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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情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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鐘離思連夜趕到荊山,中途甩去四五波追在她身後的人。如果非要讓她說是誰派來的話,她猜應該是趙凝!

荊山民風之差,一個臭名遠揚根本無法形容。當地的土著民還保持著野人的習俗,不但穿著彪悍,臉上的妝容更是浮誇,一但上妝,是人是鬼難分辨。

天將蒙蒙亮時,離思往小樹林裏走一遭,再出來時,整個人都脫胎換骨了,臉上塗著各種五顏六色的塗料,可以說“面目全非”,一身地道的野人行頭,加之她那飄逸的步伐,親爹都認不出來。

離思棄馬步行一陣,這時後面的黑衣人追上她,盯了她半響才打算說點什麽,卻被她一聲粗狂的:“看什麽看,看你老母啊!”

張口就來的糙話,罵得那些個京城的儒雅之士一楞一楞的,想還口卻又找不到幾句有力度的話。

一人大怒,抽出寒氣森森的快刀就要殺人,卻被另一人擡手止住,那人說:“這裏的刁民出了名的粗陋,也是出了名的團結,若是招來山賊,我等不好脫身,追人要緊。”

一行人瞪了離思數眼,終是憤憤不平地策馬飛奔而去。

其實離思也只聽人常常掛在嘴邊,她從來沒有罵過那句話,沒想到這會有機會展現,怎一個爽字了得!

又行了四五裏山路,途遇一家露天酒肆,本地人開的,上輩子離思與他家關系不錯,好酒好肉沒少往山上送。若真要說這些人為何這般自覺,或許……那會兒,她確實有些混賬。

不過此時的酒肆,尚在發展前期,具體是個什麽情況鐘離思也不是很清楚。

她自行走到一張全是刀疤卻又沒有散架的桌子前,懶散地坐下,一只腳踩在凳子上,豪橫道:“小二,上酒!”

酒肆裏坐了七八個大漢,聽她聲音,都知道她是個女娃,但這樣無所畏懼的模樣,即便是以彪悍冠名的小鎮,也沒見過這等渾然天成的土匪。那股野性仿佛就是骨子裏自帶的,任誰也模仿不來,所以紛紛扭頭看向她。

這不經意的動作,就連她本人都驚呆了,他爹耳提面命十幾年的規矩一樣沒學到,反倒是四年的山賊行頭讓她根深蒂固。想想都覺得這些時日待在皇城,委實太難了!

小二端來酒,非常不客氣,服務態度差到極致,就更誰掘了他家祖宗十八代的墳那般,一臉愁雲慘淡,隨手把碗和酒往桌上一扔,吐出句:“二十兩,趕緊付錢。”

鐘離思低頭扯了抹笑,也不惱,這家店的特色,向來如此,無一例外。

她掏出一定銀子扔了過去,霸氣道:“不用找了!”

那小二哼了一聲,那理所當然的樣子,恨不得說上一句“我也沒打算找給你”。

鐘離思把玩著酒杯,並沒有要喝的意思。

只聽一人罵道:“媽了個巴子的,官家找什麽狗屁欽犯,挨家挨戶地搜,狗日的,剛蓋的新房子,直接給老子捅爛了大半。沒搜到人也不提賠償什麽的,拍拍屁股走人,你們說還有沒有天理,還有沒有?”

這久違的糙話,鐘離思被嗆得不輕,她想不通上輩子怎麽能在這裏待上四年?不過趙焯等人還真是過分,找人便找人,拆人家房子作甚?

一人附和道:“聽說那家倒黴蛋是被流放的,昨夜裏被殺了十多個,哎喲,別提有多慘,一群老弱病殘,個個被抹脖子,那嚎叫聲,陰風慘慘的,整得老子門都不敢出。”

鐘離思聽罷,手抖個不停,“砰”一聲響將碗砸至桌上,那碗四分五裂。

屋內傳出一聲:“賠錢,十兩。”

她也不管,扭頭問那幾人,“全死了?”

