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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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許多神仙已忘記有瑤姬這麽一位神女了, 刑天卻一直記得她赴了不周山調控風雪,卻再也未歸。

他從南境重又回到不周山,憑著自身所具的冰霜巨人血脈, 沒有瑤姬刻意阻攔, 進入這不周山不費吹灰之力。然而他進入不周山山域尋了個遍,卻也尋不見當初把他逼退此地的瑤姬殿下了。

你說這是你一個人的修行,不必我隨護。那如今你, 是去了哪裏了呢?

刑天在不周山上尋了許多年,亦等了許多年, 還是未見到瑤姬。

他偶爾去東海看女娃所化的精衛, 問她是否看到她的阿姐,精衛鳥棲在他手中, 毛茸茸的腦袋頂著他的手心,懨懨不動。

看樣子女娃也未見著她的阿姐。

她們從前在南庭內宮感情也只是尋常, 後來各有各的境遇造化,如今卻只剩下化為精衛鳥的女娃, 一意孤行與東海相搏, 成為天上地下詩書傳奇裏的一則故事。

回到不周山, 看著這片冰天雪地, 大約開始明白,瑤姬殿下恐已不在這方世界了。

他未等來瑤姬,卻等來了許久不見的舊友。

最難風雨故人來, 然而頂著不周山風雪而來的乃是此界戰力一等一的神仙, 刑天見了他,眉目舒展開,道:“竟未想到你會來。”

蚩尤揚了揚手上拿著的一壺酒,笑道:“突然想喝酒, 卻一時找不到人,不知怎的,就來了這裏。”

刑天自在不周山修行,蚩尤來看過他一次。上次來時,他還在修煉,戰神便也未打擾他。這一回來,說起來算是兩人各自蘇醒後第一次見面。

他二人隨意坐在雪地之上,喝起了戰神帶來的酒。說起來,上一回像這樣相坐對飲,還是在上古之時。

冷酒入喉,卻燃起一路煙霞烈火,直把整個肺腑都燒得暖洋洋。

“這還是瑤姬當初下凡之前埋下的酒,是你們南庭的舊俗。”戰神喝著酒,慢悠悠說道。

她是他們兩個之間無法回避的話題,刑天看著手中那琥珀色的酒,看著這寂寥的不周山,嘆道:“你把殿下埋的酒挖了出來,是已經放棄了嗎?”

南庭有舊俗,出遠門前要埋下一壇酒,取歸來酒熟與親友把酒共飲之意。一般遠游的人不歸,親友也不會特意把埋的酒挖出來。

戰神看著眼前不停的風雪,動作靜止不動,良久才說道:“我只是很想她。刑天,我很想她,你想她嗎?”

刑天大約是想不到他會突然這樣直白,頓了頓,笑道:“我也很想殿下。”

戰神轉過頭來,看著他,敬了敬手中的酒,朗聲道:“來,喝酒!”

刑天亦揚了揚手中的酒,仰頭一飲而盡。

他們二人這樣一口一口喝著酒,看著從天而降的蹁躚大雪,不言不語,只是一起想著不在的那個人。

後來,蚩尤帶來的酒都喝盡了,戰神站起身來要走,刑天看著空了的酒壺,道:“你把如今這個世界造的同之前那個一樣,旁人都未發現什麽,如今,連你都無法令她歸來嗎?”

他最後那句,是在問蚩尤,又似乎在問這蒼茫白雪,問這寂寥神生,瑤姬殿下,回不來了嗎?

蚩尤創世神的身份並未對不相幹之人說,便是對刑天也未特意提起,他如今依舊坐的是戰神神位,天上地下都還是原來的樣子,他只是把被瑤姬毀去的那個世界重又造出來了而已。

如今聽刑天這樣說開,他眉頭一剔,道:“你不愧是幾次出入過山河社稷圖的,怕不是早已發覺。瑤姬……瑤姬不一樣,我如今是沒有辦法再重塑她的神魂的。”

天上地下,如今唯有一個瑤姬,是他無法造出來的。

她似乎從一相識就讓他傷腦筋,讓他覺得無能為力。

刑天閉了閉眼,他想起很久很久之前,瑤姬同他講起巨人族的事,那時他十分排斥,如今,卻是已然接受了身為巨人族後裔的事實。

那麽,殿下,你來告訴我,我要不要接受你已離去且不再歸來的現實呢?

我一直把保護你當作我的使命,直到那一日,發現你不再需要我的保護。如今你已走向你的命運,我是否也要坦然接受這一切,便如接受舊世界的覆滅,接受一切的不可挽回,如你所言,開始屬於我自己的修行。

蚩尤看著刑天,想起一件事,問道:“對了,三月初三西王母要在瑤池辦蟠桃大會,青鳥不便來不周山,我便代為傳達了,你可要來?”

刑天楞了楞,驚愕道:“那麽快?”

