史萊德很快把那間空著的客房整理完畢，出門晃蕩了一圈。

弗城人口不多，而且結構簡單，史萊德沿著道路把城裏走通了一遍，路上遇到人就主動微笑打招呼：“你好，我叫史萊德，是天使寵物醫院蘇漠醫生請來的新管家。”人們總是露出“哦”的表情，然後不出半天這個城裏所有人都認識了他。他經過超市，進去買了些必需品包括自己的衣服——蘇漠給他包紮的時候只留了條褲子給他，後來他自己翻了件舊衣服出來穿，然後他挑了些食材回來。

十二點敲過的時候，史萊德提著東西進入那家叫做天使寵物醫院的大門。

史萊德跨進去第一步，醫院裏原本所有在吠著的、嚎著的、喵喵著的、吱吱著的動物們統統停下了發聲這個動作，甚至連呼吸，它們都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膽小的倉鼠縮在籠子一角，膽大的狼狗正襟危坐，所有、所有的動物，不管是什麽物種，什麽品種此刻都如同迎接帝王一般恭迎史萊德的出現。

史萊德是個異種人，異種人，是人類繁殖的異數。

從20世紀起，人類就致力於研究異種器官移植技術，希望有朝一日能夠借由動物器官完全代替人體器官捐獻來挽救病人的生命，異種人出現的淵源大致可以追溯至此。

一百年前，一位瘋狂的科學家從數名年輕女性受精備胎中抽取人胚成纖維細胞作為核供體，將排卵期母猩猩等動物卵母細胞作為受體，構建起異種克隆胚，並經胚胎移植手術，放入母猩猩子宮生長，培育出了第一個不成熟的異種人。這個異種人擁有人類的外形，但渾身布滿毛發，智商介於人類和猩猩之間，並且只活了三年就因多種先天疾病死去。這個科學家也因其違背人道主義的行為而被判刑，但這件事卻使得人類突然發現，或許可以借由胚胎移植、克隆、基因篩選等多種方式組合起來，構建出一個專門提供病人器官的後備生命體。於是，各國科學家紛紛開展了當時尚被稱之為“生命倉庫”技術的研究，但由於實驗的不成熟，大批實驗失敗物由此產生，其中不少具有攻擊性的危險失敗物因逃出實驗室，攻擊普通人而使得社會動蕩，人心惶惶，最終，科學家聯合協會不得不下令禁止這方面的研究繼續開展下去。

歷史總是重覆，上帝創造了人類，人類卻妄想以微薄之力挑戰無上智慧，最終只能有如古巴比倫人妄圖壘起巴別塔直達天庭一般，換來覆滅的結果。然而，在五十年前，另一位名叫韋伯斯特的科學家卻突然宣布自己完成了異種人研究。他展示了自己培育出的異種人類，結合了鷹的優勢和人類的外形，這個天生擁有雙翅的女性實驗體能跑能跳還能飛，視力極佳，指爪尖銳，智商達標，這在當時引起了極大的轟動，盡管韋伯斯特後來被證實為是個科學騙子，他研究出來的異種人也不過是個經過精心訓練的馬戲團演員，但這件事也使得塵封了五十年的研究卷宗再度被打開，這次人類的研究方向轉換為通過選取優秀的動物基因，改造人類基因缺陷，培養出具有獨特優勢的異種人，進而攻克遺傳病。

現在，時間已經又過去了五十年，科研取得突破，異種人在這個世界上也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數量，有了許多種類——他們有的擁有如獵豹一般的速度，有的擁有如熊一般的力量，有的如同魚一般可在水中長期存活，但依然無法解決壽命短、先天疾病多、無繁殖能力等諸多問題。十多年前，也曾有名科學家或曾在這方面取得一定突破，然而，不知為何，這名科學家的一家人全都在一場意外火災中死亡，連同科學家全部的研究記錄，燒得片頁不存。

上帝，似乎再一次伸出了他的手。

“您好，請問有什麽能幫到您的嗎？”不同尋常的異動吸引了在裏面忙碌的護士，金發護士款款步出，一面疑惑地打量四周一面向史萊德搭話。

史萊德對著這名上了年紀的優雅女士笑了笑，用人類無法聽到的聲音，向四周傳達了訊息，那些動物們這才慢慢松懈下來，開始發出輕微的聲響。動物往往對異種人身體裏屬於動物的那部分有天生的感應，而異種人身體裏的動物基因通常是從一個族群中挑選出來的最好的基因，換言之，即是王、強者、霸主。

史萊德用他沒吊著的那只手擡了擡手裏的食盒：“您就是醫生常提起的瑪麗小姐吧，我叫史萊德，是醫生新請的管家，來給醫生送午餐的。”史萊德快速辨別出了對方的身份。

“哦……”瑪麗恍然大悟，上下打量史萊德一番，眼中竟然露出了個好像叫滿意的神情，“醫生正在後面給小混蛋洗澡呢，你趕緊進去吧。”說完立刻打開通往內室的門，一副十分期待的樣子。

