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麽多年沒見，也就只有屬下還能一眼認出你了。”

“娘娘的容貌雖與當年不甚相同，可這雙柳葉眉，這對桃花眼，卻依舊似當年高貴嫵媚……”

“當年娘娘仙去後，魔界就生了亂子，祖宗為了保住整個三界不受魔界影響禍及，便以身化作魔界六域的六處封印，從此，與整個魔界同在，元神分作六瓣，神識蕩然無存，天下再無首代魔祖。”

“祖宗去的急，根本無法將娘娘的真正死因公之於眾。記得，那時候，天界找了這只鼎許多年。而我因一己之私，記恨天界在祖宗受難時不肯出兵施以援手，刻意將娘娘以身封鼎的真相隱瞞了下來。”

“許多許多年後，天帝繼位，以仁德感化世間萬物，用大愛治理天界，魔界也在天界的掣肘下，愈發安分。小魔君與天帝歲數相仿，很能談得來，天帝也因小魔君的關系，時常恩及魔界。

至今，天妖魔三界已經達到了和睦相處、天下太平之勢。太平了，屬下便想著將上古時期淪為懸案的那樁事，上稟天帝，昭告天下。

然……呵，天界的那些混小子，他們不識得屬下，壓根不放屬下進南天門……屬下無奈，只好想，罷了，此番是他們天界不識擡舉了。

更何況，娘娘已經沒了，那鼎也從上古時期起，就再未現世，此案懸了這麽多年，再讓之繼續懸幾年也無妨。”

“沒想到，娘娘終究還是同它一起出現了。看來當年的事，的確到了該見光的時候了。我魔界始祖神的妹妹九娘娘，為他天界而仙逝，呵，聽著就好笑……可偏偏，娘娘你還是做了。”

“天界那個白眼狼，他們不知娘娘的身份就對娘娘下殺手，不分青紅皂白就打算將娘娘除之而後快，真是恩將仇報，娘娘白救他們了！”

“天界糊塗也就罷了，畢竟那東西，若真現世他們勢必要慌一慌的，一個不留意，對人間便是滔天大禍。佛界那些小禿驢們也要來攪一攪……娘娘啊，您這一出現，便引得天佛兩界皆是不安，真不愧是我魔族九娘娘！”

“佛家派來的那個小王八蛋，整日頂著一張假臉在你身後虎視眈眈。不過，娘娘你運氣好，現在有屬下在你身邊保駕護航，便是他們世尊來了，也休想動你一根頭發！”

“想當初，娘娘您羽化的那會子，這世上還沒有佛界呢！如今他們竟然敢欺負到你頭上，真是嫌命長了！”

“娘娘你……又清瘦了許多，看看！還得是屬下啊！當年在魔界，屬下可是將你養得白白胖胖，饒是誰見到，不得誇一句九娘娘閉月羞花，美艷無雙？”

“可現在呢。瞧瞧，都被那破鼎折磨成什麽樣了！

龍祖打架厲害又如何，論養你，他到底還是經驗太淺薄……我們魔界九娘娘，那是吃花飲蜜，十指不沾陽春水，泡在花香罐子裏養大的！

現在紆尊降貴住在這個破屋子裏，也不看看龍祖每天都餵得你什麽！什麽青菜蘿蔔小分蔥，豆腐銀耳肉丸子！

這哪裏是人吃的！娘娘你以前可是最喜歡吃肉的，大塊的那種！

還有辣條，他怎麽能讓你吃這種腳踩的垃圾食品呢！你以前可是最喜歡吃我做的烤肉片……”

“怎麽會變成這樣，怎麽會……要是祖宗他知道你在人間受了這麽多苦……肯定心疼死了。我也心疼啊！

但我現在卻是連碰你一下，都不能……你和他啊，真是命定的冤家，幾十萬年了，還能再碰面。這回，可讓屬下拆你們，都下不去手了！”

“早知道你在人間過得這麽苦，我該早點找到你的，你喜歡他也好，不願意接受我也好，只要我能留在你身邊照顧你，像當年一樣，可以為你端茶倒水，我就心滿意足了。

哪怕讓我親手把你送給他，只要你開心，只要他真待你好，我也能受得住。”