西王母的蟠桃大會,上次舉辦在三千年前,蚩尤也是在那次蟠桃大會上把三界眾生都挪入山河社稷圖的。

上一回他未參加,這一回西王母又相邀,他還是拒絕了。

“我就不去了,煩你代為轉達。”

這世上總有一些人,守著舊誓活成舊人,是旁人記憶裏模糊的過去,那便也不必去湊這一場熱鬧,接受自己成為那過往神史的一部分,便如這不周山上萬年不化的冰雪,於緘默中成為了永恒。

蚩尤聽了刑天的回答,便也不再說什麽,點了點頭,便化光而去。而那個停留在不周山的古神,站在蒼茫大雪裏,成為了一則無人問津的神話。

刑天有刑天的堅持,便如蚩尤有蚩尤的責任。刑天可以退居不周山,蚩尤卻還要去赴西王母的蟠桃大會。

後來蚩尤在西王母的蟠桃大會上多喝了些酒,為免宴上失儀,龍雀把他師叔一陣風刮回戰神殿。

戰神殿裏那株從毗沙宮裏挖來的梨樹,避過了滅世的浩劫,如今重又結滿了皎白的梨花。這麽多年來,這梨樹種在戰神殿裏,得宮娥照料,卻不知為何,一直沒得仙緣化形。

這世上再沒有誰能如瑤姬這般,只一道小小水障,便能令凡木化形成仙,占盡造化仙緣。

如今,龍雀的一陣風把這株老梨樹上的梨花吹的簌簌而落,戰神伏在梨樹下的案上,直墜入最深沈的夢裏。

不知何處,傳來了輕不可聞的嘆息。

蚩尤迷迷糊糊間,似又看到了瑤姬的身影。

他總是能在任何地方看到她,便如她存在於他記憶的每一個角落。

他睜開眼,見到她站在梨樹之下,仰頭看著滿枝繁花,嘆道:“竟未想到這樹都已長這般大了。”

似是察覺到他已醒轉,神女轉過身來,她看著他,道:“你怎見了我就躲?”

蚩尤臉上神情先是有些迷茫,繼而沈下臉來,面無表情。他想著,這一次的造物,未免存續的時間太長了,竟從瑤池跟到了戰神殿。

“你不是她,你們都不是她。”蚩尤冷道。說罷,他揮手便揚起一道罡風,朝神女揮去。

卻見神女化出九嬰鞭,旋身一擋,竟擋開了那罡風。

她站在那裏,好整以暇,嘴裏卻玩味著:“你們?你做什麽了?”

蚩尤臉色卻是變了,她能自他的一擊之下全身而退,分毫不傷。這不是一般隨意的造物可以做到的。

而且她手上那九嬰鞭,確確實實是出自他手中的那柄。

他心頭一動,忍不住問了出來:“你是誰?”

卻見她收攏了九嬰鞭,看著他道,我是瑤姬。她的面上並無多少表情,只是站在那裏,隨隨便便說著,我是瑤姬。

瑤姬,瑤姬,這個名字如同困住他的夢魘,成為他再也掙脫不了的心魔。

大約是夢裏夢外經歷過太多回這樣的重逢,蚩尤並不如何悲喜。他只是又問,你是真的嗎?

他的聲音裏帶著壓抑了幾千年的沈郁,又問了一遍,你是真的嗎?

她一步一步走到他的面前,那步子像是踩在他的心尖上,壓抑得生疼。她走到他面前,擡了手指,點上他的眉心,道:“我答應了你要回來找你,自然遵守諾言。”

她說話不緊不慢,一字一句,都落在他的心頭。

蚩尤心道,便讓我再放肆這一回吧。

他如今已十分克制不再經常去想瑤姬,有時甚至需要螣蛇幫助封印一部分關於瑤姬的記憶。因他是此界創世神,過分沈湎過去的記憶會誕生心魔,造成蒼生浩劫,便也不得不出此下策。

只是那些記憶最終總是會被他又記起,便是蒙了塵,隔了霧,到最後還是會重見天日,鮮明如昨。

他總是會一遍又一遍想起從前的一些細枝末節,那容得下三界眾生的山河社稷圖,卻容不下蚩尤對瑤姬的思念。決堤的想念常常會把他淹沒,他便是逃進山河社稷圖中,山河社稷圖也承載不了那太過沈重的思念,最終還是要他一個人,走出那自畫的牢籠,去面對那個無處不在的瑤姬。

便如此刻,他任她走他的面前,說出那樣的話。

瑤姬抿了抿唇,露出了一個笑來。神女姿容絕世,雖歷不周山冰雪,帶了些孤高雪意,但這一笑,便還是從前那多情的神女。

她想,她總是能贏的。

蚩尤為她兜了底,為眾生謀了一條生路,天道便也允她重回世間。

這世上之事自來一報還一報,如此才算因果圓滿。

她同蚩尤之間,從前有緣,今後便該有份。

梨花不動聲色,兀自芬芳,為這場相見,添了三分春色。

作者有話要說:大結局了。這個故事拖拖拉拉寫了三年,2017年3月開坑的,連載到2017年9月,後面因為我個人私事一直更的不是很理想,到今日才算圓滿完結,實在對不起一直追連載的讀者。

這是一個關於神話情話的故事,是開天辟地之前就存在的眾生和更古遠的浪漫舊故事。我自己覺得應該算寫的及格,希望大家也能喜歡。如果不是很麻煩的話,可以收藏一下我的專欄。以上,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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