一虎背熊腰的人白了她一眼,回道:“要全死了還好,那樣官家的人也該滾回去了。就是跑了兩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和一個五六歲大的孩童。當官的這會兒正滿山搜捕,那麽多兵都在找,遲早被捅成馬蜂窩。”

聽他說完,鐘離思空坐了須臾,起身往深山走去。

“餵,你個天殺的,陪老子碗錢……”

十月的寒冬,幾乎所有樹都枯萎了,滿山遍野的紅葉堆積如山,美中透著淒涼。

離思一邊趕路一邊想:如果說廣毅是蕭祁墨的人,那麽皇上絞殺廣毅一家只有一個原因,殺雞儆猴!既是殺雞儆猴,今日的廣陵必死無疑。

上山途中,離思超了好幾條近道,盡可能避開趙焯的追兵。

“找到了嗎?”

趙焯一身黑色長袍,二十來歲的樣子,長得眉清目秀,卻不是個善茬,他將手放在側彎上別著的刀上,冷冷問道。

鐘離思躲在石縫中看見這一幕,微微皺眉。此人與那日她在房頂看到的判若兩人,那股殺氣與狠決,即便是隔著些距離也能體會到。

底下人答了個沒有,被他擡腳狠狠踢去,罵了聲:“飯桶!”,接著他自懷中掏出一張畫像,“遇見這個人,直接殺掉!”

畫像一經打開,鐘離思都懵了!就是她此時的裝扮,一模一樣!若在酒肆就有人發現她,那裏便可以下手。

所以離思斷定,趙焯手裏的畫像顯然不是剛送到的,而是……事先準備好的,是誰?竟連她要穿什麽衣服都想得到。

她不動聲色挪動腳步正欲離去,豈料趙焯寒眼撇來,提著刀一步步逼近她,離思躲在石縫裏長出來的竹子後面,她迅速查看了翻地形,正在找逃脫的路。

卻聽一聲:“趙焯,看不出來你還挺忙。”

見來人是蕭鎮煬,鐘離思大喜,來得太是時候了。

她讓武大志傳給二皇子的話是:“若想展現自己,請旨前去捉拿欽犯。”

永順帝雖然仰仗趙家,卻也想給自己兒子們多點表現的機會。而這種立功的大好時機,蕭鎮煬是絕對不會放過的。

“二殿下!”,趙焯行禮,禮貌地喊道。

蕭鎮煬冷臉說道:“我父皇口諭,命我前來主持大局,你負責協助。”

協助這個詞,當跟官比自己的人在一起時,如同虛設。

趙焯縱使萬般不願意,也只能對二皇子點頭道:“是!”

如果整座山都搜遍了也沒找到人,那麽她知道他們躲在哪裏了。有這位二皇子當主帥,那事情就好辦多了。離思趁亂逃脫,飛快地往別處跑去。

穿過枯樹林,在荊山的另一面,四處是搜捕的兵,那是掘地三尺也要挖出廣陵的陣勢。

離思左躲右閃,好不容易去到一處荒冢之地,那裏密密麻麻都是墳,也不知什麽緣故常年被霧氣籠罩,陰森可怖,怪聲連連。據說就連野獸到了那裏,都會被嚇得嗷嗷直叫,人更是不敢踏入。

數十個追兵徘徊在墳堆外面你推我讓不敢進去。

離思錯開他們踏步邁進濃霧,她在陰溝裏找到了廣陵和那個孩童。即使是在濃霧下,也能看見他們身上被鞭打的血痕,皮開肉綻,不忍直視。

廣陵已接近崩潰邊緣,眼中含滿淚水。離思穿著那樣古怪的衣裳突然出現,小的那個直接嚇得渾身顫抖,他正要尖叫,卻被廣陵死死地捂著嘴巴。

“不要怕,我是來救你的,我不是壞人,相信我!”