“娘娘，對不起，對不起……”

睡著的時候，我總能隱約聽見，男人的嗚咽哭泣聲。

那人的聲線我覺得陌生，而上清走後我家就只剩大黑和玉顏兩個男人了。

大黑是只貪睡的狐貍，按著他的睡眠習慣，深更半夜淩晨一兩點那會子，他早就窩在自己的大床上會周公去了。

就算他不睡，陪在他身邊的小阮阮也會逼著他睡。

畢竟迫近月圓夜這幾天，小阮阮為了照顧大黑，一直都在大黑屋內和大黑共睡一張床來著，大黑要是半夜作妖，小阮阮非一拳頭砸死他。

那就只剩下……玉顏了。

假玉顏平時就神神叨叨的，半夜有事沒事裝個神弄個鬼，倒也符合他三天不搞事情就全身不舒服的性格！

真是煩死人了，夜裏我睡得迷迷糊糊時，還以為是附近鬧鬼了呢！

要不是仗著家裏有上清下的結界，附近的妖魔鬼怪不能邁進我家一步，我估摸也不能睡得這麽踏實。

不過，讓我沒料到的是，假玉顏的精神真不錯。

半夜三更搞那一茬折騰得挺久。

第二天竟然還能神采奕奕地早起，陪我去街上吃早餐，一本正經的認真忽悠我。

“你說，上清大人去你老家，代替你看望你生病的奶奶了？你奶奶是被一條白蛇給嚇摔在地，這才中風癱瘓在床，起不來的？你、懷疑那條白蛇，是上清大人？”

我心情沈重地點頭：“我身邊，除了上清一條白蛇，沒有別的白蛇……更何況，事發的時候，上清的確不在我身邊。而且聽奶奶的描述，那條蛇，與上清有百分之八十的相似。”

他若有所思著掂量道：“會不會，是有什麽誤會。百分之八十的相似，那還有百分之二十的不相似呢。”

“那百分之二十的不相似，來自於奶奶說，那條蛇出現的時候屋裏沒有點燈，也沒有蠟燭，奶奶只能靠著窗外灑進去的月光看清白蛇的具體模樣這句話。

奶奶的意思是……那條白蛇，的確和上清的原形一模一樣，連很多小細節，都像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是我，我想我和上清結婚這麽久，在此之前，上清都是真心實意待我，他對我很好，讓我很有安全感，我甚至把他當成身邊最親的親人……

他以前從沒做過任何傷害我的事，我還對他抱有一絲絲信心，所以我才給自己找借口，我才猜測，會不會是奶奶年歲大了，老眼昏花又加上驚嚇過度，才看漏了什麽地方，也許，這兩條白蛇還是有不相似的地方的。”

“那落落，實則還是對上清大人，有信任的，只是……”

我接上他的話：“只是當真相的說服力大於我對他的信任時，我也會迷茫……也會不得不認清事實。加上這幾天他對你的反常舉止，我也想不懷疑……可又不得不懷疑。”

我停下往前走的步子，轉身看向玉顏，“上清以前不是這樣的……他很溫柔，很明事理，辯得清是非。

在我的印象裏，他待人謙和有禮，行止妥當，做事面面俱到，尤其是我在意的人，他決不會動分毫……

可現在，我不知道他怎麽會變成這樣，先是欺負你，心情稍有不快就對你動手，後又是奶奶……

雖然他現在矢口否認，口口聲聲央求我再相信他一回，可即便這次他向我證明對奶奶下手的不是他，我們怕也是很難回到從前了。”

他眼底掠過一道光影：“為何？”

我面色凝重地低頭說：“我曾經聽過一句話，說：夫妻二人就像是一面鏡子，雖然美麗清亮，光彩熠熠，但卻很易碎。

一旦有了裂痕，就會裂得越來越深，等傷痕裂到一定程度後，就會一斷成二。

哪有什麽破鏡重圓，鏡子這種東西，從來都沒有十全十美的修補之法，如果強行修補，即便重圓，彼此之間也會有隔閡。

而現在的人也早就不是以前的封建舊思想了，女孩子不用一輩子只守著一個男人過日子，思想解放了，就更希望遵從本心。

但遵從本心的結果就是，寧願自己變得殘缺，也不硬湊合。所以現在這個時代，夫妻這面鏡子，只要有裂痕，能做的僅有盡量不讓它越裂越深，就別想著補救了，畢竟易碎的東西，補不成的。”

