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回歸 (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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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禮單上去準備。
葉歡從小書房出來，正要去福安堂接兩個娃兒回來，免得他們打攪宋孟氏午歇，就見一個跑腿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拿著個帖子進來。“夫人，有貴客到了。”
葉歡一驚，站起身來。“那座府上的？”
“尚書府。”那小丫鬟十三四歲的年紀，臉龐仍舊未脫稚氣。興許是因為沒見過這麽大的官兒，所以顯得有些慌張，並沒有把話說清楚。
葉歡想了好久，也不曾想起與哪個尚書府有來往。葉歡遲疑了一會兒，提著裙擺往外走。“來的是何人？”
“坐著一頂小轎，應該是府上的小姐。”小丫鬟猜測道。
葉歡想了想，吩咐道：“我去二門迎一迎，你們將帖子拿去太夫人那邊。”
葉歡本不想麻煩宋孟氏，可她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故而還是決定告訴她一聲比較穩妥。萬一，是以前的什麽故交，總之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
葉歡踏出門檻，立刻就有丫鬟替她披上披風。去到二門的時候，登門拜訪的那位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轎子，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盒子的丫鬟婆子，陣仗不小。
葉歡見過的貴婦不少，但眼前這位看著卻面生的很。她確定上回進宮宴飲的時候，並未見過這位姑娘。可丫鬟卻又道是尚書府的小姐，怎會沒參加宮宴呢？其實，這也難怪葉歡會疑惑不解。因為上回宮宴的時候，宋尚書與劉氏的關系十分冷淡，劉氏臥病在床，自然不便出入宮廷。劉氏不能進宮，宋薔自然也不好出門。畢竟，她是大家閨秀，出門必須要有女性的長輩帶著，獨自一人赴宴會被人詬病。更何況，她母親病著，她卻去參加宮宴，實在是說不過去，便留在了府裏照顧劉氏。葉歡沒見她，實在是很正常。
那一日，沒進宮的閨秀大有人在，也不止這宋府大小姐一人。
葉歡正納悶著，宋薔卻已經走到了她跟前，盈盈一福。“見過嫂嫂。”
不愧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秀，舉手投足間都自帶一股子的優雅風韻，即便行禮問安都做得很好看。只是，方才她那一聲嫂嫂又是什麽鬼？
見葉歡沒反應過來，宋薔身後的丫鬟忍不住開口道：“宋夫人，我家小姐乃是戶部尚書府千金，亦是兩位宋大人的親妹。”
葉歡聽到宋這個姓氏，腦子裏一下子閃過無數念頭。莫非，這位便是宋霖他爹後來續娶的那位夫人所生的姑娘？
想到這裏，葉歡臉色有些不淡定了。
宋孟氏與她簡要的說過兩家之間的恩怨，她也清楚宋霖的態度，他們是絕對不想跟宋尚書扯上任何關系的。這位宋姑娘冒然的登門，究竟用意何在？
不等葉歡開口，宋薔再次福了一禮。“冒然登門，實在是失禮的很。按照規矩，女子初六前是不便出門的。只是，父親病重，想要見大哥二哥一面，還望嫂嫂見諒。”
她左一句嫂嫂，又一句父親的，讓葉歡的眉頭越皺越深。“宋姑娘慎言。我夫君就只有一個兄弟，你這聲嫂嫂，我可擔待不起。”
宋薔似是早就料到了葉歡的態度，面上仍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這一聲嫂嫂夫人能否擔得起，夫人心裏應該有數。不管大哥二哥如何的否認，他們身上留著我父親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
葉歡沒想到這宋家姑娘說起話來柔柔弱弱的，言辭卻犀利的很。一開口，就把她給鎮住了。宋霖是宋家的血脈不假，不想認祖歸宗也是事實，可若真的把這話說出口，怕是要落人話柄。宋霖在朝為官，她總不能拖他的後腿。更何況，這還在門口呢，若是叫旁人聽見四處胡亂造謠可就麻煩了。
深吸一口氣之後，葉歡側了側身子，將人讓進了門。“姑娘來者是客，有什麽話裏頭說。”
宋薔見她做了讓步，也沒再咄咄逼人，再次放軟了姿態。“還請嫂嫂先行。”
葉歡也不跟她客氣，轉身就往裏走。葉歡一邊走，一邊感到頭疼。若是叫婆母知道她把仇人的女兒帶進了家門，指不定又要怎麽數落她呢。可若不讓人進門，又怕落個不仁不慈的罵名。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兩人就已經穿過抄手游廊到了正院門口。
沒有宋孟氏的允許，葉歡可不敢把人往福安堂領。
然而，宋薔卻是主動提及，要先去拜會宋太夫人。
葉歡臉色微微有些難看。這姑娘，是專門來找茬兒的吧！
“太夫人身子略有不適，不宜見客。”葉歡壓制著不悅的表情，淡淡的說道。
宋薔秀眉微蹙，卻沒有強求。反正她今日來宋府的目的，只是想要緩和一下與宋府的關系，平息外界的流言蜚語，能不被趕出去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宋家人那麽快的接受她。她過來，是瞞著劉氏的。霍出臉面，也是想試探一下宋家的反應，方便以後從長計議。
葉歡能請她進府，她已經很滿足了。
265管教
她很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解宋霖兩兄弟的心結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她必須一步步走穩，絕對不能亂了分寸。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尚未踏進門檻，宋太夫人那邊的丫鬟就過來傳話了，說是讓葉歡把客人帶去福安堂。對於這個結果，葉歡也倍感詫異。但婆母吩咐了，葉歡也只能聽從，於是又領了宋家姑娘往後罩房而去。
宋薔跟在葉歡身後，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忐忑。歡喜的是，她總算是沒白來一趟。至少，見到了孟氏。忐忑的是，她並不了解孟氏的為人，也不清楚她心裏是否還記恨她娘當年做的那些事情。就這麽一路忐忑著，兩人踏進福安堂的門檻，來到了宋孟氏的面前。
宋薔深吸一口氣，低眉順目的走到宋孟氏的跟前，盈盈的拜了下去。“宋薔給太夫人請安，恭賀太夫人身子康健，萬事順遂。”
宋薔在葉歡面前行的是福身禮，在宋孟氏面前行的卻是跪禮。需要堂堂尚書府千金下跪行禮的，除了皇室便只有親族長輩。
她這一跪，便是拿宋孟氏當家中長輩來跪拜了。
葉歡偷偷地瞥了宋孟氏一眼，還以為她會沈下臉來把人哄走呢，卻沒想到宋孟氏竟是毫無愧色的受了她這一禮。
待宋薔磕完頭，宋孟氏身後的立夏才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進門便是客，坐吧。”宋孟氏語氣雖算不上熱絡，但也不會顯得冷淡。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
宋薔道了謝，這才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大家閨秀的坐姿講究的是一個美，只能坐椅子的一半，且雙腿得並攏收於裙擺之下。看著是好看，時間長了就累得慌。不過葉歡瞧她的神色如常，心想這位姑娘定是打小就練習的，心裏也不知道該羨慕還是同情。
嗯，大家閨秀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葉歡心裏打著小九九，宋薔心裏亦是隱隱的不安。若宋孟氏對她冷言冷語倒還好，至少能讓她出一口怨氣。可她卻一反常態，對她以禮相待，就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換做她是宋孟氏，被人搶了夫君，又迫害得不得不避出府遠走他鄉，心裏肯定恨死了那始作俑者。可她在面對她的時候，竟未露半點兒怨恨之色。究竟是她度量非凡呢，還是她不想跟一個小輩一般計較。
宋薔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宋孟氏不說話，她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來之前，她已經仔細思量過了，還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可宋孟氏卻半句責罵的話都沒有，反倒讓她有些開不了口。
葉歡見氣氛有些僵，便朝著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心領神會，端著茶盞上前，朝著宋薔道：“宋姑娘請用茶。”
宋薔身邊的丫鬟接過杯盞，小心翼翼的遞到她的手裏。宋薔哪裏有心思品茶啊，基於禮貌還是揭開蓋子淺嘗了一口。
立夏亦遞了杯參茶到宋孟氏的手裏，宋孟氏端著手裏卻是沒有碰。“大過年的，我也不想說什麽掃興的話。宋姑娘既是來拜年的，東西我便收下了。不日，會派人去尚書府回禮。宋姑娘進來茶也喝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擔心。”
