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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破川嶺(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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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戰地 川嶺聯軍大營

姜央月拿著一封書報,看似不經意地掃了掃四周,才走進了姜央韶的營帳。將仰首正坐在屋子裏用藥缽搗著,見她進來才擡起頭:“阿月,怎麽了?”

“姜央莫亞傳了消息回來,確認了雲詔人和瑞州人進入了隱谷。”姜央月坐到姜央韶對面,把那封略顯潦草的書報攤開,“他們必然是在謀劃什麽。姨母要看看麽?”

“你看就好了。”姜央韶顯得興致缺缺。姜央月便把它收了起來,到一邊找了紙筆,開始寫回信。姜央韶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滴進了藥裏。過了一會兒,藥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姜央韶這才看向姜央月:“阿月,如果這樣,下一步你打算怎麽辦?”

“派人多留意那邊的動向吧。姜央莫亞的臉被那個瑞州人看到了,混進隊伍裏肯定會被發現。”姜央月咬著大拇指,露出有些猶豫的表情,“但這個時節隱谷多霧,若不進谷,我們看不到他們在做什麽。只能被動等待。”

姜央韶點點頭:“我就想你會這樣說。”姜央月有些疑惑地擡起頭來:“姨母的意思?”

“你別忘了,依火柯諾最近在忙活什麽。註不要全部壓在一處,這可不是個好習慣。”藥缽裏的氣泡翻滾止住了,姜央韶把它拿過來,又往裏面加了什麽,“春夏之交多霧,的確是個好時候。方便了他們,也能方便我們。”

姜央月露出一個恍然大悟的表情:“也就是說——”話還沒說出口就被姜央韶打斷了:“阿月,隔墻有耳。有些事還是不說為好,成敗與否,只有結果能證明。這是我的瑞州朋友教我的道理。”

姜央月點了點頭:“原來如此。以前從來沒聽姨母詳細說過。姨母的瑞州朋友是個什麽樣的人?”

“一個身不由己的聰明人。瑞州人有句話說得很好,慧極必傷。看來是見過很多這樣的人才能說出這種話來。”姜央韶不知道想到了什麽,垂下眼簾來。她把藥從藥缽之中挖出來,裝到一個盒子裏,遞給姜央月:“好了,阿月,把這罐藥準備一下,一會兒拿給摩埜姒瑯。告訴她這是今天新制的藥,趕快服用。”

姜央月接過盒子聞了聞:“好。姨母已經開始換藥了麽?”姜央韶搖了搖頭:“暫時還沒有。她大戰前服的藥,而休戰期才過了三分之一,需要一段時間才能生效。等休戰期還剩三分之一,我們的計劃就可以開始了。你先去吧。”

“嗯。”姜央月點點頭,離開了。姜央韶拿過桌上剩下的信紙,提筆寫了兩封信,和上次一樣寄往兩個方向。她好像想到了什麽,又重新寫了一封信,小心翼翼地卷好,極慎重地封上了火漆。她找來一只信鴿,朝著北方放飛。

姜央月來到了摩埜姒瑯的營帳前,她和門口的護衛說了一句,就走了進去。摩埜姒瑯正坐在內室打坐。姜央月沒有看見人,便把藥放在桌子上,用手指敲了幾下桌面,大聲道:“西嶺大巫師,這是地巫大人讓我給你的,記得及時服下。”

她說完就要走,就像完成任務一般。摩埜姒瑯趕緊從內室裏出來,叫住她:“大將軍。”

“有什麽事麽?”姜央月略略側過頭來。摩埜姒瑯捧著藥過來,示意她進去說。但姜央月並沒有動:“大巫師就在這裏說吧。”

“……”摩埜姒瑯沈默了片刻,“這裏可不是該說這種話的地方吧,大將軍還是進去說好了。”

“你又能說什麽呢?”姜央月問她,“你除了向我們求援,還能做什麽呢?據我所知,西嶺這數十年來只養出了一百五十頭象,給了你一百頭,卻只剩下十一頭。西嶺的大巫師沒什麽實權,你回到西陵後,你那瘋王兄也不會聽你解釋的,結果可想而知。西嶺不會放走人蠱,而越川不需要廢物。摩埜姒瑯,與其來求我,不如自己想個辦法,看看怎麽才能死得值一點。”

