肉麻如偶像言情劇的臺詞換做誰來說，估計都會把人膈應地生出一身的雞皮疙瘩，順便幹嘔幾下。

然而這話從許澄華口中說出來，卻有種說不出的哀傷。

葉蕖有種錯覺，仿佛這哀傷承載了太多的時光，以至於厚重到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這具肉身先於她的思維做出了反應。

她楞楞地看著許澄華那雙如同永夜的黑眸，感覺自己在一點點沈淪。

忽然，葉蕖猛地打了個激靈，從那種陌生的狀態逃脫，不安地站了起來。

“……謝謝你的招待。我要回去了。”

許澄華沒有阻止，而是十分紳士地幫她穿好外套，親自送到了樓下。

外面的風隨著太陽的沈落，漸漸也收斂起暴虐的脾氣。空氣裏帶著寒冷的味道，但已經不那麽冷了。

出乎許澄華的意料，並不是許清華送她來的。

“我送你吧。”

周一的家在哪兒，他還是知道的。

葉蕖搖頭拒絕。等下她要去許清華家裏給喵大爺鏟屎。還是不讓許澄華知道的好。

許澄華暗自苦笑了一下，於是陪著葉蕖站在清冷的街邊，揮手攔出租車。

大抵是今天的天氣著實不好，打車的人太多，等了好半天也不見一輛空車過來。許澄華也沒再提送她回家的話，就這麽靜靜地陪著，仿佛可以陪到地老天荒。

葉蕖攥了攥冷的發僵的手指，忽然發現許澄華在用他並不算強壯的身形在給自己擋風。明明他的耳朵已經凍紅了。

不知是不是感覺到葉蕖的視線，許澄華轉過頭來看她。背光裏，那雙如永夜一般的黑眸卻亮如啟明。

葉蕖有意避開他的視線，不料眼珠一轉卻看見了更加耀眼的東西，一瞬間晃地她幾乎什麽都看不見。

“危險”兩個字像是有意識一般鉆進她的腦子裏。幾乎本能地，葉蕖伸手拉住許澄華要遠離街邊。她的動作又快又急，踉蹌地拽著人才剛挪開，刺耳的剎車聲和震耳欲聾的碰撞聲便同時響起。