宋孟氏這番話，可謂十分客氣。即便是下逐客令，亦說的很委婉。
宋薔憋了一肚子話，卻始終沒機會開口，只得順著她給的臺階下，起身告辭。
葉歡命丫鬟將她送到府門口，一直客客氣氣的，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宋薔坐上轎子，看著頭頂上的牌匾，最終嘆了口氣。“回吧。”
小轎被擡起，匆匆的離開了巷子。
宋薔走了之後，葉歡才斟酌著開口問道：“娘既已知道她的身份，為何還要見她？”
宋孟氏吹了吹參茶，啜飲了一口。“若是宋家其他人登門，不把人打出去就不錯了。但她與宋家其他人不一樣，乃是真正的淑女，是個知書達理的，見一見又何妨？”
“所以，她方才行晚輩禮的時候，娘才沒有阻止？”葉歡了然的點了點頭，腦子總算是轉過彎兒來。
“我不是什麽聖人，心胸沒寬廣到能與仇人和睦相處。但我也知道，劉氏造的孽與她無關，又何必遷怒無辜。”宋孟氏語氣平靜，似乎並未受到任何的影響。
葉歡忙接了句。“娘就是心善。”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將話題轉移到了一邊。
宋霖去別人府上拜年的時候喝了不少的酒，剛踏進屋子，葉歡就聞到了一股子的酒味。
“怎麽喝成這樣？”葉歡見他面色微微透著紅色，忍不住擔憂得皺起眉頭。
宋霖勾住葉歡的脖子，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全都放在了她肩上。“一天去了兩三家，別人敬酒又不好推辭，只能硬著頭皮喝了。”
葉歡嗔了他一眼，卻還是不忍心將他推開，扶著他朝著寢房走去。扶著他在榻上躺下之後，葉歡又吩咐丫鬟備熱水。
丫鬟們訓練有素，很快熱氣騰騰的水就送到了浴房裏頭。“夫人，熱水備好了。”
葉歡嗯了一聲，推了推已經快要睡過去的宋霖。“熱水送來了，你洗洗再睡。”
宋霖含糊的應了一聲，卻是懶得動彈。葉歡無奈，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拽了起來，扶著進了浴房。其實，宋霖也沒喝多少。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裏，誰敢不要命的灌他酒。不過，他就愛看葉歡對他關懷備至的模樣，所以故意裝醉呢。
葉歡幫著他脫去外衣，扶著他進了浴桶，又親自伺候他洗澡。宋霖十分配合，躺在浴桶壁上，任由她作為，臉色十分的享受。
洗完澡，葉歡都流了一身汗。將宋霖送回房之後，葉歡也去梳洗了一番。
辭哥兒薇姐兒還沒歇下，嚷嚷著讓奶娘抱他們過來。奶娘不敢打擾主子們歇息，卻又拿兩個小主子沒辦法，只得進來稟報。
葉歡知道之後，倒是沒有責備。“把他們抱過來。”
奶娘連忙應了，抱著辭哥兒薇姐兒過來。
“爹爹。”薇姐兒自從被宋霖頂著肩上騎馬馬之後，就愛上了這個游戲，看到宋霖的時候，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亮的驚人。
“你爹已經歇下了，別吵你爹爹。”葉歡如何不知道薇姐兒愛鬧騰，伸手接過來，卻不肯抱著她去榻上。
薇姐兒一整天都沒有看到爹爹，自然想的緊。見葉歡不讓她過去，不由得扁起了嘴。
“哭也沒用。”葉歡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知道她又開始撒嬌了，她可不會慣著。
266徐家
葉歡不想讓閨女養成驕縱的性子，宋霖卻偏要慣著。聽到薇姐兒的聲音，他早就醒了。於是翻身下床，穿著單衣走過來將薇姐兒一把抱起。“想爹爹了，嗯？”
薇姐兒摟著他的脖子，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想。”
“真是爹爹的乖女！”宋霖最是抵擋不住寶貝閨女的笑顏，於是抱著她舉高高。
薇姐兒咯咯的笑著，似乎很喜歡這種忽上忽下驚險刺激的運動。
葉歡見他們父女鬧得歡，懶得理會，抱著辭哥兒坐到一旁的矮榻上，教他認字。辭哥兒安靜的坐在葉歡的懷裏，看著娘親手裏的字帖，偶爾朝薇姐兒那邊瞥一眼。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葉歡其實也不指望辭哥兒能記住多少，只是順口照著千字文逐字逐句的念給他聽。
辭哥兒聽得認真，卻是不怎麽開口。
母子倆安靜的念書，父女倆在屋子裏玩躲貓貓，一動一靜，形成鮮明的對比。薇姐兒鬧了一陣兒，就有些累了，於是爬上矮榻，湊到葉歡的面前。“娘，水水。”
葉歡知道她這是口渴了，於是將書放到一旁，摸了摸矮幾上的茶壺。見還是溫熱的，便倒了一杯給她。薇姐兒已經會自己喝水了，葉歡便放心的將杯子塞到她手裏。薇姐兒肉乎乎的小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瞇著，很快一杯水就見了底。
“辭哥兒也喝口水。”屋子裏燒了地龍，暖和是暖和就是很幹燥，葉歡不得不讓兩個娃兒多喝些水。
辭哥兒悶不吭聲的接過杯子，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動作十分的瀟灑利落。宋霖看著辭哥兒，臉上露出幾分欣慰之色。哥兒跟姐兒就是不一樣，做什麽都要大氣的多，不愧是他的兒子！
餵完水，兩個小家夥又吃了些糕點，便打起了呵欠。
“夫人，讓奴婢抱吧。”奶娘知道葉歡累了一天，怕她太辛苦，於是上前要接過她懷裏的辭哥兒。
葉歡卻搖了搖頭。“等睡著之後再抱回去。”
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哄著娃兒入睡。很快，辭哥兒眼皮子翕動了兩下，慢慢的闔上了眼睛。薇姐兒見辭哥兒睡了，也沒了玩鬧的心思，在宋霖的懷裏拱了拱，也睡了過去。
等到奶娘將兩個娃兒抱回房，葉歡這才伸了伸泛酸的胳膊。
“夫人辛苦了。”宋霖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將人困在了懷裏。
葉歡先是嚇了一跳，意識到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這才放松身軀，靠坐在他的懷裏不再動彈。葉歡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將宋府姑娘過來的事對宋霖說了。
提到尚書府那邊兒的人，宋霖的身子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日後若是再來，不見便是了。”
葉歡搖了搖頭。“娘的意思，是覺得堵不如疏。人都來了，總不好趕出去，只當她是普通的客人就行了。我瞧著，娘並不願意遷怒那位宋姑娘。”
宋霖沈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既然如此，聽娘的就是。”
葉歡也是這個意思。“那我明日命人準備回禮，讓管家送過去。”
宋薔能放下身段來宋府，她卻沒有去尚書府的打算。先不說那什麽初六前不能出門的規矩，光是想到那府裏有令宋孟氏厭惡的人，她就不想與他們有任何交集。
宋霖嗯了一聲，似是很讚同她的做法。“讓管家去也好。”
葉歡知道他不喜歡提起那些人，於是很快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提到那位順天府尹，葉歡便將回的禮一一說給他聽了。“夫君覺得，我做的可對？”
宋霖沒想到葉歡竟能想得如此周全，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娘子做得對，已頗具世家主母的風範。”
葉歡被他這麽一誇，忍不住紅了臉。“你就會埋汰我！”
還世家主母呢，他還真會給自己戴高帽！
宋霖低沈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說道：“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葉歡只當他是安慰她的，並未放在心上。
接下來幾天，宋霖宋堯依舊每日早出晚歸，比起朝會的時候還要忙碌，整天不見人影，直到初六才消停了下來，乖乖的在家待了幾天。
初七這日，徐大學士府遞來了帖子，說是徐夫人要過來拜訪。徐夫人與宋孟氏乃是手帕交，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登門也不奇怪。
葉歡得了信兒，便讓人準備了一些符合徐家人口味的吃食。不過，她記住了上回宋孟氏說的，將甜食減了不少，還特地用番椒做了幾道辛辣口味的菜。
徐夫人這次過來，不但帶著徐家幺女，還帶了兩個兒子媳婦，一行共六人。
宋孟氏依舊去二門親自相迎，還打發了徐家兩位少夫人每人一支釵子。那釵子純金打造，款式簡單，並不奢華，正合適拿來送人。
徐家兩位少夫人大大方方的接了，並當即插在了頭上。
“還是年輕好啊，戴什麽都好看。”徐夫人看了看兩個兒媳婦，滿意的笑了。
“婆母十幾年如一日，哪裏就老了。”徐夫人的小兒媳婦嘴巴很甜，最會哄徐夫人高興了。
徐夫人聽後，果然開懷大笑。
婆媳兩人打了會嘴仗，這才把話題引到宋孟氏懷裏的兩個娃兒身上。“哎喲，幾日不見，辭哥兒薇姐兒好像又高了不少啊！快過來讓我瞧瞧。哎喲喲，瞧著小臉蛋兒嫩的，都能掐出水來......”
