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9回歸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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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回過神來。
“今兒個去徐府做客，可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嬌妻在懷，宋霖也不急著去福安堂請安了，摟著她在榻上坐了下來。
葉歡有些害羞，生怕被人瞧見他們親昵的樣子。“沒什麽，賞完花用了午膳就回來了。”
到了京城之後，葉歡也開始學著說京話。以前總是午飯午飯的，如今也能用一些比較文雅的字眼了。
宋霖哦了一聲，既然她不願意說，他便沒再追問。聽到外頭的腳步聲，宋霖不得不將葉歡放開，正襟危坐後不久，果然就見奶娘牽著已經換過衣服凈過手的辭哥兒薇姐兒過來。
“太夫人請老爺夫人還有小主子們過去用晚膳呢。”陪著奶娘一同進來的，還有宋孟氏房裏的立春。
宋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抱起薇姐兒往外走。
辭哥兒見他抱薇姐兒不抱他，臉色有些訕訕的。好在下一刻，葉歡將他抱起，神色才好看了一些。
“這麽小，就知道爭風吃醋了。”葉歡瞧見他那樣子，忍不住嘀咕道。
宋霖是習武之人，自然是將她的話聽進了耳朵裏。他看了看葉歡懷裏的辭哥兒，然後冷冷的撇開頭去。這臭小子盡會裝深沈，還是薇姐兒比較討人喜歡。殊不知，宋霖他自己也是這麽一副德行。
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家子坐到桌子跟前之後，除了薇姐兒不時得嚷嚷著吃這個吃那個的，其他人都沒發出任何不雅的聲響。
用過飯漱過口，丫鬟奉上了茶水，除了幾個大丫鬟待在屋子裏伺候，其他人都遠遠地避了出去。與其他府邸不同的是，宋家人坐在一處說話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
宋堯起了話頭，卻一直圍繞著明年春上的恩科。
“春闈三年一次，這才過去一年多，怎麽又要開恩科？”反正屋子裏沒有外人，也不是什麽不能拿出來說的，葉歡心裏有什麽話就直說了。
宋堯性子好，耐著性子解釋。“藩王之亂還有之前劉氏一黨被清洗，朝堂空出了大半。皇上無人可用，這才決定重新選賢任能並親自主持殿試，故而稱為恩科。”
葉歡點點頭，總算是明白了。
葉歡好學，這點宋孟氏倒是很欣賞的。況且，今兒個去徐大學士府上，她的表現雖中規中矩，但也沒出什麽岔子，故而看她的眼神較之以前更為和藹。“這茶葉是徐夫人相贈，你們嘗嘗？”
提到徐夫人，宋堯本想裝糊塗避開的。可他若是不開口，屋子裏的氣氛肯定會鬧得很僵，只得硬著頭皮接話道：“聽聞徐夫人對侍弄花草很有一套，可是真的？”
宋孟氏嗯了一聲，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那是閑的！平日裏徐大人和兩個哥兒早早地就出了門，兒媳們又要忙著打理府中庶務，照顧幾個孩兒，除了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她還能做什麽？！”
葉歡見識了宋孟氏跟徐夫人的相處，知道她們交情頗深，這些話並沒有貶低對方的意思，反而能瞧出兩人關系親厚。
“徐夫人真的很厲害呢。”葉歡接話道。“滿滿一院子的菊花，各種稀有的品種，都開得甚好。有好些個品種，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野菊花葉歡倒是熟悉，因為漫山遍野都是。像今兒個見到的那種大朵大朵的金色菊花，也只偶爾在鎮上某些大戶人家的家裏見過，更別提那些顏色稀罕的品種了。
“這倒是。”宋孟氏順著她的話說道。“也不知道她哪兒弄來的那些個種子，聽說還有不少人登門求花種的。”
宋霖看得出宋孟氏的心情不錯。多少年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宋孟氏笑的這麽開懷。然後，破天荒的搭了句話。“母親喜歡的話，也可以讓人在後花園栽種一些。”
宋孟氏聽了，覺得這主意不錯。“那改明兒找她討些種子回來。”
從福安堂出來，葉歡懷裏的娃兒已經眼皮子打架，一副隨時要睡過去的模樣。兩人都不習慣有人貼身伺候，於是屏退了丫鬟，這會兒倒是有些不便了。宋霖怕她太辛苦，便將娃兒從她的懷裏接了過來，讓辭哥兒靠在他的肩頭。
將兩個娃兒送回屋子歇下，宋霖見天色尚早，便拉著葉歡去院子裏消食。此刻，日頭已經西下，在天邊留下一抹紅彤彤的雲彩，格外的好看。
葉歡站在拱橋上，俯瞰整個宋府，忽然有些懷念起在鄉下的日子來。那個時候雖然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卻十分的充實。如今錦衣華服吃穿不愁，什麽事兒都不用幹，竟是空虛得有些不安。
“相公，我想在府裏開一塊菜地。”葉歡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將這個要求提了出來。她可以不去外頭拋頭露面，可以不再像以前那麽能幹，卻不能繼續這麽無所事事的閑著。她怕有朝一日，會厭棄這樣游手好閑的自己。
宋霖聽到她這個請求，不禁莞爾。“怎麽想到要開菜地？”
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後院會用來種地？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個住處就不錯了。而且，高門大戶的宅院布置講究一個雅致，花卉竹林才是上選。
葉歡吸了口氣，坦誠的說道：“以前習慣了幹活兒，突然閑下來感覺很不適應。以前再苦再累，睡一覺便解乏了。可如今什麽事兒都不做，卻動不動腰酸背疼的，身子大不如前了。醫書上不是提到，多動動對身體有益？”
她做不來那些附庸風雅的事，還不如種點兒菜來的實在。
宋霖沒想到她竟能引用醫書裏頭的典故，不由暗暗地讚許。葉歡的出身是不夠高，但她有著一顆善良堅韌的心，不會被這潑天的富貴迷了眼，迷了心。
很好很好。
240寵
“倒也不是不行。反正院子夠大，將罩房後頭的那塊空地圈起來，給你種些蘿蔔白菜什麽的，找個看門兒的，不讓外人進去便是了。”宋霖雖居高位，卻並沒將那些所謂的規矩放在眼裏，覺得沒必要為了旁人的眼光而束縛住自己。
葉歡沒料到他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只是，高興歸高興，她還得顧慮宋孟氏的感受。“當真可行？會不會顯得沒規矩？”
“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你是這府裏的女主人，自然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宋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說道。
都來京城好些時日了，她怎麽還沒有這個自覺呢？
“可是娘那裏......”葉歡猶豫著，還是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了口。
“娘那裏我自會去說。不是想種些花花草草嗎？那就弄個花房，平日裏給花花草草松松土，拔拔草，也夠你累一天的了。”
葉歡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其實，種菜也就是圖個安心，府裏還不會少了她的口食。退而求其次，弄個花房也是好的。
想通了這一點，葉歡也就不再糾結，嘴角的線條也漸漸地放松下來。