“落落和上清大人之間，是有裂痕了？”

我頷首：“我因為他暗中傷你的事情和他冷戰這幾天，他說了很多傷我的話。他說，他也不是非我不可，他說我不信任他，那他也可以不信任我。他問我，是不是在我心裏玉顏真的比他重要。

他還說……只要他願意，他有的是女人。”

“上清大人他怎麽能這樣說呢！”

玉顏擰眉氣憤不已，“我早就向他解釋過，我和你只是少年情誼，雖然彼此傾心過，可那已經是八年前的事情了。

我都已經離開你八年了，現在你也已經嫁給他為妻了。過去的事情我可以放下，但他為什麽總是揪著這一點不放呢！”

打量了一遍我的沈郁臉色，他說下去：“上次他可能是氣急了，才口不擇言說……你我關系不清不楚，我是否碰過你，都猶未可知……他說，若早知你不幹凈，他萬不會娶你。

他現在每每與你同床共枕，都覺……惡心得慌。”

和我同床共枕，惡心得慌？

我猛地怔住。

雖然我現在很清楚上清不會說出這麽惡毒的話，也明白這話是玉顏胡謅來挑撥我們的……

可，我突然在想，如果上清不是玉顏，玉顏有一天真就毫無征兆便出現在我們的世界裏了，像這個假玉顏一樣，一門心思要把我從上清身邊搶走，彼時上清的內心，會不會真就是這麽想的，覺得我不幹凈，覺得我惡心……

再怎麽說，上清都是個古人，古代的男人大都接受不了自己的老婆有前男友，更何況我和阿玉哥當年雖說誰都沒有逾越出格，可牽牽手，抱抱，同睡一張床的事情卻是的確做過。

一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與一個不知活了多少年的成年男妖曾經那麽親密，這事擱在誰面前，誰都會覺得膈應……

玉顏看我面色越來越難看，又虛偽地假裝擔憂安撫我：“落落，還記得我從前是怎麽教導你的麽？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

能從你指縫溜走的，都不是好東西，他不適合你，所以老天爺才讓他盡早離開你，好早點將命中註定該是你的那個人，送到你面前。

你……也別太難受，如果上清大人真的那般在意你我的過往……

我願意聽他發落，只要他能不再為了曾經的那些事遷怒你，肯好好和你過日子，哪怕是，他想親手殺了我，我也會心甘情願地把自己的性命送到他手中……”

“憑什麽？”

我陰沈沈的苦笑，繼續漫無目的的往前走，昂頭深呼一口氣，心碎道：“阿玉哥你知道麽，我是在最孤立無援，人生最艱難的那段時日裏遇見上清的……

他的出現於我來說是個意外，但後來我漸漸發現，這個意外，似乎有點美好。

他溫潤如玉，他謙謙有禮，氣質脫俗，長得還好看，還有錢，對我也挺不錯。簡直是世上所有女孩的夢中情人類型。

他會在我最危險的時刻，及時現身救我，在我最孤獨惶恐的時候，悄無聲息地從我背後抱住我，安慰我，支持我，給我力量。

天冷了他會囑咐我穿衣，我胃口不好他也會變著法的帶我出去吃好東西。我想接生意賺錢，他就替我掃除一切麻煩，每次都是他辦事，我數錢。

我口口聲聲的和他講，我要賺錢養他，而他每每聽見，都會笑眼明媚地看著我，誇上一句：我娘子真厲害，為夫的下半生，就靠娘子了。

他說他愛我，比世上任何人都舍不得離開我，前兩個月他還念叨著要帶我出去游山玩水，要和我一生一世，生很多很多個孩子……我根本沒有想到這才多少天，他就反悔不認賬了。

更沒有想到我們的婚姻原來這麽不堪一擊。

我和你明明是清白的，他憑什麽懷疑我不幹凈！我幹不幹凈他自己心裏不清楚麽？！

怪不得這次我們倆鬧別扭他不肯主動哄我了，怪不得每晚同睡一張床，他連碰都不肯碰我！

阿玉哥，你說我究竟哪裏對不起他了！既然他不要我，那我也不稀罕他的施舍，如果他對我的信任必須要用阿玉哥你的犧牲來換，那我寧可不要！

我碧落還沒有廉價到求著人留下，求著人相信的地步！地球從來都不是離了某個人就會爆炸，我也不是沒了他，就活不下去！”