鐘離思蹲下身,一遍又一遍撫摸著那小孩,柔聲安慰道。

廣陵足足楞了半響,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這下他眼淚奪眶而出,沈聲問:“你是誰,為什麽救我?”

一時半會兒她也不好解釋,想去想來只能回道:“瑞親王讓我來救你們的!”

聞言廣陵眸中閃過剎那的光芒,而後又搖頭道:“沒用的,暗夜也在山上,而且與趙焯發生過無數沖突,趙焯有皇上口諭,暗夜拿他沒辦法,根本阻止不了,我們一家……現在只剩我們叔侄兩人了。”

敢暗中支持蕭祁墨做儲君的,永順帝自然要趕盡殺絕,她一時沒了言語。離思平覆了翻心情,帶著廣陵和他侄子出了墳堆。

“我熟悉這裏的地形,跟我走便是!”

確實,有離思在,一路都沒碰上追兵。

爬過石梯,鐘離思輕車熟路將他們領至山賊窩,那裏屋舍儼然,正是他們上輩子的老巢。

有官兵搜山,山賊們早就跑得無影無蹤,偌大的房中,一個人都沒有。

“姑娘怎麽知道這裏?你是山賊?”,廣陵問。

鐘離思推門進去,胡扯出一句:“夢裏當過。”

“……”

廣陵環視了翻四周,又看了看那個坐在大王位子上的人,胡裏花哨的打扮簡直是滑稽,他問:“真的沒人能發現我們嗎?”

離思翹著二郎腿胸有成竹道:“我確定不會被……”

“嗖……”

她一番豪言壯志還沒說完,門外傳來無數的射箭之聲,密密麻麻的箭雨插在門上,發出“嗡嗡”鳴響。

廣陵的侄子被嚇得張口欲大哭,又被他叔叔一把按住嘴巴。

“你跟他們是一夥的?”,廣陵大怒。

“放屁,長點腦子,我若跟他們是一夥的,自己在這裏送死不成?”

無數根長箭如同暴雨襲來,有的甚至穿過窗戶直插在木地板上,生死一線,驚心動魄。

鐘離思百思不得其解,心道還真有人洞悉她的所有行蹤。

“走!”

鐘離思說罷,拉上二人匍匐前進,穿過暗道,去到一根石柱面前,她嫻熟地伸手按了開關,石門大開,石柱裏面居然能藏身,但只能容納兩個人,多一個都不行。

她猶豫了一番,將廣陵同他侄子推了進去,說道:“廣陵你記住,我叫鐘離思,今日為救你才落得此下場,他日你若是飛黃騰達,一定不要忘記我對你的救命之恩!”

廣陵本想說讓她進來,自己留在外面,離思卻不給他表現的機會,擡手拉下了石閘。那根柱子是根空心柱,並未封頂,人在裏面呼氣完全沒問題。

剛藏好廣陵,一個轉身,一根冷箭襲來,快如閃電,鐘離思連閃躲的機會都沒有,箭雨穿過她的肩胛骨,疼得她頭皮發麻,疼得她在心裏罵了趙焯一萬句。

眼看著大門搖搖欲墜,很快就會被人撞開,情急之下,離思按著肩傷躲進一個狹窄的房裏。

“大人,沒人!”,一侍衛道。

“我說趙焯,你篤定一定會在這裏的人呢?”,蕭鎮煬挖苦道。

“不可能,給我搜,一但發現,不論是誰,亂箭射殺!”,趙焯揚聲道。

鐘離思的手臂血流不止,她仍咬牙堅持,大氣不敢喘,聽著搜捕的人一步步靠近,她甚至已經做好了拼死一搏的打算。

這趙焯就跟在天上放了雙眼睛似的,怎麽就這麽肯定他們一定在這裏呢?她甚至懷疑有人利用廣陵事件,暗中推動這一切,只為引她前來,然後想方設法射殺她!