史萊德回報這位年長女士以一個有些羞澀、憨厚的笑容：“謝謝您，對了，這是我做的蛋糕，是給漂亮女士的禮物。”他放下黑森林蛋糕，並體貼地配上了一朵路邊采摘的鮮花。

“這太美了，真謝謝你！”瑪麗驚呼，“快進去吧，史萊德，醫生現在正需要幫助呢！”

雖然接收了瑪麗遞過來的充滿暧昧的眼神，史萊德還是略有些莫名其妙。天使寵物醫院的接待室門後是一條幹凈的走廊，一側有四間房。分別是辦公室、手術室、滴液觀察室，最裏面的大通間裏正傳來嘩嘩水聲和貓咪的慘叫聲。史萊德迅速將那幾間房間打量了一番，家具擺放、用途、使用頻率等等蛛絲馬跡如同被電腦掃描過一般以數據的形式存儲到了史萊德的腦子裏，他最後走到大通間門口，還未進門，突然，一只濕漉漉的小東西張牙舞爪地朝他面門“咻”地撲了過來。

“混蛋，給我回來！”

史萊德眼疾手快地將那只慘叫個不停的加菲貓抓了下來，貓咪到了他手裏，馬上渾身一顫，乖乖不動了，甚至還溫馴地“咪”了一聲，討好地舔了舔史萊德的手心。

無良醫生挽著袖子站在房中間，白大褂已經濕了大半，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在那件寬大得像要掉下來的白大褂裏頭竟然只穿了一條褲衩，此刻濕漉漉的樣子，跟勾引人毫無區別。史萊德隔著那層布料可以清楚地看到蘇漠微微站立的嫣紅乳首，柔韌的腰線，還有平坦結實的腹部……

可能是意識到史萊德眼神中透出的不悅，蘇漠難得低頭看了自己一眼，解釋道：“冬天弄濕太麻煩了，所以幹脆這麽穿還省事點。”說完他才“咦”了一聲，“你怎麽來了？”

“來給醫生您送午飯。我做了海鮮通心粉，青豆奶油湯和炸魚餅，就是不知道您吃不吃得慣。”史萊德綻開一個笑容，像是一個真心誠意的好管家。

“聽起來不錯。”蘇漠將那件老舊的醫師袍稍微拉了拉，多少遮住點胸口，“你吃過沒？”

“還沒有，我想先給您送了午餐再說。”

蘇漠點點頭：“那一起吃吧。你先到隔壁辦公室坐會，我把小混蛋解決了再說。”

“我幫您吧。”史萊德將那只跟之前兇悍模樣完全不同的羞答答的小貓抓起來，放到清洗的池子裏，這次貓咪進入那個恐怖地獄時只是輕輕地“喵~”了一聲，而且是邀功一般討好的叫聲，似乎在炫耀自己的勇敢。

“乖。”史萊德用他修長的手指摸摸貓咪的頭，貓咪舒服得立刻躺平，羞澀地露出了自己的肚子。

“餵，貓狗戀是不會有未來的，何況你還是只公的！”蘇漠不滿地敲了敲小混蛋的頭，結果毫無意外地被他“哢吱”咬了一口，痛得倒抽口冷氣。

“您沒事吧？”史萊德趕緊英雄救美，將那根手指從小混蛋嘴裏拔出來。小混蛋毫無誠意地耷拉下耳朵，表面上做出副乖巧的樣子。

“沒關系，早習慣了。”蘇漠看也不看自己的手指，放到嘴裏抿了一口就當處理了。

“您不檢查一下？”

“小混蛋是我自己養的，沒病。”蘇漠看了史萊德一眼，“倒是你的手應該差不多好了吧，還吊著做什麽？”

史萊德心裏不由得一驚，他雖是個異種人，卻也是異種人中的異數，痊愈能力不僅遠高於人類，並且也高於其他異種人。蘇漠這句話說得十分蹊蹺，史萊德揣摩不定，他是否看出些什麽來。

“哦，我昨天把你抱回來的時候檢查過，當時你的傷口就表現出了很高的痊愈性，加上昨晚給你吃的藥是我祖傳的配方，你要是不好，倒是奇怪了。”蘇漠解釋的態度很輕松也很隨意，問題就是太輕松太隨意了！

“醫生好像對異種人非常熟悉，是不是以前家裏也養過？”史萊德決定再試探一下。他輕輕按著小混蛋，讓蘇漠給小公貓沖幹凈泡沫，然後用毛巾擦幹。

由於異種人出色的身體條件和與之截然不同的短暫的壽命，自從異種人批量培植成為一件可控的事以來，他們便成了富人官員看家護院的最佳保鏢人選，一個異種人從下訂到培植成功可能花費2~3年不等，成長時間又與普通人類基本一致，價格自然十分昂貴。不過再貴，異種人的地位依然低於人類。

“怎麽可能？”蘇漠給小混蛋吹完了毛，幫他把毛發打理蓬松，“你看我像是這麽有錢的人嗎？只是念書的時候選修過相關課程罷了，何況我是獸醫，對動物本來就很熟悉。”他把小混蛋從池子裏撈出來，背在肩膀上，然後從兜裏掏出一包煙來。難得那包扁塌塌的煙還沒有濕掉，蘇漠猶豫了一下，朝史萊德讓了讓……