徐夫人快人快語，逗得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個小家夥也不認生，被宋孟氏督促了兩句，便朝著徐夫人走了過去。記起葉歡之前教的，擡起手臂，朝著徐夫人拱了拱。
“祖母好！”薇姐兒的聲音甜甜的糯糯的，很是討人喜歡。
辭哥兒也跟著照做，只是不開口。
徐夫人聽見叫祖母，高興的跟什麽似的，忙讓丫鬟送上來兩個荷包。
“這如何使得。”葉歡見徐夫人給了見面禮，忙起身要推辭。
“又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是給兩個小輩的壓歲錢，拿著拿著。”徐夫人樂呵呵的說道，忍不住伸手抱起了薇姐兒。
葉歡忙道謝，然後幫著辭哥兒薇姐兒把荷包收了起來。
267婉拒
葉歡不動聲色的掂了掂兩個荷包的分量，心裏便大概有了數。這年頭，給小輩的壓歲錢都比較講究寓意。比如用銀子打些花生瓜子或者生肖一類的小玩意兒，既看著有趣又是實打實的東西。葉歡估摸著，徐夫人給的這個荷包少說也值個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於宋家人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麽。可是徐家家風清正，乃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徐大人俸祿不算高，家中又並無經營鋪子，故而這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多的了。而且，給小輩兒的壓歲錢，也不是越重越好的，禮輕情意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家裏有客人，宋霖宋堯兩兄弟也該來見見的。只是礙於男女之別，兩人進來給徐夫人行了禮之後，便領著徐家兩兄弟去了前院。
徐媃端坐在椅子裏，腦子裏還在回憶著方才宋霖宋堯兩人與她打照面時候的情景。十幾年沒見，她沒想到，兩人已經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一直以來，關於宋家兩兄弟的事情，都僅止於旁人的轉述，親眼看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她的印象裏，宋霖是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雖然不怎麽愛說話，卻也沒有冷漠得令人不敢靠近。方才不小心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她嚇得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種猶如被毒蛇盯上的感覺，讓她十分的不舒服。想著阿姐心心念念的男人是這副模樣，徐媃忽然有些後悔慫恿她回京了。
徐媃努力的將宋霖的身影拋到腦後，將心思重新放回了宋堯的身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兩句詩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難怪京城那些名門閨秀私下裏都將他納入了東床快婿的人選，的確是個難得的俊美公子。再加上他才名在外，又靠著自己的本事領了正五品的差事，多少勳貴家的公子都比不上。
徐媃越想，越覺得宋堯是能夠相伴一生的良人，於是偷偷地朝著徐夫人遞眼色。
徐夫人本就存了結親的心思，自然少不得要跟宋孟氏私下探探口風。“外頭日頭正好，就別拘著她們這些小輩了。讓她們去院子裏耍，咱老姐妹也好說說體己話。”
徐夫人都提出來了，宋孟氏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讓葉歡領著客人出去，好生的招待。葉歡於是就牽了辭哥兒薇姐兒，將徐夫人的兒媳婦還有徐家二姑娘請到了正院。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兩個貼身伺候的心腹丫鬟，徐夫人才腆著臉開口道：“妹妹跟我說句實話，堯小子的親事可定下了？”
宋孟氏放下杯盞，說道：“我也不瞞姐姐，除夕那晚，我也跟阿堯提了提。沒想到，他竟支支吾吾的跟我說有了心儀之人。”
聽說宋堯有了心儀之人，徐夫人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不過，她是個豁達人，倒也不至於為了這事兒就跟宋孟氏翻臉。“哦，不知道是哪家的閨秀？”
宋孟氏也沒打算瞞她，說道：“順天府尹江大人家的嫡次女。”
“順天府尹，不就是堯小子的上峰？”徐夫人記性還不錯，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大致都有些印象。
宋孟氏嗯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敷衍我，根本沒當回事。沒想到初一那日，江大人家竟送來了年禮，還都是筆墨紙硯一類的。我才知，江夫人也存了結親的心思。”
宋孟氏見徐夫人沈默不語，不由得放軟了語氣。“不過，這事兒成不成，還得先見過了江家那位姑娘再做打算。”
徐夫人見她沒有把話說死，心裏甚是感激。“妹妹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家姑娘，你也是見過了，性情如何，不用我多說，你自個兒能看得到。結親是結兩姓之好，我沒有強迫堯小子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我可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壞了兩家的關系。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但也要看緣分的。”
宋孟氏聽她這麽說了，也露出了幾分笑容。“姐姐如此體諒，妹妹實在羞愧。”
“你我相交多年，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徐夫人說著說著，就又哈哈笑了起來，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徐夫人在宋府用過午膳，便帶著家人離開了。在回徐府的路上，徐媃的眉頭就一直沒松開過，直到進了後院，兩位嫂嫂各自回了房，她才湊到徐夫人的跟前撒嬌。
徐夫人見她沒羞沒臊的，忍不住拿眼睛瞪她。“都是大姑娘了，還這般撒嬌賣乖，也不怕人笑話？”
“就算兒七老八十了，在您面前我不是一樣還是小娃兒？”徐媃從小就備受徐夫人的疼愛，一張嘴說出來的話亦是像裹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徐夫人面上不顯，心裏卻十分受用。數落了這個幺女兩句，這才將宋孟氏的話轉述了一遍。得知宋堯有了心儀的姑娘，徐媃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
徐夫人見她眼眶微微泛紅卻極力隱忍的模樣，忍不住嘆著氣勸道：“一切隨緣，你也莫要強求。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青年才俊，總能挑上一個適合你的。”
徐媃吸了吸鼻子，卻是不吭聲。
別人再好，也不如宋堯好！更何況，徐家和宋家乃是故交，知根知底的，別家的男兒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萬一碰上個難以相與的婆母，亦或是難纏的小姑子，她一輩子豈不是要毀了？她才不想和阿姐一樣，迫於無奈嫁給不喜歡的人，下半輩子都郁郁寡歡呢。
“孟姨不也沒把話說死......”
徐夫人見她固執的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很是苦惱。宋孟氏嘴上是這麽說，可那也不過是礙於兩家的交情說的場面話而已。宋孟氏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了。她雖是做母親的，卻十分疼愛兩個兒子，萬萬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強迫他們分毫。
“你莫要再胡思亂想。婚姻大事，一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作主張的。你給我回屋好好兒反省反省，不想清楚別來見我。”徐夫人疼愛幾個兒女是真，但也不會溺愛得什麽都順從。
徐媃雖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徐夫人再疼也不會拿她的閨譽開玩笑。而且，自古以來，結親都是由男方登門求娶，哪裏有女方上門說項的。若不是看在徐媃為了宋堯茶飯不思的，她才不會厚著臉皮去探宋孟氏的口風呢。如今，人家已經有了中意之人，還湊這個熱鬧做什麽？
徐夫人性子大大咧咧的，可不代表她不愛惜自己的臉面。事不過三，她已經幫了她兩回了。可人家就是沒那個意思，那也怪不得她了。
徐媃被徐夫人這麽一頓嚴厲的呵斥，心裏更加難受起來。於是跺了跺腳，也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矩了，提著裙角就哭著往外跑。
268瘦身
“姑娘。”丫鬟們見她落淚，忙跟了上去。
徐夫人看著徐媃離去的背影，何嘗不心痛。可規矩就是規矩，徐家萬萬不能鬧出什麽猶如家門的醜事。徐夫人揉了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將心腹媽媽叫了過來問話。“今日府上可有事？”
管事媽媽上前，從袖口摸出一封信遞到徐夫人的跟前。
徐夫人瞥了一眼，見封子上的字跡很是熟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可是婉姐兒來信了？”
管事媽媽不敢隱瞞，恭敬地答道：“夫人料的沒錯，的確是大姑奶奶的信。”
聽聞是長女寄來的書信，徐夫人便迫不及待的拆了開來。長女的不幸，一直是徐夫人心裏的一塊心病，乍聞她寫了家書回來還挺高興的。可越是看到後面，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個幹凈，臉色也漸漸地沈了下來。“胡鬧，簡直胡鬧！”
“夫人......”管事媽媽見她突然發脾氣，不由得嚇了一跳。“夫人當心身子......”
