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我就說，真波那小子到底在想些什麽？既然是來看你的幹嘛還帶著……”

從春日梨櫻那滔滔不絕又繪聲繪色的描述裏，風間海空已經大概聽明白了這兩天的事情，這些話風間海路是不會和她說的，他只會關心她身體是不是還好，其餘的全部三言兩語地安慰性帶過，也就只有春日梨櫻這個一路看著他們走來的人知道她真正關心什麽。

“是這樣啊……他來過了……”

到底還是站在她的角度上忿忿不平，春日梨櫻的抱怨卻被少女像是發現了什麽寶貝一樣，小心翼翼的輕柔中夾雜著掩蓋不住的喜悅的聲音打斷，可擡頭看見的，卻是風間海空含著淚的雙眼。

她微微笑著，輕輕握住了春日梨櫻的手，深吸了一口氣，還是堅定地開了口：“梨櫻……對不起，我不能和你一起畢業了……”

對方驀地睜大了眼睛。

“我要回千葉去了，是一早就和媽媽說好的，如果我獨自在外面生活出了任何問題，就必須馬上回家，這也是我當初能夠來讀箱學的條件之一。”風間海空盡量平靜的告訴她這個消息，自她認識春日梨櫻以來的五年零兩個月，這也許是她們第一次真的要分開那麽久那麽遠。

“……什麽時候走？”深知風間天性格的春日梨櫻絲毫不意外這樣的安排，只是突然被告知，一時竟也有點無措，她下意識地緊緊回握住風間海空的手，急切地追問回去。

“等我出院就走，學校那邊的事情這兩天爸爸媽媽已經去處理了，應該過不了兩天老師就會在班上宣布我因為生病所以轉學的消息吧……社團的事情，爸爸也已經特意去打過招呼了……不過梨櫻不是我們班上的，也不屬於自行車部，大概消息從他們嘴裏傳到你耳中還會再滯後一點……”

“這麽突然嗎……都不讓你去和同學們告個別的？”果然一臉擔憂的生怕風間海空是被家人逼迫的，春日梨櫻擰眉盯著她，又追問了一句：“你轉去哪個學校？和海路在一起？”

“不是的，梨櫻，是我自己不要去的……”緩緩搖了搖頭，風間海空垂下眼，慢悠悠的開了口，“我本來在班上也沒有什麽要好的朋友，至於社團裏的事情，也一早就拜托給步夢同學了很大一部分，現在inter high的正選成員也已經定下來了，剩下的人……應該足夠補上我的缺口了。所以，沒關系的，就算我不去，一切也不會有任何問題……”

“已經……什麽都沒關系了……”

她也曾想要努力配合治療，想要鼓起勇氣賭一把看看會不會真的有奇跡。可那天順著真波山岳手臂流下的鮮血刺痛她的雙眼，從他為了保護她而受到傷害的那個瞬間，風間海空就知道，一切已經結束了。她不會再讓任何變得更壞的可能性出現在他的身上，已經，什麽都無所謂了，就讓她安靜地在他不知道的地方，幹幹凈凈的從這個世界上消失掉。

風間海空最後的那一聲嘆息聲音極小，以至於春日梨櫻並沒有聽清，下意識地回問了一聲，風間海空很快笑著擡起頭，糊弄了過去：“我不去海路君的學校哦，雖然他一開始也邀請了我，說好歹有個照應，不過海路君是作為網球特招生進去的，平時訓練也很辛苦，我不想再給他添麻煩……我會去離家不遠的學校，說起來也算是有緣吧，在那裏……也有幾個認識的人……”

“嗯？咱們從前的同學有去你家附近學校的？”春日梨櫻一時沒反應過來風間海空說的是哪個學校，很快就看見對方搖搖頭，又沖她微微一笑：“不是，梨櫻，我要去的是總北高中。”

“總北？！”果不其然的看見天才少女難得目瞪口呆的表情，風間海空啞然失笑，擡手輕輕捂住嘴巴，又點了點頭，春日梨櫻像是吃了蒼蠅一樣表情突然變得覆雜起來，“總北不是那什麽……我們學校的對手嗎？自行車部的……嘛，雖然小野田那家夥看起來的確很和善，不如說是好欺負，可是其他人……海空你不怕嗎？確實去年他們贏了，我倒是不用擔心他們報覆你，但畢竟曾經是‘敵人’……而且你去了總北的話，那不就是……真波那邊你……”

去了總北就意味著和箱學變成敵人，這件事風間海空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關於自行車的事情，就算沒有那個天才腦子，春日梨櫻能想到的她也必然一早就已經想好了。卻在提到那個名字的瞬間，風間海空卻依然猛地打了一個寒噤，她立刻開口打斷了春日梨櫻的話語：“所以除了梨櫻你，我沒有告訴任何人我要去哪兒！我不會加入總北自行車部的，我不想成為他們的敵人……但是、但是……別讓他知道……”

無論她是否真的做了“叛徒”，只憑她一個人的嘴是說不清楚的，春日梨櫻能信她，不代表別人也可以，這麽久以來，從父親遇到的那次事件裏，風間海空銘記最深的，便是從來沒有什麽清者自清這個道理。她已經對他食言了，已經不能再陪伴他參加哪怕一場比賽，不能再等在終點迎他回來……她並不奢求他能夠理解和原諒，只是在這樣的時間點，要她如何能夠和他開口……

“梨櫻你放心！他們不會欺負我的！我去年和總北的經理人還有後勤隊也有過交流，他們都是很和善的人，所以、所以……”