繞著後院轉了一圈，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兩人才踩著月光回了屋。去耳房看了看兩個娃兒，葉歡才回主屋。宋霖沐浴的時候不喜歡人伺候，洗完之後套了條褲子光著膀子就出來了。葉歡忙去衣櫃裏翻出他的貼身衣物，又拿了幹的帕子幫他將頭發上的水擠幹。
宋霖不想她太勞累，接過帕子自己胡亂得擦了幾下。
葉歡泡了個澡出來，就看見宋霖半倚在床柱上，手裏拿著本書，看得津津有味。葉歡知道他喜歡在睡前看會兒書，便沒去打擾他，將自己收拾妥當才爬上床榻。
葉歡本就生的好看，生了兩個娃兒之後，更添了幾分成熟婦人的風韻。尤其是那胸那臀，前凸後翹的，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更何況此時，葉歡只穿了件單薄的寢衣，身材曲線越發的明顯。宋霖眼裏像是著了火一樣，哪裏還看得進去，把書往榻旁邊的矮桌上一扔，擡手滅了燈，就朝著葉歡壓了過去。
葉歡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出聲兒就被人堵住了嘴。
自打兩人重逢之後，宋霖於房事上似乎越發的熱衷起來。只要葉歡身子允許，就愛拉著她胡鬧。但這一次，宋霖似乎格外的溫柔細致，耐心十足的哄得她哼哼唧唧一番後才暢快的合二為一，享受夫妻敦倫帶來的快感。這一晚，葉歡被宋霖來回折騰了三回，直到她嘶啞著嗓子求饒才放過她。
事畢，宋霖叫了熱水，又親自抱著她去浴房清洗了一番才擁著她入睡。
宋霖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第二天一早去給宋孟氏請安的時候就把在後院搭花房的事兒跟宋孟氏說了。宋孟氏昨兒個不是一時興起說說而已，事後都沒想起這茬兒。見宋霖這般上心，心裏倒是十分熨帖。“建花房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不急於這一時。”
宋霖卻很堅持。“既是起了念頭，便去做。我已經吩咐管家找工匠，應該這兩日就能把人找齊，四五日能夠建好。”
宋孟氏見他已經計劃的這般周祥，還能說些什麽呢，只能念叨讓他別太操勞。“在皇上身邊兒當差本就不輕松，這些小事就別操心了。”
宋霖嗯了一聲，趕著去宮裏，沒逗留多久便出了福安堂。
宋霖一走，宋孟氏的臉色就淡了下來。她不是個蠢笨之人，稍稍動動腦子就能明白是怎麽回事。宋霖從來都不過問這種小事，今兒個卻破天荒的提了，想必跟兒媳婦脫不了關系。宋孟氏倒是不反對在後花園弄個花房，若是葉歡開口，她也不會反對。可偏偏是宋霖開的口，這裏頭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自古以來，皆是男主外女主內。宋霖有朝堂上皇帝的事情要操心，容不得分心，哪兒有這麽多的精力來操心後宅的事情。這個兒子的脾氣她很清楚，絕不是沒事找事的人。若非葉歡跟他說了些什麽，他豈會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想到葉歡這個兒媳婦，宋孟氏又忍不住嘆氣。別的倒還好，就是出身低了點兒，始終還是小家子氣了一些。很多的事情，都還拎不清，想想就令人著急。
或許，她該挑個合適的機會再點撥她一番。
“太夫人，喝杯參茶潤潤嗓子吧。”立春端著茶盞進來，溫言軟語的勸道。
宋孟氏身子雖比以往好了許多，但每到季節交替的時候就會犯咳疾。故而，宋霖吩咐了丫鬟一定要盡心盡力的伺候。
立春是管家親自挑選的大丫鬟，以前據說在宮裏伺候過貴人的，想來做這些事情早已駕輕就熟。
宋孟氏接過來抿了一口，便將杯盞放下了。
“可是參茶不合口？奴婢讓人再煮一杯來。”立春見宋孟氏並未飲用，忙上前告罪。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說道：“不與你相幹，只是在想些事情。”
立春學過規矩，自然知道不該問的不能隨意開口。於是走到宋孟氏的身後，輕柔的替她揉按著額角，沒有多問一個字。
這一點，宋孟氏對她很是欣賞。
立春按了幾下之後，宋孟氏才開口道：“早膳準備的如何了？”
“已經備下了，太夫人可是要傳膳？”立春謹慎的問道。
“不急。”宋孟氏每日進食都是按照時辰來的，今兒個起得早了一些，其實還不餓。而且，一日三頓飯，一家子都是在一起用的。兒媳婦和兩個孫兒還沒過來，宋孟氏一個人吃也沒意思。
立春在宮裏服侍過貴人，如何看不出些苗頭。太夫人一早上心情還好好兒的，可自打老爺過來請安之後臉色就沈了下來。再回憶起方才兩人的談話，稍稍一琢磨就有了打算。
太夫人這是在埋怨夫人呢！
當然，身為下人，她也有下人的自覺，不會越過自己的身份在背後非議主子的不是。葉歡這位夫人，立春心裏是有數的。勤勉良善，卻因為出身不夠，見識有限，所以難免有些小家子氣，缺乏大局觀。不過，夫人也不是蠢笨之人，只要太夫人肯耐心的教導，日後會變得越來越好也說不定。
241管家
主仆二人各懷心思的時候，葉歡才牽著辭哥兒薇姐兒過來。按照規矩給宋孟氏行禮問安之後，宋孟氏才起身移步到廳堂叫了傳膳。
宋家人口簡單，吃食方面也不挑剔。早膳便是米粥饅頭，外加幾碟下飯菜，諸如泡筍絲蘿蔔絲醬牛肉一類。分量不多，剛好能吃完，不浪費。不過，辭哥兒薇姐兒的飯食都是另做的。兩個娃兒吃的是米糊，米也是精挑細選過研磨成粉，搭配一小盤糕點，能吃飽也不會撐壞肚子。
宋孟氏看著兩個娃兒吃得高興，心裏才松快了一些。用完早膳，葉歡一般都會帶著兩個娃兒去院子裏散步消食。不過，今兒個宋孟氏卻是留了葉歡說話，讓奶娘帶著兩個娃兒去了院子裏。
突然被婆母叫住，葉歡還沒反應過來。“娘，可是有事要與我商量？”
宋孟氏淡淡的嗯了一聲，將屋子裏的丫鬟屏退。“阿霖說要在罩房後頭的空地建個花房，你之前可曾聽他提起過此事？”
葉歡微愕的張著嘴，沒想到宋霖竟然如此的雷厲風行，這麽快就跟宋孟氏說了。不過看宋孟氏的臉色似乎不大好，莫非之前不過是說笑而已，並沒有這個意思？想到這裏，葉歡心裏就有些涼了。若宋孟氏不同意，那她豈不是白高興一場了？
宋孟氏看她那模樣，便知道她想岔了，還沒弄明白自個兒錯在哪兒。“花房建與不建，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既然他提了，我亦不會反對。只是，他平日裏當差就夠費神了，還要為了後宅的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操心，著實辛苦。”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葉歡若是還沒聽出婆母言辭裏頭的責備之意，那她就白活這十多年了。“娘，您教訓的是，我不該拿這些小事去煩夫君。”
宋孟氏見她肯低頭認錯，糾結的眉頭才稍稍松了松。“本來，這事我沒打算與你計較的。只是，規矩就是規矩，容不得半點兒的行差踏錯。”
葉歡低下頭去，面紅耳赤的聆聽教誨。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自有她的道理。這後宅本就該女人來打理，男人摻和進來，像什麽話。男兒志在四方，若拘泥於後宅的一畝三分地，便會縮小自己的格局，日後能有什麽出息。我不管你是怎麽與他商量的，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面兒說的？莫非，在你的眼裏，我這個做婆母就那麽的不通人情，蠻不講理？”宋孟氏這番話，不可謂不重，聽得葉歡膽戰心驚。
自嫁到宋家以來，宋孟氏對她素來和藹，還從未用過這麽嚴厲的口氣數落她。
葉歡輕咬著下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心中懊悔不已。好日子過了幾天，她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宋孟氏出身名門，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所聽所聞都是所謂的規矩，眼裏是半點兒都容不得出錯的。以前在鄉下的時候倒還好，只要沒什麽大的差錯，宋孟氏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甚至還默許了她經商。可這裏是京城，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家呢。若是傳出什麽不好的，宋霖兩兄弟要如何在朝堂立足？
