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他沒有打斷她的話，繼續聽她嘮叨。

“少爺被抱回府以後，怎麽都不願意吃我的奶了，反而特別的親近一個新來的乳娘。沒辦法，夫人便讓我喝了回奶的湯藥，只負責少爺的起居。”

“後來不知是哪個丫頭說了一句，少爺長得不像夫人，倒是與那乳娘有幾分相似。夫人聽了，很不高興。可我也覺得啊，少爺的模樣與那乳娘有七八分相似，興許是吃了她奶的緣故？”

這婆子嘮嘮叨叨的，東扯西扯的，毫無章法，還都是些無關緊要的。

十三耐著性子聽著她嘮叨，偶爾朝著屋子裏打量兩眼。“那乳娘後來這麽樣了？”

“還能怎麽樣？自然是被夫人給打發出府去了！”婆子篤定的說道。

十三想了想，也是。任誰聽了這樣的風言風語，心裏都會不舒服，只是打發出府，已經算是仁慈了。換做是心狠一點兒的，那乳娘怕是都活不成。

“說來也奇怪，那乳娘走後，少爺的性子就變得安靜了許多，與夫人也生分了。”

“這又是為何？”十三問道。

那婆子搖搖頭，道：“我也一直想不通！夫人對少爺，可以說是有求必應，哪怕是少爺要天上的星星，夫人都要想法子給他摘下來的。可即便如此，少爺也不大愛去夫人的院子裏了。”

婆子說到這裏，隱隱間還有些傷感。

母子之間，因為一個乳娘鬧成這樣，的確是很不應該！

“後來呢？”

“後來，少爺成了親，夫人便將中饋交到了少夫人的手裏，潛心的禮佛，不問世事了。”婆子提到沈夫人的時候，眼底閃過一抹憐憫。雖然很快就消失了，可還是被十三捕捉到了。

堂堂沈家的當家夫人，要風得風要雨得雨，風光無限，有什麽值得丫鬟同情的？莫非，這裏頭還有什麽不為所知的秘密？

十三眼珠子轉了轉，試探的說道：“沈夫人當真是有福氣！有沈將軍這麽有出息的兒子！”

婆子臉上的笑容斂了斂，有些不大自然的嘟囔了一句。“自然是有福氣的......”

可十三聽得出，這話根本不是她發自肺腑想要表達的。

當然，十三也知道適可而止。為了不惹人懷疑，他可是慌成住在隔壁的鄰居，見她年紀大了，拎不同水桶，這才尋了由頭上前搭話的。

他出來也有些時辰了，於是幫著婆子將水桶拎到屋子裏，便尋了借口離開。

回到驛站，天色已經擦黑。十三也顧不得喝上一口水，就徑直去了宋霖的房裏。

“打聽清楚了？”宋霖見他火急火燎的來見，便知道定是有些眉目了。

十三便將從婆子那裏套來的話說了一遍。“母子哪有隔夜仇，更何況還是為了一個微不足道的乳娘。而且，沈夫人好好兒的福不享，偏要躲在佛堂裏帶發修行，這也太說不過去。”

宋霖何嘗不知道事情古怪。“那乳娘，可有下落？”

十三攤了攤手。“都過去這麽些年了，想要找可不容易。”

“不是說生的與沈將軍有七八分相似麽？”宋霖擡了擡眉頭。

十三懊惱的低嚎。“便是長得相似，可幾十年過去了，誰知道她如今變成了什麽樣子。就算有畫像，那也是大海撈針！”

宋霖見他一臉的愁色，也不為難他。“你明兒個再去那婆子家一趟，就說你有個失散多年的親戚與婆子說的乳娘有幾分相像，再去打探一番。”

“還要去？”十三不敢置信的瞪大了眼睛。想他堂堂侯府侍衛，該是多麽的威風！卻要在那婆子家幫著挑水劈柴，做著下人做的活計，這多不符合他的身份啊！

可是對上宋霖那雙深不可測的眸子，十三也只有認栽的份兒。

於是第二天，十三便乖乖的去婆子家劈柴擔水去了。半天之後，關於那乳娘的一切就都匯總稟報到了宋霖的書案上。

宋霖瞧著那張畫像，果真與那張人皮面具有幾分相似。“看來，有些事情得問問將軍夫人了。”

將軍夫人姚氏被請過來的時候，面容顯得有些憔悴。鎮南將軍失蹤，生死未蔔，她這些日子是吃不好睡不香，一下子仿佛老了十歲。

649腦子好使

“不知侯爺請妾身過來所為何事？”姚氏朝著宋霖福了福身，面無表情的問道。

宋霖請姚氏入了座之後才開口道：“請夫人來，是想問問關於鎮南將軍的一些事情。”

