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一點的時候，鈴木園子接到了兩個月後就要結婚的好友的電話，一個小時之後，她滿臉懵逼地穿著睡袍，嘴裏含著沒吃完的香瓜，一頭霧水地下到一樓，迎接從京都風塵仆仆來到東京的冬花。

“你……怎麽了？”鈴木園子飛快咀嚼咽下了口中的香瓜，小心翼翼地窺視著少女明顯不高興的臉色，“和他吵架啦？”

“他”當然就是赤司征十郎。

冬花抿緊嘴唇，鼻頭和眼眶卻瞬間變得通紅，她低了低頭，把臉埋進圍巾裏，在鈴木園子擔憂又疑惑的註視中悶悶地搖了搖頭：“是我…我生理期太任性，鬧了沒道理的小性子。”

“所以到底怎麽回事啊，”鈴木園子挪了挪，將少女拉進自己懷裏，頗有些笨拙地拍著她的後背，“先別難過，慢慢說，你們兩個能有什麽事，都快結婚的人了——他對你發脾氣了？不可能吧！”

“他沒有對我發脾氣……”冬花鼓著臉抽了抽鼻子，“就是因為婚禮的事情。”

“什麽事？”

“他！”冬花從園子的懷裏憤憤地直起身子，“他偏偏要把西式婚禮和神前式婚禮全辦了！”

“哎呀，這不是很正常嗎？”園子趕忙把她又拉回來，“挺多大家族都這麽辦呀，你看像藤原家的長子，不也是這麽辦的嗎？”

“不止！”冬花氣鼓鼓地控訴，“他想神前式在京都辦，西式坐私人飛機去佛羅倫薩辦？？？跑那麽遠幹什麽嘛！”

“啊？佛羅倫薩？”園子下意識重覆了一句，然後看到少女“他是不是很過分”的眼神之後趕緊清了清嗓子，肅正自己的立場，“佛羅倫薩……也挺好的嘛，剛好畢業，就當蜜月和畢業旅行一塊辦了唄。”

“這也不是重點！”冬花跺了跺腳，“他都沒有跟我商量過，就自顧自地把計劃做完了？婚紗都訂出方案來了？連賓客名單都制定好了！那、那還要我幹什麽，我難道不是新娘子嗎？這個婚禮沒有我參與嗎！”

園子沈默地揉了揉額頭，對赤司征十郎嬌慣的程度又深了一個認知。

——他到底做了什麽啊，連原本那麽乖巧那麽懂事的冬花花也能養成這樣……鮮活的脾氣……

但她對此非常樂見其成，安撫地摸了摸少女的頭發，繼續打圓場：“這不是怕你累到嗎？訂婚的時候不也是這樣嗎？你只要做好準備當個美|美的新娘子不就好了？就算是佛羅倫薩我也會去祝福你的！”

“別的事情也就算了，結婚是不一樣的！”冬花往沙發上一歪，紅著眼眶抱住一個抱枕，“我也想一起準備，準備階段也是美好的回憶啊……”

“跟他說開了就好了，哪用這樣興師動眾的陣仗啊？下次不要這樣大半夜跑出來了，”園子給她摘下圍巾，又替她整理了一下領口，“多危險，你忘了你高一的時候了？——我跟他打個電話來接你吧。”

誰知少女卻拽住她作勢拿手機的手，悶悶地說：“等一下。”

園子動作一頓，隨後扭過頭來，在面面相覷中得出了某種令人牙酸的訊息，她緩慢地把五官扭曲了起來：“你倆還有事啊？”

冬花咬住下唇：“嗯……這次完全是我自己的問題。”

“你說你們倆……事都在結婚之前冒出來，行了，今天我就是你的情緒垃圾桶，說吧什麽事？”園子嘆了口氣，幹脆好整以暇地在沙發上盤住腿，做出傾聽的姿勢。

“我、我……”冬花揪著沙發墊上的穗子，良久才別別扭扭地一個字一個字吐出來，“我想在大學把孩子生了，他好像不同意……”

“什麽？！？！”園子一下子彈了起來，她目瞪口呆地打翻了茶幾上的一盞小花瓶，“不是，你怎麽想的啊？為什麽要在大學生孩子？！”

“……沒辦法啊，”冬花說著說著，眼眶又憋紅了，“我大學畢業之後就要徹底進公司了，分家那邊又出了幾個很有能力的孩子，最近高層已經對我頗有微詞了。”

“為什麽？就因為你是個女孩？”園子不可思議地提高聲音反問道，得到少女的默認之後，氣得不自覺在客廳裏轉起了圈子，“那群老頑固們都瘋了吧？？？現在是二十一世紀嗎？？你的能力明明不輸任何人，他們、他們！”

“董事會也不是父親的一言堂，那麽大一份家業，要考慮的東西實在太多了，”冬花眨了眨眼，眨去視線中的模糊朦朧，“現在我和他都羽翼未豐，事還是能少一件就少一件吧。”

