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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牛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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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貴妃誕下子嗣的事兒, 是在毓敏還沒用完早膳的時候聽香草稟報上來的。

香草看起來有些憂慮:“皇貴妃誕下子嗣,皇上特別高興,甚至說, 甚至說……”

香草後頭的話說不出來。

但是毓敏眼皮子卻都沒有擡一下, 只淡淡道:“說什麽?不必隱瞞。”

香草低下了頭,許久才蚊子哼哼似得說出了口:“說四阿哥是第一子。”

果不其然。

毓敏內心幾乎沒起什麽波瀾。

這的確是順治能說出來的話, 或許在他心中,只有皇貴妃生的孩子, 才能算得上是正統嫡脈, 要是放在關外的時候, 皇貴妃在也當是和正妻平起平坐的西宮大福晉,而她們這些人, 如今雖然也稱大福晉, 可是和那個大福晉卻是差得遠了。

毓敏心裏不知什麽滋味,她不在乎自己在順治心裏什麽地位, 反正她也不喜歡他, 更對他沒有任何期待,可是她卻心疼玄燁。

玄燁對自己父親的父母親近,不管是誰都能看得出來。

若是這話傳到了他耳朵裏,他又該怎麽想呢?

毓敏有些無力的閉了閉眼睛。

有些事兒,不是你不願意面對, 就可以逃避的了的,自己必須要和玄燁好好說說, 她不想兒子從別人口中聽到這些腌臜事。

想到這兒, 毓敏頓時沒有用飯的心思,放下了筷子,淡淡道:“將桌子撤了吧。”

屋裏伺候的宮人, 一聽這話,頓時都有些緊張,一個也不敢說話。

最後還是香萍硬著頭皮道:“主子,您只用了幾口,不如再多用些吧?”

毓敏搖了搖頭:“我沒什麽胃口了,撤了吧。”

說完又頓了頓:“阿哥呢?”

香萍小心翼翼看了毓敏一眼,許久才低聲道:“阿哥去讀書了,您忘了嗎?”

毓敏一恍惚,哦,差點忘了,他讀書自來走得早,今早走之前還來給自己行禮請安呢,她一時竟忘了。

毓敏摁了摁太陽穴,只覺得有些頭疼,這樣殘酷的事情,她又要怎麽和玄燁說呢?

想了想,到底沒在這個問題上糾結,只道:“你讓人留心著些,阿哥一回來,就讓他直接過來見我。”

香萍恭敬應了,最後又看毓敏實在是沒心情用飯,便也招呼人將飯菜撤了下去。

而毓敏則是呆呆的坐在屋裏,直楞楞的盯著虛空中的一點,也不知道在想什麽。

**

皇貴妃誕下四阿哥的事兒,自然不止毓敏這兒接到消息,很快的,就傳遍了整個南苑,皇帝和太後那邊下了重賞就不必說了,其他妃嬪卻不見得有多高興。

畢竟朕第一子這樣的話,不僅是毓敏和董鄂福晉聽著紮心,那些沒能誕下子嗣的妃嬪,也隱約察覺到了皇上待皇貴妃的不同。

這哪裏像是普通的寵妃,分明有了先帝時宸妃的氣象,那位主至今在許多滿蒙後妃裏都是一個傳奇人物,現在突然發現,傳奇人物竟在我身邊,她們心中的滋味可想一般。

毓敏這邊還沒等到玄燁回來呢,先等來了董鄂福晉,她一臉的憂郁,一進來就嘆息道:“皇上實在心狠。”

一說這話,眼淚倒是先流下來了。

毓敏沈默片刻,許久才道:“姐姐這話在我耳邊說說也就罷了,出去了千萬別露出分毫。”

董鄂福晉依舊流淚:“這話我哪裏敢往外說,便是在心裏想想,都覺得冒犯,可是我實在是難受,福全都長這麽大了,每回皇上來,還都高興的什麽似得,自己吃點心嘗著好,都想著給他汗阿瑪留一塊,就這樣一顆熱騰騰的赤子之心啊,皇上竟是從沒放在心上過。”

毓敏一聽這話,眼圈也霎時紅了。

玄燁又何嘗不是呢?

