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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黃雀在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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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泰格諾提議,黎司非和單永暮便接機在泰格諾家蹭了一頓飯。晚飯是傳統的南疆菜色,也有幾個瑞州菜。黎司非和單永暮見了親切的菜,沒忍住就多夾了點菜。那幾盤瑞州菜被吃得幹幹凈凈,被瑪圖索嘲諷是不是幾個月沒有吃過好飯。黎司非邊嚼菜邊含糊地反駁她是思鄉情切,瑪圖索嗤之以鼻。黎司非懶得理他,埋頭吃飯。他吃著吃著又想起來,往年的皇宮宴席上,危月燕總是吃一點點就離席,但到了雲詔,每頓都吃很多。想來除了身份原因,也有點思鄉之情在。想到這裏黎司非筷子慢了一點,被瑪圖索瞧見:“怎麽,終於吃撐了?”

黎司非心說這可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但這麽說好像也不好,只能再夾一筷子表示自己還能再吃:“是將軍手藝好。”他掃了一眼瑪圖索,對方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我記得我們沒有苛待你們吧,你都已經吃了三碗飯了,怎麽還能再吃啊?”

“聖使大人不要見怪,少帥昨夜受了傷,今天又趕路,多吃點是應該的。”泰格諾扒了一大口飯,企圖幫黎司非找場子,“少帥謬讚。這些菜都是阿莎婭做的,我不過從旁協助而已。喜歡就多吃點。”黎司非和單永暮點頭如雞啄米扒飯如餓死鬼,很快兩碗飯又吃完了。阿莎婭笑得很高興:“兩位小將軍真的很喜歡我們家的飯菜呢。夠不夠吃?不夠的話我再去盛一碗好了。”

“不了不了,都吃四碗了。”黎司非終於放下碗,“多謝將軍和夫人款待。你們慢吃。”瑪圖索這時也放下碗,站起身來:“我也吃飽了,多謝幾位。我先去看看依諾凰怎麽樣了。”

其餘幾人點點頭。黎司非也站起身來:“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吧。”瑪圖索搖頭:“不用了,你還是出去消食吧。”

她的目光落到黎司非的腹部,而黎司非後知後覺反應過來自己確實吃得有點撐,大腹便便的樣子可不好看。他頓了一下:“也行吧。那我出去走走好了。”

“不行。”誰知泰格諾和阿莎婭一齊反對。夫妻倆對視一眼,最後是泰格諾開口:“少帥,夜裏霧大,你人生地不熟的,容易迷路。風也會把山間的毒瘴吹過來,我們常年住在這裏因此還好,你一時半會兒可能受不了的。少帥在屋子裏轉轉吧,我一會兒送你和單小將軍回去。”

“行吧。”黎司非走到窗外,看到濃郁的霧氣,頓時打消了要出去的念頭。單永暮這個時候也吃飽了,走到窗邊來看:“哇,好濃的霧!這裏的霧有這麽大嗎?”

“這時候是雨季,有雨的時候霧也會變多。”阿莎婭說。她端著空碗往廚房的方向走,雲夏跟在她身後。黎司非趕緊跟了過去:“夫人,我來幫忙吧。”

“不用了不用了,你們是客人,天下沒有叫客人幫忙的道理。不過倒是還有別的事可以做。”阿莎婭笑了笑,“幫我帶帶雲夏行麽?雲夏,和哥哥們去玩,好麽?”

“好。”雲夏點了點頭,向黎司非伸出手來,“黎哥哥,我們上去玩,好嗎?”黎司非沒辦法拒絕,只能牽著雲夏的手,往廚房外走去。他給單永暮遞了個眼色,對方心領神會,也湊了過來:“雲夏,走,哥哥們帶你去玩!”

雲夏點點頭。三個人出了廚房,往大廳走去。正好撞上瑪圖索扶著危月燕出來。雲夏在後面細細地叫了一聲“聖使大人”,她們倆都點點頭,而黎司非趕緊過去:“你醒了?覺得怎麽樣?”