“你不要把事情都想得太覆雜太悲觀了，”園子嘆了口氣，又坐回她身邊，拍著她的手背語重心長地安慰，“你是正正經經的繼承人，那群老頑固才是不占理的，更何況你父親也絕對不會允許那種情況發生啊。不過你們兩個倒也真行——利子前幾天還跟我說不到三十絕不結婚呢。”

“跡部的意思呢？”冬花被她安慰得好了不少，也有了八卦的心情。

“誰知道呢，那就是他們倆的事了，”園子擰了擰冬花的臉，“心情好啦？你在這裏睡還是讓他來接你？”

冬花長出了一口氣，把心裏的事講出來之後輕快很多，她拿起沙發上的圍巾重新戴上：“我自己回去就好了，司機就在外面。”

誰知話音剛落，客廳的大門就被人外面急匆匆地打開，少年含著焦急的臉從門板後露出，看到冬花好好地坐在沙發上時，他的第一反應並非說教，而是重重地舒了一口氣。

“征，”冬花不自覺站起來，“你怎麽來了……”

“我擔心你，”他快步走過來，把她的手握在手裏，眉頭瞬間就擰起來了，“怎麽手這麽涼？”

園子：“…………”

園子：“我家空調太垃圾真是不好意思了哈。”

“你不是在開會嗎？”冬花看著他單薄的衣服，自責懊惱地抿起嘴唇，摘下自己的圍巾，踮起腳尖圍到他脖頸上，“還說我，你怎麽也不多穿些衣服？”

“下次想出來，提前說一聲，”赤司攏著她的後背，將少女整個人抱進懷裏，“不要嚇我。”

“對不起……”冬花攀著他的肩膀，軟乎乎地蹭著他的頸窩抽氣，“我不該那麽沖|動的，叫你擔心了，對不起……”

園子索然無味地看著他們兩個膩膩歪歪地抱在一起，撐著頭避過情侶聖光的普照：“你找來的還挺快，沒去利子那邊？”

“……去了，”可能是鈴木園子的錯覺，她總覺得赤司的表情有些一言難盡，“跡部也在那裏。”

“！！！”園子的表情瞬間變成同樣的一言難盡，她立刻感同身受地尷尬起來，趕緊擺了擺手，“我知道了我知道了！我已經腳趾抓地了！東京塔挖出來了救命啊！”

冬花微紅著臉輕咳了一聲，替酒井利子岔開了話題：“好了，那我們就先走了，抱歉啦今天打擾你。”

“你倆好好的，”園子擺了擺手，從沙發上站起身子，“婚禮到底訂在什麽地方，到時候通知我就行。”

離開了鈴木家，冬花在回家路上靠進他的懷裏，小聲跟他認錯：“對不起，孩子的事情……是我太想當然了。”

“我也有不對的地方，”赤司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準備的時候也應該多問你的意見的——地點你決定好不好？”

“不用了，”冬花仰起臉，輕輕親了親他的下巴，“佛羅倫薩也挺好的，私人飛機的話，祖父祖母也不會感到辛苦。”

“還有孩子的事情——抱歉，”赤司手指繞著她的發梢，沈吟著嘆了口氣，有些無奈地微笑起來，“我的態度也有問題。”

冬花窩在他懷裏搖頭，毛絨絨的發頂不停蹭著他的頸窩。

雖然兩人都已經過早地接觸了太多，但成年人的生活跟學生的總是有著本質區別，似乎本來平坦順遂的路上突然就多出太多坎坷和不易。

冬花歪了歪腦袋，瞥向窗外深濃的夜色，她動了動手指，指尖扣進對方的指縫，立刻得到了他的回應，兩只手緊緊地扣在了一起。

心緒就這樣一下子平和下來，冬花的耳畔是青年沈穩的心跳聲，她深呼一口氣：“我以後……不會再任性了。”

赤司已經探了一只手下去，挑開她的外套和衣服下擺，用溫熱的掌心慢慢摩|挲少女冰涼的小腹，聞言，他什麽都沒說，只是慢慢地搖頭。

婚禮舉辦的前一天，他們去了東京的墓園。

那天陽光很好，冬花穿著黑色長裙，蹲下|身子仔仔細細地擦拭墓碑，將落下的殘葉和花瓣掃到一旁，將兩束百合插|進墓碑前。

赤司將她扶起來，風拂起他胸前的領帶，青年對墓碑輕輕勾起唇角：“媽媽，婚禮舉辦完之後，會再來看望您的。”

冬花對墓碑深深地鞠了一躬，手指被他握在掌心，墓碑上的照片分明沒有絲毫色彩，她卻仿佛看到女人坐在遙遠的過去裏對她溫暖地瞇起眼睛笑。

她怔忡片刻，隨後一同笑起來，像是對女人做出什麽保證：“我會一直陪著他的——媽媽。”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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