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冗長的沈默。

棠曉並沒察覺異樣, 單純覺得信號出了問題，又將剛才的話重覆一遍。

氣惱於女孩的沒心沒肺，展燁終於沒控制住, 聲音冷森的低喝：“棠曉。”

展燁很少這樣連名帶姓的叫她，棠曉終於意識到氣氛不對，連忙噤聲。

難道是預料錯了？

兩人進展的不順利, 或是根本就沒看對眼？

隨機應變的棠曉當即決定溜為上策, 幹笑說道：“展老師，咱們改天再聊。”

“等等。”

棠曉動作僵住，認命的皺著臉，哀嘆：“到底怎麽了嘛。”

“這句話不該我問你？”展燁失去了平日裏的好脾氣，話語間帶著氣與怨, 質問：“誰讓你給我亂點鴛鴦譜？”

果然是沒看對眼, 可是他也不至於生這麽大氣吧... ...

棠曉護小姨心切, 此時也顧不上那麽多了, 帶著些情緒反擊：“不合適就算了唄，你那麽兇幹什麽，再說我小姨哪裏不好了，怎麽就配不上你了。”

連串的反問把展燁問懵了, 訥訥道：“不是。”

棠曉這才平覆下來, 遺憾中透著幾分不情願, “緣分這事也強求不來，我再給你介紹就是了。”

怎麽還要繼續？

展燁瞬間急了眼, 不僅擡高了嗓音, 態度更加惡劣, “誰讓你給我介紹女朋友了？誰讓你管我的事？你很閑麽？”

這還是她認識的展燁麽, 發起脾氣來好可怕。

棠曉傻了, 舉著手機的胳膊陡然垂下，另一只手緊攥著衣角，溫度冰涼。她抿緊唇，從未覺得電話那頭的人如此陌生。

展燁也並不好過，一時的口舌之快後是巨大的反噬。他懊惱的將頭靠在椅背上，暖黃色的燈光此時卻晃得刺眼，任憑悔意在全身流淌。

很長時間沒人說話，卻也沒掛斷，甚至連呼吸都是屏住的。如果不是偶爾流過微弱的電波聲響，不禁令人覺得空氣都凝固了，窒息的難受。

終是展燁打破了沈默，聲音低澀，“對不起，嚇著你了吧。”

棠曉頓時委屈感噴湧，鼻頭一酸，艱難的找回聲音，“你說的那句話，難道不是因為我在你身邊，別的女人無法靠近你了，所以你找不到女朋友？”

“不是。”

棠曉再次傻眼，似是自言自語：“真的不是我耽誤你找女朋友？”

展燁再次重覆強調：“不是。”

“那究竟是什麽意思？”

棠曉語速緩慢，盡是迷茫之意，好似捫心自問，又仿佛在向展燁求助。

在這段並不明朗的關系中，展燁看似操控一切，實則卑微無助。他是看重默契，但現在也是為了掩蓋不自信。

離婚的經歷的確不算什麽，在外人看來他依舊是香餑餑，可面對真心喜歡的女孩子，展燁沒法釋懷。

想說的話來到嘴邊變成幾不可聞的嘆息。

展燁稍作沈吟，說道：“希望你能重新審視下我和你的關系，不只是前輩、長輩。”

掛掉電話，展燁決定不再聯系。

一是給彼此留出一段冷靜時間，再是他想試試以退為進。

那日之後，棠曉就再沒收到展燁的任何聯絡。

往日裏，總是展燁找上門噓寒問暖，每次棠曉都會及時回覆，可她主動的次數並不多。

現在，展燁忽然斷聯，棠曉明顯感覺生活裏缺失了一塊。

她很不適應，日益頻繁的查看手機消息。

一日覆一日，就連有些大條的靜靜都發現異樣，沒心沒肺問道：“棠棠，展老師最近怎麽都不跟你聯系了？”

對於展燁的後撤棠曉很不安，可她裝成沒事的樣子，不甚在意的笑笑，“展老師又不是我的生活助理，要圍著我轉，他很忙的。”

“也是。”

靜靜立馬被說服，轉身離去。

棠曉唇角的笑意再也維持不住，落寞的情緒爬上臉頰，隱去朝氣。

說服了靜靜，棠曉卻沒說服自己，她心裏清楚“展燁很忙”這個借口爛透了。

失聯的一個星期，棠曉終於按捺不住了。

她知道展燁還在生氣，可這也氣的太久了... ...