摩埜姒瑯望著她,沒有說話,只是盯著桌上的藥。姜央月也掃了一眼,瀟灑地扔下一句話就出門去了:“言盡於此。”摩埜姒瑯盯著她的背影,緊緊地攥緊了衣角。

她把藥盒打開,挖出黝黑的藥泥,倒進盛滿水的茶杯裏,相當不甘地一飲而盡。

視線從主戰場回到隱谷這一天。黎司非拿著泰格諾給的地圖,在營地裏四處溜達。泰格諾的計劃是借地勢在隱谷周圍布置一些陷阱,以及防禦工事。隱谷更多還是一個村落而非一個要塞,但它位於雲詔和越川的邊境,就意味著它不得不強大起來保護自己。瑞朝的軍隊又在這裏,越川人已經將這裏當成了一個重要的據點,做夢都想吞下。以往泰格諾他們在的時候,越川人掀不起什麽風浪。可北面主戰場的戰事越來越急,越川人不會放過這個時機。他昨天囑咐黎司非,叫他和單永暮先安排大營這邊的事,有空出去看看怎麽辦,他要到另一個地方去準備另一些事情。黎司非和單永暮商議了一下,由單永暮負責在軍營裏監工,他去寨子裏轉轉,思考下一步的行動。

黎司非看著這地勢就頭疼,不知道布置個什麽陷阱算合格。思來想去他決定還是求助一下本地人。他拿著地圖出門去,又開始犯難。昨天晚上回來的時候霧太大,他根本沒看清路,完全不知道該往哪個方向去泰格諾家。正當他在軍營門口猶豫的時候,一個熟悉的聲音傳來:“黎司非。”

是危月燕。黎司非立刻就放下心來。他走過去:“你們來了。好點了麽?瑪圖索呢,不和你一起?”

危月燕點頭然後又搖頭,一黑一白兩條蛇從她袖子裏爬出來,沖著黎司非吐信子:“已經好了。泰格諾將軍說找她有事,希望她能夠看看寨子周圍。我就先過來了。怎麽,找不到路?”

黎司非承認得很痛快,把地圖遞了過去:“是找不到路,你來了就能找到了。”他給危月燕看地圖,指著其中一處:“這兒似乎是個險地,營中大部分兵士也在那附近布置工事。永暮現在在軍營裏安排別的事情,其他人是各忙各的,我也不想麻煩他們帶路。將軍叫我有空在寨子裏多轉轉,我就想過去看看,你認識路麽?”

危月燕看著他,接過地圖,笑道:“你說我認路,我就認咯。不行也還能問路,對吧?”黎司非點了點頭:“嗯,好。多謝你,危…離珠。”

“記住了?”危月燕看著他,笑得像只志得意滿的狐貍。黎司非別過頭去:“先過去吧。我昨天和你說的話是算數的,你好好想想,什麽時候想用都可以。”

危月燕有些意外地望著他。黎司非想像拍單永暮一樣拍拍她的肩膀,但是又覺得不好,手停在半空中不知道該怎麽辦。跟黎司非比較熟那條白蛇立刻就湊了過來。黎司非看著危月燕,大概意思是“這不好吧”。危月燕挑了挑眉:“走吧。你還挺招蛇喜歡的嘛。”

“……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黎司非很想把那條白蛇扯下來,但是它好像變沈了,完全扯不動。危月燕又往前走,他只能跟上。兩人兩蛇就那麽往前走。路過的雲詔人紛紛露出驚奇的表情。大白可能是感受到了黎司非並不想反抗,立刻往他脖子上纏。黎司非邊扒拉它邊向危月燕求助:“大白,給我下來!危月燕!離珠!它是不是胖了!”