“我不抽煙，謝謝您。”史萊德禮貌地拒絕。

蘇漠點點頭，生怕被人搶了一樣，飛快地摸了一根叼在嘴裏，結果還沒來得及點火，就被小混蛋從腦袋後頭伸出一只手來一巴掌打飛了。

“混蛋，你又來！”蘇漠將小混蛋拎在手裏，扁平的貓臉“噌”地扭了過去不看他。

“呵，抽煙對身體不太好。”史萊德將掉在地上的煙撿起來，遞還給蘇漠。

“我知道，戒不掉。”為了防止小混蛋再搗亂，蘇漠不得不抓住兩只貓爪，“能幫忙嗎？對了，別再您啊您的了，我不習慣這種稱謂。”他微微張開嘴，史萊德少許猶豫了一下，將煙掉正，塞到蘇漠嘴裏。

“打火機在左邊口袋裏。”蘇漠含混不清地說。

史萊德伸手進去，令他意外的是，他摸到的是微涼的肌膚。蘇漠大腿附近最嫩的皮膚就在他的掌溫下傳來微微的脈動，像是綢緞一般光滑又像是吸鐵石一般具有吸引力，史萊德驚訝地擡起頭，正對上蘇漠不知何時湊近的臉孔。

坦率說，史萊德也承認蘇漠長得相當不錯，除了面相有點陰柔以外，還有，他的那雙眼睛太勾人。

“不好意思啊，我忘了那個口袋壞了。”蘇漠的臉上掛著一個惡質的微笑，史萊德想他可能是被耍了。

“對不起，醫生。”他試圖將手伸出來，卻被蘇漠突然一把按住。

“早上跟你說的是開玩笑的，異種人也是我的菜，何況你特別符合我的審美。”蘇漠一面說著，一面抓著那只手，在自己的大腿上來回滑動，甚至主動用大腿內側來磨蹭史萊德骨節分明的大手，“嗯，我很喜歡你手指的線條和手掌的力度，溫度、皮膚的粗糙度也剛剛好，被你摸一定特別舒服……”

“醫生，請您不要開玩笑！”史萊德有點壓不住了，這個男人實在是太不要臉了！

“我可沒有開玩笑。”蘇漠不知什麽時候完全放下了小混蛋，他伸出另一只手，暧昧地撫摸起史萊德的臉孔，“怎麽樣，要不要試一試？我功夫好著呢，包你爽翻天！”

史萊德皺起眉頭，不管別人如何，在他的任務準則裏並沒有出賣色相這一條。

“醫生，呀，對不起！”瑪麗轉身，似乎已經對這場面司空見慣，“您忘了鎖門。”

“一時沖動的結果。”蘇漠松開手，轉頭笑道，“是昂塞爾太太來了嗎？”

“對，她在前面等您。”

“給她沖杯花草茶，再配份黃油曲奇，我就來。”

“我會陪著她，不過您可千萬別拖太久了喲。”瑪麗暧昧地說道。

“放心。”蘇漠笑了笑，送走瑪麗後，看向史萊德，“你好像很不高興。”

不是好像，但是史萊德還是盡量調整了一下情緒。

“醫生，您總是習慣這樣戲弄別人嗎？”

“說了不要這麽見外了，再說，你是哪裏看出我在戲弄你？我可是認真的。”蘇漠微微瞇起了眼睛，狡黠得很的神情。

“你真的不考慮一下嗎？”他說著，還伸出粉紅色的舌頭，舔了舔自己的嘴唇。

下一刻，史萊德退後一大步，面容嚴肅道：“請您自重，這種事情，應當只和自己唯一心愛的那個人做才好。”

蘇漠明顯地楞了一下，隨即哈哈大笑起來。他笑得前仰後合，甚至連眼淚都流出來：“你也太古板了吧，哈哈哈哈！”

史萊德面色鐵青。他的古板確實在異種人中也曾被多次拿來開玩笑，由於無法繁殖加上超群的體魄造成的性欲旺盛，異種人們大多十分喜愛做愛，忠貞這種東西對他們來說簡直是個笑話，但史萊德是個異數。他追求絕對的忠誠，一生只對一個人，這是他的道！

蘇漠笑了好一陣才停下來，揮著手道：“抱歉，不過你可真是……嗯，太認真了。”說著又忍不住呵呵笑起來。

史萊德很想發作，但他忍了下來，為了那個人，他必須忍下來。

“醫生，我尊重您的生活方式，也請您尊重我的價值觀。”

“我明白了，”蘇漠看著史萊德，挑起左側的眉毛，“你是有喜歡的人吧。”

“我……記不清了。”史萊德還記得自己的設定，“但我想，我有，我能感覺得到。”想到那個人，史萊德的眼神也不由得變得柔和起來，他仿佛看到了那個人站在他的面前，對著他溫和的微笑。

“是嗎？”過了好一會兒，蘇漠才微微揚起嘴角，“那真是，恭喜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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