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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7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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螣蛇從一開始就對瑤姬沒什麽好感。

那時她來九黎養傷避難, 東海龍族出盡族內精銳來捉拿她,俱都被九黎族人擋了回去,為此還傷了一些人手。那時候螣蛇便知, 少君在南庭結識的這位年輕貌美的公主乃是一等一會惹禍事之人。

後來許多事果真如它所料, 甚至連它自己,也一度肉身湮滅,唯半縷元神, 被少君藏在自己的元神之內,讓它得以存活下來。

而它在少君元神裏修養十多萬年, 後又吞噬吸收了上古四大兇獸的力量, 才慢慢蘇醒,也漸漸開始明白, 九黎少君不止是此界戰神,掌天下金靈, 亦是承天命的下一界創世神。

否則,他何以有力量覆活那禍水一樣的巫山神女, 何以有力量覆活自己。塑造神魂, 乃是創世神才有的神力。雖則他創世神的神格未醒, 卻早已在不知不覺中使用這樣的神力。便如巫山神女未覺醒滅世神神格, 卻擁有引發劫數的滅世之能。

他們兩個,原是此生不見的命運,滅世神滅世之後自身亦會消散, 天地重回最初的那片混沌。而後新的創世神在混沌中覺醒, 重新造世。

然而因了此界創世神違逆天命,留下了本隨上一界湮滅的後裔,使得此界格外脆弱,而此界的滅世之神, 亦因此成了身嬌體弱的短命鬼。

她本就是此界的劫數,當初便是早夭,亦帶走了一大半的生命。

然而它看著少君昏了頭的樣子,總覺得這一位滅世神實在太厲害了些,不僅是此界的劫數,亦恐是下一界的劫數。

在凡間是個很好的機會,他二者的神力都得到了封印壓制,螣蛇便運用自己的本命天賦,抹去了蚩尤記憶裏的瑤姬。

他二人少一些糾葛,對誰都好。

它想,它是少君的守護神,便要把他的安危放在第一位。它便是為此得罪滅世之神,也不該服軟。溫柔鄉是英雄冢,她已經害他夠慘的了。若少君同她繼續糾纏下去,也不知以後會如何。

然則巫山神女,確是個十分有手段的神仙。

也不知怎的,成為了凡人的少君竟似乎又對她上了心。那些被他抹去的記憶,亦不知不覺恢覆。巫山神女總是太過容易就能得到別人的真心,它不想見他泥足深陷,被她拖累。便忍不住破了那賭約,拼盡了全力,連同著當初為神族之時的記憶,統統都化為雲煙。

它是虛詐之神,性情狡詐多變,言而無信亦是尋常。卻不知這一番施為,卻激的少君恢覆了全部的記憶。

那些為神族時同巫山神女共處的記憶,被他的本能所保護,旁人動不得。他在凡間,等一個約定,等到老去,她還是不來。

而等他歸位,親赴不周山,回來之後,創世神的神格亦在他身上顯現。他的創世神神格,理應在此界覆滅之後才從混沌之中蘇醒,卻不知為何竟提前覺醒了。

螣蛇因天賦之能通曉各族秘辛,卻也不知這是何緣故。創世神有造化萬物之能,當先便造了它的肉身,叫它先回九黎,再作計較。

再之後的許多事,它便也知曉得不多了。

朱雀從沈睡中醒來,已是許多年之後,它這一覺睡得實在長了些,待神鳥之王睜開雙眼,便覺天地似也新換了。

朱雀多麽警醒,瞬間便扇動雙翅,純陽真火以他為中心,向四周擴散了去,眼前風景俱都化為了飛灰。

看來這是個幻境,朱雀心道。只是不知為何只他一人,殿下祝融他們呢?

虛無的空中,有一道閃著金光的時空縫隙,戰神的身影從裏頭走了出來。

“陵光,許久不見。”他倒是還有心說這些。

“這是怎麽回事?”朱雀問道。

“你睡得有些久了,此事說來話長。”戰神嘆了口氣,瞧了瞧周遭一片虛無,才同它分說清楚。

陵光聽完,倒吸了一口氣。

他雖則知曉瑤姬殿下必然不凡,同螣蛇的那次交手螣蛇也有提及一些,只是未成想那以為很遙遠的未來卻近在眼前。

不過一錯神的功夫,方才被朱雀燒去的風物俱都回了來。山川重現,草木依舊,朱雀覺得他好似回到了從前的南境。

這裏看著像是在九嶷山附近。

“這……我這是已在山河社稷圖中了?”

蚩尤點了點頭,道:“山河社稷圖可化生萬物,圖中藏著這個世界的影子,一般人置於其中,也很難發現其實已換了時空。你換了新羽修為大成,另當別論。”

朱雀沈默了,他想了想,道:“你預備把此界眾生不知不覺都挪到這山河社稷圖中?你想救他們?”