順治玩笑似得給他布置的作業,他寫的小手磨出繭子也要寫完,順治每次過來,都小貓似得想要膩在他身邊,看著他的眼睛都是亮晶晶的,仿佛那不是一個人,而是他的大英雄,他的神。

小孩子,從一生下來,就對自己的父母有著天然的眷戀,哪怕他們的父母什麽都不做,他們也會一次次的想要靠近他們,想要感受到溫暖。

之前她總覺得,其實順治已經做得很好了,他對玄燁很看重,也願意陪他玩,算是勉強盡到了一個做父親的責任。

可是現在她才發現,自己這麽想,不過是自欺欺人。

看重和愛是兩碼事,要是順治真的心裏有這個孩子,今日也不會脫口而出說出這樣的話。

毓敏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安慰的,抱怨的都說不出來,她只楞楞的坐在那兒,聽著董鄂福晉一句句痛徹心扉的哭訴。

**

董鄂福晉到底不是個不知道高低的人,哭訴了一會兒便勉強收住了眼淚,似是有些尷尬,起身和毓敏告辭。

毓敏將她送了出來,在她離開的時候,猶豫了良久,終於忍不住道:“姐姐,你曾對我說過一句話,如今我也說給你聽,在這宮裏,想要生存,最要緊的就是要謹守本心。”

董鄂福晉一下子楞住,她眼圈泛紅,定定的望了毓敏一會兒,許久才輕輕的嗯了一聲:“妹妹金玉良言,我記住了。”

毓敏想要對她露出一個笑,可是到底失敗了,是勉強勾了勾唇:“姐姐一路好走。”

董鄂福晉也勉強對她笑了笑,然後轉身離開了。

看著她離開的背影,毓敏心情覆雜,算著時間,玄燁也該下學了。

**

玄燁是在半個時辰之後回來的,比以往晚了一些,毓敏第一時間就讓人將他叫到了正殿。

她小心打量了一下兒子的神情,發現好似和以往一樣,沒什麽變化,心裏松了口氣。

可是松完這口氣之後,卻又有些為難起來。

那句話到底要怎麽和他說。

毓敏沈默了片刻,最後還是先招呼了玄燁用午膳。

為了安慰兒子,今兒中午,她給他準備了,他最愛吃的蛋糕。

軟軟綿綿的一塊,就放在他面前,玄燁看了一眼,面上露出笑來:“額娘做了奶糕!”

毓敏笑著點點頭,親手給他切了一塊,放到了碟子裏,柔聲道:“知道你喜歡吃,吃吧。”

玄燁迫不及待的用小叉子紮起來吃了一快,面上的笑越盛了:“真好吃。”

毓敏看著他的笑臉有些心酸,卻也不敢露出什麽難受的神情,而是坐到了他身邊,一邊給他夾菜,一邊假裝不經意的道:“昨個還鬧著讓你皇貴妃額娘給你生個弟弟呢,喏,今兒總算讓你如願了,皇貴妃額娘真生了個弟弟。”

玄燁立刻做出驚訝神色,有些歡喜道:“真的嗎?”

毓敏看著兒子的笑容,忍住了心中酸楚,摸了摸他的腦袋:“當然是真的了,你汗阿瑪高興的什麽似得。”

後面這句話,卻是輕飄飄的帶過去了。

誰知玄燁只是小大人似得點了點頭:“汗阿瑪愛重皇貴妃額娘,自然也喜歡四弟。”

說完他小心翼翼的看了毓敏一眼,小聲道:“不過我最喜歡的是額娘,汗阿瑪他,他其實也喜歡額娘的。”

毓敏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這小子,竟是安慰起她來了。

她又摸了一把他的腦門,笑道:“額娘也最喜歡你。”

說完頓了頓,猛地將兒子抱進了懷裏。

“不管旁人怎麽樣,額娘最喜歡你,我們玄燁,也是有人疼的孩子。”毓敏說這話的時候,隱約有些哭腔。

她在現代的時候,父母恩愛,家庭幸福美滿,從小到大,都沐浴在愛的光芒中,所以越是這樣,他就越心疼這孩子,總覺得,他好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而玄燁被額娘這麽抱著,先是一楞,繼而也紅了眼眶。

雖然還不到四周歲,可是生長在這深宮裏,又哪裏會是個人事不知的孩子呢?

汗阿瑪的那句話,他早就知道了。

還是在課間休息的時候,聽外頭的奴才說小話聽到的。

當時他一下子就楞住了,回憶起以往和汗阿瑪的種種,他一時間也有些迷茫。

原來在汗阿瑪心裏,他算不得他的孩子嗎?

那他是誰?