徐夫人想必是氣狠了，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咳咳......我一直當她是最懂事的，沒想到竟如此糊塗......”
管事媽媽朝著那封信瞥了一眼，看過之後亦是大驚失色。“大姑奶奶這是何意？”
“也不知道是被誰慫恿的，真是氣死我了！”徐夫人盡管心疼長女的遭遇，可還是有理智的。北明不反對喪夫的女子再嫁，可徐家書香門第，斷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卻沒想到，那個從小到大都十分溫順靈婉的女兒，竟變賣了夫家的產業，私自回了京城。
如此作為，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徐婉的夫君爹娘早逝，也無兄弟姊妹，可並不代表她可以擅自變賣夫家的產業。沒有爹娘，叔伯卻還是有的，宗族也還在，她這麽做，無異於落人口實，叫人詬病。
徐夫人越想越生氣，就要打發人去半路攔截。然而，還不等徐夫人的人從府上出發，門房便得了信兒，說是大姑奶奶的車架已經在門口。
徐夫人不禁啞然，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命人去把人帶進來。
徐婉回京很是低調，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註意。宋霖知道這事，已經是三日後了。一開始，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回娘家探親，卻不曾料到，那個從小跟在他身後叫她霖哥哥的姑娘回京之後，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正月十五過後，建武帝恢覆了朝政，宋霖又開始忙碌起來，每天天不亮就出了門。葉歡懶散了一段時日，早上起來穿衣的時候，發現似乎長胖了不少，好些衣裳穿著都有些緊了。
“夫人這叫心寬體胖。”伺候她梳洗的谷雨笑著解釋。
葉歡皺了皺眉，摸了摸豐滿了不少的腰肢，想著是不是該多去院子裏走走。若照此下去，日後胖的還能出去見人？
谷雨似乎瞧出了她的懊惱，在一旁勸道：“依奴婢看來，夫人這樣卻是恰到好處，看著富態。”
葉歡聽了她的話，不由得失笑。
富態那是形容那些上了年紀的貴婦，可她二十都不到呢，就這般富態了，日後老了豈不是要胖成球兒了？更何況，男人不是喜愛身姿纖細的女人麽？她依稀記得每回敦倫的時候，宋霖似乎就很喜歡掐著她的腰身，做那種讓人害羞的事。
想到這裏，葉歡更加堅定了要瘦下來的決心。
其實，也不怪葉歡這般小題大做。如今是在京城，可不是在清平縣那種小地方。據說，京城當官的大都會納妾。盡管她跟宋霖暫時好好兒的，可日子還長著，難保沒有感情變淡的一日。即便不是他主動要納，保不齊有人往府裏塞人呢？就比如，前段日子，西域一個小國進貢了好些美人，皇上留下了兩名，其餘的美人就都賞給了宗親和臣子。皇上本也賞了宋霖美人的，不過宋霖婉言拒絕了。他能拒得了一回，拒得了兩回，難道還能一直拒絕下去？萬一惹惱了皇帝，那下場能好？
她為宋霖誕育了一對龍鳳胎，功不可沒，可到底出身低了很多，她必須為以後多做打算。宋孟氏的前車之鑒，她可不想再走一遍。所以，葉歡想的最多的是如何緊緊地將相公的心抓在自己手裏。她又如何能縱容自己懶散下去，一天比一天變醜？
打定了主意，葉歡便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嚴格的瘦身計劃。諸如，每頓飯的飯量不能超過一碗，飯後要去院子裏散步半個時辰等等。再有就是，將教養嬤嬤教的東西撿起來，閑下來就練。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整，葉歡覺得身子輕了不少，衣裳穿著也合身了。葉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滿意的笑了笑。
冬去春來，天氣漸漸地暖和起來。脫下厚重的棉衣，換上春衫，整個府裏頓時變得生機勃勃。大地覆蘇，花房裏培育的各色花兒也爭先恐後的往外冒，一簇簇小嫩芽兒，看著就讓人十分的舒心。
這一日早上，葉歡陪著宋孟氏用過了早膳，便陪著她去花房轉了轉。看著眼前的一片綠色，葉歡的心情格外的好。“娘，您瞧這盆山茶都長出葉子來了呢。”
宋孟氏盯著盆子裏的小花苗瞧了瞧，嘴角不自覺的向上翹起。“的確是長大了！”
葉歡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那些嫩綠色的芽兒，滿滿的都是成就感。菜園子沒開成，不過養養花兒也不錯，她在心裏這樣想著。
花房裏的花兒有專門的花匠打理，見宋孟氏和葉歡過來，忙上前行禮。
宋孟氏誇了兩句，又讓丫鬟打賞了一些碎銀。
“這都是小的該做的，如何當得起太夫人的賞賜。”那花匠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子，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看到荷包裏頭的碎銀子嚇了一跳，忙要拒絕。
葉歡知道宋孟氏不喜歡說話，便替她答道：“既然是太夫人賞的，便拿著吧。日後精心侍弄，把花兒養好了，便是對太夫人的報答了。”
花匠婆聽她這麽一說，這才將手縮了回去，跪下來連連道謝。
宋孟氏受了她的禮，吩咐等花兒開了，就搬幾盆去福安堂擱著。婆子忙不疊的應了，然後恭敬地送了宋孟氏婆媳出去。
269話家常
葉歡陪著宋孟氏逛完了花房，便有丫鬟找過來，說是管事們已經在花廳等著了，葉歡這才想起又到了月。宋孟氏見她有事要忙，也就沒留她。“你且去忙吧，不用陪著我了。”
葉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叮囑丫鬟婆子好生伺候著，這才放心的離開。
看著葉歡越來越優雅的舉止，宋孟氏甚是滿意。只是想到宋堯提到的那位江姑娘，宋孟氏又有些糾結苦惱。若她跟葉歡一樣，是個好性兒的，那便是皆大歡喜。可若是性子並非外人描述的那般，又該如何？她的話，宋堯不會不聽，可萬一他真的看上了人家姑娘，她難道要狠心的棒打鴛鴦，拆散一對有情人？
或許，她該挑個時候，見一見那府尹大人的千金？
就在宋孟氏盤算著該以何種借口邀約江夫人的時候，江府卻是先送來了帖子。原來，二月十八乃江大人的母親六十大壽，江府雖沒有大辦的意思，卻還是邀請了素有來往關系親厚的幾家。
“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宋孟氏拿著帖子，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立夏伺候在一旁，低眉順目，故作沒聽見。
順天府尹江大人母親六十大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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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歡從小書房出來，正要去福安堂接兩個娃兒回來，免得他們打攪宋孟氏午歇，就見一個跑腿的小丫鬟匆匆忙忙的拿著個帖子進來。“夫人，有貴客到了。”