危月燕這時正拿著地圖在問一個村民,問完了路才轉頭。她打了個響指,這才把黎司非從大白手下解救出來。白蛇盤在黎司非腳邊,看著還有點委屈。危月燕掃了它一眼,道:“問到路了,在那邊,過去吧。它的確是長了一點,但也不至於把你壓死吧。”

“它要是真想壓死我,我還能跑。它要是咬我我就完蛋了。”黎司非揉著脖子走過去,“往哪裏?”危月燕給他指了一個方向:“往那條路一直上去,然後右拐,就到了。他們說不遠,走吧。”

“好,快過去吧。”黎司非剛往前走了沒兩步就被蛇辦到了,摔了個狗吃屎。危月燕哈哈大笑,蹲下來看著他:“普亞戈,過來,別欺負他了。辦正事比較重要。”大白蛇不情不願地離開黎司非身邊,而他相當狼狽地擡起頭,從地上爬起來:“它絕對是在報覆我。”

“蛇記性挺好的,特別是毒蛇。”危月燕見他沒事,就站起身來往前走,“看來你是狠狠得罪它了。”黎司非想了想自己在大瑤山上把它當手串盤的時候,頓時心虛起來:“還有什麽補救的辦法呢?”“不知道。”危月燕走在他前面,回頭給他比了個鬼臉,“我又不得罪它。”

兩個人一路插科打諢,很快找到了那處天險。他們上到了對面的一處高崖,俯瞰著群山和山下忙碌的人。山勢陡峭,還有一條曲折的江,黎司非往下看,覺得有點腿軟。他坐了下來,危月燕則站在他身旁,指著周圍群山中的一座,說:“從這裏過去,就是越川的領地,他們很有可能從山上過來。”

“山路可不好走吧。”黎司非問。危月燕笑了笑:“我們對大山,可比你們熟悉得多。越川雖然以河流眾多聞名,但五大部之中,除了山詔,對大山最熟悉的就是他們。你們要是想在山裏戰勝越川人,不如做夢來得快。”

“你有沒有聽過一個詞叫禍水東引。”黎司非思考了片刻,問道。危月燕想了想:“聽過,這樣說的話我大概明白你的意思,可是沒有用。這裏離越川的大寨極近,泰格諾將軍昨天說,越川的人巫曾出現在前線。山詔的巫衛在也在兩軍前線,究竟哪邊是軟柿子,想都不用想吧。”

黎司非又想了想,道:“也就是說,我們現在的兵力不可能撼動越川分毫,反倒有可能把前線大軍引回來截殺我們。一旦貿然動手,就會給越川可乘之機,對吧。你剛剛也說,越川人巫出現在了前線,是來當誘餌的麽?”

“這樣說是沒錯。一旦出手,對他們而言就是一石二鳥的好事。”危月燕看著黎司非,“你不會想不明白。但你這樣問,是什麽意思?”

“我在想,既然他們那麽有把握能夠截殺我們,一定是覺得來得及。越川和西嶺的大營離交戰地也有一定距離,我們也是從郎青過來,才走了兩天的。”黎司非說,“他們的大軍絕對不可能從雲詔境內走,那就一定是有路。我們人不多,只是借道的話,應該沒問題吧。”

山風把他的頭發吹得亂七八糟,危月燕看向他被掩藏的眼睛,看到了一座直指蒼穹的青峰。於是她說:“可以,但你有什麽萬無一失的辦法呢?”

“那條路會經過越川境內麽?”黎司非問。危月燕搖了搖頭:“我很少來這裏,但寨子裏的人會知道的,不是麽?”

“那走吧。我們去問問。”黎司非站起身來。

有了目標做事不難,黎司非便和危月燕下山,往越川邊境的方向去。這個寨子比黎司非想象中大很多,好走危月燕的身份方便,他們很快就問到了想問的東西。在靠近越川的部分的確有一條馬道,也臨河,是以前西嶺和越川通商時用的,能直通越川大寨。最近有了新的商路,加之這條路有可能經過雲詔境內,便漸漸被廢棄了,只有行軍時有人會走。兩人站在河灘上,不遠處就是通向那條馬道的路。黎司非覺得抓到了機會,便問危月燕:“也就是說,我們有機會走這條路直搗黃龍?”

危月燕思考了一會兒,回答他:“聽著是很好。但是你又怎麽能保證,這條路上不會有越川人?這既然是軍道,戰時必然會有駐軍盯著,你怎麽能保證一定能平安過去?”