宋孟氏教訓的對。言辭雖然嚴厲了一些，但葉歡卻沒有半分異議。宋霖待她那麽好，她能做的便是幫他管好內宅，讓他心無旁騖的當好自己的差事。
“娘，兒媳知錯了，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再犯。”葉歡忽然跪了下去，誠懇的認錯。
宋孟氏將積壓了多時的話說了出來，頭疼的毛病似乎好了不少。“你起來吧。我說這些，也不是要故意給你難堪。只是想讓你明白，宋霖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兒子，我們自然都是盼著他好的。”
“是，兒媳謹記母親教誨。”葉歡還是挺感激宋孟氏的。至少，她沒有當著下人的面教訓她，算是給她留足了臉面。
宋孟氏頓了頓，繼續說道：“之前是我的疏忽，我已經吩咐丫鬟去把管家找來了。從今兒個起，你便跟著我學著打理府裏的中饋事宜。”
宋府的庶務平日裏都是管家在幫著打理，宋孟氏原本想著等葉歡適應了京城的生活，再慢慢兒的教導她這些。可如今看來，有些事情還是要早些學起來，刻不容緩。
葉歡點了點頭。她之前也是太閑了，所以才會給宋霖添了麻煩。如今宋孟氏肯教她，她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感恩的。“娘，我會認真學的。”
宋孟氏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立春撩起簾子進來，稟報道：“太夫人，唐管家來了，可否讓他進來？”
宋孟氏點點頭。
立春走了出去，領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因為要避嫌，丫鬟早早的就將紗簾放了下來。故而，葉歡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身影。
“十八給太夫人、夫人請安。”年輕男人拱手打揖，禮數周全。
宋孟氏瞥見他的身影時就已經有些詫異了，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好奇心就又添了一層。一府的管家，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除了才幹之外，還能要能壓制得住下頭的人。故而，能做到一府管家位子的，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可眼前這位唐管家，看起來頂多也就二十出頭。
興許是裏頭半天沒有動靜，唐十八又試探著開口道：“不知太夫人叫小的來，有何吩咐？”
一句話，將宋孟氏的思緒拉了回來，於是閑聊一般的問起了府裏的一些基本情況。唐十八何等的玲瓏心思，如何不清楚宋孟氏的目的，便一一詳盡的說來，事無巨細，大到每個月的支出，小到誰誰誰負責那一塊，說起來如數家珍，讓葉歡聽得瞠目結舌。
那麽多的人，他是怎麽記住的？
葉歡自詡記憶力還不錯，可拿這位唐管家一比，就立刻顯得渺小起來。看來，這世上還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個管家都這般的精明能幹，更何況那些能在京城站穩腳跟的朝廷大臣。
葉歡心想，日後要學的東西還真是多不勝數啊。
宋孟氏一邊聽著唐十八講訴，一邊不住地點頭。難怪此人年紀輕輕就爬上了管家的位子，果真不簡單。又想到宋霖慧眼識人馭人有方，不禁帶著幾分自豪感。
242又不是沒見過
唐十八將府裏的事務介紹了一遍，開口說道：“大人出門之前已經吩咐小的將內宅的賬冊整理了出來，一會子便送過來給太夫人過目。”
宋孟氏怔了一下，沒料到宋霖已經先她一步做好了安排。
如此，甚好。
不過，宋孟氏可不想霸著內院的權柄不放，直接將大權交到了葉歡的手上。“直接送去正院給夫人。”
唐十八應了一聲，臉上不見任何的驚訝。一切都跟大人預料中的一樣，大人還真是料事如神吶。唐十八躬身退出去，舉止得體進退有度。
唐管家離開之後，果然不久之後就有丫鬟捧著一堆賬冊到了正院。葉歡以前學著管過賬，但一府的庶務又與做生意不同，需要記的東西很多，還有些事務，她以前聽都沒聽過，學起來自然要吃力得多。
葉歡看了一個時辰，不由得覺得頭昏腦漲。
“夫人，要不要歇一歇再看？”春分在一旁瞧著她不時得揉著眉心，於是借著奉茶的機會開口勸道。
葉歡嗯了一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過賬冊。
春分將茶水端到她手邊，視線不經意的掃過葉歡手裏的一本冊子。那上頭的筆墨還未幹，顯然是剛剛寫下的。葉歡沒有刻意的遮掩，也不怕被人知道她看不懂。她的出身擺在那裏，不懂多正常！有什麽不會的，她不會不懂裝懂，而是隨時隨地的記下來，整理出一個條理來，再拿去向宋孟氏請教。
不懂就問這一點，葉歡做得很是坦誠。
春分也是識字的，瞥見葉歡寫下的那些詞匯，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夫人，這個字是念唱（同音）嗎？”
葉歡其實也不確定念什麽，含糊的應了一聲。“嗯，郁鬯。”
“啊，我說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呢。”春分故作驚訝地說道。“之前，薛大人就派人送過兩壇子過來，還擱在地窖裏沒動呢。”
葉歡見她說起，不由得放下了手裏的毛筆。“那你跟我說說，這是做什麽用的？”
“是一種香酒，用鬯酒調和郁金之汁而成。”春分口齒伶俐的答道。
葉歡聽她這麽一說，頓時豁然開朗。她看冊子的時候，也大概猜到應該是客人送來的賀禮，只是不確定是何物。
葉歡見春分平日裏做事極有分寸，於是索性將自己記的那些拿出來一一詢問。春分耐心的一一解答，絲毫沒有顯擺的意思。
葉歡聽得仔細，並牢牢地記在心裏。
有了春分幫忙，一個時辰之後，葉歡總算是將所有的賬冊都翻完了。葉歡向一個丫鬟請教的事兒，也沒有遮著掩著，很快就傳到了宋孟氏的耳朵裏。
“她勤奮好學是好事，為人也坦率，只是做法有欠妥當。一會子你去正院一趟，仔細叮囑下面的人，讓她們管住自己的嘴，不許向府外透露半個字。”
立春應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
宋孟氏嘆了口氣，覺得教導兒媳婦當家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葉歡看了半天賬本，用完晚膳又融會貫通了一遍，腦子裏被塞得滿滿的，就連泡在浴桶裏都還在背著人情客往的禮單。
宋霖在屋子裏久等她不出來，轉去浴房一看，葉歡趟靠在木桶的邊緣，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麽。“誰都要涼了，還不出來？”
他的突然現身，讓葉歡嚇了一跳，慌忙扯了帕子捂住胸口。
宋霖被她的舉動逗樂了，一直繃著的臉瞬間緩和了不少。“快些出來，小心著涼。”
葉歡唔了一聲，打算等他出去之後再爬出浴桶。然而，宋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挪步回寢房的意思。葉歡與他不是沒有坦誠相見的時候，可那個時候都滅了燈，朦朦朧朧的，多少能夠遮掩一些，不至於害羞的擡不起頭。
浴桶裏的她不著寸縷，讓她就這麽赤條條的出去，她可真沒那膽子。
於是，葉歡清了清嗓子，對宋霖說道：“相公，我要起身了。”
宋霖嗯了一聲，依然站著沒動。
葉歡臊得臉色通紅，出來不是，不出來也不是。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最終還是宋霖顧忌她的身子，這才轉身離去。
臨走之前，葉歡依稀聽到他說道：“又不是沒見過......”