葉歡一驚，站起身來。“那座府上的？”
“尚書府。”那小丫鬟十三四歲的年紀，臉龐仍舊未脫稚氣。興許是因為沒見過這麽大的官兒，所以顯得有些慌張，並沒有把話說清楚。
葉歡想了好久，也不曾想起與哪個尚書府有來往。葉歡遲疑了一會兒，提著裙擺往外走。“來的是何人？”
“坐著一頂小轎，應該是府上的小姐。”小丫鬟猜測道。
葉歡想了想，吩咐道：“我去二門迎一迎，你們將帖子拿去太夫人那邊。”
葉歡本不想麻煩宋孟氏，可她也有拿不定主意的時候，故而還是決定告訴她一聲比較穩妥。萬一，是以前的什麽故交，總之還是不要輕易得罪的好。
葉歡踏出門檻，立刻就有丫鬟替她披上披風。去到二門的時候，登門拜訪的那位已經在丫鬟的攙扶下下了轎子，身後還跟著幾個捧著盒子的丫鬟婆子，陣仗不小。
葉歡見過的貴婦不少，但眼前這位看著卻面生的很。她確定上回進宮宴飲的時候，並未見過這位姑娘。可丫鬟卻又道是尚書府的小姐，怎會沒參加宮宴呢？其實，這也難怪葉歡會疑惑不解。因為上回宮宴的時候，宋尚書與劉氏的關系十分冷淡，劉氏臥病在床，自然不便出入宮廷。劉氏不能進宮，宋薔自然也不好出門。畢竟，她是大家閨秀，出門必須要有女性的長輩帶著，獨自一人赴宴會被人詬病。更何況，她母親病著，她卻去參加宮宴，實在是說不過去，便留在了府裏照顧劉氏。葉歡沒見她，實在是很正常。
那一日，沒進宮的閨秀大有人在，也不止這宋府大小姐一人。
葉歡正納悶著，宋薔卻已經走到了她跟前，盈盈一福。“見過嫂嫂。”
不愧是大戶人家養出來的閨秀，舉手投足間都自帶一股子的優雅風韻，即便行禮問安都做得很好看。只是，方才她那一聲嫂嫂又是什麽鬼？
見葉歡沒反應過來，宋薔身後的丫鬟忍不住開口道：“宋夫人，我家小姐乃是戶部尚書府千金，亦是兩位宋大人的親妹。”
葉歡聽到宋這個姓氏，腦子裏一下子閃過無數念頭。莫非，這位便是宋霖他爹後來續娶的那位夫人所生的姑娘？
想到這裏，葉歡臉色有些不淡定了。
宋孟氏與她簡要的說過兩家之間的恩怨，她也清楚宋霖的態度，他們是絕對不想跟宋尚書扯上任何關系的。這位宋姑娘冒然的登門，究竟用意何在？
不等葉歡開口，宋薔再次福了一禮。“冒然登門，實在是失禮的很。按照規矩，女子初六前是不便出門的。只是，父親病重，想要見大哥二哥一面，還望嫂嫂見諒。”
她左一句嫂嫂，又一句父親的，讓葉歡的眉頭越皺越深。“宋姑娘慎言。我夫君就只有一個兄弟，你這聲嫂嫂，我可擔待不起。”
宋薔似是早就料到了葉歡的態度，面上仍舊保持著得體的笑容。“這一聲嫂嫂夫人能否擔得起，夫人心裏應該有數。不管大哥二哥如何的否認，他們身上留著我父親的血，這是不爭的事實。”
葉歡沒想到這宋家姑娘說起話來柔柔弱弱的，言辭卻犀利的很。一開口，就把她給鎮住了。宋霖是宋家的血脈不假，不想認祖歸宗也是事實，可若真的把這話說出口，怕是要落人話柄。宋霖在朝為官，她總不能拖他的後腿。更何況，這還在門口呢，若是叫旁人聽見四處胡亂造謠可就麻煩了。
深吸一口氣之後，葉歡側了側身子，將人讓進了門。“姑娘來者是客，有什麽話裏頭說。”
宋薔見她做了讓步，也沒再咄咄逼人，再次放軟了姿態。“還請嫂嫂先行。”
葉歡也不跟她客氣，轉身就往裏走。葉歡一邊走，一邊感到頭疼。若是叫婆母知道她把仇人的女兒帶進了家門，指不定又要怎麽數落她呢。可若不讓人進門，又怕落個不仁不慈的罵名。就這麽胡思亂想著，兩人就已經穿過抄手游廊到了正院門口。
沒有宋孟氏的允許，葉歡可不敢把人往福安堂領。
然而，宋薔卻是主動提及，要先去拜會宋太夫人。
葉歡臉色微微有些難看。這姑娘，是專門來找茬兒的吧！
“太夫人身子略有不適，不宜見客。”葉歡壓制著不悅的表情，淡淡的說道。
宋薔秀眉微蹙，卻沒有強求。反正她今日來宋府的目的，只是想要緩和一下與宋府的關系，平息外界的流言蜚語，能不被趕出去就不錯了，哪裏還敢奢望宋家人那麽快的接受她。她過來，是瞞著劉氏的。霍出臉面，也是想試探一下宋家的反應，方便以後從長計議。
葉歡能請她進府，她已經很滿足了。
265管教
她很清楚，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想要化解宋霖兩兄弟的心結並非一朝一夕的事情。所以，她必須一步步走穩，絕對不能亂了分寸。
然而，令她意外的是，尚未踏進門檻，宋太夫人那邊的丫鬟就過來傳話了，說是讓葉歡把客人帶去福安堂。對於這個結果，葉歡也倍感詫異。但婆母吩咐了，葉歡也只能聽從，於是又領了宋家姑娘往後罩房而去。
宋薔跟在葉歡身後，心裏又是歡喜又是忐忑。歡喜的是，她總算是沒白來一趟。至少，見到了孟氏。忐忑的是，她並不了解孟氏的為人，也不清楚她心裏是否還記恨她娘當年做的那些事情。就這麽一路忐忑著，兩人踏進福安堂的門檻，來到了宋孟氏的面前。
宋薔深吸一口氣，低眉順目的走到宋孟氏的跟前，盈盈的拜了下去。“宋薔給太夫人請安，恭賀太夫人身子康健，萬事順遂。”
宋薔在葉歡面前行的是福身禮，在宋孟氏面前行的卻是跪禮。需要堂堂尚書府千金下跪行禮的，除了皇室便只有親族長輩。
她這一跪，便是拿宋孟氏當家中長輩來跪拜了。
葉歡偷偷地瞥了宋孟氏一眼，還以為她會沈下臉來把人哄走呢，卻沒想到宋孟氏竟是毫無愧色的受了她這一禮。
待宋薔磕完頭，宋孟氏身後的立夏才上前將她扶了起來。
“進門便是客，坐吧。”宋孟氏語氣雖算不上熱絡，但也不會顯得冷淡。該有的禮數，還是有的。
宋薔道了謝，這才在一旁的椅子裏坐了。大家閨秀的坐姿講究的是一個美，只能坐椅子的一半，且雙腿得並攏收於裙擺之下。看著是好看，時間長了就累得慌。不過葉歡瞧她的神色如常，心想這位姑娘定是打小就練習的，心裏也不知道該羨慕還是同情。
嗯，大家閨秀也不是那麽好當的。
葉歡心裏打著小九九，宋薔心裏亦是隱隱的不安。若宋孟氏對她冷言冷語倒還好，至少能讓她出一口怨氣。可她卻一反常態，對她以禮相待，就讓她有些摸不著頭腦了。換做她是宋孟氏，被人搶了夫君，又迫害得不得不避出府遠走他鄉，心裏肯定恨死了那始作俑者。可她在面對她的時候，竟未露半點兒怨恨之色。究竟是她度量非凡呢，還是她不想跟一個小輩一般計較。
宋薔一顆心七上八下的，宋孟氏不說話，她亦不知道該如何應對。來之前，她已經仔細思量過了，還準備了一大堆的說辭。可宋孟氏卻半句責罵的話都沒有，反倒讓她有些開不了口。
葉歡見氣氛有些僵，便朝著一旁的丫鬟使了個眼色。丫鬟心領神會，端著茶盞上前，朝著宋薔道：“宋姑娘請用茶。”
宋薔身邊的丫鬟接過杯盞，小心翼翼的遞到她的手裏。宋薔哪裏有心思品茶啊，基於禮貌還是揭開蓋子淺嘗了一口。
立夏亦遞了杯參茶到宋孟氏的手裏，宋孟氏端著手裏卻是沒有碰。“大過年的，我也不想說什麽掃興的話。宋姑娘既是來拜年的，東西我便收下了。不日，會派人去尚書府回禮。宋姑娘進來茶也喝了，早些回去吧，免得家人擔心。”
宋孟氏這番話，可謂十分客氣。即便是下逐客令，亦說的很委婉。
宋薔憋了一肚子話，卻始終沒機會開口，只得順著她給的臺階下，起身告辭。
葉歡命丫鬟將她送到府門口，一直客客氣氣的，不敢有任何的怠慢。
宋薔坐上轎子，看著頭頂上的牌匾，最終嘆了口氣。“回吧。”
