網絡時代，隔著屏幕，跑來發洩戾氣的不在少數。

陸齊也曾收過諸如一些惡意評論，可是對於那些無關痛癢的東西，陸齊向來不放在心上。可是這個博主不一樣，他評論的“妖獸區”，已經違反了妖怪人類世界生存保密協議。

身為妖怪，從小接受的觀念就是要守好自己妖怪的身份。雖然“山中人”上熱評是因為罵人，但是難保沒有別人註意到他的話。陸齊順著他的微博點進去，想要看看能不能找到一點蛛絲馬跡。縱觀山中人的微博，幾乎全是謾罵。

陸齊蹙眉看著那些諸如“你媽炸了”、“傻X”、“活該”等言論，越來越覺得這個妖怪畫風詭異。對方戾氣重，卻還是相當註意隱私，資料空白、沒有照片，單憑一個微博號，根本無法推測他是誰。

祁修齊同導演一起回房看了剛才的畫面，回頭就見MV男主坐在壁爐前發呆。他走上前，坐在了陸齊旁邊：“上山還習慣嗎？”

陸齊聞聲退出了微博頁面，翻過手機揣進兜裏，對著祁修齊偏頭笑笑：“嗯，山上的飯很好吃，我很喜歡。”

到底是陸齊，不管做什麽，都是先考慮食物。祁修齊不知道怎麽的，就有了這個認知，勾起嘴角笑了起來，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於是換了話題：“我之前不是同你說過嗎？錢不用著急還的。而且你這個月不是已經給我打過一次嗎？又打了一次，手裏還有錢嗎？”

“又打一次？”陸齊有些發懵，仔細想了想，“沒有吧，我這個月就打了一次啊。”

“有的。”祁修齊信誓旦旦說道，而後補充道，“是你的賬號打的，不過匯款留言說他姓金……”

姓金？

金天是跟陸齊要過銀行卡，只不過陸齊當時以為他是想買東西沒有錢，就卡跟密碼都給了他。沒想到他不僅沒刷卡，還往裏面打了錢，這小子，有點意思。

陸齊回過回過神，就對祁修齊解釋道：“金天是我表弟，祁哥你應該見過他照片，在我微博上。”

祁修齊一共關註了不到二十個人，陸齊發的微博，他自然能看到。從陸齊到他的兩個表弟，個個長得極出眾。祁修齊有時不免想，陸齊家裏還真是基因強大。說到表弟，祁修齊自然而然就想到了那麽白白凈凈的小包子，忍不住問道陸齊：“陸邇現在還在老家嗎？什麽時候再來東城啊。”

“他啊，應該還會再來玩的。”陸齊隨便找了個理由，含糊道，“也到了上學的年紀，之前報的各種補習班都在考證，他忙著呢。”

“小表弟他好忙啊。”

“是啊。”陸齊點頭附和道。

作為一個第一次去妖界的小妖怪，耳鼠不僅得德智體美全面發展，還要通過妖界各種考試——什麽合法成精補充條列證，妖界居民身份證，以及新的人類世界居住證。這麽想想，可真的不比人界的小朋友輕松多少。

祁修齊同陸齊說著話，不知怎麽的又想起之前送他那個蛋，鬼使神差問道：“上次你收到的那個鴕鳥蛋，吃了沒？”

“那個蛋啊，”陸齊自然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人就是送蛋人，他只是半真半假說道，“那個蛋放的時間太久了，吃了會有問題，所以就由著他去了……”

入夜，外面狂風大作。

陸齊卷著被子靜臥，屋裏暖烘烘的，他躺著躺著，就有餓了。晚餐吃掉一鍋窩頭時，所有人看他的眼神都是震驚的，陸齊怕驚到他們，只能吃點做罷。如今到了半夜，其他人差不多都睡了，他也不好再腆著臉去要吃的。

麻辣小龍蝦、章魚小丸子、酥脆炸雞排……陸齊一邊默念食物一邊腦補，想給自己點滿足感，實際卻是更餓了。

自我催眠許久無果的陸齊，正猶豫要不要拿起來去拿自己的自帶的零食吃，忽然就聽外面一陣哄亂。不多時，就有人吆喝著：“快拿家夥來，那頭野豬又來了！”

野豬？肉質韌而不柴，香而不膩，肉拿來蒸炒燉，骨頭拿來煮排骨，連著豬血、豬肝、豬場都是下飯的好東西。

陸齊當下掀了被子穿了鞋，匆匆跑了出去。夜裏風雪大，雪花鋪面遮了人的視線。陸齊出門不過幾秒，頭上身上就白了一片。幾個原駐的老少爺們，有抄鐵鍬的，有拿木棍的，至於他們剛才所說的家夥，指的應該就是為首人手裏的散彈獵槍吧。

