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道的？”

“方才殺那欽丕的時候。”“…”到底還是自己學術不精。

我訕訕引開了話題：“你們不是在南荒麽？現下…”擡眼望著星星企圖判斷一下方位，奈何未遂，只好接著道，“現在應是在南荒以北罷？”

“是。”他頷首，接著道，“羽人丘山君潛逃，探子來報潛伏的妖獸氣息似在南荒以北，是以我今夜來看看。”我習慣性的擡起頭想看他，結果越過他的頭頂看到了滿天的星，只好順理成章做沈思狀：“潛伏的妖獸？”

蕭然低沈的嗓音散在夜裏：“我懷疑，有人暗中養妖獸為兵。”我一驚，險些跌下雲頭：“你說什麽？”

上塵癡偶（一）

蕭然遙遙望著遠方沒有搭話，我的心卻霎時涼了半截兒，沒有七八分把握的話，他決計是不會說的，我攥緊左手，半晌才道：“若真如此，一但妖獸泛濫，眾仙豈不是…”

他眸色難辨：“我記得，昆侖墟之北的五帝臺，翎家擔的是這個任。”我的靈臺激蕩兩番，終於得了半扇分明。

“若真如此，羽人丘的山君，怕是被人當了槍頭子。”他終於轉頭看我：“此話怎講？”

自己心裏一稟，五帝臺出的事，怎麽好跟他說，只好胡亂找個借口搪塞了過去：“你不說有人養妖獸為兵，羽人丘的山君如何有那麽大的本事，只能是那人借羽人丘起了個頭兒…之後再挑起戰事罷了吧…”蕭然面上分不出什麽表情，只淡淡道：“當真如此簡單麽？”

我眼神有些慌亂，忙移到了別處不敢再看他。

怎麽可能這麽簡單。

羽人族在南荒起兵作亂，從南荒到這裏眼線密布，山君失蹤，幾乎於此同時昆侖墟和五帝臺便有妖獸出沒，谙源神尊閉關不出，繇血池結界有恙，守司移位，我暗暗捋著頭緒，後頸漸漸有冷汗冒出，若真如我想，南荒這一戰不過是聲東擊西，真正的大難，應當在…

我猛的擡起頭，那個人先是把眾仙的註意力引到南荒，不知用了什麽法子將消息悄悄傳入繇血池，邪魔異動，結界破損，慕泊仙官身死，迫使我這個年輕而孤立無援的守司上任，必成不了什麽氣候，屆時若將我控制，天下妖獸齊出，整個八荒豈不是皆落在那個亂臣賊子手中了？

他在下怎樣大的一盤棋…

我抹一把額上虛汗，急聲道：“蕭兄弟，南荒戰事現下怎麽樣了？”蕭然還未答話，一句熟悉的女聲在耳邊響起：“有蕭殿下在，翎公子還用擔心麽？”

我驚喜的轉過頭：“竺胥？”她倒是一身戎裝，長劍握在手中，正立在兩人前方看著我倆。蕭然看著我的模樣似有疑惑：“看到竺胥你激動什麽？”

我心裏一激靈，忙笑道：“我替小四激動一下行不行？這是到了吧？可允我住幾天？”竺胥笑道：“住下自然是要的，只是軍中條件艱苦，怕是要委屈翎公子，同蕭殿下共分一營帳。”

我唬了一大跳：“什麽？”蕭然語音涼涼：“真怕委屈？”我向後倒騰兩步，幹幹笑道：“不，不委屈，美得很美得很。”“那跟上。”

帳內昏黃的燭光忽忽閃閃，蕭然執著筆在一低矮的石案前無聲寫著什麽。我瞅著簡單鋪在地上的一床麻被弱弱道：“只有這一處麽？”他淡淡嗯了一聲。

我心裏咯噔好幾下，一床被…同、同床共枕？！

帳內只有筆墨的沙沙聲，我咽了咽口水，生怕毀了他這幅出塵模樣，不由得習慣性的撫了撫心口，卻觸到一片平整的不能再平整的胸脯，一顆心剛堪堪定下，突然想起一事，又撲通撲通跳起來，不禁扶額欲哭無淚。我現下端的是個純男子，可我那爭氣的三哥，端的也是個純斷袖。