棠曉決定主動道歉。

她翻開通訊錄，竟覺得代表展燁的那串數字很陌生。而展老師，一定將她的手機號背的滾瓜爛熟了吧。

心懷愧疚的棠曉暗自決定，一定要把展燁的號碼熟記於心。

棠曉剛要按鍵，又把手縮回來。

她只知道要道歉，卻沒想好怎麽開口。用什麽樣的語氣？是輕松日常還是苦情賣慘... ...

最重要的是，道歉後該聊些什麽，怎樣把話題繼續下去。

反覆預想模擬，棠曉終於有了決定，她撥通了展燁的電話，內心忐忑程度比第一次跟導演通話還要厲害。

展燁看見電話並沒有接，他知道這招“欲擒故縱”剛剛起效，現在絕不是心軟的時候。

隨著一聲聲“嘟嘟”的聲音，棠曉捏著手機的指尖越發用力，都有些缺血發白了。

最後，她沮喪的放下手機，胳膊無力垂下。

就像是出了一記狠拳卻打在棉花套上。

要是往常，棠曉肯定不放在心上；而現在，她不確定展燁是不是有意躲避。

心情愈發低沈，棠曉把手機交給靜靜，交代兩句，就又去忙了。

一個小時後，展燁放心不下回電話。

在靜靜的示意下，棠曉破例中斷工作，抱著手機跑到僻靜角落。

“展老師。”棠曉聲音有些不受控制的顫抖。

“嗯。”

展燁沒多做聲，生疏感立現，將兩人的距離拉開。

棠曉忽然不知所措，演練的話語全數作廢，大腦裏一片空白。

“有事麽？”

“我想向你道歉。”

棠曉像一臺設定好的機器，機械的說著臺詞。

“為什麽道歉？”

好刻板的問答模式。

連初識時的對話都不是這樣的，棠曉強忍著體內翻滾的苦澀，語速變快，“還是想為上次擅作主張給你介紹女朋友說聲對不起，的確是我自以為是，管的太寬了。”

“已經過去了。”

簡短五個字就把棠曉打發了，棠曉不甘心，“少騙人，你分明還在生我的氣。”

一聲輕笑，展燁反問：“你就這麽想讓我生你氣？”

“當然不是。”

“你想多了。”

可傻子都能看出來根本不是這樣。

他們就像走進了死胡同，說再多都無解。

棠曉剛要妥協，展燁說話了，“你還有別的事麽？”

這句話的言外之意就是要結束通話了，他這麽迫切想結束呢。

棠曉覺得心臟好難受，悶得疼，她還有很多話想說，終是化成一聲苦笑，“沒了。”

“我還有工作，先去忙。”

果然不出所料... ...

棠曉努力調整好情緒，聽起來並無異樣，“好的，再見。”

等放下手機，她整個人都繃不住了，就像霜打的茄子無精打采。

棠曉眺望遠方，雙眼無神，目光呆滯，好像一副靈魂被掏空的傀儡。她一遍遍回憶著兩人剛才的對話，展燁疏離的模樣令她難以接受。

冷漠果然是最大的殺器，精神上的鈍痛遠比狠狠罵她幾句更折磨人。

棠曉難過的紅了眼眶，喃喃自語：“展老師，你還不如生我氣呢，這樣我還能安慰你。現在，連靠近你的機會都不給。”

郁結沈悶如烏雲密布終日盤繞在棠曉的頭頂，她肉眼可見的頹廢萎靡。然而工作還得繼續，身邊的工作人員都替女孩捏把汗。

生日當天，棠曉被邀請為一個高奢品牌走秀，這對她的時尚表現力是一個不小的挑戰。

因為是第一次走秀場，棠曉沒有一點經驗，而且同臺還有許多職業模特，所以她被品牌拉出來單獨開小竈輔導。

棠曉很認真的跟著指導學習，可是心裏始終惦記著一件事情：展燁今天會不會送來生日祝福。

休息間隙，她直奔向鹿嚶嚀急切問道：“嚀嚀，展老師有沒有給我發信息？”

棠曉期盼的眼神令她心生不忍，可鹿嚶嚀還是遺憾的搖頭。

棠曉心中的希望小火苗瞬間熄滅，晶亮的眸子黯淡無光，走向別處。

鹿嚶嚀見不得她這幅沮喪模樣，跟著走到身旁，輕言細語開解：“親愛的，你別這樣。萬一是展老師忙，沒顧得上呢，祝福肯定等會兒就來了。”

棠曉也不再掩飾難過，語氣低沈，“他以前也很忙，還不是照樣卡點祝福。”

鹿嚶嚀竟一時語塞，想不出怎麽安慰。

棠曉用手抹了下鼻子，遂垂眸，哽咽：“我怎麽感覺展老師正跟我劃清界限，他是不是馬上就要拋棄我了？”