小轎被擡起，匆匆的離開了巷子。
宋薔走了之後，葉歡才斟酌著開口問道：“娘既已知道她的身份，為何還要見她？”
宋孟氏吹了吹參茶，啜飲了一口。“若是宋家其他人登門，不把人打出去就不錯了。但她與宋家其他人不一樣，乃是真正的淑女，是個知書達理的，見一見又何妨？”
“所以，她方才行晚輩禮的時候，娘才沒有阻止？”葉歡了然的點了點頭，腦子總算是轉過彎兒來。
“我不是什麽聖人，心胸沒寬廣到能與仇人和睦相處。但我也知道，劉氏造的孽與她無關，又何必遷怒無辜。”宋孟氏語氣平靜，似乎並未受到任何的影響。
葉歡忙接了句。“娘就是心善。”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將話題轉移到了一邊。
宋霖去別人府上拜年的時候喝了不少的酒，剛踏進屋子，葉歡就聞到了一股子的酒味。
“怎麽喝成這樣？”葉歡見他面色微微透著紅色，忍不住擔憂得皺起眉頭。
宋霖勾住葉歡的脖子，將身體的大部分重量全都放在了她肩上。“一天去了兩三家，別人敬酒又不好推辭，只能硬著頭皮喝了。”
葉歡嗔了他一眼，卻還是不忍心將他推開，扶著他朝著寢房走去。扶著他在榻上躺下之後，葉歡又吩咐丫鬟備熱水。
丫鬟們訓練有素，很快熱氣騰騰的水就送到了浴房裏頭。“夫人，熱水備好了。”
葉歡嗯了一聲，推了推已經快要睡過去的宋霖。“熱水送來了，你洗洗再睡。”
宋霖含糊的應了一聲，卻是懶得動彈。葉歡無奈，只得使出吃奶的力氣將他拽了起來，扶著進了浴房。其實，宋霖也沒喝多少。畢竟，他的身份擺在那裏，誰敢不要命的灌他酒。不過，他就愛看葉歡對他關懷備至的模樣，所以故意裝醉呢。
葉歡幫著他脫去外衣，扶著他進了浴桶，又親自伺候他洗澡。宋霖十分配合，躺在浴桶壁上，任由她作為，臉色十分的享受。
洗完澡，葉歡都流了一身汗。將宋霖送回房之後，葉歡也去梳洗了一番。
辭哥兒薇姐兒還沒歇下，嚷嚷著讓奶娘抱他們過來。奶娘不敢打擾主子們歇息，卻又拿兩個小主子沒辦法，只得進來稟報。
葉歡知道之後，倒是沒有責備。“把他們抱過來。”
奶娘連忙應了，抱著辭哥兒薇姐兒過來。
“爹爹。”薇姐兒自從被宋霖頂著肩上騎馬馬之後，就愛上了這個游戲，看到宋霖的時候，一雙眼睛不由自主的睜大，亮的驚人。
“你爹已經歇下了，別吵你爹爹。”葉歡如何不知道薇姐兒愛鬧騰，伸手接過來，卻不肯抱著她去榻上。
薇姐兒一整天都沒有看到爹爹，自然想的緊。見葉歡不讓她過去，不由得扁起了嘴。
“哭也沒用。”葉歡見她泫然欲泣的模樣就知道她又開始撒嬌了，她可不會慣著。
266徐家
葉歡不想讓閨女養成驕縱的性子，宋霖卻偏要慣著。聽到薇姐兒的聲音，他早就醒了。於是翻身下床，穿著單衣走過來將薇姐兒一把抱起。“想爹爹了，嗯？”
薇姐兒摟著他的脖子，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縫。“想。”
“真是爹爹的乖女！”宋霖最是抵擋不住寶貝閨女的笑顏，於是抱著她舉高高。
薇姐兒咯咯的笑著，似乎很喜歡這種忽上忽下驚險刺激的運動。
葉歡見他們父女鬧得歡，懶得理會，抱著辭哥兒坐到一旁的矮榻上，教他認字。辭哥兒安靜的坐在葉歡的懷裏，看著娘親手裏的字帖，偶爾朝薇姐兒那邊瞥一眼。
“天地玄黃，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張。”葉歡其實也不指望辭哥兒能記住多少，只是順口照著千字文逐字逐句的念給他聽。
辭哥兒聽得認真，卻是不怎麽開口。
母子倆安靜的念書，父女倆在屋子裏玩躲貓貓，一動一靜，形成鮮明的對比。薇姐兒鬧了一陣兒，就有些累了，於是爬上矮榻，湊到葉歡的面前。“娘，水水。”
葉歡知道她這是口渴了，於是將書放到一旁，摸了摸矮幾上的茶壺。見還是溫熱的，便倒了一杯給她。薇姐兒已經會自己喝水了，葉歡便放心的將杯子塞到她手裏。薇姐兒肉乎乎的小手捧著杯子，小口小口的瞇著，很快一杯水就見了底。
“辭哥兒也喝口水。”屋子裏燒了地龍，暖和是暖和就是很幹燥，葉歡不得不讓兩個娃兒多喝些水。
辭哥兒悶不吭聲的接過杯子，咕隆咕隆的灌了下去，動作十分的瀟灑利落。宋霖看著辭哥兒，臉上露出幾分欣慰之色。哥兒跟姐兒就是不一樣，做什麽都要大氣的多，不愧是他的兒子！
餵完水，兩個小家夥又吃了些糕點，便打起了呵欠。
“夫人，讓奴婢抱吧。”奶娘知道葉歡累了一天，怕她太辛苦，於是上前要接過她懷裏的辭哥兒。
葉歡卻搖了搖頭。“等睡著之後再抱回去。”
然後，低下頭，輕輕地哼著不知名的小調兒，哄著娃兒入睡。很快，辭哥兒眼皮子翕動了兩下，慢慢的闔上了眼睛。薇姐兒見辭哥兒睡了，也沒了玩鬧的心思，在宋霖的懷裏拱了拱，也睡了過去。
等到奶娘將兩個娃兒抱回房，葉歡這才伸了伸泛酸的胳膊。
“夫人辛苦了。”宋霖不知道什麽時候湊了過來，從身後摟住了她的腰，將人困在了懷裏。
葉歡先是嚇了一跳，意識到屋子裏只有他們兩個人的時候，這才放松身軀，靠坐在他的懷裏不再動彈。葉歡想了很久，還是決定將宋府姑娘過來的事對宋霖說了。
提到尚書府那邊兒的人，宋霖的身子有那麽一瞬間的僵硬。“日後若是再來，不見便是了。”
葉歡搖了搖頭。“娘的意思，是覺得堵不如疏。人都來了，總不好趕出去，只當她是普通的客人就行了。我瞧著，娘並不願意遷怒那位宋姑娘。”
宋霖沈默了許久，才開口道：“既然如此，聽娘的就是。”
葉歡也是這個意思。“那我明日命人準備回禮，讓管家送過去。”
宋薔能放下身段來宋府，她卻沒有去尚書府的打算。先不說那什麽初六前不能出門的規矩，光是想到那府裏有令宋孟氏厭惡的人，她就不想與他們有任何交集。
宋霖嗯了一聲，似是很讚同她的做法。“讓管家去也好。”
葉歡知道他不喜歡提起那些人，於是很快將話題轉移到了別處。提到那位順天府尹，葉歡便將回的禮一一說給他聽了。“夫君覺得，我做的可對？”
宋霖沒想到葉歡竟能想得如此周全，不禁對她刮目相看。“娘子做得對，已頗具世家主母的風範。”
葉歡被他這麽一誇，忍不住紅了臉。“你就會埋汰我！”
還世家主母呢，他還真會給自己戴高帽！
宋霖低沈的笑聲在她耳畔響起，說道：“總會有那麽一天的。”
葉歡只當他是安慰她的，並未放在心上。
接下來幾天，宋霖宋堯依舊每日早出晚歸，比起朝會的時候還要忙碌，整天不見人影，直到初六才消停了下來，乖乖的在家待了幾天。
初七這日，徐大學士府遞來了帖子，說是徐夫人要過來拜訪。徐夫人與宋孟氏乃是手帕交，會選擇在這個時候登門也不奇怪。
葉歡得了信兒，便讓人準備了一些符合徐家人口味的吃食。不過，她記住了上回宋孟氏說的，將甜食減了不少，還特地用番椒做了幾道辛辣口味的菜。
徐夫人這次過來，不但帶著徐家幺女，還帶了兩個兒子媳婦，一行共六人。
宋孟氏依舊去二門親自相迎，還打發了徐家兩位少夫人每人一支釵子。那釵子純金打造，款式簡單，並不奢華，正合適拿來送人。
徐家兩位少夫人大大方方的接了，並當即插在了頭上。
“還是年輕好啊，戴什麽都好看。”徐夫人看了看兩個兒媳婦，滿意的笑了。
“婆母十幾年如一日，哪裏就老了。”徐夫人的小兒媳婦嘴巴很甜，最會哄徐夫人高興了。
徐夫人聽後，果然開懷大笑。
婆媳兩人打了會嘴仗，這才把話題引到宋孟氏懷裏的兩個娃兒身上。“哎喲，幾日不見，辭哥兒薇姐兒好像又高了不少啊！快過來讓我瞧瞧。哎喲喲，瞧著小臉蛋兒嫩的，都能掐出水來......”