且他斷這個袖的勇氣還是身旁這位蕭殿下給的。

我這是造的什麽孽啊什麽孽。

若是半夜裏我睡迷糊了，不曉得做出什麽事來，一定會被他丟出去。

正苦苦糾結著，那廂已然放下筆，走過來低沈道：“歇息罷。”

上塵癡偶（二）

我心裏一稟，面上撐著打了個哈哈：“那個，你這兒可有酒麽？方才受驚了，是要壓一壓的。”他無聲收拾著筆墨：“翎三公子的酒量…”

我拍一拍胸脯：“好的很好的很。”“哦？”蕭然看我一眼，“那更加請不起了。睡覺。”我看他一副毋庸反駁的模樣，剛提起的勇氣瞬間癟了下去：“睡，睡還不成……哎？你你你，你要作甚？你別解腰帶！你脫衣服幹嘛？你脫衣服我怎麽睡？”

蕭然手上動作行雲流水，啪嗒一聲把外袍掛到搖搖欲墜的架子上：“不脫衣服我怎麽睡？”

我從擋在眼前的指縫兒裏看到他望不見底的墨色深眸，繼而看到他身上一襲雪白中衣，心裏騰地竄上一股罪惡感，閉了眼不敢在看，那廂輕笑一聲：“這是怎麽了？我又不是司命。”半晌聽見自己捂著臉悶聲悶氣道：“說的對，我不能這麽對不起他。”

他自顧自坐在席上：“我沒那嗜好。”說著褪下雲靴躺下閉上了眼。我硬氣的輕哼一聲起身想走出去，方掀起帳簾，一陣冷風好似帶著利刃撲到臉上，吹的人直倒退兩步，不禁打得幾個冷顫，向後看一眼麻被，不然，我還是回去罷…

幸而蕭然身子板兒並沒有那麽壯，還能分得我挺大一截兒被，我小心翼翼湊到席邊可憐兮兮掀起被角蓋在身上，興許就這麽蜷縮一夜也挺好。

路上奔波這麽長時間，沾到枕頭便沈沈睡了過去。

半夜裏正做著不知名的怪夢，倏地聽見耳旁甚低沈的一聲：“翎翊，再擠你就沒有被子蓋了。”

我猛的睜開眼，正看見蕭然在被子外面側著身體靜靜望著我，以手之頤道：“醒了？”我一驚，咕嚕爬起身，幽幽回頭才發現夜裏不老實，竟把蕭然生生擠出了被去，自己獨占偌大一床麻被，睡的還挺香。

蕭然無聲繞過席子在另一邊躺了下來，我默默把頭埋進了被子裏，怎麽忘了三哥睡覺不老實這一茬，頭一遭便這樣子，之後睡著滾出營帳都不知道。正想著，對面涼涼的嗓音傳來：“放心，有我在，總不會讓你睡丟了。”我楞在當場。

看他不動了，自己弱弱解下腰帶，把腳脖子和案角綁在一塊兒，鍥而不舍再次會了一趟周公。

第二日起來時身邊已不見了人影。

我紮好腰帶起身撩開帳子，天色還沒亮透，灰蒙蒙的，忙拉住身旁守帳的小兵：“你們蕭將軍呢？”

小兵瞧著頗憨厚，撓撓後腦勺：“沒見。”我詫異道：“你是守帳的，他出去怎麽沒見？”那廂只回我一個笑：“將軍神龍見首不見尾嘛。”

我四處瞧瞧，現下正在一處山谷裏頭，眼前一片蒼茫，踮腳飛身上了山頭。

現下要緊的是，找出藏在暗處的那個人是誰。之前妖獸出沒，只道是現世不太平，現下看來怕是有人背後操手，若能再找得一個妖獸，運氣好些，一層層剝下去，總能尋得蛛絲馬跡。

我手裏化出一團靈火權當防身，仔細感受著四周的氣息走進山頭的林子裏。

山林裏枝葉窸窣，卻見不到一絲飛鳥的影子，靜的讓人心裏發毛，在林中小心翼翼的穿梭，心下正安慰自己，三哥的殼子用著，身上力氣倒也能大一些，一陣森冷的風帶著妖冶之氣吹過脊梁。