不管玄燁日後有什麽成就,現在他只是一個歲多的孩子,一想到這個,眼淚便止不住的落了下來,可是他卻也不敢大聲哭,生怕旁人知道了笑話他,因此就只能偷偷哭。

一邊哭還一邊想,不能讓額娘知道了,額娘知道了,該多心疼他啊。

可是他沒想到,即便自己不哭,額娘也這麽心疼他。

玄燁吸了吸鼻子,他才不難受,以後也不哭了,他有額娘疼。

**

此時的太後住處,並沒有往常的溫和沈靜,反而顯得氣氛有些肅殺。

太後坐在殿中,人還半靠在榻上的引枕上,但是腰背卻挺得很直,一絲放松的意思也無,她用平靜的目光看著坐在底下的兒子,眼中流露著淡淡的責備之意。

“你怎麽可以當著那麽多人的面,說出如此傷人心的話?”

順治有些心虛的摸了摸鼻子:“只是順口一說,並無其他意思。”

太後並不信這話:“你都寫在大赦詔書上準備頒行天下了,還敢說並無他意?”

皇帝無私事,有些時候,一個皇帝的一言一行,都會被人再琢磨分析。

自己的兒子已經當了這麽多年皇帝了,雖然性格毛躁些,但是太後並不信他是個敢在這種事情上隨性行事的人。

只怕他心裏早就有了給四皇子前程鋪路的念頭。

太後想到這一點,只覺得滿心疲憊。

倒不是介意兒子如此重視四皇子,而是有些氣他竟然如此防備著自己。

這樣的大事兒,竟然也不和她商議。

她可是他的親娘,哪怕兩人的政治理念有所不同,可是自己難道會害他嗎?

太後心裏既失望又憤怒,同時又有些無奈,這是自己的兒子,她一手撫養長大的孩子,如今他掙紮著,要從自己的羽翼之下離開,那自己又何必強留呢?

若是再強留,只怕最後這一點母子情分也要無了。

太後忍不住咳嗽了兩聲,臉色也白了幾分,她擺了擺手,嘆息一聲:“你願意怎麽做就怎麽做吧,我不攔著你了,下去吧。”

順治一聽這話,先是一喜,繼而又有些驚疑不定,他望著太後許久,見她滿面都是頹敗,心裏又反而有些不安。

可是想著前朝還有許多政事沒有處理,便也只能起身行禮告退。

太後閉著眼睛再不看他,只是勉強點了點頭。

一直等到順治將要退出殿中了,太後這才淡淡道:“還有句話,我最後叮囑你一次,佛法精深,可探討不可沈迷,你是一國之君,應該知道輕重。”

順治腳下一頓,許久,淡淡的嗯了一聲,這才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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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天,後宮妃嬪們各懷心思,但是整個宮廷外在表現的卻極為熱鬧,順治帝高興得了個這第一子,因此整個皇宮都各個有賞,奴才下人們因著這意外之財,各個喜笑顏開,就差張燈結彩慶賀皇貴妃誕下皇子了。

而此時宮裏的皇貴妃,她望著躺在自己身側,有些瘦弱的孩子,眼中滿是心疼和慈愛。

她輕撫嬰兒柔軟的臉頰,輕聲道:“他怎麽看著這麽瘦?”

一邊的宮女語氣一滯。

皇貴妃這一胎生的並不順利,先是突然早產,後來從開始陣痛到生下來,又整整用了一夜的時間,差點就要一屍兩命,幸好留下來的太醫得力,這才勉強將孩子誕下。

如此波折,四阿哥瘦弱些也是尋常。

可是這些話,如今說起來,卻未免有些戳心,宮女只能撿好聽的道:“咱們阿哥出來得早,自然瘦弱些,等日後養一養,定也能和二阿哥阿哥一樣白胖。”

宮女知道皇貴妃自來喜歡孩子,對兩位阿哥也多有關照,因此也都是撿好聽的話說。

皇貴妃先是抿著唇笑了笑,然後又忍不住蹙了蹙眉:“說到底還是我對不住他,若是那日,我沒去禦花園散步就好了。”

一說這話,宮女頓時不敢出聲了。

原來十月初六那天,皇貴妃突發奇想,想要去禦花園轉一圈,底下人苦勸不住,也只能順從,過去的時候,卻正好遇上了也一起過來的納喇格格,兩人說了幾句話,皇貴妃便邀請格格同行,結果兩人剛走了半圈,皇貴妃突然腳下一滑,就向右倒去,把納喇格格也給帶到了,當時納喇格格就見了紅,皇貴妃也開始肚子痛。

想到這兒,宮女嘆了口氣,得虧納喇格格這一胎也有驚無險的生下了,否則她們皇貴妃只怕也得倒黴。

想著這事兒,宮女沈默了一會兒,到底安慰道:“哪裏怪得了娘娘,怪只怪那禦花園的石子路不平整,害了娘娘,等皇上回宮,一定處罰了那些奴才給娘娘出氣。”