姚氏點了點頭。“侯爺有什麽想知道的，盡管問。”

只要能夠盡快找到鎮南將軍，她會盡量配合。

宋霖不喜歡拐彎抹角，便直接開門見山的問道：“夫人在沈家，可有察覺到一絲異樣？關於太夫人和鎮南將軍之間。”

姚氏捏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眼底閃過一絲慌亂。不過，想到鎮北侯之前的身份，她很快便釋然了。沈家那點子事兒，哪裏瞞得過鸞儀衛的耳目。既然皇上都沒有追究的意思，那便不是什麽要緊的事兒，索性就直說了。“侯爺問起，想必定是知道了一些，那妾身也沒什麽好隱瞞的。”

姚氏朝著身後的丫鬟打了個眼色，那些丫鬟便很自覺地退了出去，只留下一個得用的在身邊伺候。

宋霖也將不相幹的人打發了出去，並讓兩個心腹守在門口，不允許任何人靠近。“夫人可以說了。”

姚氏見他行事有度，稍稍安了安心。“侯爺猜得沒錯，夫君的確不是婆母親生，而是公公外室所出。婆母生下的那個孩子，早早地便夭折了，是公公不忍她傷心難過，便將養在外頭的那個孩子抱了回來。後來，又將那個女人以乳娘的身份接進了府。可未曾想，還是被婆母瞧出來了，傷心之餘，便起了遁入空門的念頭。可婆母畢竟出身世家名門，又是沈家的當家主母，沈家萬萬不會允許，最終只得退而求其次，在家裏弄了個小佛堂。”

“這樣的秘辛，夫人一開始也是被瞞著的吧？”宋霖察言觀色，適時的插話道。

姚氏苦笑了笑，道：“是啊，妾身嫁進門五年，才知道嫁的是個庶子。”

宋霖可以從她的話裏頭聽出許多的無奈、感慨、自嘲，卻沒有半分的鄙夷。可見，她與沈遷的感情是不錯的。

宋霖不動聲色的將視線移開，繼續問道：“鎮南將軍在雙蓮鎮的時候，可有什麽異常的舉動？”

姚氏蹙了蹙眉，答道：“侯爺，該說妾身都已經說了，沒什麽可隱瞞的。若妾身能察覺出異樣，也就不會央著侯爺幫忙尋人了。”

宋霖看得出，姚氏並沒有說謊，顯然是不知情的。

從姚氏這裏問不出什麽，宋霖便命人將她送回了將軍府。等到屋子裏只剩下宋霖和十三兩個人，宋霖才開口道：“派人去查查建武四年齊王的卷宗，尤其是關於沈家的。”

十三怔了一下，馬上反應了過來。“侯爺是懷疑，鎮南將軍的失蹤，跟齊王有關？”

齊王謀逆失敗之後，便拔劍自刎了。在宮中榮養的淑太妃也因此受到牽連，自請去寺裏帶發修行，過著古佛青燈清心寡欲的日子。當時的沈家並未摻和其中，故而建武帝特地網開一面，並未降罪歸德侯府。這些年來，歸德侯府也一直表現的很安分，並沒有因為齊王的事而有所不滿。可淑太妃到底是老歸德侯最寶貝的閨女，齊王乃是他的親外孫，縱然嘴上不說，心裏怕是極不痛快的。

老歸德侯早已故去多年，如今的歸德侯正是鎮南將軍的父親，在禮部任尚書一職。相較於鎮南將軍的冷硬，沈尚書就要顯得圓滑多了，說是左右逢源也不為過，與同僚的關系也十分親近，對誰都笑呵呵的，不少人背後給他起了個笑面虎的雅號。

沈家子弟雖然不多，但個個兒都有出息，不但嫡子封了將軍做了侍郎，就連庶出的幾個，也都領著四五品官員的職，看似不起眼，但沈家仍舊是京城數一數二的名門世家。

這樣的一個沈家，不得不讓人忌憚。

“齊王雖然已經伏誅，可他仍舊有子嗣存活在世。”不是宋霖胡思亂想，而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例子實在是太多了，他不得不防。

“沈家，是想......”十三話說了一半，就被宋霖的一個眼神給逼了回去。

十三輕輕地拍了拍自己的嘴，道：“我嘴欠，我嘴欠。”

“這事，你飛鴿傳書給十八，讓他親自去辦。”事關重大，宋霖不敢大意，只能將這個任務交給武功和謀略都不弱的十八。

十三鄭重的點點頭，起身告退。

京城，正摟著媳婦兒喝著小酒的十八突然接連打了個噴嚏。

“又有誰在念我？”他摸了摸鼻子說道。

驚蟄拍開他伸過來的手，嗔了他一眼。“跟你說正經事呢，別動手動腳的！”