上塵癡偶（三）

我心下一驚，登時旋身向後退去，果然身後厚厚的一層枯葉上現出一道劃痕，樹後隱隱有一片衣角閃過，身影隱隱有熟悉感，我蹩眉猶豫片刻，化作一顆紅星子追了上去。

可待繞到樹後，那個影子已然不見了。我瞇眼向樹上望去，天色漸漸亮了，陽光透下枝杈照來星星點點的光亮，一截兒樹枝上好似有什麽細小的物什隨風飄動。

我回去時蕭然正立在山崖上遙遙遠望，我偷偷溜過去猛地拍上他的肩：“嘿蕭兄弟，看什麽呢？”那廂波瀾不驚的回過頭來：“抽空得閑罷了。”我不禁垂頭嘆了口氣：“想嚇你一次都這麽難。”崖上冷風吹來撩起他的墨發，我吸一口氣把鼻血憋回去輕聲道：“今早兒我去北山山林裏，在樹上發現了個東西。”緊握的右手小心張開來，兩指間夾著一縷銀紫色的綢絲。

他劍眉微挑，接過綢絲迎著陽光瞧一瞧，淡淡道：“你被跟蹤了？”“應是那人跑開時衣裳掛到了樹枝，才留下了這個。”他收回手：“不是她。”我斂眉道：“我自然知道，相比無意，更似有心。可若真有心，只留下一縷絲，計謀不易成不說，在我們眼皮子底下做，也太容易露馬腳。”

崖上風起，蕭然無聲張開手，掌心紫色絲縷被卷到空中，片刻再無蹤影。

正午時分，我嘴裏叼了一根半黃不綠的狗尾巴草，迎著炊煙踱步到營中，還未進帳，久違的肉香已然飄進鼻子裏，我撩開帳子笑道：“今日打牙祭麽？我可好久沒沾葷腥了。”竺胥擡手招呼我：“這幾日戰事沒那麽吃緊，我去附近打了只野兔子回來。”我不禁詫異道:“現下外頭亂的很，又是冬日裏，哪來的野兔子？”竺胥正夾了一塊肉還未放到嘴裏，蹩眉道：“卻是我考慮不周，不過聽一小卒說附近有山兔，我也沒有多想...”我走到案邊坐下：“興許是老天讓我們飽飽口福呢...哎，你的袖口怎麽了?”

她毫不在意的擺擺手：“讓這兔子給撓了一下，扒了些絲，不礙事。”我執筷的手一頓，無聲放下了碗。

夜裏蕭然初躺在席上準備歇息，我狠狠啜一口白開水權當壯膽，湊過去道：“蕭兄弟，你幫我看看這玩意兒。”他瞟一眼：“怎麽，白天趁我不在偷吃兔肉，半夜裏給看一截兒骨頭權當畫餅充饑？”我嘖嘖一聲：“若白日裏找得到你，我也不用等到現在。害的本公子我成天獨守空閨啊...”他唇角難得的勾起一抹笑意：“空閨？”我一時結舌：“呃，空帳，空帳成不成？”

他眸子閃過莫名的光亮，卻轉瞬即逝，接過骨頭道：“得了，我還不想被司命追殺。”我靜靜看蕭然觀察半晌，終於聽得他道：“骨頭煮的酥，看不出。”我一下洩了氣：“好一出完美的借刀殺人，毀屍滅跡啊。”蕭然將它放到鼻息前，聲音聽不出任何起伏：“是有些妖力在裏頭。”我心道果然有貓膩，正待問問他有何發現，被他截住了話頭：“你怎麽想？”

我坐正了身子拿下嘴裏的狗尾巴草掰著手指頭鄭重道：“今早我出去後察覺背後有人，化身去追時樹枝上掛著...”