風間海空像是故意想要轉移話題一樣有些慌張的迅速說起總北的事情，春日梨櫻卻在聽見那些話語的同時黑了一整張臉，兩手啪的一聲扣在她的肩上，擡頭直直對上了她試圖逃避的雙眼：“海空！你應該知道，一個謊言說出來，往後就需要無數的謊言去圓，你真的要這樣做嗎？哪怕真波他以後再也不會相信你的話了也沒關系嗎？”

“唔！”被閨蜜毫不留情地戳在了最痛的地方，風間海空的身子驀地一僵，抑制不住的微微顫抖了起來，“……不要、我不要……我不想變成那樣……可是、可是我能怎麽辦……我不想讓他討厭我！”

“你騙他才會讓他討厭你！你覺得真波是那種會因為這種事就討厭你的人？”春日梨櫻不知道他們之間的約定，也不知道風間海空到底在害怕什麽，她只知道若是真的讓那孩子這一步走了下去，那只怕才是真的一切都完了，“如果你真的打算離開，就自己去斷的一幹二凈，這樣拖拖拉拉的算是怎麽回事？”

不愧是天才少女，春日梨櫻一眼就徹底看穿了她所有的矛盾。不去道別是想要默默消失，卻又何嘗不是在害怕著若是真的說了那聲再見，就意味著真的一切都沒有了退路，不願告訴他自己的去向是不想影響他的心情，又何嘗不是在害怕真的會被最喜歡的少年敵視……

即使想要消失，卻依然還是不能真的放下一切，她想讓他逐漸淡忘自己，卻仍然可恥的奢望著以後若是他有一天回想起還有風間海空這麽一個人，在他的心裏，她能永遠是一個美好的模樣，是隊友，是夥伴，而不是對手和敵人。

是她優柔寡斷，是她多愁善感，還貪心不足。

“……我知道了。我會去……好好和他說清楚，把所有的事情。”

其實早就該下定如此的決心了，之前也不是沒有過這樣的沖動，可現在，已經不必再猶豫了。去告訴他吧，把所有的一切。告訴他她其實從來就沒有未來，告訴他那約定從一開始就根本不可能實現，告訴他……其實她也一直很喜歡他，只是從今往後，都不要再見了。

那個少年救了她，如果她再不能下定決心，還繼續糾纏不清的話，豈不算是恩將仇報了。

於是拿起手機，撥通了少年的號碼。

“餵？您好……”

可接通的瞬間，電話那頭傳來的，卻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並且風間海空還並不陌生。

“……風間同學？”

應該是看見了來電提示知道是誰打過來的，聽見這邊沒有聲音，對方甚至重覆了一遍她的名字。在聽見那聲音的瞬間就下意識地把手機從耳朵邊上拿起來看了一眼是不是撥錯了號碼，可屏幕上“真波君”三個大字赫然清晰。

楞了好幾秒，直到被對方喊了好幾聲名字，風間海空才回過神來，開口回應了：“宮原同學？為什麽……”

為什麽她打給真波山岳的電話會被宮原班長接起來？

“啊！太好了！真的是風間同學！你終於醒過來了！你沒事真的是太好了！”那頭一時沈浸在同學總算沒事了的喜悅裏，感慨了好幾句才總算想起來正題，又忽然慌慌張張的變成了小磕巴：“啊！那、那個！我不是故意要接山岳的電話的！就是看見來電顯示是風間同學，我稍微有點擔心，下意識的就……那個、山岳他去洗澡了，暫時不太方便接，你有什麽事我等會兒幫你轉告他！或者讓他給你回個電話？”

“誒？真波君現在……在宮原同學家裏？”這個劇情的展開好像哪裏不對，不光是風間海空，就連坐在一邊“被動偷聽”的春日梨櫻也一臉懵逼。

宮原很快又慌忙否定起來：“不是不是不是！你別想太多啊！就是今天山岳家的叔叔阿姨都恰巧有事出去，他胳膊的傷口又還沒好全，我不太放心所以暫時來照顧他一下！只是作為鄰居應該互相幫助而已！絕對沒有做什麽奇怪的事情啊！”

宮原越說越慌張，聽著簡直像是害怕她誤會什麽拼命解釋得都快哭出來了，風間海空甚至來不及去多想什麽，只得趕忙安撫她的情緒：“沒有沒有，我不是那個意思，宮原同學別慌……其實也沒有什麽大事，就是……我想和真波君道個謝，畢竟是被他救了……既然不方便就先不打擾了！不過，還好接的是你，我才發現這樣好像有點沒禮貌，我過幾天會親自登門致謝的，今天抱歉打擾了……”

“啊……嗯！那就好那就好……那你們再聯系，我就先掛了哈！”宮原如釋重負般切斷了電話，那邊聲音消失的同時，風間海空的臉上再也掛不住那虛假的笑容，手上一個不穩，手機直接滑落在了床邊，春日梨櫻眼疾手快地撈了一把才沒讓它砸在地上。

“梨櫻……”她木木地轉向春日梨櫻，不知道該露出什麽表情，被對方一把抱進了懷裏，“別哭，別哭海空，等會兒海路和叔叔阿姨進來要露餡了……”

“嗯……我沒事，我沒要哭……”

風間海空忽然有些疑惑，她看起來像是要哭的樣子嗎？她有什麽資格哭呢？這不都是一早就已經知道的事情嗎？宮原班長是他的鄰居，他受傷了，那女孩去照顧也應該是意料之中的事情……

她不僅不能照顧他，甚至那傷根本就是她害他受的，她有什麽資格去難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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