黎司非倒是蹲下來,從地上挑了一顆石頭,握在手心裏。危月燕不解地看著他。黎司非把那顆石頭對著遠處的大江,用力一擲。石子飛出去很遠才落進江裏,泛起一圈圈漣漪。危月燕看著那圈漣漪,淡淡道:“投石問路。”

“聰明。”黎司非又拿起一塊石頭,同樣扔了出去,“不過不只一塊石頭。”兩顆石頭泛起的漣漪交織在一起,隨後消失得無影無蹤。

另一頭,瑪圖索和泰格諾來到了隱谷上風處的山上,不知道在尋找著什麽。瑪圖索非常認真地觀察著四周,泰格諾跟在瑪圖索後面,臉色略微有些凝重:“聖使大人有看出什麽來麽?”瑪圖索在前用彎刀撥開草木,那條紅蛇盤在她手上,嘶嘶吐著信子,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她又往前走了幾步,突然停下:“我就知道,你看。”

她指著面前一個似乎是燒剩的火堆,似乎還受過潮。泰格諾湊過去看,問道:“這是?”

“有藥的味道,蛇不會認錯。”瑪圖索示意那條紅蛇從她手上爬下來,爬到火堆裏。她自己則伸手取了一點殘渣,輕輕嗅了嗅:“已經受潮了,完全看不出是什麽藥。但小心點還是好。”泰格諾臉色很難看:“能確定是越川人下的手麽?”

“這個時候下手的,應該也只有他們了。而且這個火堆看起來很新。”蛇似乎有了發現,蹭了蹭瑪圖索的頭,瑪圖索看著它,“阿山亞,找到了什麽?”蛇望著她,嘶嘶吐著信子。瑪圖索盯著那個火堆好一會兒,從其中找出了一只幾乎是焦炭的蜘蛛。她把蜘蛛給泰格諾看:“您看。”

泰格諾臉色一白:“真的是他們。也就是說,這段時間寨子裏的異狀都是他們弄出來的?他們想做什麽?”

瑪圖索搖頭:“這我不清楚。這些藥已經被燒光了,也看不出什麽藥性,能確定是越川人下的手已經很不錯了。不過這麽大劑量的話,很有可能是那種東西。再往前找找看應該還有像這樣的火堆,您還要往前看麽?”

泰格諾搖了搖頭。而瑪圖索望向郁郁青青的山,聲音帶著一點悲哀:“通知寨子裏的人開始往郎青撤吧,你們出兵的時候,最好能全部撤幹凈。越川的人巫既然敢出現在這裏,就說明他們不達目的決不會罷休。我會通知阿蘭若,盡量留意這邊的局勢。離開戰還有十日,盡快做準備吧。”

“好,我知道了。”泰格諾說,“說服他們的事……”

“我會想辦法。”瑪圖索說,“我會趕緊傳消息給阿蘭若,消息最多兩日到大寨。阿蘭若現在不在大寨,估計最快五天能到這裏,開始準備吧。我和依諾凰會盡力,你們也要盡力,行麽?”

“好。”泰格諾重重點了點頭。

黎司非和危月燕過了一會兒才回到寨子裏的駐地,他們先和單永暮說了初步的計劃,對方表示極為讚同。瑪圖索和泰格諾過了一會兒才回來,他們臉色都不好。危月燕見她的臉色,無聲地問她是怎麽回事。瑪圖索搖了搖頭,示意她等會兒再說。黎司非也察覺出不對:“將軍,臉色這麽難看,是怎麽了?”

“一些我們自己的事情,有些麻煩。要和防禦工事這邊一同進行。不過雲詔大寨那邊會有人來幫忙,不必太過擔心。”泰格諾揉了揉太陽穴,“少帥,你看起來有話要說,是想到了什麽麽?”

黎司非便把自己的想法和他說了。泰格諾眼睛一亮:“這個法子可行!不愧是少帥,我們就這麽辦!”

“希望一切順利吧。”一切似乎是順利的,但黎司非隱隱覺得哪裏有些不對。危月燕給他比了個手勢,示意她之後會和黎司非說。黎司非點了點頭,便和單永暮一起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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