“我還好,多謝關心。”危月燕的臉色仍然是慘白的,但比昨天要好上一些。黎司非頂著瑪圖索的眼刀扶著她,道:“應該的。我扶你過去吃點東西吧。”

危月燕勾了勾唇角,沒說什麽。瑪圖索不樂意了:“我是死的嗎?用你幫嗎?你去和雲夏玩吧。”黎司非這才默默放下手。單永暮牽著雲夏過來,拍了拍他的肩:“走吧走吧,人家不待見咱們。陪雲夏玩去吧。”

兩個人跟著雲夏到了大廳裏,雲夏翻出幾本書來,挑出其中一本給黎司非:“哥哥能給我念嗎?這個是伯亞帶過來的書,但是阿娜不認得瑞州字,每次只有伯亞在家的時候才能給我讀。哥哥你可以給我讀嗎?好久沒有聽故事了。”

單永暮抱著她,黎司非便接過那本書翻了翻,是本普通的話本,看來是泰格諾準備來給雲夏看的。他點點頭:“嗯,我給你念。想要聽哪個故事?”

“這個!”雲夏翻開書頁,給黎司非指,“黎哥哥你真好,難怪聖使大人那麽喜歡你!”

“哦?為什麽?”黎司非看了那頁上面的故事,清了清嗓子,看似不經意地問。單永暮也看向雲夏:“就是!我們倆和你們的聖使可都是好朋友呢,為什麽她們只喜歡他不喜歡我呀?”

雲夏相當理所當然地答:“因為聖使大人是很尊貴的人呀。我們平時是不能夠觸碰她們的,只有同樣高貴的人或者是她們的朋友,才能有資格觸碰她們。黎哥哥是瑞州人,卻能去牽聖使大人的手,她們一定很喜歡你!聖使大人喜歡黎哥哥,雲夏也會喜歡黎哥哥的!”

單永暮相當意外地看向他,黎司非耳朵有點紅,把書舉起來擋臉:“咳,別瞎說。沒有牽她的手。好了好了,先念故事,好麽?”

雲夏很快就被轉移了註意力,但是單永暮不會。他一臉疑惑又訝異地看著黎司非,大有“你今天不和我解釋清楚我就去全軍營裏宣揚你牽了雲詔聖女的手”的意思。黎司非被他盯得頭皮發麻臉頰發熱,硬著頭皮著給雲夏念故事。一連念了兩個,黎司非終於忍不住了,和雲夏說:“雲夏,哥哥嘴巴有點幹,去廚房拿杯水好不好?”

雲夏拿著話本子,有些猶豫地點了點頭。黎司非如蒙大赦,腳底抹油就想溜。誰知道單永暮不是很給面子:“欸,司非哥,那兒有水。”黎司非回過頭去,單永暮目光灼灼,大有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意思。黎司非還是沒想好怎麽解釋,只能同手同腳地去拿水,喝了一整杯以後又坐回來給雲夏念故事。單永暮的表情已經有了些許不滿,他拿眼神示意黎司非趕緊念完然後解釋清楚這究竟是怎麽回事。黎司非一個頭兩個大,他翻了一頁書,清了清嗓子:“額,雲夏,哥哥給你念這個故事——”

“喲,黎少將軍還挺會哄孩子。”瑪圖索的聲音從他身後傳來,黎司非是第二次如此感激她的出現。“聖使大人!”雲夏立刻從單永暮懷裏跑了出來,到她們身邊。危月燕吃了東西以後氣色好了不少,她蹲下身來和雲夏齊平:“你叫什麽名字?”

“雲夏,我叫雲夏。”雲夏望著她,眼睛亮晶晶。危月燕笑了笑:“雲夏是個好名字,你的伯亞和阿娜一定很喜歡你。雲夏,我找黎哥哥有點事,你讓旁邊那個哥哥和瑪圖索姐姐給你念故事,好不好?”

雲夏點點頭,危月燕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她眼睛一下亮起來,一副激動地快要昏過去的樣子:“雲夏真是好孩子,要聽話哦。”雲夏點點頭。危月燕站起身來,示意瑪圖索過去,自己則拍拍黎司非:“走吧走吧,進去說。”

黎司非便跟著她進了房間,他想順便把門帶上,但危月燕拒絕了。她坐在床上,看著黎司非,兩個人沈默了一會兒。黎司非喉結滾了滾,問:“你現在感覺怎麽樣?”

“還好吧。”危月燕說,“已經差不多恢覆過來了,只是還有點餓。剛醒吃不了太多東西,明天就會恢覆了。你呢?”

“早好了,我的傷本來就沒有你重。”黎司非想找個凳子,但沒有找到,只好站到了窗邊。他不敢回頭看危月燕,只能望著窗外:“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危月燕望著他嚴肅的背影,有點想笑出聲來:“平安什麽時候不是好事呀?你有點敷衍了吧。”

“我是真心實意地——”黎司非回過頭去,對上她琉璃似的眼睛。危月燕輕輕說:“黎司非,我那天說的話是真心的。”

“我知道,我那天就知道了。”黎司非說,“可是為什麽是我?”