“你是我媳婦兒，我摸摸又怎麽了？”唐十八滿臉的委屈。

驚蟄如今懷著胎，肚子已經高高的隆起，雖然衣服穿得寬大不怎麽看得出來，但坐下來的時候還是挺明顯的。別看唐十八平日裏威風八面，人人敬畏，可這個家裏真正能做主的卻是貌不驚人的驚蟄。這不，驚蟄一個眼神甩過去，他就乖乖的把手縮了回去。

“大夫可說了這一胎是男是女？”唐十八討好的給驚蟄揉捏著肩膀，殷切的問道。

驚蟄一邊整理著每日的情報來往，一邊漫不經心的答道：“有那麽重要麽？”

“當然重要了！”唐十八拔高聲音說道。“我盼閨女都盼了幾年了，可別告訴我又是個小子！”

十八和驚蟄的長子跟瀾姐兒差不多大，已經九歲了，是泓哥兒的小跟班，也是個調皮搗蛋的主兒，經常將十八氣得獅子吼，棍棒上身也是常有的事。所以，每每看到兒子，十八就恨不得將他塞回驚蟄肚子裏，換個閨女出來。但這也只能想想，根本不切實際。後來，他便盼著驚蟄能再給她生個閨女。可這麽些年來，驚蟄的肚子就一直沒動靜。如今好不容易再次有孕，十八可不就得巴巴兒的數著指頭等著驚蟄臨盆？

“小子不好麽？”驚蟄還以為男人都喜歡兒子呢。

“小子哪兒有閨女來的乖巧！”十八氣咻咻的說道。“你瞧瞧侯府的兩位姑娘，從小就沒讓夫人操心過。再瞧瞧咱家那混小子，三天不打上房揭瓦，遲早把老子氣死！”

驚蟄被他的話逗樂了。“兒子是我肚子裏爬出來的，你這般嫌棄，豈不是連我也一並嫌棄了？！”

涉及到媳婦兒，十八的腦子飛快的冷靜了下來。這可是道送命題，答得好與不好，可是關系到他今後日子過得好還是不好。

“媳婦兒生的，我當然都喜歡！就是，混小子太混了一些！媳婦兒，你可要好好兒替我管教管教。”十八很識相的討好道。

驚蟄翻了個白眼，懶得跟他貧嘴。“方才十三傳回來的信你也看了，可知道該怎麽做？”

說起正事，唐十八立馬就收斂了一些，不再是一副玩世不恭的模樣。“這事不難辦，派人去宗人府瞧瞧齊王的子嗣不就行了？”

“若沈家當真有那個意思，怕是會想方設法的將人給弄出京城。”

650麻煩纏身

不得不說，唐十八腦子還是很好使的。

驚蟄讚同的點點頭。只是，宗人府可沒那麽好進。“你打算怎麽進去？”

“你忘了？為夫我可是在鸞儀衛領著差事呢，即便是皇宮也是能進的。”十八頗為自得的說道。

驚蟄瞧不慣他那副嘚瑟的樣子，撇開頭去。“你也別忘了，宗人府如今可是英國公世子代為掌管。羅家跟咱們侯府可是死對頭！”

唐十八的臉色僵了僵，昂起下巴說道：“那又如何？區區一個羅家，我還沒放在眼裏！我十八想去的地方，還沒有去不成的！”

唐十八可沒說大話，撇開他鸞儀衛的身份不說，就憑他那一身絕頂的輕功，的確可以為所欲為。便是守衛森嚴的皇宮，來去也如入無人之境。

“那你還不趕緊去準備？”驚蟄懶得聽他廢話，直接催促著他走人了。

唐十八有些不滿的撇了撇嘴，可也知道事情重大，不能有任何的耽擱，只得暫時忍下這委屈，等著日後再討回來。

唐十八磨磨蹭蹭好一會兒才一步三回頭的走了，驚蟄笑著搖了搖頭，繼續拿起針線給尚未出世的孩子做起了貼身衣物。

“娘，娘......”智哥兒蹦蹦跳跳的從外頭進來，先是朝著裏頭探了探頭，沒見到自家爹爹的身影，這才松了口氣。“娘，爹呢？”

驚蟄不用擡頭，就知道是這個皮猴兒回來了。“還知道回來呢！”

智哥兒嘿嘿的幹笑了兩聲，道：“我陪泓哥兒耍棍棒呢，就回來得晚了一些。”

“沒大沒小！泓哥兒也是你能叫的？！得叫小公子。”驚蟄瞪了他一眼。

智哥兒吐了吐舌頭，道：“這不是叫習慣了嘛！”