徐夫人快人快語，逗得屋子裏的人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兩個小家夥也不認生，被宋孟氏督促了兩句，便朝著徐夫人走了過去。記起葉歡之前教的，擡起手臂，朝著徐夫人拱了拱。
“祖母好！”薇姐兒的聲音甜甜的糯糯的，很是討人喜歡。
辭哥兒也跟著照做，只是不開口。
徐夫人聽見叫祖母，高興的跟什麽似的，忙讓丫鬟送上來兩個荷包。
“這如何使得。”葉歡見徐夫人給了見面禮，忙起身要推辭。
“又不是什麽稀罕玩意兒，是給兩個小輩的壓歲錢，拿著拿著。”徐夫人樂呵呵的說道，忍不住伸手抱起了薇姐兒。
葉歡忙道謝，然後幫著辭哥兒薇姐兒把荷包收了起來。
267婉拒
葉歡不動聲色的掂了掂兩個荷包的分量，心裏便大概有了數。這年頭，給小輩的壓歲錢都比較講究寓意。比如用銀子打些花生瓜子或者生肖一類的小玩意兒，既看著有趣又是實打實的東西。葉歡估摸著，徐夫人給的這個荷包少說也值個十兩銀子。
十兩銀子對於宋家人來說，的確算不得什麽。可是徐家家風清正，乃是有名的書香門第，徐大人俸祿不算高，家中又並無經營鋪子，故而這十兩銀子對他們來說，已經算是多的了。而且，給小輩兒的壓歲錢，也不是越重越好的，禮輕情意重，說的就是這個意思。
家裏有客人，宋霖宋堯兩兄弟也該來見見的。只是礙於男女之別，兩人進來給徐夫人行了禮之後，便領著徐家兩兄弟去了前院。
徐媃端坐在椅子裏，腦子裏還在回憶著方才宋霖宋堯兩人與她打照面時候的情景。十幾年沒見，她沒想到，兩人已經發生了如此大的變化。一直以來，關於宋家兩兄弟的事情，都僅止於旁人的轉述，親眼看到卻又是另外一回事。
在她的印象裏，宋霖是個溫文爾雅的翩翩公子，雖然不怎麽愛說話，卻也沒有冷漠得令人不敢靠近。方才不小心對上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眸子，她嚇得心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那種猶如被毒蛇盯上的感覺，讓她十分的不舒服。想著阿姐心心念念的男人是這副模樣，徐媃忽然有些後悔慫恿她回京了。
徐媃努力的將宋霖的身影拋到腦後，將心思重新放回了宋堯的身上。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這兩句詩用在他身上再合適不過。難怪京城那些名門閨秀私下裏都將他納入了東床快婿的人選，的確是個難得的俊美公子。再加上他才名在外，又靠著自己的本事領了正五品的差事，多少勳貴家的公子都比不上。
徐媃越想，越覺得宋堯是能夠相伴一生的良人，於是偷偷地朝著徐夫人遞眼色。
徐夫人本就存了結親的心思，自然少不得要跟宋孟氏私下探探口風。“外頭日頭正好，就別拘著她們這些小輩了。讓她們去院子裏耍，咱老姐妹也好說說體己話。”
徐夫人都提出來了，宋孟氏哪裏有不答應的道理。於是讓葉歡領著客人出去，好生的招待。葉歡於是就牽了辭哥兒薇姐兒，將徐夫人的兒媳婦還有徐家二姑娘請到了正院。
等到屋子裏只剩下兩個貼身伺候的心腹丫鬟，徐夫人才腆著臉開口道：“妹妹跟我說句實話，堯小子的親事可定下了？”
宋孟氏放下杯盞，說道：“我也不瞞姐姐，除夕那晚，我也跟阿堯提了提。沒想到，他竟支支吾吾的跟我說有了心儀之人。”
聽說宋堯有了心儀之人，徐夫人臉上的笑容不由得僵了一下。不過，她是個豁達人，倒也不至於為了這事兒就跟宋孟氏翻臉。“哦，不知道是哪家的閨秀？”
宋孟氏也沒打算瞞她，說道：“順天府尹江大人家的嫡次女。”
“順天府尹，不就是堯小子的上峰？”徐夫人記性還不錯，京城裏大大小小的官員大致都有些印象。
宋孟氏嗯了一聲。“我還以為他是為了敷衍我，根本沒當回事。沒想到初一那日，江大人家竟送來了年禮，還都是筆墨紙硯一類的。我才知，江夫人也存了結親的心思。”
宋孟氏見徐夫人沈默不語，不由得放軟了語氣。“不過，這事兒成不成，還得先見過了江家那位姑娘再做打算。”
徐夫人見她沒有把話說死，心裏甚是感激。“妹妹你這麽說，我就放心了。我家姑娘，你也是見過了，性情如何，不用我多說，你自個兒能看得到。結親是結兩姓之好，我沒有強迫堯小子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我可不想弄巧成拙，反而壞了兩家的關系。婚姻大事雖說是父母之命，但也要看緣分的。”
宋孟氏聽她這麽說了，也露出了幾分笑容。“姐姐如此體諒，妹妹實在羞愧。”
“你我相交多年，何必說這些見外的話。”徐夫人說著說著，就又哈哈笑了起來，仿佛什麽事情都不曾發生過一樣。
徐夫人在宋府用過午膳，便帶著家人離開了。在回徐府的路上，徐媃的眉頭就一直沒松開過，直到進了後院，兩位嫂嫂各自回了房，她才湊到徐夫人的跟前撒嬌。
徐夫人見她沒羞沒臊的，忍不住拿眼睛瞪她。“都是大姑娘了，還這般撒嬌賣乖，也不怕人笑話？”
“就算兒七老八十了，在您面前我不是一樣還是小娃兒？”徐媃從小就備受徐夫人的疼愛，一張嘴說出來的話亦是像裹了蜜糖一樣，甜滋滋的。
徐夫人面上不顯，心裏卻十分受用。數落了這個幺女兩句，這才將宋孟氏的話轉述了一遍。得知宋堯有了心儀的姑娘，徐媃的心就像是被針紮了一般。
徐夫人見她眼眶微微泛紅卻極力隱忍的模樣，忍不住嘆著氣勸道：“一切隨緣，你也莫要強求。京城最不缺的便是青年才俊，總能挑上一個適合你的。”
徐媃吸了吸鼻子，卻是不吭聲。
別人再好，也不如宋堯好！更何況，徐家和宋家乃是故交，知根知底的，別家的男兒再好，也不是她想要的。萬一碰上個難以相與的婆母，亦或是難纏的小姑子，她一輩子豈不是要毀了？她才不想和阿姐一樣，迫於無奈嫁給不喜歡的人，下半輩子都郁郁寡歡呢。
“孟姨不也沒把話說死......”