不遠處，一頭紅色的野豬樣的動物，正拖著一袋子貯備肉幹兒往外逃竄。不知是獵槍年久失修還是散彈麻煩，槍沒響，也沒對野豬造成任何實質性傷害。

眼看自己的海帶燉排骨、青椒炒大腸拖著食物就要跑出視線，陸齊想也不想，追著逃犯狂奔而去。沒人看到，風雪夜，一個少年追著一頭紅色野豬，奔跑在林海雪原。

那頭野豬撒丫子跑，可是它的時速在陸齊眼裏，就像蝸牛散步。等紅豬瞧見前面站著的陸齊時，腳下一亂，收不住身形也跑步過去，噗通摔在雪地上，半個身子紮進了積雪裏。

陸齊看著那頭胡亂瞪著後腿的野豬，想了想，還是走上前，扯著它的一條後腿將它拉了出來。只一眼，陸齊就發現，這個全身紅色長的像豬的東西根本不是豬，明明是山膏。

“我了個X！老子特麽怎麽的就這麽倒黴呢？”山膏忍不住罵了句，等跟陸齊打了個照片，四腳一軟，噗通跪在了地上，“哎呦我去，先生我就在微博發了一條評論，你咋就這麽快找上我了呢？”

陸齊本來只是單純想著抓只豬填飽肚子，卻沒想到對方不打自招，簡直是意外收獲。既然是成精的山膏，陸齊自然要例行公事檢查一下：“成精許可證，有嗎？”

“有的，有的。”山膏兩只蹄子並在一起，捧著一張成精許可證遞給陸齊，打著哆嗦道：“先生，這就是我的成成精許可證。”

“人界暫住證呢？”

“哎呦，我特麽一不小心就忘掏了……”

“把你嘴巴放幹凈點。”陸齊瞟了一眼山膏的暫居證，蹙眉說了句，“還有六天到期，要是這幾天不回去……”

山膏身子一哆嗦，擡頭就對陸齊說道：“不是我不想回去，而是我回不去啊。”

山膏是印象山土生土長的妖怪，至今已經活了六百多年。山膏外形像豬，極喜罵人，只是因為同人類有距離，所以這個癖好也算不上什麽。可是自從印象山開發成旅游景點連了網，偶然接觸到網絡世界的山膏徹底放飛了自己。

也是那個時候山膏才返現，比起人類，他所謂的喜歡罵人，都是小兒科。人類真的是很神奇的生物，現實裏，他們衣冠楚楚，彬彬有禮。網絡上，褪去那個遮羞的面具，N多人出口成臟，以最大的惡意揣摩別人心裏，用最惡毒的話咒罵毫無瓜葛的人。

山膏徜徉在網絡的海洋，一面驚嘆人的多面性，一面如饑似渴汲取著人類罵人的精粹。最開始，山膏只是默默圍觀，慢慢的，他也開始敲擊鍵盤，在網絡上發聲——

女孩被強奸，山膏學著別人，說一定是這個姑娘不檢點。只是檢點是什麽意思，山膏根本不知道。

醫生被砍殺，山膏學著別人，說一定是這個醫生有問題。只是醫生有什麽問題，山膏他也不知道。

……

山膏的發言越來越來，罵人方式也多樣化起來。可是山膏忽然發現，他並不開心。為什麽祖上喜罵人，他就一定要遺傳這個特質？為什麽他就不能像別人一樣，做個安安靜靜分享日常，享受靜好時光的正常妖怪呢？

想要變文明，成了山膏的一個夢想，一塊心病，一種執念。

明明想著要去找陸齊幫忙，可是到了陸齊微博底下，山膏還是控制不住自己，敲下了惡意滿滿的話語。

鍵盤俠陸齊遇到過不少，可是鍵盤俠妖怪，還真是頭一遭遇見。

有著成精許可證，這只山膏自然是不能吃了。好在還有機會，賺個提成當外快。

陸齊說讓山膏跟他回去時，山膏先是一喜，出口就道：“先生你真特麽是個好人……”收到陸齊的眼刀時，山膏默默逼閉上了了嘴巴。即使要帶回去，山膏自然不能以豬樣的形象出現在別人面前。他搖身一變，就化作一個二十出頭的年輕人，穿著厚重的皮草，一頭紅發張揚肆意。

兩人往回走的時候，經過山膏砸出那個大坑時，陸齊隨手一撈，就從裏面撈出一只凍昏的雞。他將這只雞撇進山膏懷裏，警告他別打這只雞的主意。山膏一面抱著雞，一面吞口水。等到兩人回到住處，天已萌萌量。有人出來掃雪，陸齊就叫山膏把雞送過去說是這個年輕人路上撿了這邊的雞，當下就送過來了。

沒人知道，陸齊是怎麽遇到這個一身皮草，滿頭紅毛的年輕人。到底是好心送雞回來，雪又那麽大，也不好直接趕人走。山膏進門的之前，還忍不住回望那只雞。或許是被捂熱了，那只雞已然醒了過來，嘰嘰喳喳同其他雞一起叫喚。也不知道是不是跟同伴一起，分享自己的這驚魂一夜。

祁修齊醒的早，半天不見陸齊，正跟工作人員說著去找一下，那人已經迎著寒風，推門閃了進來。而陸齊身後，一個打扮有些酷長的少年四下張望，視線落在祁修齊面上，就靜止不動了。

不等陸齊介紹，山膏徑直上前，對著祁修齊道：“我認得你，人類的天王。你好像比之前又帥氣了很多，一定是整容了吧。”

作者有話要說： 山膏〔huan〕是山海經的一個神獸，一身紅毛像豬，喜歡罵人【哈哈哈，這個愛好簡直，蜜汁喜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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