上塵癡偶（四）

大約今早跟蹤我的人本是故意露出破綻，冒了一次被發現的險，將衣服掛破，而後著妖兔去引竺胥，自己卻未露面，無非為了個栽贓與挑撥，畢竟宿天院與華光府因著三哥自作主張的退婚，在天族中的傳聞中確有齟齬，若我不信竺胥，還真要遂了那人的意，挑起軍中不和。

我磨裟著下巴喃喃道：“跟蹤我的那個人幻術變得倒是不錯，當時我還真以為就是竺胥。”蕭然只道了一句“可真有這等幻術能騙過朱雀的眼睛”，便將那塊骨頭拋給我，淡然道：“今晚你睡在裏面。”我想起昨晚睡著後滿地亂滾的醜相，幹幹笑兩聲解下腰帶將自己與石案綁在一塊兒。

他目不轉睛的看著我動作，半晌輕聲道：“凡界有俗話講，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你又何必生生毀了咱們千年苦苦修來的緣分。”

我一口口水嗆到了喉嚨裏，此時正打著地活結被他一句話激得生生系成了死扣，瞠目結舌護住胸前道：“蕭蕭蕭...蕭兄弟，誠然我，我是個斷袖，但也誠然我是個有主兒的，翎翊可一直敬您是個正人君子...”實則自己心裏早已苦成了藥渣子，果然天下美男子都要湊做一堆，連，連蕭然都不能免俗麽？

蕭然無聲過來俯下身慢條斯理把頗受委屈的腰帶解開，看著我的眸子似乎帶了些許莫名的神色，又仿佛越過我的身體在看另一個影子：“我可歡喜死你這樣表裏如一的好神仙了。”

我怎麽，好像聽到了磨牙的聲音...

表裏如一四個字傳到耳中不由得讓人身子一顫，心虛的打著哈哈含糊道：“是啊是啊...”

話音未落，他已然面無表情的將兩人的手腕靠著綁在了一起。我面上終於撐不住，驚道：“你這是作甚？”“案角太涼。”“...”其實我想說你的手腕兒也不熱。

你莫不是真的中意我三哥了吧？我看著自顧自躺下去的蕭然欲哭無淚，三哥司命，小四對不住你們。

本打算就這麽坐一宿，然大約到了三更腦子裏困意不由自主的襲來且來勢兇猛，蜷著腿坐著便沈沈睡了過去。夢中迷迷糊糊間隱約聽到有人在喚我的名字，身影卻閃閃爍爍看不清楚。我擡起手，腕上長著的端的是一只女子的葇荑，方曉得夢中我仍用的自己的殼子，正想放松一會兒，臉卻被對面的人輕輕柔柔摸了一把：“還是換回來好。”

我楞怔半晌，低頭看去，身上還穿著三哥的黛色外袍，頗有些松松垮垮，心下一驚，醒了。

映入眼簾的是一雙深不見底的眸子。

“呀——”我終究沒忍住，雙手摟著胳膊閉眼叫出聲，被他一把捂住了嘴。

我連滾帶爬往後倒騰兩步，指著他斥道：“蕭，蕭然，我我我...”原本想聲淚俱下的指責一番，出口卻變成了，“我當真，是個有主兒的，你怎能...”那廂竟然好像絲毫不在意我的悲戚，以手支頤淡然道：“你的主兒是誰？”我抱著麻被縮到席角兒：“你不知道是誰？當然是司命宮汎離！”我咬牙閉眼，不管怎樣，總要保住三哥的清白再說。

“殼子確然有主兒，魂魄可有麽？”

我抱著被子楞在當場。

“嗯？小音？”

上塵癡偶（五）

他靜靜看著我的眼，約摸是見我一直不說話，輕笑道：“這兩日裏蕭兄弟喚得可快活？”我的神識從他喊了一聲小音開始，便沒有再清明過。

不曉得過了多久，終於聽見自己含糊道：“快活...著呢...”“看來是還沒喚夠。”我靈臺恢覆了些許分明，擺手強笑道：“不不不...”