“可這樣太委屈你了，落落……”

他心疼的抓住我手腕，耐著性子勸道：“阿玉哥知道，落落打小就性子要強，即便吃虧受傷了也只會打碎牙齒往肚子裏咽。

但落落並不是沒有人疼！落落也可以像別的小姑娘那樣，找人做主，向人訴苦，落落也會有人安慰，落落也會有人視若珍寶！

就算上清他不相信你，不再疼愛你……你還有阿玉哥！阿玉哥對你的心沒變，阿玉哥還像當年一樣，最喜歡落落，最憐惜落落。

阿玉哥可以給落落偏愛，落落在阿玉哥這裏，永遠，都是最重要的人，阿玉哥不會允許任何人欺負你！落落，阿玉哥說過，不管你什麽時候回頭，阿玉哥都在！”

“但是我現在，回不了頭了。”我悲慟的咬了咬唇，忍住眼淚向他傾訴：“我已經是上清的妻子了，我現在還是他的契人。

上清今天既然還願意代我回家看望我奶奶，那他大約也還是在意我的，不管傷害我奶奶的是不是他……至少現在，他並沒有徹底扔下我不管……”

“他是現在對你還有感情，只是阿玉哥擔心的是，未來。”

玉顏目光真摯的和我說：“信任對男人來說，薄如紙，一捅就破。

就算這一回，他對你不再有芥蒂了，勉強能與你和好如初，但就像你之前所說的那樣，從來都沒有什麽破鏡重圓，鏡子有了裂紋，那個傷會一直在，根本無法修覆！

女人對男人如此，男人對女人，更是這樣！你現在還年輕，你們的婚姻如今才剛開始，以後你保證不了，不會有第二次第三次矛盾……

我是真的不忍心看見落落在這樣的婚姻生活中備受煎熬，日漸消瘦。更何況，落落現在不是已經與他，有隔閡心結了嗎？既然兩顆心已經有距離了，那又何必繼續委曲求全。”

“其實在你沒出現之前，他待我挺好的。”

“那是因為你們的感情根本經不起風吹雨打！之前的好景象都是在粉飾太平罷了！稍有風雨摧殘，就會原形畢露，你以為他待你好，都是發自肺腑麽？”他攥在我手腕上的那只爪子突然用力，腕骨都給我攥麻了。

我不舒服的擰緊眉心，他則趁著這個大好時機接著按早就計劃好的內容說：“落兒，有件事，我怕你傷心，所以就一直不敢和你說……

我怕說了破壞你們之間的感情，給你們增添誤會。而且，我天真的認為，上清大人愛你是發自真心，他或許是真的打算抗旨保護你，和你好好過日子。

但現在看起來，好像並不是我以為的那樣……上清大人他，或許從頭至尾都在利用你，他根本沒愛過你，他只是想用感情麻痹你，然後將你……當做邀功的籌碼，送給那些天神！”

“利用我？”我一頭霧水。

換劇本了？

他神情凝重的頷首，和我說：“上清大人他下凡根本不是偶然，和你結婚更是蓄謀已久。上清大人他是上古神，你可知，昔年祖神開天辟地，化三清造三界築六道，這個三清指的哪三清？”

我想想，回答：“天上有三清，上清玉清和太清。”

玉顏鄭重道：“那你知不知道，上清界與上清大人關系？”

我琢磨了一下：“同名？”

玉顏搖頭：“錯了，他根本不是什麽蛇仙！他更不是普通的神，他是上古時期，造上清界的那個神，真正的上清境之主！上清界，就是以他的名字命名的！”

我哽了哽，望著玉顏那深沈的表情，篤定後面絕對還有大瓜。

“這樣麽？他好像從沒和我說過。”

玉顏挑眉，眼底綻出了終於能放大招的興奮光芒，“這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下凡的目的，就是為了殺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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