鹿嚶嚀白了棠曉一眼，“別瞎想。”

她隨手點開微博，一刷新就看到展燁的新狀態，連推一蹶不振的棠曉，把手機湊到她面前，興奮說道：“你看，展老師在微博上給你送生日祝福了。我就說啥事都沒，好好工作。”

然而這並沒能緩解棠曉的焦慮，反而弄得她更心神不寧。

私下沒有聯系，卻搞這些冠冕堂皇的，不更說明他們的關系只維系於表面了。

這時，工作人員來喊棠曉覆工，他只能潦草收拾心情，再次和T臺較勁。

可棠曉的心思還是飛了，同樣的失誤反覆被老師糾正，就連品牌商都皺起眉頭欲言又止。

鹿嚶嚀見狀，連忙拉著棠曉頻頻道歉，她把棠曉拉倒一邊，神情肅然，“我不管你跟展燁到底怎麽了，但現在在工作，你必須給我收心。”

這種命令的語氣鹿嚶嚀很少對棠曉使用，棠曉也自知不對，非常自責，“對不起。”

“不用跟我說對不起。”鹿嚶嚀一副恨踢不成鋼的模樣，“你對不起的是你自己，是看好你的品牌商，是支持你的粉絲。”

作為閨蜜和經紀人，鹿嚶嚀從沒對棠曉說過這樣的狠話，但今天必須說。

她知道棠曉從一個小童星一路摸爬滾打到今天有多麽不容易，所以絕對不容許私事影響工作！

這句話把棠曉敲醒了。

在跟展燁熟識之後，她總覺得自己也不是孤身一人，也不是無依無靠，錯誤的認為展老師是可以幫她兜底的那個人。

而現在，必須戒掉這個荒謬想法，工作才是心安之處。

“我知道該怎麽做了。”

棠曉站在風口，任冷風吹拂凍透只為尋一絲清醒，她目光中透著堅決，拿過鹿嚶嚀手裏的手機，快速在展燁那條祝福微博下回覆簡單的兩個字：謝謝。

然後她把手機還回，做了個深呼吸，朝鹿嚶嚀露齒一笑，“謝謝嚀嚀，不會再讓你擔心，我去工作了。”

明明是那麽燦爛的笑容，卻讓鹿嚶嚀看的揪心，不由跟上去囑咐：“等有空了你跟展老師好好聊聊。”

“我會的。”

看著棠曉強忍心事工作，鹿嚶嚀跟著心疼。

她知道展燁對棠曉的心思，才不相信那個男人就這麽放棄了。可不管他是真劃清界限，還是玩以退為進，這筆賬都記下了。

誰讓她鹿嚶嚀是個護短的人。

走秀很成功，品牌方對棠曉出色的業務能力讚不絕口，給了長期合作的機會。這邊剛拍完商務廣告，消費節晚會的邀約又來了。

靜靜跟在棠曉身邊忙得連軸轉，一想到有錢拿就開心，豎起大拇指，“不愧是我們的大明星，日程安排的緊鑼密鼓。”

棠曉卻興趣缺缺的擺擺手，“我不想去。咱不缺一場晚會的錢，要不還是推了吧。”

鹿嚶嚀湊到棠曉耳邊，“可靠消息，展老師要去當主持人。”

“真的？”棠曉睜圓了眼。

鹿嚶嚀言語確切，“不然我怎麽會幫你攬下這個工作。不過，這次演出陣容確實強大。”

棠曉再也聽不進別的，滿腦子都是“展燁要來”，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我去！就算是唱歌，我都去。”

鹿嚶嚀露出了然的笑容。

然而轉瞬間，棠曉又自我懷疑的摳手指，“他如果躲著我怎麽辦？要不還是算了吧。”

鹿嚶嚀白了她一眼，“就這點出息？”

隨後下了死命令：“這次必須給我和好，聽見沒？”

鹿嚶嚀覺得自己真是操碎了心，不僅要管理棠曉的的工作，還要幫她跟展燁牽線搭橋。

就棠曉這離不開展燁的狀態，傻姑娘啥時候才能開竅啊！

也不怪展燁出此下策，她都跟著著急。

時間很快來到晚會當天。

棠曉就一首開場曲。

按理說表演完就可以離開了，但她為了等展燁硬是在單人休息室熬到整場晚會結束。

棠曉已經打探好了，展燁要下班必然會路過這間休息室，所以待在這裏“守株待兔”。

她一臉專註的守著門縫，在聽見展燁跟助理說話的聲音時一個箭步沖出去，張開雙臂攔下，“展老師，我想跟你聊聊。”

