見他那樣的笑,唇角不同風景眼裏卻有著一塊地方是無人沾指的幹凈,她記得那天那人沖自己笑彎了眼,細密的睫毛輕闔,如清水湖底的月亮,明明亮亮的就照進了心底。

“雲袖,喜歡嗎?”

那是把削鐵如泥的好劍,比一般的劍要稍長一些,也稍窄一些,筆直毫無花哨的刀鞘如男子堅韌筆直的脊梁,觸手還有未褪去的溫度,她問:

“喜歡,這劍叫什麽名字?”

“雲袖。”

“什麽?”

她有些迷惑,蘇星野沖她不好意思的笑笑,接著生出些無賴,故作灑脫的擺擺手:

“這是你的劍,自然叫你的名字。”

這之後有人提及水雲袖,無不例外,一身白衣,一把長劍,卻沒人記得她從前是不用劍的。

水雲袖低頭打量著手中的長劍,歲月磨去了本就模糊不清的字樣,那是那年蘇星野執意親手刻上的雲袖兩個字,怕內力將劍鞘震破用一把匕首一筆一劃刻出來的,如今只能隱約的看見當時那失手幾乎割破劍鞘的一橫。

身旁的少年是她昔日無意救下的一位老者之子,今日若不是萬不得已又正巧碰見這人她自然是不會讓他卷入這場戰事,她微微垂首思索了片刻突然將手中的長劍橫於胸前推向前方,淡淡道:

“用這把劍,換他的命。”

她已經毀了一個人無憂的未來,自然不願在閻王簿下再添一孽。

蘇星野瞳孔一縮,淩厲的視線夾雜著不敢置信,當他知道這又是一場無須更改的決定後突然冷冷一笑,心中的火苗如荒原野草般漫無邊際的燃燒,他偏頭看向那個似乎不明所以的少年,殺氣強烈的不容忽視,半響蘇星野緩緩開口:

“你若丟了這劍,他便再也不能走出這裏。”

這下連開陽都察覺到這略顯詭異的氣氛,想著再拖下去若是被身後追隨而來的魔教部眾追上可就不好了,她剛欲開口就被流火一個淩厲的眼神怔住,不滿的咂嘴,不動就不動嘍,幹嘛那麽兇?

“那你想如何?”

水雲袖已是傾月教的水雲袖,蘇星野卻沒法回到星隕閣的蘇星野,眼裏的神色矛盾糾結,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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