另一頭的單永暮也在問瑪圖索同樣的問題:“我們同樣是從京華出發,一路南下。為什麽你們只承認他?我一直覺得,我們倆沒什麽分別。可是在你們雲詔人的眼中,就對比那麽鮮明麽?”

“我不知道啊。”瑪圖索拿起一本話本,隨手翻開一頁,“是依諾凰選的他。雖然我並不相信黎司非,也不願意和他成為朋友,但我相信她,只好連這個也一並信了咯。”

她轉頭看了一眼單永暮,又很快地回過頭來:“其實我覺得,你和他還是有區別的。如果有機會的話,我或許會選擇你。但現在已經沒機會了。”

單永暮楞了一下,他想說什麽,瑪圖索已經不再看他,去給雲夏念故事了。他再次露出了無措的表情,就和來時一樣。

“為什麽是你?這真是個好問題。”危月燕歪頭看著他,“的確值得我好好想一想。但不用想太久。”

“所以呢?你想到了什麽?”黎司非又問。危月燕回答他:“想到了一些往事吧。那時候我還在瑞州,偶爾會碰見你。你八歲的時候從靖遠的戰場上回到了京華,住在皇宮之中,還挺有名的。去了京華以後,我其實經常能夠聽說你的消息,雖然我們沒見過幾面。”

她比了一個手勢:“我每次遇見你的時候,總有一種感覺——就像在照鏡子。我們其實是一樣的。你不覺得麽?”

“我明白那種感覺。”黎司非點了點頭,“所以你同情透過鏡子能看見的另一個人,你想打碎那面鏡子。”

“嗯,至少那個人不孤單了,我也不孤單了。”危月燕點點頭,“所以你現在覺得,我們是朋友麽?”

“當然。”黎司非說,“我的榮幸。”

“挺好的。”危月燕看著他,“也是我的榮幸。”

黎司非望著她的眼睛,久違地感到了一點心安。然後他聽見危月燕的聲音:“你是我的第一個瑞州朋友。我記得你們瑞州人稱呼朋友是用字吧,我有一個瑞州名字,不過從來不用。名字這種東西起了就是要有用處,不喊就沒有意義了。你以後在沒別人的地方,可以這樣叫我。”

黎司非點了點頭,這能算做女子的小字,到也不算違背常理。隨後他想到在瑞朝喊女子小字的只能是她的丈夫,耳朵頓時有點紅。危月燕可能完全沒想過這種事,有點奇怪地看著他:“怎麽了?別望你們瑞州的風俗上套,和那個沒什麽關系的。當成是普通朋友的名字就好。”

黎司非心說你可不只是個普通朋友,但還是老老實實地點頭。危月燕正色道:“離珠,離別的離,珍珠的珠。這是我的瑞州名字。以後你可以這樣叫我,我也知道是你來了,當成一個暗號看也可以。”

“離珠,離珠。”黎司非念了兩遍,道,“真是個好名字。我能問為什麽麽?”

危月燕也沒有避諱,直接回答他:“珠是我本來名字的意思。至於離,你不會連這個都想不明白吧?黎司非笑了笑:“想得明白又如何?我只是想聽你解釋而已。算是一種增進感情的辦法吧。”他望著窗外濃稠的夜色,莫名覺得心情很舒暢。危月燕拖著下巴看他:“真無聊,就不能自己好好琢磨琢磨麽?”

“我回去就琢磨。看起來天色不早了,你好好休息。”黎司非點頭如雞啄米,“我和永暮回軍營那邊了,明早再見,離珠。”他說著就要出門去,危月燕突然叫住他:“黎司非,我很好奇一件事。你沒有字麽?”

“……沒有。”黎司非說,“不過有機會,你可以取一個。”

危月燕沒有再說話,目送著他離開。黎司非走到大廳,瑪圖索和單永暮居然還在給雲夏念故事。她抱著雲夏,念得很認真。黎司非朝單永暮招了招手:“永暮,不早了。我們先回軍營那邊吧。”

“好。”單永暮站起來。不知道為什麽,黎司非覺得他有點蔫蔫的,但他沒問。雲夏見他們要走,蹦蹦跳跳地過來和他們告別:“黎哥哥,單哥哥,明天見!”