剛剛他們站著的地方橫陳著一輛翻倒的大卡車，滿滿一車鋼筋跟撒了歡兒的精怪一般傾瀉而下，眼看就要兜頭砸在兩人身上。

這時候許澄華也反應過來，反客為主抱緊葉蕖向後退去，躲開了墜落的鋼筋。

可右側被卡車頭撞地搖搖欲墜的電線桿卻是終於支撐不住，發出一聲牙酸的尖鳴後無情地壓向他們。

葉蕖忍不住驚叫了一聲，隨即被許澄華拖著朝身後的店鋪大門沖去。

電線桿再沈也不至於將一棟好好的商場給砸塌了。

葉蕖一邊狂奔，一邊感覺眼角狂跳，跳地她心煩意亂，連腳下的步子都亂了，踩在地磚上就跟踩在棉花上似的毫無章法。

就在快要到店鋪大門前時，葉蕖腳下一絆，沒有預兆地徑直跌倒在地。許澄華嚇了一跳，連忙彎腰要去扶她。

哪知那根電線桿砰地一聲砸在商場大樓上，被整個砸掉的玻璃窗不偏不倚直接落到許澄華的身上。他悶哼一聲，便再沒了動靜。

葉蕖被他壓在下面。地面冰冷刺骨，她卻是出了一身冷汗。

被扯斷的高壓電線就在距離他們不到半米的半空晃蕩。如此近的距離，葉蕖感覺空氣中都像是飄動著電流一般，渾身的汗毛都要炸了。

要不是剛才她突然跌倒，許澄華彎腰去扶，這根高壓電線會結結實實地抽在他的身上，然後將他們兩個活活電死。

究竟是上天有眼，還是冥冥之中？

都不是！

葉蕖還沒來得及去查看許澄華，突然敏銳地覺察到一股微弱到近似於無的惡鬼氣息。

她雙眼頓時淩厲起來，惡狠狠地看向卡車的駕駛室。

車前窗早已粉身碎骨，駕駛室更是嚴重變形。一具血肉模糊面目全非的屍體被擠在裏面。

一切看起來那麽合乎常理，又那麽不正常。

就算葉蕖的靈力流失地再厲害，她也絕不會將惡鬼的味道認錯。

無奈許澄華毫無動靜，他們上方又是隨時會掉下來的高壓電線，葉蕖根本不敢亂動，試了幾次也沒能將手訣掐成。

她的心思太亂，無法集中精神。

而經過短暫的寂靜之後，目擊者們似乎終於回過神來。打電話報警的報警，沖過來查看傷者的查看傷者。

活人的氣息翻滾，讓那很淡的惡鬼氣息立時消失不見。

葉蕖在心裏嘆口氣，轉而去查看許澄華的狀況。她隨手一摸，頓時又是一身冷汗。那扇玻璃窗就像是專門往他頭上落一般，砸了個頭破血流。整個呢子大衣的領子都被鮮血浸濕了。

葉蕖驚恐地抱著一點反應都沒有的許澄華，內心裏一股不受控制的撕心裂肺噴湧而出。她清醒地意識到這絕不是自己的感情，卻根本無法與之抗衡。

心臟在猛地一陣收縮後，葉蕖眼前一黑，什麽都不知道了。

恰好這時消防和急救匆匆趕到，圍觀群眾又是一陣吵鬧混亂。所有人的註意力都在這場驚心動魄的駭人事故上，誰都沒註意到黑暗的巷口前，一道倩影轉眼消失。

……

……

葉蕖再睜開眼睛的時候，有一瞬間以為自己失憶了。她想了半天竟然沒能想起自己是誰，身在何處。

直到有些僵硬的手被另一只溫熱又溫柔的手握住，她才像被裝上芯片的機器人一樣，瞬間回到了現實世界。

床邊，熬紅了眼的許清華握著葉蕖的手，高興地就差哭了。

一旁差點被他煩死的俞兆麟則松了口氣，頗有些怨念地說：“我就說了葉小姐沒受傷，也沒有生命危險。很快就會醒過來的啊。”

許清華瞪著一雙通紅的桃花眼，毫不留情地怒道：“躺了兩天才醒，這也叫很快？你個庸醫！”

被劈頭蓋臉吼了這麽一句，俞兆麟反而不吭聲了。

在知道親大哥許澄華頭部受傷昏迷不醒被推進手術室時，這位許二少還尚且算是冷靜。可等聽到下半截話，知道葉蕖不明原因昏迷時，當場就炸了。不顧阻攔沖到病房，跟挺屍似的站在門口，手抖得不行。

之後就像覆讀機一般賴在床邊呼喚葉蕖的名字。他說了不知多少次，葉蕖突然受到強烈的刺激，透支了靈力所以才會陷入昏迷，靜養兩天絕對會沒事。可許清華選擇性失聰，完全聽不進去，活活把自己熬出了一對兔子眼。

現在人醒了，許二少又來了精神。

罵兩句就罵兩句吧。

俞兆麟心態良好地自我安慰了一番，轉身離開病房，給兩人留下空間。

許清華握著葉蕖的手，滿腔的話一時之間竟然不知道從哪說起。

是從怕她一縷幽魂忽然就被黑白無常勾走了，還是從怕她就算沒被勾走，但突然就不喜歡這具肉身另找下家了開始呢？

而葉蕖看許二少一臉便秘的表情，握著她的手就是不開口，當下心裏就是一驚。心說別是許澄華掛了吧。他後腦的傷那麽重嗎？

掙紮了一下，葉蕖勉強用手肘撐床支起半個身子，艱難開口：“你哥怎麽樣了？”

然後，許二少的心……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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