徐夫人見她固執的不肯接受這個事實，很是苦惱。宋孟氏嘴上是這麽說，可那也不過是礙於兩家的交情說的場面話而已。宋孟氏的脾氣，她再清楚不過了。她雖是做母親的，卻十分疼愛兩個兒子，萬萬不會為了一己之私強迫他們分毫。
“你莫要再胡思亂想。婚姻大事，一直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有你自作主張的。你給我回屋好好兒反省反省，不想清楚別來見我。”徐夫人疼愛幾個兒女是真，但也不會溺愛得什麽都順從。
徐媃雖是家裏最小的女兒，徐夫人再疼也不會拿她的閨譽開玩笑。而且，自古以來，結親都是由男方登門求娶，哪裏有女方上門說項的。若不是看在徐媃為了宋堯茶飯不思的，她才不會厚著臉皮去探宋孟氏的口風呢。如今，人家已經有了中意之人，還湊這個熱鬧做什麽？
徐夫人性子大大咧咧的，可不代表她不愛惜自己的臉面。事不過三，她已經幫了她兩回了。可人家就是沒那個意思，那也怪不得她了。
徐媃被徐夫人這麽一頓嚴厲的呵斥，心裏更加難受起來。於是跺了跺腳，也顧不得什麽禮儀規矩了，提著裙角就哭著往外跑。
268瘦身
“姑娘。”丫鬟們見她落淚，忙跟了上去。
徐夫人看著徐媃離去的背影，何嘗不心痛。可規矩就是規矩，徐家萬萬不能鬧出什麽猶如家門的醜事。徐夫人揉了揉隱隱脹痛的太陽穴，將心腹媽媽叫了過來問話。“今日府上可有事？”
管事媽媽上前，從袖口摸出一封信遞到徐夫人的跟前。
徐夫人瞥了一眼，見封子上的字跡很是熟悉，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可是婉姐兒來信了？”
管事媽媽不敢隱瞞，恭敬地答道：“夫人料的沒錯，的確是大姑奶奶的信。”
聽聞是長女寄來的書信，徐夫人便迫不及待的拆了開來。長女的不幸，一直是徐夫人心裏的一塊心病，乍聞她寫了家書回來還挺高興的。可越是看到後面，她臉上的笑容便消失了個幹凈，臉色也漸漸地沈了下來。“胡鬧，簡直胡鬧！”
“夫人......”管事媽媽見她突然發脾氣，不由得嚇了一跳。“夫人當心身子......”
徐夫人想必是氣狠了，忍不住咳嗽起來。“咳咳咳咳......我一直當她是最懂事的，沒想到竟如此糊塗......”
管事媽媽朝著那封信瞥了一眼，看過之後亦是大驚失色。“大姑奶奶這是何意？”
“也不知道是被誰慫恿的，真是氣死我了！”徐夫人盡管心疼長女的遭遇，可還是有理智的。北明不反對喪夫的女子再嫁，可徐家書香門第，斷不會允許這種事情發生的。卻沒想到，那個從小到大都十分溫順靈婉的女兒，竟變賣了夫家的產業，私自回了京城。
如此作為，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
徐婉的夫君爹娘早逝，也無兄弟姊妹，可並不代表她可以擅自變賣夫家的產業。沒有爹娘，叔伯卻還是有的，宗族也還在，她這麽做，無異於落人口實，叫人詬病。
徐夫人越想越生氣，就要打發人去半路攔截。然而，還不等徐夫人的人從府上出發，門房便得了信兒，說是大姑奶奶的車架已經在門口。
徐夫人不禁啞然，思索了好一會兒才命人去把人帶進來。
徐婉回京很是低調，並沒有引起多少人的註意。宋霖知道這事，已經是三日後了。一開始，他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只當她是回娘家探親，卻不曾料到，那個從小跟在他身後叫她霖哥哥的姑娘回京之後，給他帶來了多大的麻煩。
正月十五過後，建武帝恢覆了朝政，宋霖又開始忙碌起來，每天天不亮就出了門。葉歡懶散了一段時日，早上起來穿衣的時候，發現似乎長胖了不少，好些衣裳穿著都有些緊了。
“夫人這叫心寬體胖。”伺候她梳洗的谷雨笑著解釋。
葉歡皺了皺眉，摸了摸豐滿了不少的腰肢，想著是不是該多去院子裏走走。若照此下去，日後胖的還能出去見人？
谷雨似乎瞧出了她的懊惱，在一旁勸道：“依奴婢看來，夫人這樣卻是恰到好處，看著富態。”
葉歡聽了她的話，不由得失笑。
富態那是形容那些上了年紀的貴婦，可她二十都不到呢，就這般富態了，日後老了豈不是要胖成球兒了？更何況，男人不是喜愛身姿纖細的女人麽？她依稀記得每回敦倫的時候，宋霖似乎就很喜歡掐著她的腰身，做那種讓人害羞的事。
想到這裏，葉歡更加堅定了要瘦下來的決心。
其實，也不怪葉歡這般小題大做。如今是在京城，可不是在清平縣那種小地方。據說，京城當官的大都會納妾。盡管她跟宋霖暫時好好兒的，可日子還長著，難保沒有感情變淡的一日。即便不是他主動要納，保不齊有人往府裏塞人呢？就比如，前段日子，西域一個小國進貢了好些美人，皇上留下了兩名，其餘的美人就都賞給了宗親和臣子。皇上本也賞了宋霖美人的，不過宋霖婉言拒絕了。他能拒得了一回，拒得了兩回，難道還能一直拒絕下去？萬一惹惱了皇帝，那下場能好？
她為宋霖誕育了一對龍鳳胎，功不可沒，可到底出身低了很多，她必須為以後多做打算。宋孟氏的前車之鑒，她可不想再走一遍。所以，葉歡想的最多的是如何緊緊地將相公的心抓在自己手裏。她又如何能縱容自己懶散下去，一天比一天變醜？
打定了主意，葉歡便給自己制定了一個嚴格的瘦身計劃。諸如，每頓飯的飯量不能超過一碗，飯後要去院子裏散步半個時辰等等。再有就是，將教養嬤嬤教的東西撿起來，閑下來就練。經過一段時日的調整，葉歡覺得身子輕了不少，衣裳穿著也合身了。葉歡看著鏡子裏的自己，滿意的笑了笑。
冬去春來，天氣漸漸地暖和起來。脫下厚重的棉衣，換上春衫，整個府裏頓時變得生機勃勃。大地覆蘇，花房裏培育的各色花兒也爭先恐後的往外冒，一簇簇小嫩芽兒，看著就讓人十分的舒心。
這一日早上，葉歡陪著宋孟氏用過了早膳，便陪著她去花房轉了轉。看著眼前的一片綠色，葉歡的心情格外的好。“娘，您瞧這盆山茶都長出葉子來了呢。”
宋孟氏盯著盆子裏的小花苗瞧了瞧，嘴角不自覺的向上翹起。“的確是長大了！”
葉歡伸手輕輕地摸了摸那些嫩綠色的芽兒，滿滿的都是成就感。菜園子沒開成，不過養養花兒也不錯，她在心裏這樣想著。
花房裏的花兒有專門的花匠打理，見宋孟氏和葉歡過來，忙上前行禮。
宋孟氏誇了兩句，又讓丫鬟打賞了一些碎銀。
“這都是小的該做的，如何當得起太夫人的賞賜。”那花匠是個上了年紀的婆子，頭發已經白了一半，看到荷包裏頭的碎銀子嚇了一跳，忙要拒絕。
葉歡知道宋孟氏不喜歡說話，便替她答道：“既然是太夫人賞的，便拿著吧。日後精心侍弄，把花兒養好了，便是對太夫人的報答了。”
花匠婆聽她這麽一說，這才將手縮了回去，跪下來連連道謝。
宋孟氏受了她的禮，吩咐等花兒開了，就搬幾盆去福安堂擱著。婆子忙不疊的應了，然後恭敬地送了宋孟氏婆媳出去。
269話家常
葉歡陪著宋孟氏逛完了花房，便有丫鬟找過來，說是管事們已經在花廳等著了，葉歡這才想起又到了月。宋孟氏見她有事要忙，也就沒留她。“你且去忙吧，不用陪著我了。”
葉歡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又叮囑丫鬟婆子好生伺候著，這才放心的離開。
看著葉歡越來越優雅的舉止，宋孟氏甚是滿意。只是想到宋堯提到的那位江姑娘，宋孟氏又有些糾結苦惱。若她跟葉歡一樣，是個好性兒的，那便是皆大歡喜。可若是性子並非外人描述的那般，又該如何？她的話，宋堯不會不聽，可萬一他真的看上了人家姑娘，她難道要狠心的棒打鴛鴦，拆散一對有情人？
或許，她該挑個時候，見一見那府尹大人的千金？
就在宋孟氏盤算著該以何種借口邀約江夫人的時候，江府卻是先送來了帖子。原來，二月十八乃江大人的母親六十大壽，江府雖沒有大辦的意思，卻還是邀請了素有來往關系親厚的幾家。
“真是瞌睡來了遞枕頭......”宋孟氏拿著帖子，忽然來了這麽一句。
立夏伺候在一旁，低眉順目，故作沒聽見。
順天府尹江大人母親六十大壽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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