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若因擡起眼，眼珠似兩顆空靈的墨色琉璃球，半晌搖搖頭：“我不知道。”

兩個婆子也失了往日本分，囂張起來，將她拉到馬車旁往裏一塞，對著阿蕓道：“你還是抓緊帶小姐回去罷，省的在惹出什麽亂子來，咱們都不好做！”

阿蕓見她們動作粗魯放肆本就有所不滿，剛想發作就被那婆子兩句話說的一頭霧水：“什麽？”

兩個婆子齊齊哼一聲，扭著肥腰把她拽到車上，沖車夫道：“好好駕車！若教人跑了，可仔細著！”

車夫一張方臉木訥而老實，並不知發生了什麽，又哪裏敢亂猜，忙應了一聲便駕車往城南郊去了。

天色沈沈陰下來，到處竄著冷風，家廟上方的雲霧間立著一男一女兩個身影，男子身形似一段青竹清瀖而端正，英氣面容卻似結了一層冰，冷冷與眼前妃色宮裝的女子對視，女子柳葉眉打蔫了一般，低眉順眼兩手交握，身形隱隱發著抖，好半晌才道：“表哥…我…”

男子正是方從蕓央殿中趕過來的蕭然，他已然三天未合眼，眼瞼下微微有些發青，眼神猶似從臘月湖中掘上來的三尺寒冰，聲音像帶著冰淩子：“你，喚孤什麽？”

淑允膝蓋一軟，好像背上壓了逾千斤的物什，撲通一聲跪在雲間，牙縫裏磕出幾個字：“君上…”

蕭然眸色深深，面上看不出一絲情緒，許久終於開口，猶然惜字如金：“你可知，仙者擾亂凡人命途是何罪名？”

淑允身形一滯，額上晶晶然微有汗珠，半晌面色一沈，像是下了什麽很大的決心般猛地擡首，柔柔弱弱的眼睛直直對著蕭然：“可我並非覺得自己做錯了！若不是黎若因本就對修然生過不正當的心思，若不是她之前便把那幾個問題在心中考慮了千百遍，淑允即便施法控制了她的神識，她也斷然說不出那等骯臟話來！我…我不過…”她不過是加了那最後一句罷了！

淑允直直盯著蕭然漆黑的眸子，憤憤發聲：“我只不過是教她把平日裏不敢說的說出來而已！便是今日沒有我，”她眸光慌亂的閃了閃，“她也早晚…逃不過這一天！”

蕭然直直站在原處，面色沈靜如水：“強詞奪理。”

淑允驀然覺得呼吸有些困難，方才的作為被蕭然抓了個現行，本就十分不堪，又一番竭斯底裏下來，仿佛用光了所有的力氣，連自尊都耗光了，膝行到蕭然身旁伸手捉住他的一只衣角哀哀切切道：“表哥，表哥，你醒醒可好！無論是黎若因還是翎卿音，你方才也看到了，她本就水性，連僧人都企圖染指，上一世更是墮落在煙花之地，如何配的上表哥？”

蕭然垂眸，目光淡淡從她泛水的眸子上掃過，心中莫名湧上一層厭惡情緒，話語愈加冷冽：“你與竺仁，多久了？從黎若因的上一世就開始了麽？”

阿蕓身形一僵，始反應過來自己一時情急說漏了嘴，急忙搖頭：“不…”話音未落一陣刺耳裂帛聲響起，自己手中捉著的衣角咵的隨手墜落，冰冷的聲音傳到耳中：“很好。”

淑允一時不察，手直直落下，砸在自己裙裾上，眼中一顆水珠無聲滑下面頰，覆擡首楚楚望著蕭然：“表哥，你並非不知我心意…咱們認識這麽多年，我在你心中，竟比不上那個罪人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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