“明天見。”他們一齊說。

泰格諾自然是來送他們,三人提著燈籠在朦朧的霧氣之中行走,燈光影影綽綽,就連身側的人都看不清臉。黎司非問他:“將軍,我們之後怎麽做?休戰期的時間因為一些事縮短了,同樣,我們準備的時間也變短了。我原本的想法是和將軍匯合後,悄悄繞道前往川嶺大營突襲,但現在的情況似乎不允許我們這麽做。將軍覺得如何?”

“的確應該如此,也的確不能這麽做。”泰格諾說,“我計劃先在隱谷修築一些防禦工事。近日不斷有戰事,而越川的人巫最近出現在隱谷附近,我總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我很害怕我們一走,他們就會突襲隱谷。谷中大多是沒有戰鬥能力的平民,而越川向來不對自己族人以外的平民留活口。我怕……”

“應該的。那將軍先好好思考,等想出合適的法子來,再和我說。”黎司非點了點頭,看向周圍有些朦朧的單永暮,“永暮,你說是麽?”

“好,司非哥,近一點。”單永暮靠了過來,臉又重新清晰了幾分。黎司非覺得有幾分心安。泰格諾送他們到軍營門口,又囑咐了幾句才離開。黎司非和單永暮目送著他消失在夜霧之中,才回到軍營裏。

而在泰格諾家裏,瑪圖索和危月燕正在商量著什麽。“記性不好和失憶?”危月燕聽完瑪圖索的講述,臉上是鮮明的疑惑。瑪圖索點了點頭:“我下午都在這裏,沒有出去。但這家的女主人的確有點不太對勁,那個將軍也說整個寨子的人也不太對勁。來的時候你還在昏迷,霧太大了,大得有些怪異。就算現在是雨季,可是這幾天並沒有要下雨的意思。我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對,你覺得呢?”

“我來的時候並沒有醒著,不知道情況如何。”危月燕思考了一會兒,道,“但既然你說有問題,多多少少會有問題的。這一趟下來疑點太多,只有和其他人也好好談一談,尤其是黎司非。我們可能才能理清楚究竟發生了什麽。對了,關於失憶這件事,你想到什麽?”

“那就等你厘清了,我們再說那些事。”瑪圖索拿手比了比,不知道是什麽東西,“關於失憶的話,我想到一點。你記不記得以前老師和我們說過的,就是越川人布陣的那個故事?如果是在上風口焚燒煙葉,加上越川的一些蠱毒,確實有可能做到這種效果。那玩意兒是越川境內的名產,而且產地離這裏也不遠,能說得通。但他們要影響一個寨子的人,上風口離這裏不算近,要燒多少才能夠?再者說那東西的價格你我都知道,越川人這不是自斷財路麽?還是……”

危月燕看著她的眼睛:“但也有說不通的地方,一,你怎麽證明他們的確是燒了煙葉?萬一是賣到別的地方去了呢?二,那種蠱已經被瑞州人全毀了,怎麽可能還剩有在越川?不過越川人的想法倒是很明顯,他們想借此機會,拿下隱谷。隱谷易守難攻,又卡在邊界,同時臨近最親近我們的郎青。如果越川能直接拿下隱谷,我們就會落入和山詔一樣被動的境地。”

“無論這是不是真的,都決不能讓他們得逞,我這就傳信回大寨。”瑪圖索臉色凝重,“這裏是阿蘭若的領地,這件事就交給她處置。”

“好。”危月燕點了點頭,“對了,我剛才跟你說的郎青巫師的那個故事,你覺得怎麽樣?”

“你是問真假麽?我不知道如何判斷。”瑪圖索思考了一會兒,“這些都只是他們的一面之詞。黎司非聽到的是郎青巫師的一面之詞,你聽到的是黎司非的一面之詞。這事還是交給老師定奪吧,她活了那麽多年,或許是這些事的親歷者。我們回到大寨後把這件事告訴她,應當就能分辯出其中的真假。”

“嗯,可我總覺得這件事沒那麽簡單。”危月燕說,“我的直覺告訴我,這背後可能藏了不止一個秘密。”

在寨子遠處的山上,有人透過沈沈的霧,眺望著一切。他舉著火把,火光照到的臉上悲喜難辨。如果黎司非在,一定能認出這就是姜央莫亞。他望著寨子好一會兒,從懷裏摸出一只信鴿,朝西北放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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