葉歡捂住臉，覺得臉都能燙熟雞蛋了。
葉歡回到寢房的時候，宋霖已經不在屋子裏了。葉歡問了丫鬟，才知道他被管家叫去了外院，似乎是有什麽急事。
葉歡知道他公務繁忙，便沒多問。
等到宋霖回來，已經快子時了。而這個時辰，葉歡早已睡了過去。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宋霖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鉆了進去。等到適應了被窩裏的溫度，才側過身去將葉歡摟進懷裏。葉歡循著暖源依偎過去，將頭埋在他的胸前，睡得安穩。
宋霖無聲的嘆息，緩緩地闔上眼簾，漸漸地沈入夢鄉。
第二天，葉歡醒來的時候，床的外側已經空了，只是餘溫尚存。葉歡摸了摸他睡過的地方，已經記不起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只記得，她拿了隨手記下的手劄在床頭翻看，等著等著就犯困了。掙紮了幾下，最後還是縮回了被窩裏睡了過去。
伸了個懶腰，葉歡才扒開床帳。
谷雨聽見屋子裏的動靜，立馬過來伺候。不過，她也清楚葉歡不習慣被人伺候穿衣，於是將衣裳放到床頭就轉身去整理床鋪。
葉歡穿好衣裳，洗了把臉，這才做到妝奩鏡前，讓谷雨幫著梳頭。
那些繁覆的發髻她學了幾次，效果都不太理想，索性就放棄了。谷雨有著一雙巧手，不時得換著花樣給她梳不同的發髻，倒是省了她許多麻煩。
“夫人，今日家裏有客，梳個留仙髻，如何？”谷雨將葉歡一頭青絲梳理通暢，詢問道。
葉歡聽說家裏有客人，不禁一楞。“誰要來府上做客？”
“夫人您忘了？太夫人昨兒個提起，說是回請徐夫人一家。”谷雨不著痕跡的提醒。
葉歡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宋孟氏的確是提過這麽一嘴，結果她只顧著看賬冊，都把這茬兒給忘了個一幹二凈。
“讓廚房多買些菜回來，今兒個我親自下廚。”葉歡想著來者是客，又是與宋孟氏交好的人家，便打算做幾個拿手菜待客。
一聽葉歡說要親自下廚，谷雨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不過，她倒是很快就恢覆了鎮定，婉轉的勸道：“廚房油煙重，夫人又要陪客，怕是沒工夫親自下廚吧？”
葉歡怔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啊。唉，她怎麽又給忘了。這裏是京城，可不是在清平縣那種地方。她是官太太，哪有親自下廚的道理。
243客人
“夫人想做什麽菜，可以讓廚房的人提前準備，到時候在一旁指點指點盡一盡心意就好。”谷雨見葉歡沒有吭聲，幫著她把臉面圓了回來。
葉歡點點頭，沖著她笑了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用早膳的時候，葉歡仔細的問了宋孟氏徐夫人的喜好，默默地記在心裏，打算按照徐夫人的口味做幾道吃食。宋孟氏見她有這個心，還是滿欣慰的。
飯後，葉歡便親自去了一趟廚房，教了廚子菜的做法，這才回屋換了一身稍微正式一些的衣裳，頭把發釵換成了紅寶石的步搖，這才去了宋孟氏的院子。
丫鬟進來稟報的時候，宋孟氏正教導著辭哥兒薇姐兒叫祖母。聽說徐夫人的馬車已經到了門口，忙起身去迎。宋孟氏都迎出去了，葉歡自然沒有坐著的道理，於是將兩個娃兒交給了奶娘，急急的跟了上去。
徐夫人這一回過來，只帶了尚未出閣的幺女徐媃。
“這宅子不錯啊，不愧是三品大員的府邸，看著就氣派！”徐夫人從踏進二門的那一刻，就誇個沒完。“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這麽大一個宅子，可見霖哥兒在皇帝面前是真的得用。”
宋孟氏笑了笑，道：“瞧你說的，再好能好得過王府去？不過是運氣好，這宅子的前主人剛好致仕回鄉，讓我們撿了個便宜。”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其他人都插不進去話。
葉歡走在兩位太夫人的後面，與徐媃並肩行走在一處。
“這院子布置的可真別致，葉姐姐的心思可真巧！”徐媃毫不吝嗇的讚美著。
葉歡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實話實說道：“哪裏是我的功勞，這都是管家一手安排的。”
“那也是葉姐姐你馭下有術。”徐媃發現說錯了話之後，於是趕緊補救道。
葉歡笑了笑，嘴上沒再說什麽，心裏卻忍不住腹誹：這位徐府的姑娘還真是會說話！京城裏頭的大家閨秀都是這般嗎？
胡思亂想著，一行人來到後罩房。雖說是後罩房，除了位置偏了一些之外，與正院相比也不差什麽。屋子裏都是按照宋孟氏的喜好布置的，清雅細致，充滿了書香之氣。
眾人重新見過禮，按照長幼之序落了座。
徐夫人很健談，說話也風趣，不時得講些京城的新鮮事，逗得宋孟氏開懷不已。
“那石禦史是個懼內的，聽說皇上要賜美人，嚇得就跪倒在勤政殿外，苦苦哀求皇上收回成命，就怕他家裏的那個醋壇子打翻了，不讓他進府。最後，皇上很無奈的換了美人，改賜了金銀珠寶。這事兒，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徐夫人說起這些八卦來，就特別來勁兒。
後宅的女人，不能妄議朝政，只能拿這些趣事來解悶兒了。
宋孟氏笑著附和：“這石大人還真是膽大，也不怕觸怒了帝顏......”
“言官嘛，別的沒有，膽子是一定要有的。別看這石大人怕夫人怕的要命，在朝堂上卻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什麽人都敢參奏，人稱石瘋子。”
葉歡在一旁聽著，心裏倒是挺欣賞這位石大人的。在她看來，懼內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反而是疼愛妻子的另一種表現。男人在外頭硬氣就行了，回到家裏被妻子壓一頭又如何，只要大致的原則不妥協便是。她家老爹不就什麽都聽趙氏的？日子不照樣過得和和美美。
徐媃不像葉歡，這些趣聞她早就聽過了，故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坐在對面椅子裏的葉歡，看著她饒有興致的聽著徐氏和孟氏說話，不由暗暗地撇嘴。果然是沒什麽見識的鄉下人！葉歡除了身段比她阿姐豐滿一些，其他地方連她阿姐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真不知道宋大哥當初怎麽會娶了這麽一個虛有其表的女人！
徐媃正暗暗鄙夷著，就見兩個丫鬟模樣的人牽著兩個粉嫩嫩的娃兒走了進來。
“哎喲，這就是霖哥兒的一雙兒女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徐夫人看到那兩個小肉團，眼睛就移不開了，一口一個乖乖的叫著。
辭哥兒薇姐兒也不認生，任由人打量著。
“到祖母這裏來。”宋孟氏見到孫兒孫女，臉上的笑意不自覺的又多了幾分。
薇姐兒邁著小粗腿撲到宋孟氏的膝前，抱住她的小腿。“奶。”
“真乖。”宋孟氏被這一聲奶叫的心花怒放，眉眼都笑彎了。
“喲喲喲，都會喊人了啊。”徐夫人看著薇姐兒，心裏又是詫異又是感慨。她家小孫女跟薇姐兒差不多年紀，到如今連娘都不會喊呢。