他收了笑：“別一副被嚇傻的模樣，我看你的膽子大得很，背著我下牽思引，瞞著我和翎翊互換元神，真是越發長本事了。”我囁喏道：“本來是在宿天院安生等著的。”

蕭然卻似乎沒有聽到我的話一般，站起身道：“起來吃罷飯，我就近送你回昆侖墟。”我猛地擡起頭，他卻覆沈吟一會兒：“不，回九重天。”

我不知哪來的勇氣，猛地站起身：“我不。”他淡然的語氣卻好似有千斤重：“聽話。”

我心裏咯噔一下，本是打算將南荒的事宜處理好，再把五帝臺的事情告訴他以免後顧之憂，可現下我人都要被他綁回宿天院了，可怎麽辦？

正苦苦思慮間，蕭然已走上前仔細替我紮好束腰帶：“走。”我倒退兩步，差點栽回被子裏，試著做最後的努力：“蕭然，南荒現下，一刻都離不了你啊...”他扶上我的肩：“我更加知道，若不在宿天院，你也一刻都離不了我。”我眼前有些模糊，扯住他的袍袖：“那你在這裏，別讓我走，在我身邊，不好嗎？”

他沒答話，我曉得大約是沒有希望的，閉眼準備和盤托出：“蕭然，其實...”驀地營帳外一陣似屠戮的咆哮炸開，帳內沙地劇烈的抖動起來。

我一個沒站穩往地下歪去，被蕭然一把扶住，指尖化出一團白色柔光指向我的額心。

不過片刻自己已然被迫化成了只巴掌大的小雀兒落在他袖中，想張口說話卻是再也不能了，只好不斷用力撲騰著翅膀，他另一只手伸進來輕輕滑過我的背，帶著安撫的溫度，緊接著聽見他沈聲道：“躲好了。”

說著手掌一翻，寒氣繚繞的殘霜劍現在手中。這是我第二次看到他執劍，第一次，是在閬風師姐的畫裏。

營帳外早已是飛沙走石山川變色，竺胥手中長劍飛出直直刺穿一個妖兵的胸膛鮮血飛濺，她肩上一片殷紅，察覺到蕭然出來，轉頭嘶聲喚道：“蕭殿下，快！”

不待竺胥話音落下，蕭然已飛身騰入戰局。

妖兵的獸爪和赤眸闖進眼裏，我的瞳孔劇烈一縮，蕭然猜的果然不錯，當真有人暗中養妖獸為兵。那現下五帝臺...

我看不到蕭然的動作，只感到煞人的寒氣在空中化成片片利刃，單從對面大片妖兵齊齊失色的面孔也能隱約猜到戰況如何，心稍稍定了定，蕭然不是常人，我要相信他。

可他的左臂為何一直不動，單靠右手與敵兵交戰麽？我心下一窒，現下我便是躲在他的左袖中...

自己本能的想闖出去，結果腦袋狠狠撞在了袖口的一片結界上，倒讓我的神識終於靈光起來。若我真的出去了，才是更加拖累他。

我狠狠閉眼，橫心伸出爪子沿著袍袖內向上攀去，蕭然的衣衫還較寬松，不過片刻便爬到他肩頭，蜷成小小的一團順著中衣滾到他懷裏。

上塵癡偶（六）

蕭然身形一頓，周圍寒氣繚繞的更加厲害，我縮在他懷裏，心還揪著，卻撲通撲通跳的好像戰前擂鼓，山上一陣接一陣的轟鳴聲響起，我摟緊了翅膀，仿佛心臟要從胸膛裏擠出來，外面冷劍乒乓人影踉蹌。

不曉得過了多久，交戰聲漸漸靜下來，蕭然低沈的聲音傳到耳邊：“小音，沒事了。”言罷輕輕把我從懷裏掏了出來護在掌心。

四周彌漫著濃重的血腥味，我剛想睜眼，卻整個兒被他用手覆住：“別看。”眼眶不爭氣的酸了酸，聽話地點點頭，爪子抓住他的一根手指不敢放開，蕭然低低笑了：“怎麽像個小孩子一樣。”我將腦袋埋在他的掌心蹭蹭，感覺一應的微涼和幹凈，終於放下心，安生窩在他手裏。