蚩尤道:“山河社稷圖只是權宜之計,此前也從未試過容納三界眾生,實在有些冒險。然而冒險,也該一試。否則我怕我會後悔。”

他從前堅信慈不掌兵,覺得做人還是做神仙都該有所堅持,為了大局犧牲一些是值得的。然而看到了雪池中的瑤姬,心中明白過來,有些人是永遠不能犧牲的。

每個人心中都有自己無法割舍的一部分,便是偉大到能創世的神祗,亦不能幸免。

正是因了這份不能割舍的柔軟,創世神的神格才得以顯現。創世造物,需對世間有情,方才能造化眾生。

為眾生尋一條生路,本就是他要成就的大道。

他在不周山上對著冰封沈眠的瑤姬道:“做你應該做的事,我總是會為你兜底的。”

為了這個諾言,他也要冒險一試。

只是這番作為,總還是需要神力出眾亦位高權重的神祗配合,所以他找上了西王母。

“在瑤姬滅世之前,把此界眾生都引入山河社稷圖中,待到我完成造世之舉,再把大家從山河社稷圖中放出來。”

西王母將信將疑:“山河社稷圖雖是頂級的神器,但要收容三界眾生,卻不知是否能夠。便是勉強都收了去,也不知能撐多久。便是能撐下去,若被別的高明的神仙發現了所處時空是個幻境,只怕群起攻擊之下,後果更不堪設想。”

蚩尤道:“所以我來同你商議。我需要一個時機,把眾神都挪入山河社稷圖,這個時機要是一個眾神都在的場合,警惕性最低之時,想來想去,便只有你的蟠桃大會合適。再佐以美酒佳釀,叫眾神暈暈乎乎全部醉倒,發現不了這個幻境。我大致算了算,只需給我七日,我便能完成造世。”

西王母聽了,沈吟許久,方才問道:“只是我要如何才能相信你,是真的要救這蕓蕓眾生。若你把我等全部引入山河社稷圖中絞殺,幫瑤姬提前滅世,我們又該如何?”

蚩尤笑了笑,道:“滅世是瑤姬的事,我與她各司其職,不至於搶她的活幹。我有我自己的責任,這個提議其實本不必說出來,我可以只救與我有淵源的生靈。”

確實如此。搏一搏,許大家都有救。若不搏,結果一目了然。西王母也明白自己終究是沒有什麽選擇的餘地,終是點了頭同意了這個提議。

達成協議,蚩尤也吐了口氣。

西王母想了想,最後還是問了出來:“那瑤姬呢?你預備把她如何?”

滅世神的神格同創世神仿佛,創世神是沒有能力再創造一個滅世之神的。瑤姬若覺醒滅世神神格,那她滅世之後自身消逝,再無人能把她覆活。

“在無數個世界裏,也就只有一個瑤姬。”說到這裏,他嘆了一下,道:“若是有機會,我總是要為她謀一條生路的。”

他或許覆活不了神格相當的滅世之神,那他或許可以覆活巫山神女,甚至是那無名山鬼。

瑤姬這一生,確確實實是有個殺劫,既是眾生的劫,也是她自己的劫。她從前以為已經渡過了,卻不知屬於她的終局還遠未到來。

然而神女蘇醒滅世之後,自身亦消散,再尋不見。

三界諸神只知參加了一回蟠桃大會,宴上吃得有些醉,失了儀態。醒來之時,蟠桃大會已結束,空中浮著薄薄的酒氣,合著瑤池之中荷花的香氣,竟有些苦味。

關於那位在凡間有桃色艷聞在天庭有乖戾之名的美麗神女,眾神只聽聞她是奉旨赴不周山調控冰雪,其他的,便再也無從知曉了。

三界承平,張百忍這天帝之位也坐得越來越穩了。許多上古神祗都懶洋洋,深居簡出,在天宮沒甚姓名的模樣。一些新晉的小神仙私下議論還是新神這一派贏了那些上古舊神。沒看到連西王母都不大來天庭鬥牛宮了,長年累月,只是住在瑤池。那先前得罪過玉帝的巫山神女更是一直被放逐於不周山,也未聽到她歸來的消息。大約是成了新舊神祗之間爭鬥的犧牲品。

天宮越發寂靜,幸而三千年一度的蟠桃大會又要開始了,沈寂了許多年的瑤池,重又熱鬧了起來。

西王母在瑤池舉辦的蟠桃大會乃是三界一大盛事,受邀列席蟠桃大會的,都是三界之內有頭有臉的神仙。在蟠桃大會上,不但能欣賞到天庭宮娥的優美舞姿,見到平日裏難得一見的古老神邸,更能吃上三千年一熟的蟠桃,提升自己的神力。參加蟠桃大會,乃是眾神都樂見的美事。