展燁和助理皆是一楞，隨後助理很有眼力價的走開，只剩下面面相覷的兩人。

展燁的神色很快恢覆如常，繞開棠曉繼續向前，顯然沒有聊天的意思。

他本以為棠曉會知難而退，沒想到小姑娘一聲不響倔強的跟在後面，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氣勢。

展燁煩惱的輕按眉心，言語冷淡，“時間不早了，下回再聊。”

“少騙人。”棠曉聲音不大不小，卻在著空曠的走廊裏顯得擲地有聲，拆穿道：“說著下回，肯定就沒有下回了。”

“明天吧。”

展燁實在沒想好怎麽面對棠曉，需要一個緩沖，他又補了一句：“我說話算話，你知道的。”

俗話說一鼓作氣，過了今天棠曉也不知道還會不會像此刻這麽堅定，於是執拗堅持：“都撞見了，就現在。”

“我累了。”

展燁頭都沒回，加快步伐，大步流星。

腳踩高跟鞋的棠曉只好小跑跟上，鞋跟與地面碰撞的“噠噠”聲響越來越急促，她開始力不從心。

展燁知道棠曉向來穿不好高跟鞋，更別說跑了。他跟著提心吊膽，忍不住提醒：“別追了，小心崴腳。”

這句話如冬日暖陽，令棠曉深受觸動：展老師還是關心自己的。

本來都有點想放棄了，她現在更來勁，甚至動了些小心思。

棠曉假裝腳下一滑，順勢往地下倒去，故意弄出不小的動靜，悶哼出聲。

整套動作一氣呵成，非常絲滑。

展燁立即轉身回走，毫不掩飾擔心神色，語速都變快了，“怎麽回事，摔到哪兒沒？”

棠曉決定演戲到底，屈膝按著腳踝，埋著頭裝出十分痛苦的樣子，抖著聲音，“疼... ...”

展燁蹲下身，一條腿跪在地上，盯著棠曉白皙纖瘦的腳踝，眼底湧出心疼之意。

如捧著稀世珍寶，展燁小心翼翼輕觸關節，“哪裏疼？”

他果然是在乎的，棠曉竊喜。

見棠曉抿唇不語，展燁只以為是疼的，急著就要背她送醫院，棠曉沒忍住笑出聲。

展燁後知後覺被騙，氣憤之餘更多的是慶幸。他頃刻間變了臉，渾身裹挾著冷森氣息漠然轉身。

棠曉先一步拽住他衣角，雙手攥得緊緊的。

展燁毫不客氣的命令：“松開。”

棠曉睜圓了雙眸與他對視，絲毫不露怯，“不要！”

遂又加重了手上的力道。

“可以呀，棠曉。”

展燁又連名帶姓的叫了，挖苦道：“這演技挺絕，可以去競爭視後了。”

棠曉對著他嬉笑，沒正形的說道：“跟你待一起久了，耳濡目染。”

展燁餘怒還在，懶理棠曉，上手就要掰開她手指。棠曉又靈機一動，急忙抱住展燁一條腿，整個人都緊貼著。

展燁居高臨下的睨著如樹袋熊一般的棠曉，嘴裏沒好話，“幾天不見，耍賴的功夫見長。”

“不管，我肯定不松開。”棠曉決定耍賴到底，“誰讓你總是躲著我，我要是松開你肯定跑了。”

棠曉今天登臺演出，穿著輕薄的小禮裙，她身體的溫熱很快就透過西裝褲傳到男人的腿上，這對展燁來說是種甜美的“煎熬”。

“快站起來。”展燁扛不住了。

“不！”棠曉斬釘截鐵的拒絕，“今天就算被你拖著走，我也不會放開。”

展燁的視線落在棠曉薄如羽翼的紗裙上，透過裙擺，隱約能看到勻稱的大腿。他趕緊移開目光，不自然的說著：“地上涼。”

棠曉一怔，“哦。”

“我不會走掉。”展燁一臉嚴肅的保證，“不然這輩子打光棍。”

“不至於說這麽狠。”

棠曉嘿嘿一笑，麻溜站起來，走在展燁身側，“去你休息室說。”

“走吧。”

一路上誰也沒再說話，比陌生人還別扭。

棠曉偷瞄了展燁好幾次，男人直視前方，神色冷峻，逼退了她無關緊要的寒暄。

冷漠的展燁與方才簡直判若兩人，棠曉心裏又七上八下的。

來到休息室前，就在展燁推開門的瞬間，棠曉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撲向他，緊緊的挽住他的胳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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