一陣整飭軍隊的聲音響起，蕭然的聲音沈穩而寒涼：“可還有餘孽？”

鮮血的甜腥淡淡散在空氣裏，待蕭然把我放開時地上卻不見有一滴血。竺胥坐在石案邊薅了根毽子毛不時戳戳我的腦袋和翅膀，忍不住捉黠的笑：“原來這個殼子裏裝的是卿音啊，有趣有趣，太可愛了...朱雀也能變得這麽小哦...”我嗔她一眼作勢要啄她的手指，卻皆被竺胥拿毽子毛擋了回去，只好垂首任她施為。

終於蕭然走過來拿過她手中羽毛：“別逗小音了，再累著她。”竺胥摸一摸我身上紅羽，笑道：“呦，蕭殿下若是心疼卿音，何不把她變回人身。”我霎時看到了希望，忙擡頭兩眼亮晶晶的看著蕭然。白鶴羽在蕭然指間翻轉兩番，半晌聽他道：“還是算了，變回人身也是翎翊的模樣，別扭。況且她如此也...算不得委屈。”

我頹靡趴在案上。蕭殿下，蕭祖宗，我知道錯了...

帳內燭光幽暗，竺胥偷偷伸出手指戳我一戳，我正蜷縮在燭臺下，火光照在身上暖融融的，無端讓人慵懶，便沒有動彈，卻讓竺胥以為我睡了，沖對面的蕭然輕聲道：“今日一戰，是你策劃的罷？”

我的心怦咚跳了一下。

蕭然手中棋子哢噠落到棋盤上，淡淡道：“不過使個激將法，哪知他們如此耐不住性子，今日便來拼個魚死網破，實在算不得策劃圖謀。”竺胥唔一聲：““那麽那個俘虜，你打算如何處置？”“用他，放長線。”竺胥的手指輕輕敲在案上：“當真沒想到這麽順利呢。”那廂聲音涼涼響起：“不會的。”不會，不會如此順利麽？

我猛的睜開眼，五帝臺的事還沒來得及知會他。

思及此我忙骨碌爬起身，險些撞翻燭臺，被蕭然一把護在手裏：“怎了？”我擺動著兩只小翅膀嘰嘰喳喳，卻說不出人話來，急的不行，竺胥道：“卿音大概是有什麽話，快把她變回人身罷。”繼而眸中卻又閃過一抹莫名神色：“可翎翊與小音合在一塊兒，能有什麽正經事兒呢？”

我看蕭然除了拿手護著我，卻一直不見有其他動作，心焦的直跳腳，蕭然看我半晌，眸色可算有些凝重起來，終於擡手施法。

蜷縮了一整天，忽而變為一個七尺男兒不由得眼炫，使勁甩甩頭沖他道：“蕭然，他們真正的目的，在五帝臺。”

上塵癡偶（七）

蕭然眼底冷意益發深，燭淚滴落在石案上凝固，半晌聽得他沈聲道：“今夜處理妥當後，去五帝臺。”竺胥眼底有憂慮之色：“南荒的戰事，雖現下看來是調虎離山，可若我們走了，天君那裏...”蕭然斂眉：“出了事，我擔著。”

帳內覆而陷入沈默間，一小將慌慌張張闖進來：“將軍，俘妖...不見了。”蕭然淡淡道：“知道了。”竺胥輕笑一聲：“你盡管去五帝臺罷，這裏我且帶兵守著，若有意外自會想法子通知你。”我一怔：“只蕭然一個人去嗎？”

竺胥笑道：“卿音不知，南荒軍中自傳著一句話，蕭然既出，可抵千軍。”言罷恍身沒了身影。

我悄悄湊過去：“當真這麽玄乎麽？”

帶兵行軍的事，我自是幫不上忙的，蕭然卻十分無師自通，三更天時邊解下披風便走到案邊，我等的沈沈欲睡，抱著胳膊道：“你回來了？可還順利？”迷糊中聽他道：“明夜便走。”

“好，”我用手肘撐起身打個哈欠：“如此我便去睡覺了。”說著就要往外走，卻被他拉住：“去哪？”我不禁疑惑：“竺胥夜裏去跟俘妖，我去她帳裏睡啊。”

他卻不松手：“不行。”

我楞怔道：“為什麽？”“翎三公子夜半入女將營帳，可有理？”我眨眨眼：“我悄悄化了紅星子進去，不會被發現的。”“若你半夜睡丟了，豈不平添麻煩。”“...”