藥神來的時候,宴上已有許多神仙,當初一同在封神大典上受封的大力神、樂神等都在,他來天庭時間不算長,認識的神仙也只泛泛,見了臉熟的打過招呼便挑了一處離主位不遠不近的位子,從容坐下。

蟠桃大會還未真正開始,來了的神仙便都只找相熟的寒暄,三三兩兩,都十分隨意地站著或坐著,目光似有若無地看向進入蟠桃大會的兩條橋廊。

越來越多的神仙從那兩條橋廊進入瑤池蟠桃大會,藥神仔細留意著,想著今日不知能否見到那位。

戰神走過來的時候,許多神仙都同他行了禮,他乃是從上古坐戰神位至今的有資歷的神邸,認識相熟的神仙多,這樣的場面也是尋常。藥神見了,亦是拱了拱手。在下界時,兩人交情也就止於結盟,並無多少私交,上了天庭,更是距離遙遠,故而這樣的場合藥神也不上趕著攀附。

戰神隨意擇了一個位子,便自斟自飲起來。

西王母同玉帝亦很快便到場,如今二聖共理三界事宜,這樣的場合,玉帝亦十分給西王母面子,處處以她為尊。舞和樂隨著二聖到場通通鋪陳開,眾神沈醉在瑤池佳釀與天宮仙子的舞姿中,陶陶然不知今夕何夕。

巫鹹仔細看過,今日這蟠桃大會,巫山神女還是未出席。他同她地上一別,卻至今再未見過,說來也是一樁憾事。

喝了一遍佳釀,很快有天宮仙娥端上來方才從蟠桃園中摘下來的蟠桃。西王母出手十分闊綽,三千年一結果的桃子,列席者一人一顆。

仙娥們彩衣翩翩魚貫而出,如雲的衣袖晃得人眼暈,待都把桃子擺好退下,場上的歌舞又換過了一場。

諸神喝過酒吃過桃賞過歌舞拜過王母,蟠桃大會將散未散之際,巫山神女姍姍來遲。

著丁香色紗衣的神女持了一枝梨花信步走來,行走間那懷中梨花簌簌而動,巫鹹看著那梨花,心中竟略有些酸楚。

那梨花長得好好的,不知為何被她折了下來,雖一親了神女芳澤,但此生命運已然被完全改變。

“瑤姬見過娘娘,以此梨花賀娘娘芳辰。”神女行至王母面前,捧了梨花祝壽道。蟠桃大會亦是西王母生辰宴,只是西王母的生辰宴,並不是每一年都擺,而是三千年才擺一次。

西王母楞了楞,笑道:“你有心了,這梨花長得倒是不錯。”西王母一伸手,那株梨花便飛到了她的手上,她著人取了玉瓶,瓶內盛了瑤池之水,把那梨花插|入瓶中,擺在了案前。

這一枝梨花雖脫離了本體,但得如此聖眷,此生造化亦說不盡了。

神女賀過王母,便找空著的席位坐了去。

蟠桃大會雖是仙家盛宴,但席間除了主位,其他都是隨意坐的。大多數神仙挑席位亦都是結合著自家神位挑的,不至於太過失禮。

神女挑的這個位子,卻是在戰神旁邊。戰神平日裏身旁坐的,大約都是火神、日神這樣神位相當的神君,今日卻不知為何,身旁空了一席。

蚩尤看著她從容走至他身旁的席位,見她舉了杯中之酒,同他敬了敬,道:“別來無恙。”

他閉了閉眼,心中同自己道,那不過是我太想念她了,所以無意中又把她創造了出來。

他有時候會無意間創造出一個瑤姬來,那當然不是真正的瑤姬,真正的瑤姬他是造不出來的,縱然他試了無數的方法,也還是無用。他造出來的只是一個存在片刻的造物,沒有瑤姬的神魂,只是一具有著瑤姬的面目和神情的軀體。因著他的記憶而來,她有時是少時在南庭的妝扮,有時是巫山神女的派頭,有時亦是那個流浪荒野的山鬼的裝束。那具軀體有時存在的時間長一些,有時存在的時間短一些,但無論如何,最終總是會化作雲煙的。

她同他已說過無數次的別來無恙,卻沒有一次是真的。

只是這一次也實在太明顯了,眾目睽睽之下走入瑤池。幸而方才西王母遮掩了一二。

蚩尤不說話,只是垂了眼拿了案上酒杯,一飲而盡。

那個瑤姬見他如此,眉頭一剔,神情有些古怪。

實在太像了,然而縱然再像,卻也不是真的。

她不是真的,他對自己說。

作者有話要說:先這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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