宋孟氏說道：“是啊，薇姐兒學什麽都快。”
宋孟氏將薇姐兒提到膝蓋上抱住，檢查了一下她的小手，見還算幹凈，這才從盤子裏拿了塊米糕放到她手裏。薇姐兒奶聲奶氣的道了聲謝，然後將米糕塞進嘴裏，滿足的嚼了起來。
辭哥兒見薇姐兒有東西吃，於是也上前兩步，扯了扯宋孟氏的衣袖。“祖母，糕糕。”
宋孟氏聽到那一聲祖母，可把她高興壞了。要知道，這小子平時連爹娘都不怎麽愛叫的啊。而且，祖母這個詞她才教了一遍，沒想到他居然記住了，還學的有模有樣，這叫她如何能不激動？
“辭哥兒真乖。”宋孟氏滿是慈愛的摸了摸他的發頂，然後將米糕放進他的小手裏。
辭哥兒得了吃食，便往回走到葉歡的跟前，朝著她瞅了一眼。
葉歡會過意來，他這是要抱呢。於是，將他抱到膝上坐下，拿著帕子幫著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嘖嘖嘖，真是不得了！兩歲不到，就能說得這麽清楚。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還真是沒說錯！”徐夫人算是看著宋霖長大的，自然知道他過去神童的稱號。
宋孟氏謙虛了兩句，說道：“還這麽小，哪兒看得出來什麽。”
“你別不知足了！我要是有這麽一對聰慧的龍鳳胎，做夢我都能笑醒！”徐夫人調侃道。
兩人說笑了一陣，就有下人進來稟報，稱午膳已經備妥，問是否可以開飯了。
244勸說
“瞧我，都忘了時辰了。走走走，咱移步到前頭用膳去。”宋孟氏將懷裏的娃兒交給一旁的丫鬟，牽著徐夫人的手往外走。
葉歡和徐媃也站起身來，跟在了後頭。
徐夫人掃了桌子上的菜式一眼，眼裏露出驚訝之色。“這些菜，怎麽從未見過？”
宋孟氏含笑瞥了葉歡一眼，道：“知道你愛吃甜的，媳婦便親自去廚房，教了新來的廚子幾道家鄉菜。難登大雅之堂，讓你見笑了。”
“這還叫難登大雅之堂？”徐夫人忍不住拿眼睛瞪她。眼前滿滿一桌子的美食，不單單是看著精致，光是聞到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有的還用了雕刻之術，將動物雕得栩栩如生，都讓人不忍心動筷子。
“都是些普通食材做的，你嘗過就知道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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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兒個去徐府做客，可遇到什麽有趣的事？”嬌妻在懷，宋霖也不急著去福安堂請安了，摟著她在榻上坐了下來。
葉歡有些害羞，生怕被人瞧見他們親昵的樣子。“沒什麽，賞完花用了午膳就回來了。”
到了京城之後，葉歡也開始學著說京話。以前總是午飯午飯的，如今也能用一些比較文雅的字眼了。
宋霖哦了一聲，既然她不願意說，他便沒再追問。聽到外頭的腳步聲，宋霖不得不將葉歡放開，正襟危坐後不久，果然就見奶娘牽著已經換過衣服凈過手的辭哥兒薇姐兒過來。
“太夫人請老爺夫人還有小主子們過去用晚膳呢。”陪著奶娘一同進來的，還有宋孟氏房裏的立春。
宋霖點了點頭，站起身來抱起薇姐兒往外走。
辭哥兒見他抱薇姐兒不抱他，臉色有些訕訕的。好在下一刻，葉歡將他抱起，神色才好看了一些。
“這麽小，就知道爭風吃醋了。”葉歡瞧見他那樣子，忍不住嘀咕道。
宋霖是習武之人，自然是將她的話聽進了耳朵裏。他看了看葉歡懷裏的辭哥兒，然後冷冷的撇開頭去。這臭小子盡會裝深沈，還是薇姐兒比較討人喜歡。殊不知，宋霖他自己也是這麽一副德行。
秉承著食不言寢不語的規矩，一家子坐到桌子跟前之後，除了薇姐兒不時得嚷嚷著吃這個吃那個的，其他人都沒發出任何不雅的聲響。
用過飯漱過口，丫鬟奉上了茶水，除了幾個大丫鬟待在屋子裏伺候，其他人都遠遠地避了出去。與其他府邸不同的是，宋家人坐在一處說話的時候，不喜歡被打擾。
宋堯起了話頭，卻一直圍繞著明年春上的恩科。
“春闈三年一次，這才過去一年多，怎麽又要開恩科？”反正屋子裏沒有外人，也不是什麽不能拿出來說的，葉歡心裏有什麽話就直說了。
宋堯性子好，耐著性子解釋。“藩王之亂還有之前劉氏一黨被清洗，朝堂空出了大半。皇上無人可用，這才決定重新選賢任能並親自主持殿試，故而稱為恩科。”
葉歡點點頭，總算是明白了。
葉歡好學，這點宋孟氏倒是很欣賞的。況且，今兒個去徐大學士府上，她的表現雖中規中矩，但也沒出什麽岔子，故而看她的眼神較之以前更為和藹。“這茶葉是徐夫人相贈，你們嘗嘗？”
提到徐夫人，宋堯本想裝糊塗避開的。可他若是不開口，屋子裏的氣氛肯定會鬧得很僵，只得硬著頭皮接話道：“聽聞徐夫人對侍弄花草很有一套，可是真的？”
宋孟氏嗯了一聲，顯然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她那是閑的！平日裏徐大人和兩個哥兒早早地就出了門，兒媳們又要忙著打理府中庶務，照顧幾個孩兒，除了擺弄那些花花草草，她還能做什麽？！”
葉歡見識了宋孟氏跟徐夫人的相處，知道她們交情頗深，這些話並沒有貶低對方的意思，反而能瞧出兩人關系親厚。
“徐夫人真的很厲害呢。”葉歡接話道。“滿滿一院子的菊花，各種稀有的品種，都開得甚好。有好些個品種，我還是頭一回見呢。”
野菊花葉歡倒是熟悉，因為漫山遍野都是。像今兒個見到的那種大朵大朵的金色菊花，也只偶爾在鎮上某些大戶人家的家裏見過，更別提那些顏色稀罕的品種了。
“這倒是。”宋孟氏順著她的話說道。“也不知道她哪兒弄來的那些個種子，聽說還有不少人登門求花種的。”
宋霖看得出宋孟氏的心情不錯。多少年了，他還是頭一次見宋孟氏笑的這麽開懷。然後，破天荒的搭了句話。“母親喜歡的話，也可以讓人在後花園栽種一些。”
宋孟氏聽了，覺得這主意不錯。“那改明兒找她討些種子回來。”
從福安堂出來，葉歡懷裏的娃兒已經眼皮子打架，一副隨時要睡過去的模樣。兩人都不習慣有人貼身伺候，於是屏退了丫鬟，這會兒倒是有些不便了。宋霖怕她太辛苦，便將娃兒從她的懷裏接了過來，讓辭哥兒靠在他的肩頭。
將兩個娃兒送回屋子歇下，宋霖見天色尚早，便拉著葉歡去院子裏消食。此刻，日頭已經西下，在天邊留下一抹紅彤彤的雲彩，格外的好看。
葉歡站在拱橋上，俯瞰整個宋府，忽然有些懷念起在鄉下的日子來。那個時候雖然辛苦，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可卻十分的充實。如今錦衣華服吃穿不愁，什麽事兒都不用幹，竟是空虛得有些不安。
“相公，我想在府裏開一塊菜地。”葉歡糾結了許久，最終還是將這個要求提了出來。她可以不去外頭拋頭露面，可以不再像以前那麽能幹，卻不能繼續這麽無所事事的閑著。她怕有朝一日，會厭棄這樣游手好閑的自己。
宋霖聽到她這個請求，不禁莞爾。“怎麽想到要開菜地？”
京城哪個大戶人家的後院會用來種地？在京城這種寸土寸金的地方，能有個住處就不錯了。而且，高門大戶的宅院布置講究一個雅致，花卉竹林才是上選。
葉歡吸了口氣，坦誠的說道：“以前習慣了幹活兒，突然閑下來感覺很不適應。以前再苦再累，睡一覺便解乏了。可如今什麽事兒都不做，卻動不動腰酸背疼的，身子大不如前了。醫書上不是提到，多動動對身體有益？”
她做不來那些附庸風雅的事，還不如種點兒菜來的實在。