誠然我現下用的是三哥的風流殼子，然我生下來便不是只帶把兒的男神仙，現下又漏了相兒，如何再與他共分一帳，嘆口氣就要往外走，身子卻不由自主的往後一倒，被他攬著倒在了席上。

我心裏又驚又亂，忙想起身，手被他扣住，不由正經道：“蕭然，你不會當真對我三哥有意思罷？”“沒有，睡覺。”“那你...”“你既來了這裏，自然要保證安全。”我撓撓頭發，這理由聽著，怎麽這麽蹩腳。

“那，你是怎麽知道我與三哥...”“直覺。”“...是我輸了。”

夜半時分我睜開眼，手指仍被蕭然緊扣著，指尖微涼，我用手肘撐著身子道：“這個是叫同心扣來著罷？倘若我從裏到外都是翎卿音，現下可還有這個機會麽？”黑暗中恍惚看到他眼睫輕顫，我的靈臺迷迷糊糊，卻並不困，繼續輕聲喃喃：“你若醒著，聽到我這些話，會怎麽想？可你若真醒著，我如何敢說呢？”

手指間握著的力度好像大了一些，我恍惚的心思怔忪片刻，忙躺下去閉上了眼，察覺到對方沒了任何動作，才暗暗松了一口氣。

整整一夜竺胥都沒有回來。

我擔憂道：“不會出什麽事了罷？”蕭然招來一朵祥雲：“你放心。”

我騰身上雲遙遙北望，突然想起一事：“近來閬風山上，也收凡界飛升來的小仙童麽？”蕭然挑眉：“哦？有這等事？”我點點頭：“約摸十來天前，我還見到了。”“閬風是年輕神族拜師學藝的仙山，沒有接納半道出家的仙人的規矩。”“我也想，從別處飛升來的，合該由九重天安排，與閬風何幹？”“閬風於昆侖之北，屆時去看看。”

昆侖墟南荒與五帝臺竟被人硬生生扯到了一起，小仙童眨巴眨巴的黑眼睛在腦海浮現，我心道總不會與他有關系…還是垂眸應了：“好。”

上塵癡偶（八）

我想這大概是最後逍遙的的機會了，幸而蕭然認路的本事著實不是蓋的，一路上過的十分悠然。

第二天夜裏我躺在雲上悠悠醒轉，身上蓋著一席白披風，我揉揉眼睛起身遞給他：“快到了嗎？”他卻不接，順勢用披風將我圍上了，淡然道：“嗯。”言罷扣住我的手從空中緩緩落下。

五帝臺四周仍是一片荒蕪，我好容易分清東南西北，身前路上驀地響起一聲：“翎...卿音？”我此時正糾結著回房是該走那條岔道，被這一聲喚打斷思緒，回過頭去。

折雍站在小路上，正深深將兩個人望著，見我看到了他忙疾步走過來握住我的手：“卿音，你可回來了。”我對著他的眼睛不禁心裏一哆嗦，大概，我走了不過七天，這青年怎麽一副受了刺激的模樣？

他仍拉著我的手不放松，我腦子裏慢吞吞轉一圈，約摸是三哥一雙波光瀲灩的桃花眼太勾人攝魄了些，才得到如斯效果？

蕭然站在旁邊輕咳一聲，折雍怔忡片刻，終於伸回手沈聲道：“可擔心死我了。”我模模糊糊笑兩聲，心道我是該道歉讓他擔心好還是道謝他擔心我好，靠著他的袍袖被蕭然一扯一拽，身子不由得前傾踏上小路。折雍這才轉頭疑惑道：“蕭殿下怎麽也來了？”