腳步聲一步步靠近,就在房門快被打開時……

“好熱鬧!”

這蒼勁有力的,渾厚的,天王老子也不能奈他何的聲音……

鐘離思猛然一擡頭,蕭祁墨???他怎麽會在這裏,他不是被調去南方巡防了嗎?

時間仿佛停止了那般,場上頓時鴉雀無聲。

“卑職見過王爺!”,趙卓明顯心有不甘。

“十九皇叔,你不去巡查邊境來此作甚?私自逃離戰場可是重罪!”,蕭鎮煬難以置信。

“邊境出現了個可疑人物,本王一路追趕,恰好消失在這一帶。”

他語氣不輕不重,沒有刻意強調的意思,卻是不容置疑的口氣。

“臣鬥膽問一句,王爺所說的嫌疑人是男是女?”,趙焯問。

離思也好奇,什麽人能讓他從南邊追到這裏?分明就是騙鬼,特地來救廣陵的吧!不過……廣陵有這麽重要?值得他扔下千軍萬馬擔著抗旨不尊的罪名前來?

“去樓上搜!”

蕭祁墨沒有回趙卓的話,而是對他自己帶的人吩咐道。

接下來整整齊齊的腳步聲響起,一隊人爬上了樓梯。

也不知道真搜還是假搜,不多時再整整齊齊走下來,“回王爺,沒有!”

“我搜過了,沒有,你們的人可以撤了。”

離思待的房間太過狹小,黴臭味熏得她想放聲咳嗽。她巴不得這些人趕緊走,再不走她就算不被抓住也會流血過多而亡。

“王爺,卑職捉拿逃犯廣陵,也是奉旨辦事,還望王爺通融。”,趙焯不依不饒道。

“是捉拿還是誅殺?”,蕭祁墨雲淡風輕地質問著。

趙卓:“這,流放之人私自逃脫,本就是大罪。”

蕭祁墨繼續追問:“為何要逃,大理寺核實了?”

趙焯憋了很久,臉都憋紅憋出個:“暫且沒有,卑職發現有人助廣陵逃跑,正在極力排查,此人對山中地形十分熟悉,來無影去無蹤,定是幫兇。”

蕭祁墨吐了個淡淡的:“是嗎?”

蕭鎮煬因為有把柄掌握在他皇叔手裏,不敢吭聲。

反倒是趙焯不知死活又來了句:“正是,那間還沒搜過!”

腳步聲再次響起,鐘離思將將沈下的一顆心登時提到了脖子口。今日若是被逮到,助紂為虐,與欽犯同流合汙……等等一系列罪名都會給她扣上。

她只覺腦子都要炸了,說時急那時快,“咯吱”一聲響……門被打開的一剎那,離思以為會是趙焯,這是重生後她第一次起殺心,這廂正欲拔出肩上的箭刺過去……

然而映入眼簾的不是趙焯,而是蕭祁墨那張白得發光的臉!有些天不見,他好像更冷峻深沈了,身在凡塵卻不沾半分凡塵氣息,如詩如畫,如壁如玉。

不論場景如何變換,他那雙透著寒光的眸子始終不會變。許是因為長途跋涉的原因,蕭祁墨的眼中滿是血絲,棱角分明的臉上滲出些許汗珠,平添幾分妖嬈。

她那個自詡親爹都認不出來的妝容,因為滿山跑被汗水打濕,花得不成樣子,說是像鬼都有點對不起“鬼”這個職業。衣裳還被血染得通紅一片,看上去又好笑又讓人覺得心疼。

四目相對,蕭祁墨不動聲色地上下打量了翻眼前人,目光停在她正在流血的肩胛骨上,向來四平八穩的老十九眸中登時風雲驟變,眉頭一皺再皺!

離思的藏身之地是一個不起眼的角落,蕭祁墨一個人完全可以擋去眾人的視線。

“王爺,有人嗎?”,趙焯邊說邊朝這邊走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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