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這種哭訴，曲瀲瀲一周要聽個兩三次，耳朵繭子積得老厚。她輕車熟路地遞去紙巾，和秦禎一起勸。

“大姐，咱們好好說，把事說清楚。哭沒辦法解決問題，對吧？”

“阿姨，別哭。您女兒現在還急著用錢。早點解決這事，早點找到好醫生給您女兒看病。”

袁堅那頭是張所長在勸說。袁堅還是一副氣鼓鼓地樣子，對張所長的話既不點頭也不搖頭。

張老頭還在控訴：“姓袁的你心黑啊你。當初你就是一個窮小子，誰都瞧不起你，要不是我家小檸，你能有現在？你在外面花天酒地，家裏都是小檸打理，還給你生了兩個孩子。她現在這樣，你還想一走了之。我告訴你，離婚是不可能的，你必須一輩子養著她。”

“我沒說不養。小檸我養得起，但是錢不能給你們！”

看樣子，袁堅對張老夫婦的抵觸情緒很重。以前，雙方沒什麽機會坐下面對面地談，所有溝通方式都是隔空喊話。曲瀲瀲本想勸住袁堅少說兩句，張所長給她打手勢，讓他們說，把各自的想法說出來，才能知道他們達成一致的點在哪裏。

調解室裏已經吵成菜市場。一方說，女兒辛苦操勞女婿忘恩負義，一方說，岳父母一心只要錢真不是東西。曲瀲瀲就在一旁聽，還做著筆記，比開會學習還要專心。

“秦姐，你發現沒有。”曲瀲瀲和秦禎咬耳朵，“他們說來說去就是控訴對方的不是，而對於張小檸的扶養監護這個事，很少提。”

秦禎點頭：“我也發現了。”

這是張所長定的調解目標。雖然表面上看，這是一個離婚及財產分割糾紛，但問題的核心，其實是誰來照料張小檸。目前，張小檸人在療養院，張老夫婦打著她的名義要錢，而袁堅不是拿不出這麽多錢，而是不願意。

他說：“誰知道你們拿錢去做什麽？一圈麻將輸9000，你以為你是賭神哪！”

張老頭反唇相譏：“你是不賭，但是你要養情婦。小檸哭過好幾次，你就是個下流胚……”

“老子的錢想怎麽花就怎麽花，你個不要臉的老頭管的著嗎？”

雙方你一言我一語地吵來吵去，不時夾雜一定臟話。曲瀲瀲對這些話已經免疫。不過，讓她感覺很奇怪的是，盛光霽作為張小檸的代理律師，竟然也是一言不發。

這可不符合精英律師的定位啊。

曲瀲瀲想了想，給秦禎說了兩句，悄悄溜到盛光霽身邊，低聲問：“可以出去說嗎？”

盛光霽終於等到一個機會，與曲瀲瀲單獨相處。曾經的小女朋友已經和他，隔了千萬重距離，再也回不到過去。

曲瀲瀲一顆心撲在調解上，根本沒留意盛光霽的神色。她低頭，翻出盛光霽提交一份申請，問：“盛律師，你對這個事情怎麽看？對張小檸的扶養，張大爺和李大媽有什麽想法？”

盛光霽有些失神。這種平平靜靜的音調，公事公辦的語言，和陌生人有什麽分別？他想要的，不是一口一個“盛律師”、“曲同志”，而是回到沒有汙點的從前。

“瀲瀲……”盛光霽喚，嗓音放得很低，低得仿佛到了塵埃裏。

曲瀲瀲沒聽見，紙張聲音太大，張老頭和袁堅的吵架聲隔著門板，壓過了盛光霽微不可知的聲音。她終於找到需要的資料，擡頭提給盛光霽，目光沒有半點躲閃：“盛律師，麻煩你看一下，這些要求都是張大爺提出的。”

說不出心口是什麽滋味，盛光霽緩緩接過曲瀲瀲手中的文件，低頭快速掃了一眼，說：“是。”

“他是不是還有什麽要求沒說出？”曲瀲瀲很認真地問，“他對於張小檸今後的生活，就沒有什麽想法嗎？”

“沒有。”

“沒有？”雖然這是在曲瀲瀲的意料之中，但是還忍不住反問出聲，“這是他的女兒，他就忍心只找女婿要錢？”

“瀲瀲，人性就是這樣的，自私、自利，只顧眼前，經受不了誘惑。”盛光霽說，“所以，才會犯下錯誤。”

曲瀲瀲微訝。盛大律師今天吃錯藥了吧，大清早的敬什麽雞湯？

“瀲瀲，”盛光霽看著站在他對面的女生，漂亮而自信的臉龐，“我和譚荔分手了。”

分手？那個耳光的故事嗎？曲瀲瀲嘴角抽動：“盛律師，我們先談談今天這個事……”

“瀲瀲，我錯了。我不該被譚荔勾引。你會原諒我嗎？”

我錯了，我真的錯了。我以為盛大律師只是想敬一杯雞湯，沒想到是想充當情聖。

曲瀲瀲退了半步，像是要避開什麽灼熱的風，偏了偏臉：“我想，這時候不太適合說私人事情。盛律師，你認為呢？”

盛光霽還想上前靠近，曲瀲瀲搶先一步，說：“盛律師，過去的事就別說了，我……我並不認為有什麽好談的。不如，我們一起學習一下兩學一做，研究下怎麽把張大爺和袁堅這事調解了，你看怎樣了？”

吃飽了才和他一起學習“兩學一做”！

盛光霽擡起的手臂，停在半空。以前的曲瀲瀲總是很聽他的話，小鳥依人。她曾說，要是沒了你，我可怎麽辦？

是生活的壓力，還是感情的挫折，曲瀲瀲沒有了自己，過得更好。盛光霽有些心酸的發現，曲瀲瀲不需要自己，不再需要自己。

“是。張先生和我說的重點是，如何讓袁堅拿出更多的錢。對於他女兒的扶養，暫時沒有考慮那麽多。”只短短幾秒的時間，盛光霽又恢覆了精英律師的模樣。曲瀲瀲不敢靠近，只快速在筆記本上寫下要點。

“如果，我是說如果，”曲瀲瀲強調，“袁堅按照張大爺的要求，每個月支付一定的數額，張大爺會照顧張小檸嗎？或者說，以後再也不會因為經濟問題，再次糾纏袁堅？”

盛光霽沈思，點頭說：“的確，有這個可能。張先生的重點，是在金錢。極有可能出現你說的，就算談妥了錢財方面的問題，也有可能因為張小檸的扶養，再起糾紛。”

曲瀲瀲還想再問問一些細節，調解室的門忽然一開，強烈的碰撞聲，把她嚇一跳，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袁堅氣勢洶洶地沖出來：“別說了，一分錢也不給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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