蕭然微微頷首：“回去說。”

進屋卻沒有看到三哥，我不禁疑惑，現下並沒到歇息的時辰，興許他又去哪廝混了，正想著，一個人從成堆的文案裏抖抖索索露出頭來，我不禁向後倒騰兩步，這這這，這是我的臉？眼圈咋黑成這樣了？

那人使勁揉揉眼睛，迷茫的看我一會兒，哇一聲喚了出來：“翎翊你可算回來了——”我還未反應過來，已被自己的殼子死死抱住，蹭了一袖子的鼻涕眼淚，只好順勢保住他已做安撫，哭笑不得的看向折雍：“這是怎麽了？被仙侍發現了還是怎的？”

折雍搖頭道：“沒，不過是你走之後仙侍也離開了一段時日，明天就該回來了，翎公子逍遙這幾日，公文便攢了下來。”我不禁扶額，原是在臨時抱佛腳，還真符合他的性子。

蕭然突然些許鄭重的拍拍我的肩，我擡頭疑惑道：“怎麽了？”他指向桌案：“我們回來的，很是時候。”我盯著大堆公文半晌，趴地上哭去了。

蕭然指尖白光閃過，我眼前暈暈乎乎，困意漸深。

翌日一早醒來時已晨光大盛，我猛地坐起身，完蛋了，昨晚是怎麽睡過去的？

跳下床榻時才發現已回歸本身，不知三哥這幾日背著我如何逍遙的，身上總沒有力氣，收拾妥當繞過屏風時蕭然正坐在矮桌旁悠悠品茶，不，大概品的是白水。我癟嘴走過去：“昨天夜裏我睡著了你怎麽不叫我？”他疑惑擡眼：“你好容易睡一回老實覺，我為何要叫你？”我懊惱拍拍腦袋垂頭喪氣道：“公文都沒批，可仙侍一會兒就回來了啊。”

他放下杯子：“你怕她？”我擺擺手準備往外走：“不是怕不怕的事。這本該是我做來著，總歸是我誤事。”蕭然悠悠靠在椅子上，手心化出一沓整齊物什：“我以為，你我誰來做都是一樣的。”

迷途不知返（一）

我楞在原地，竟高興地不知說什麽好，樂呵呵接過公文翻了幾翻，驚喜道：“這筆跡...”他起身淡然道：“放心，旁人看不出來。”還未從興奮勁兒裏緩過來，身上被披上一襲披風，聽得他緩聲：“走，去閬風。”

路邊三哥坐在塊矮石上托著腮假寐，聽到腳步聲懶洋洋睜眼笑道：“小四，效率挺高嘛。”我瞪他一眼：“不是昨晚某人抱著我的大腿哭的那會兒了！”那廂攤攤手：“我那時是個弱女子，哭得無甚道理，卻忘了我妹妹有蕭兄弟寵著，凈瞎擔心。”蕭然本靠在樹上聽我倆鬥嘴，聽得這句卻挑眉搭了腔：“唔，說的不錯。”

我輕哼一聲，扭頭踏上泥路。身後蕭然跟上來，擡手扶一扶我發上朱釵，扣住我的手道：“以後走路，記得牽著我。”

我心下一軟，緊接著耳朵便燙起來，垂了頭沒有搭話，卻聽見他輕笑一聲：“我可不想被人說欺負轉向的小孩。”“...”

清寒的風不斷吹過，一路上發絲糾纏。

眼見閬風的輪廓遠遠現在前方，蕭然攏著我被吹散的頭發：“走累了麽？”見我誠實點頭，攬過我點地騰身到空中朝山裏飛去。

我凝視著身下山景，聽然林裏似有小小的人影閃過。我擡眼，上次子溪告訴我說昆侖並不太平，弟子輕易不下閬風山，這裏怎有孩童的影子？自己越想越不對勁，低聲湊到蕭然耳邊指著身下道：“去那裏看看。”蕭然看我一眼，攬著我無聲落到林中。

果然地上落葉有踩踏的痕跡，我俯身拈起一片：“這片林子向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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