宋霖沒想到她竟能引用醫書裏頭的典故，不由暗暗地讚許。葉歡的出身是不夠高，但她有著一顆善良堅韌的心，不會被這潑天的富貴迷了眼，迷了心。
很好很好。
240寵
“倒也不是不行。反正院子夠大，將罩房後頭的那塊空地圈起來，給你種些蘿蔔白菜什麽的，找個看門兒的，不讓外人進去便是了。”宋霖雖居高位，卻並沒將那些所謂的規矩放在眼裏，覺得沒必要為了旁人的眼光而束縛住自己。
葉歡沒料到他這麽輕易地就答應了，不由得喜上眉梢。只是，高興歸高興，她還得顧慮宋孟氏的感受。“當真可行？會不會顯得沒規矩？”
“想做什麽，盡管去做。你是這府裏的女主人，自然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宋霖伸手攬過她的肩膀，說道。
都來京城好些時日了，她怎麽還沒有這個自覺呢？
“可是娘那裏......”葉歡猶豫著，還是將自己的擔憂說出了口。
“娘那裏我自會去說。不是想種些花花草草嗎？那就弄個花房，平日裏給花花草草松松土，拔拔草，也夠你累一天的了。”
葉歡想了想，覺得有些道理。其實，種菜也就是圖個安心，府裏還不會少了她的口食。退而求其次，弄個花房也是好的。
想通了這一點，葉歡也就不再糾結，嘴角的線條也漸漸地放松下來。
繞著後院轉了一圈，天色漸漸地暗下來，兩人才踩著月光回了屋。去耳房看了看兩個娃兒，葉歡才回主屋。宋霖沐浴的時候不喜歡人伺候，洗完之後套了條褲子光著膀子就出來了。葉歡忙去衣櫃裏翻出他的貼身衣物，又拿了幹的帕子幫他將頭發上的水擠幹。
宋霖不想她太勞累，接過帕子自己胡亂得擦了幾下。
葉歡泡了個澡出來，就看見宋霖半倚在床柱上，手裏拿著本書，看得津津有味。葉歡知道他喜歡在睡前看會兒書，便沒去打擾他，將自己收拾妥當才爬上床榻。
葉歡本就生的好看，生了兩個娃兒之後，更添了幾分成熟婦人的風韻。尤其是那胸那臀，前凸後翹的，任誰見了都忍不住多看兩眼。更何況此時，葉歡只穿了件單薄的寢衣，身材曲線越發的明顯。宋霖眼裏像是著了火一樣，哪裏還看得進去，把書往榻旁邊的矮桌上一扔，擡手滅了燈，就朝著葉歡壓了過去。
葉歡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還未來得及出聲兒就被人堵住了嘴。
自打兩人重逢之後，宋霖於房事上似乎越發的熱衷起來。只要葉歡身子允許，就愛拉著她胡鬧。但這一次，宋霖似乎格外的溫柔細致，耐心十足的哄得她哼哼唧唧一番後才暢快的合二為一，享受夫妻敦倫帶來的快感。這一晚，葉歡被宋霖來回折騰了三回，直到她嘶啞著嗓子求饒才放過她。
事畢，宋霖叫了熱水，又親自抱著她去浴房清洗了一番才擁著她入睡。
宋霖做事不喜歡拖拖拉拉，第二天一早去給宋孟氏請安的時候就把在後院搭花房的事兒跟宋孟氏說了。宋孟氏昨兒個不是一時興起說說而已，事後都沒想起這茬兒。見宋霖這般上心，心裏倒是十分熨帖。“建花房也不是一兩天的事，不急於這一時。”
宋霖卻很堅持。“既是起了念頭，便去做。我已經吩咐管家找工匠，應該這兩日就能把人找齊，四五日能夠建好。”
宋孟氏見他已經計劃的這般周祥，還能說些什麽呢，只能念叨讓他別太操勞。“在皇上身邊兒當差本就不輕松，這些小事就別操心了。”
宋霖嗯了一聲，趕著去宮裏，沒逗留多久便出了福安堂。
宋霖一走，宋孟氏的臉色就淡了下來。她不是個蠢笨之人，稍稍動動腦子就能明白是怎麽回事。宋霖從來都不過問這種小事，今兒個卻破天荒的提了，想必跟兒媳婦脫不了關系。宋孟氏倒是不反對在後花園弄個花房，若是葉歡開口，她也不會反對。可偏偏是宋霖開的口，這裏頭的意思就耐人尋味了。
自古以來，皆是男主外女主內。宋霖有朝堂上皇帝的事情要操心，容不得分心，哪兒有這麽多的精力來操心後宅的事情。這個兒子的脾氣她很清楚，絕不是沒事找事的人。若非葉歡跟他說了些什麽，他豈會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想到葉歡這個兒媳婦，宋孟氏又忍不住嘆氣。別的倒還好，就是出身低了點兒，始終還是小家子氣了一些。很多的事情，都還拎不清，想想就令人著急。
或許，她該挑個合適的機會再點撥她一番。
“太夫人，喝杯參茶潤潤嗓子吧。”立春端著茶盞進來，溫言軟語的勸道。
宋孟氏身子雖比以往好了許多，但每到季節交替的時候就會犯咳疾。故而，宋霖吩咐了丫鬟一定要盡心盡力的伺候。
立春是管家親自挑選的大丫鬟，以前據說在宮裏伺候過貴人的，想來做這些事情早已駕輕就熟。
宋孟氏接過來抿了一口，便將杯盞放下了。
“可是參茶不合口？奴婢讓人再煮一杯來。”立春見宋孟氏並未飲用，忙上前告罪。
宋孟氏扯了扯嘴角，說道：“不與你相幹，只是在想些事情。”
立春學過規矩，自然知道不該問的不能隨意開口。於是走到宋孟氏的身後，輕柔的替她揉按著額角，沒有多問一個字。
這一點，宋孟氏對她很是欣賞。
立春按了幾下之後，宋孟氏才開口道：“早膳準備的如何了？”
“已經備下了，太夫人可是要傳膳？”立春謹慎的問道。
“不急。”宋孟氏每日進食都是按照時辰來的，今兒個起得早了一些，其實還不餓。而且，一日三頓飯，一家子都是在一起用的。兒媳婦和兩個孫兒還沒過來，宋孟氏一個人吃也沒意思。
立春在宮裏服侍過貴人，如何看不出些苗頭。太夫人一早上心情還好好兒的，可自打老爺過來請安之後臉色就沈了下來。再回憶起方才兩人的談話，稍稍一琢磨就有了打算。
太夫人這是在埋怨夫人呢！
當然，身為下人，她也有下人的自覺，不會越過自己的身份在背後非議主子的不是。葉歡這位夫人，立春心裏是有數的。勤勉良善，卻因為出身不夠，見識有限，所以難免有些小家子氣，缺乏大局觀。不過，夫人也不是蠢笨之人，只要太夫人肯耐心的教導，日後會變得越來越好也說不定。
241管家
主仆二人各懷心思的時候，葉歡才牽著辭哥兒薇姐兒過來。按照規矩給宋孟氏行禮問安之後，宋孟氏才起身移步到廳堂叫了傳膳。
宋家人口簡單，吃食方面也不挑剔。早膳便是米粥饅頭，外加幾碟下飯菜，諸如泡筍絲蘿蔔絲醬牛肉一類。分量不多，剛好能吃完，不浪費。不過，辭哥兒薇姐兒的飯食都是另做的。兩個娃兒吃的是米糊，米也是精挑細選過研磨成粉，搭配一小盤糕點，能吃飽也不會撐壞肚子。
宋孟氏看著兩個娃兒吃得高興，心裏才松快了一些。用完早膳，葉歡一般都會帶著兩個娃兒去院子裏散步消食。不過，今兒個宋孟氏卻是留了葉歡說話，讓奶娘帶著兩個娃兒去了院子裏。
突然被婆母叫住，葉歡還沒反應過來。“娘，可是有事要與我商量？”
宋孟氏淡淡的嗯了一聲，將屋子裏的丫鬟屏退。“阿霖說要在罩房後頭的空地建個花房，你之前可曾聽他提起過此事？”
葉歡微愕的張著嘴，沒想到宋霖竟然如此的雷厲風行，這麽快就跟宋孟氏說了。不過看宋孟氏的臉色似乎不大好，莫非之前不過是說笑而已，並沒有這個意思？想到這裏，葉歡心裏就有些涼了。若宋孟氏不同意，那她豈不是白高興一場了？
宋孟氏看她那模樣，便知道她想岔了，還沒弄明白自個兒錯在哪兒。“花房建與不建，都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既然他提了，我亦不會反對。只是，他平日裏當差就夠費神了，還要為了後宅的這些芝麻綠豆大的事兒操心，著實辛苦。”
話都說到了這份兒上，葉歡若是還沒聽出婆母言辭裏頭的責備之意，那她就白活這十多年了。“娘，您教訓的是，我不該拿這些小事去煩夫君。”
宋孟氏見她肯低頭認錯，糾結的眉頭才稍稍松了松。“本來，這事我沒打算與你計較的。只是，規矩就是規矩，容不得半點兒的行差踏錯。”