“叫習慣了也給我改回來！上下尊卑不分，仔細你爹揍你！”驚蟄嚇唬他道。

智哥兒平時挨得打不少，早就習以為常了，並不怎麽在意。不過，他性子倒是隨了唐十八，吊兒郎當的，沒個正經。“娘，妹妹什麽時候能出來？”

“嗯？”驚蟄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你喜歡妹妹？”

智哥兒連連點頭。“是啊，妹妹安靜、聽話。還可以穿漂亮的衣裙，可以帶出去顯擺！”

驚蟄聽了他的回答，不由得笑了。“萬一是個弟弟呢？”

“弟弟也不是不行。”智哥兒猶豫著說道。“等他長大一些，我教他功夫，他就可以當我的跟班兒，為我鞍前馬後，沖鋒陷陣！”

驚蟄失笑道：“別人家的弟弟都是用來疼的，怎麽到了你這兒，就變成了你的馬前卒？”

“泓......小公子不也唯大公子馬首是瞻？”智哥兒想了想，答道。

“那不一樣。”驚蟄耐著性子教導。“那叫兄友弟恭，小公子那是處於對兄長的敬愛，所以才喜歡繞在他的身邊。你仔細想想，是不是這個理兒？你可曾見大公子欺負過小公子？”

智哥兒搖了搖頭。

“你是哥哥，不管下頭的是弟弟還是妹妹，你都要有做兄長的擔當，要愛護弟弟妹妹，知道嗎？”驚蟄拿著帕子幫著智哥兒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子，諄諄教誨著。

智哥兒似懂非懂的嗯了一聲，很快就將註意力放到了別的事情上。

“娘，今兒個先生誇我的字有進步。”智哥兒一邊吃著盤子裏的點心，一邊含糊的說道。

驚蟄稱讚了他兩句，而後問道：“與小公子比起來如何？”

提到這茬兒，智哥兒就不吭聲了。

很顯然，是根本沒有可比性。泓哥兒鬧是鬧了點兒，但該學的卻是沒有落下。雖不及長兄那般出類拔萃，但擱一般人裏頭也是十分出眾的。

驚蟄一看他那表情，還有什麽不明白的？

“先生讚你有進步，你萬萬不能因此驕傲自滿。須知一山還有一山高，只有不斷的進取，才能讓自己變得更好！”

智哥兒應了一聲。

其實，他這般年紀，已經知事了，不需要說得太多。只不過，他的性子就是如此，安靜不下來。只要能夠稍稍克制一些，便能做出一番成就來。所以，驚蟄並不疾言厲色的訓斥他不思進取，而是換了另外一種方式，不至於傷了孩子的自尊，又能鼓勵他上進。

這一點，驚蟄還是跟葉歡學來的。

等到智哥兒歇下，驚蟄這才揉了揉酸軟的腰背，回榻上躺下了。

驚蟄是個閑不住的，即便是身子重了，仍舊喜歡在葉歡身邊當差。葉歡看著她高高隆起的肚子，不忍心讓她在勞累奔波，交給她的事並不多。

“你月份這麽大了，怎麽不在屋子裏歇著？”葉歡見驚蟄如約過來，忍不住笑著嘆了口氣。

“夫人您也知道我的性子，這一天不做事，渾身就難受。與其在屋子裏幹坐著，還不如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驚蟄挺著個大肚子，仍舊健步如飛。

葉歡知道她身體底子好，倒是沒怎麽擔心，由著她去了。

一晃又過了半個月，葉歡卻沒有再收到宋霖的書信。剛剛有些松懈的心，瞬間又提了起來。

該不會又出了什麽事？

“想來是侯爺公務繁忙，來不及回信。”驚蟄如何看不出葉歡的心不在焉，開口勸道。

葉歡擠出一抹笑容，毫不避諱的說道：“他每次出門，我都要擔驚受怕。雖說這次的任務並沒有什麽驚險，可也不敢大意。聽說苗女多情，又擅長蠱毒，萬一......”

“侯爺素來潔身自好，旁的人可輕易靠近不得，夫人就把心放回肚子裏去吧！”驚蟄都是有什麽說什麽，不會半點兒拐彎抹角。

葉歡笑著搖了搖頭，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也不知道娘的病怎麽樣了，清平鎮那邊兒可有消息過來？”

趙氏自打上回被葉果氣得病倒，身子就一直時好時壞。她又是個閑不住的，總愛幫著做事。可稍稍累一下身子又會不舒服，來回折騰了幾次，身子越來越差，都離不得藥了。

提起葉家人，驚蟄也是唏噓不已。

如今日子是好過了，不愁吃不愁穿的，可偏偏總是各種麻煩纏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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