皇貴妃蹙了蹙眉,仿佛是在思索什麽,許久搖了搖頭:“此事不要再提,等皇上回來再說。”

她總覺得,這件事有些不同尋常。

不說董鄂妃覺得不同尋常,便是如今身處南院的順治也覺得不同尋常。

今兒他激動高興之後,也終於想起了這回皇貴妃不是正常生產是早產,而且貌似生產的過程也不順利,便立刻招了太醫院的人還有皇貴妃宮裏報信的人過來問話。

這些人也是早有準備,將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都說了。

順治聽完之後,先是皺了皺眉,許久才道:“此事要細細調查,若有不妥決不輕饒。”

說完又有些惱火:“皇後在宮裏是做什麽吃的,這麽大的事兒,她竟也一點都不上心。”

沒錯,這次來南苑,不止是皇貴妃,皇後也沒一起來。

皇上如此惱火,但是其他人卻不敢多說一句話,帝後之間的事兒,哪輪得著他們插嘴。

順治自顧自氣了一會兒,最後到底想著太後的臉面,也沒說出更難聽的話,只道:“回去傳信,晉封格格納喇氏為小福晉,還有,令宮裏太醫院各處,小心侍奉皇貴妃和四阿哥,一切等朕回去處置。”

底下人立刻領命,順治的心氣兒這才平息了一些。

**

順治對自己這個四兒子,要說上心,那也是真的上心,為了慶賀這個第一子,他又是祭告天地,又是受群臣朝賀,甚至還頒布了皇第一子誕生的詔書,而且聽說後面還會大赦天下。

如此大張旗鼓,簡直像是把前頭兩個兒子的臉放在地上踩。

毓敏氣的好幾天沒吃下飯,每天看著兒子在自己面前強顏歡笑,毓敏心裏都頗不是滋味。

還是個孩子呢,竟然就要承受這些,順治這個人,真的是讓她恨得牙根癢癢。

她每日無不期盼著,能到到他完蛋的那一天,多看他一眼,都覺得窒息。

可是或許是樂極生悲,就在順治大張旗鼓的頒完大赦文書之後,太後突然病了。

而病的很急很重,毓敏隱約聽人說,是生了疹子。

還有人說,或許是是天花。

這個時代的人,幾乎都聞天花色變,這消息一傳出來,整個南苑一片肅殺的氛圍,都沒人敢出門了。

而毓敏此時卻是神色微動,她覺得,自己的機會或許要來了。

最近一段時間,宮外的確仿佛聽聞有天花在傳播,如今太後又突然生了疹子,不管是不是天花吧,玄燁或許也能趁這個機會,把牛痘給種了。

毓敏說做就做,當晚就給剛調入院裏伺候的香蘭悄悄下了指令,讓她給外頭送一封信。

雖然家裏上次往宮裏送了一些牛痘的痘痂,可是隔了這麽久了,誰知還有沒有效果,還是得再來一次。

那個香蘭的哥哥在十衙門當差,出入都很方面,因此夾帶東西也容易,這會兒還是在順治年間,甚至有妃嬪出宮療養的先例,更不必說往宮裏帶點東西了,更是小意思。

毓敏早上把信送出去,下午一封回信和一點痘痂就送了進來。

毓敏捏著薄薄的牛皮信紙,有些猶豫,許久,終於叫了香萍進來,讓她把阿哥的東西都搬到正房來,今晚她想要玄燁睡在正殿。

香萍想著今天皇上也沒有翻主子的牌子,而且以往主子也經常讓阿哥過來,便沒有多想,立刻吩咐底下人去做事了。

毓敏將信收了起來,她如今已經想明白了,天花這種東西,和順治一樣四處亂竄似得躲著,是沒用的,皇帝躲來躲去都沒躲過,更不必提她一個小妃嬪了。

索性趁著這個機會,一起終身免疫了,以後也就不必再操心了。

而且她也不放心把玄燁一個人留在南苑,自己的孩子總得自己操點心才成,更不必說,如今還有太後在,等她和玄燁好了,也不怕皇帝忘了她們。

毓敏既然下定了決心,行事便十分果斷。

當晚叫了玄燁來正殿,母子倆一起讀書玩耍,直到玄燁有些困了,毓敏才親自抱著他去了榻上。

小玄燁有些害臊,他總覺得自己是大孩子了,不應該被額娘像是小寶寶似得照顧,可是他又舍不得離開這麽溫柔的額娘,因此只好滿心糾結的乖乖被額娘抱著。

等到被放到床上後,額娘就坐在他身邊,輕輕哼著歌兒哄他。

玄燁眨巴著大眼睛望著額娘,小臉蛋上又生出一絲薄紅,他有些羞澀的笑了笑,輕輕蹭了蹭毓敏的手背,小聲道:“額娘能等我睡著再走嗎?”