葉歡低下頭去，面紅耳赤的聆聽教誨。
“男主外女主內，這是老祖宗傳下來的，自有她的道理。這後宅本就該女人來打理，男人摻和進來，像什麽話。男兒志在四方，若拘泥於後宅的一畝三分地，便會縮小自己的格局，日後能有什麽出息。我不管你是怎麽與他商量的，這樣的事情，我不希望再有下一次。有什麽話，不能當著我的面兒說的？莫非，在你的眼裏，我這個做婆母就那麽的不通人情，蠻不講理？”宋孟氏這番話，不可謂不重，聽得葉歡膽戰心驚。
自嫁到宋家以來，宋孟氏對她素來和藹，還從未用過這麽嚴厲的口氣數落她。
葉歡輕咬著下唇，臉色一陣青一陣白的，心中懊悔不已。好日子過了幾天，她就有些得意忘形了。宋孟氏出身名門，從小到大耳濡目染所聽所聞都是所謂的規矩，眼裏是半點兒都容不得出錯的。以前在鄉下的時候倒還好，只要沒什麽大的差錯，宋孟氏也就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了，甚至還默許了她經商。可這裏是京城，多少雙眼睛盯著他們家呢。若是傳出什麽不好的，宋霖兩兄弟要如何在朝堂立足？
宋孟氏教訓的對。言辭雖然嚴厲了一些，但葉歡卻沒有半分異議。宋霖待她那麽好，她能做的便是幫他管好內宅，讓他心無旁騖的當好自己的差事。
“娘，兒媳知錯了，日後一定謹言慎行，絕不再犯。”葉歡忽然跪了下去，誠懇的認錯。
宋孟氏將積壓了多時的話說了出來，頭疼的毛病似乎好了不少。“你起來吧。我說這些，也不是要故意給你難堪。只是想讓你明白，宋霖是你的夫君，也是我的兒子，我們自然都是盼著他好的。”
“是，兒媳謹記母親教誨。”葉歡還是挺感激宋孟氏的。至少，她沒有當著下人的面教訓她，算是給她留足了臉面。
宋孟氏頓了頓，繼續說道：“之前是我的疏忽，我已經吩咐丫鬟去把管家找來了。從今兒個起，你便跟著我學著打理府裏的中饋事宜。”
宋府的庶務平日裏都是管家在幫著打理，宋孟氏原本想著等葉歡適應了京城的生活，再慢慢兒的教導她這些。可如今看來，有些事情還是要早些學起來，刻不容緩。
葉歡點了點頭。她之前也是太閑了，所以才會給宋霖添了麻煩。如今宋孟氏肯教她，她自然是一千個一萬個感恩的。“娘，我會認真學的。”
宋孟氏嗯了一聲，便沒再說話。
不一會兒，門外響起一陣紛沓的腳步聲。立春撩起簾子進來，稟報道：“太夫人，唐管家來了，可否讓他進來？”
宋孟氏點點頭。
立春走了出去，領著一個年輕的男人走了進來。因為要避嫌，丫鬟早早的就將紗簾放了下來。故而，葉歡只能看到一個大概的身影。
“十八給太夫人、夫人請安。”年輕男人拱手打揖，禮數周全。
宋孟氏瞥見他的身影時就已經有些詫異了，在聽到他的聲音之後，好奇心就又添了一層。一府的管家，可不是什麽人都能做的。除了才幹之外，還能要能壓制得住下頭的人。故而，能做到一府管家位子的，大都是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可眼前這位唐管家，看起來頂多也就二十出頭。
興許是裏頭半天沒有動靜，唐十八又試探著開口道：“不知太夫人叫小的來，有何吩咐？”
一句話，將宋孟氏的思緒拉了回來，於是閑聊一般的問起了府裏的一些基本情況。唐十八何等的玲瓏心思，如何不清楚宋孟氏的目的，便一一詳盡的說來，事無巨細，大到每個月的支出，小到誰誰誰負責那一塊，說起來如數家珍，讓葉歡聽得瞠目結舌。
那麽多的人，他是怎麽記住的？
葉歡自詡記憶力還不錯，可拿這位唐管家一比，就立刻顯得渺小起來。看來，這世上還真是人外有人山外有山。一個管家都這般的精明能幹，更何況那些能在京城站穩腳跟的朝廷大臣。
葉歡心想，日後要學的東西還真是多不勝數啊。
宋孟氏一邊聽著唐十八講訴，一邊不住地點頭。難怪此人年紀輕輕就爬上了管家的位子，果真不簡單。又想到宋霖慧眼識人馭人有方，不禁帶著幾分自豪感。
242又不是沒見過
唐十八將府裏的事務介紹了一遍，開口說道：“大人出門之前已經吩咐小的將內宅的賬冊整理了出來，一會子便送過來給太夫人過目。”
宋孟氏怔了一下，沒料到宋霖已經先她一步做好了安排。
如此，甚好。
不過，宋孟氏可不想霸著內院的權柄不放，直接將大權交到了葉歡的手上。“直接送去正院給夫人。”
唐十八應了一聲，臉上不見任何的驚訝。一切都跟大人預料中的一樣，大人還真是料事如神吶。唐十八躬身退出去，舉止得體進退有度。
唐管家離開之後，果然不久之後就有丫鬟捧著一堆賬冊到了正院。葉歡以前學著管過賬，但一府的庶務又與做生意不同，需要記的東西很多，還有些事務，她以前聽都沒聽過，學起來自然要吃力得多。
葉歡看了一個時辰，不由得覺得頭昏腦漲。
“夫人，要不要歇一歇再看？”春分在一旁瞧著她不時得揉著眉心，於是借著奉茶的機會開口勸道。
葉歡嗯了一聲，眼睛卻沒有離開過賬冊。
春分將茶水端到她手邊，視線不經意的掃過葉歡手裏的一本冊子。那上頭的筆墨還未幹，顯然是剛剛寫下的。葉歡沒有刻意的遮掩，也不怕被人知道她看不懂。她的出身擺在那裏，不懂多正常！有什麽不會的，她不會不懂裝懂，而是隨時隨地的記下來，整理出一個條理來，再拿去向宋孟氏請教。
不懂就問這一點，葉歡做得很是坦誠。
春分也是識字的，瞥見葉歡寫下的那些詞匯，忽然就明白了她的用意。“夫人，這個字是念唱（同音）嗎？”
葉歡其實也不確定念什麽，含糊的應了一聲。“嗯，郁鬯。”
“啊，我說怎麽看著這麽眼熟呢。”春分故作驚訝地說道。“之前，薛大人就派人送過兩壇子過來，還擱在地窖裏沒動呢。”
葉歡見她說起，不由得放下了手裏的毛筆。“那你跟我說說，這是做什麽用的？”
“是一種香酒，用鬯酒調和郁金之汁而成。”春分口齒伶俐的答道。
葉歡聽她這麽一說，頓時豁然開朗。她看冊子的時候，也大概猜到應該是客人送來的賀禮，只是不確定是何物。
葉歡見春分平日裏做事極有分寸，於是索性將自己記的那些拿出來一一詢問。春分耐心的一一解答，絲毫沒有顯擺的意思。
葉歡聽得仔細，並牢牢地記在心裏。
有了春分幫忙，一個時辰之後，葉歡總算是將所有的賬冊都翻完了。葉歡向一個丫鬟請教的事兒，也沒有遮著掩著，很快就傳到了宋孟氏的耳朵裏。
“她勤奮好學是好事，為人也坦率，只是做法有欠妥當。一會子你去正院一趟，仔細叮囑下面的人，讓她們管住自己的嘴，不許向府外透露半個字。”
立春應了一聲，匆匆退了出去。
宋孟氏嘆了口氣，覺得教導兒媳婦當家還真是任重而道遠。
葉歡看了半天賬本，用完晚膳又融會貫通了一遍，腦子裏被塞得滿滿的，就連泡在浴桶裏都還在背著人情客往的禮單。
宋霖在屋子裏久等她不出來，轉去浴房一看，葉歡趟靠在木桶的邊緣，嘴裏念念有詞，也不知道在自言自語些什麽。“誰都要涼了，還不出來？”
他的突然現身，讓葉歡嚇了一跳，慌忙扯了帕子捂住胸口。
宋霖被她的舉動逗樂了，一直繃著的臉瞬間緩和了不少。“快些出來，小心著涼。”
葉歡唔了一聲，打算等他出去之後再爬出浴桶。然而，宋霖站在原地一動不動，絲毫沒有挪步回寢房的意思。葉歡與他不是沒有坦誠相見的時候，可那個時候都滅了燈，朦朦朧朧的，多少能夠遮掩一些，不至於害羞的擡不起頭。
浴桶裏的她不著寸縷，讓她就這麽赤條條的出去，她可真沒那膽子。
於是，葉歡清了清嗓子，對宋霖說道：“相公，我要起身了。”
宋霖嗯了一聲，依然站著沒動。
葉歡臊得臉色通紅，出來不是，不出來也不是。兩個人就這麽僵持著，最終還是宋霖顧忌她的身子，這才轉身離去。
臨走之前，葉歡依稀聽到他說道：“又不是沒見過......”