毓敏心下一軟,有些覆雜的看著兒子,一時間說不出話,許久只說了一句:“好孩子,額娘不走,你睡吧,等醒來了,一切都好了。”

玄燁這才滿足的閉上了眼睛。

等到玄燁沈沈睡去,毓敏這才顫抖著手,從匣子裏取出,送進來的那個牛皮紙包。

她打開紙包,拿出來了一個小小的盒子,再打開盒子,裏頭靜靜的躺著一個薄薄的信封,她深吸一口氣,打開信封,一倒,便有粉末從裏頭滑落了出來。

毓敏知道,這就是佟圖賴在信裏說的痘痂粉末,她從針線包裏拿了一團棉花,沾了水,又沾了痘痂粉末,顫抖著往玄燁的鼻子裏擦拭了一下。

她的手抖得厲害,若不是一口氣支撐著,只怕此時就要軟倒在榻上。

她擦拭了一下就不敢再弄了,接下來又照樣給自己來了一回。

她不是學醫的,不懂這樣能不能有效,只能躺回榻上,靜靜等著黎明的來臨。

沒過一會兒,她便有些昏昏沈沈的了,周身有些發熱,身體難受的緊。

毓敏知道,癥候要來了,她握了握拳,只盼著能一切順利。

**

第二日一大早,南苑出了大事兒。

景仁宮娘娘和阿哥,都生了痘疹。

這消息一傳出來,順治那邊立刻派了太醫過來,然後又將毓敏宮裏的奴才盡皆看管了起來。

董鄂福晉聽了也是大駭,擔心憂慮的同時,也怕自己也得了,畢竟她和毓敏十分親近。

可是無論他們什麽心情,此時的毓敏卻並未外界想象的那麽糟糕,她只是腿上和胳膊上有了一點點反應,熱度也不高,太醫進去診治了一下,只覺得景仁宮娘娘這癥候倒是出奇的輕,並不嚴重。

至於阿哥,那就更輕了,只是胳膊上出了一點,不過他人小,總是嘟囔著難受。

後來在毓敏的一再要求下,太醫將玄燁養病的地方搬到了毓敏臥房外頭的次間,兩母子離得近了,小玄燁這才安心。

毓敏一邊安撫兒子,一邊給宮女們安排活兒,香萍香草還有那個香蘭,都算是近距離接觸過自己母子的人,因此躲也躲不開,只能留在屋裏伺候,剩下的人,大部分都讓他們離開了,只留一小部分照顧外頭。

毓敏剛吩咐完,太後那邊的蘇茉爾倒是過來了。

她曾生過天花,因此並不怕這個,進來看了毓敏和玄燁一回,看完之後,面上的擔憂也沒了,笑著道:“娘娘和阿哥吉人天相,疹子生的並不重,想來定是能好的。”

毓敏也跟著勉強笑笑:“勞煩姑姑來探望我們母子了。”

蘇茉爾只是笑:“太後一直操心著娘娘呢,老奴過來也是奉命行事,還有件事要和娘娘說,如今南苑出了痘疹,皇上是在此處待不住了,只怕過幾日就要回宮了,不過娘娘莫擔心,有太後在,一定不會慢待了您。”

毓敏對此早有所料,即便是在歷史上,順治對天花的懼怕也很有名,只是也不知道是不是老天爺的黑色幽默,他自己最後也是死於天花。

“姑姑放心,我雖是深宮婦人,卻也知道大局為重的道理,皇上的龍體要緊。”

這冠冕堂皇的話,毓敏也不是不會說。

蘇茉爾聽了,果然很滿意,笑著誇讚了毓敏幾句,便也離開了。

玄燁看著蘇茉爾離開,有些擔憂的看著自己額娘,低聲呢喃:“阿瑪要走了嗎?”

毓敏的眼淚幾乎都要下來了,但是還是忍住了,假裝無事的摸了摸玄燁的腦袋,柔聲道:“阿瑪走了,你還有額娘,玄燁不怕。”

小玄燁垂著腦袋,也不知道在想什麽,許久終於擡起頭,眼中滿是鄭重:“玄燁還有額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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