葉歡捂住臉，覺得臉都能燙熟雞蛋了。
葉歡回到寢房的時候，宋霖已經不在屋子裏了。葉歡問了丫鬟，才知道他被管家叫去了外院，似乎是有什麽急事。
葉歡知道他公務繁忙，便沒多問。
等到宋霖回來，已經快子時了。而這個時辰，葉歡早已睡了過去。聽著她清淺的呼吸，宋霖輕手輕腳的掀開被子鉆了進去。等到適應了被窩裏的溫度，才側過身去將葉歡摟進懷裏。葉歡循著暖源依偎過去，將頭埋在他的胸前，睡得安穩。
宋霖無聲的嘆息，緩緩地闔上眼簾，漸漸地沈入夢鄉。
第二天，葉歡醒來的時候，床的外側已經空了，只是餘溫尚存。葉歡摸了摸他睡過的地方，已經記不起他什麽時候回來的。她只記得，她拿了隨手記下的手劄在床頭翻看，等著等著就犯困了。掙紮了幾下，最後還是縮回了被窩裏睡了過去。
伸了個懶腰，葉歡才扒開床帳。
谷雨聽見屋子裏的動靜，立馬過來伺候。不過，她也清楚葉歡不習慣被人伺候穿衣，於是將衣裳放到床頭就轉身去整理床鋪。
葉歡穿好衣裳，洗了把臉，這才做到妝奩鏡前，讓谷雨幫著梳頭。
那些繁覆的發髻她學了幾次，效果都不太理想，索性就放棄了。谷雨有著一雙巧手，不時得換著花樣給她梳不同的發髻，倒是省了她許多麻煩。
“夫人，今日家裏有客，梳個留仙髻，如何？”谷雨將葉歡一頭青絲梳理通暢，詢問道。
葉歡聽說家裏有客人，不禁一楞。“誰要來府上做客？”
“夫人您忘了？太夫人昨兒個提起，說是回請徐夫人一家。”谷雨不著痕跡的提醒。
葉歡哦了一聲，這才想起來。宋孟氏的確是提過這麽一嘴，結果她只顧著看賬冊，都把這茬兒給忘了個一幹二凈。
“讓廚房多買些菜回來，今兒個我親自下廚。”葉歡想著來者是客，又是與宋孟氏交好的人家，便打算做幾個拿手菜待客。
一聽葉歡說要親自下廚，谷雨驚訝的嘴巴都合不攏。不過，她倒是很快就恢覆了鎮定，婉轉的勸道：“廚房油煙重，夫人又要陪客，怕是沒工夫親自下廚吧？”
葉歡怔了一下，好一會兒才回過神來啊。唉，她怎麽又給忘了。這裏是京城，可不是在清平縣那種地方。她是官太太，哪有親自下廚的道理。
243客人
“夫人想做什麽菜，可以讓廚房的人提前準備，到時候在一旁指點指點盡一盡心意就好。”谷雨見葉歡沒有吭聲，幫著她把臉面圓了回來。
葉歡點點頭，沖著她笑了笑。“還是你想的周到。”
用早膳的時候，葉歡仔細的問了宋孟氏徐夫人的喜好，默默地記在心裏，打算按照徐夫人的口味做幾道吃食。宋孟氏見她有這個心，還是滿欣慰的。
飯後，葉歡便親自去了一趟廚房，教了廚子菜的做法，這才回屋換了一身稍微正式一些的衣裳，頭把發釵換成了紅寶石的步搖，這才去了宋孟氏的院子。
丫鬟進來稟報的時候，宋孟氏正教導著辭哥兒薇姐兒叫祖母。聽說徐夫人的馬車已經到了門口，忙起身去迎。宋孟氏都迎出去了，葉歡自然沒有坐著的道理，於是將兩個娃兒交給了奶娘，急急的跟了上去。
徐夫人這一回過來，只帶了尚未出閣的幺女徐媃。
“這宅子不錯啊，不愧是三品大員的府邸，看著就氣派！”徐夫人從踏進二門的那一刻，就誇個沒完。“在這寸土寸金的京城，能有這麽大一個宅子，可見霖哥兒在皇帝面前是真的得用。”
宋孟氏笑了笑，道：“瞧你說的，再好能好得過王府去？不過是運氣好，這宅子的前主人剛好致仕回鄉，讓我們撿了個便宜。”
兩人一邊走一邊聊，其他人都插不進去話。
葉歡走在兩位太夫人的後面，與徐媃並肩行走在一處。
“這院子布置的可真別致，葉姐姐的心思可真巧！”徐媃毫不吝嗇的讚美著。
葉歡被誇得有些不好意思，實話實說道：“哪裏是我的功勞，這都是管家一手安排的。”
“那也是葉姐姐你馭下有術。”徐媃發現說錯了話之後，於是趕緊補救道。
葉歡笑了笑，嘴上沒再說什麽，心裏卻忍不住腹誹：這位徐府的姑娘還真是會說話！京城裏頭的大家閨秀都是這般嗎？
胡思亂想著，一行人來到後罩房。雖說是後罩房，除了位置偏了一些之外，與正院相比也不差什麽。屋子裏都是按照宋孟氏的喜好布置的，清雅細致，充滿了書香之氣。
眾人重新見過禮，按照長幼之序落了座。
徐夫人很健談，說話也風趣，不時得講些京城的新鮮事，逗得宋孟氏開懷不已。
“那石禦史是個懼內的，聽說皇上要賜美人，嚇得就跪倒在勤政殿外，苦苦哀求皇上收回成命，就怕他家裏的那個醋壇子打翻了，不讓他進府。最後，皇上很無奈的換了美人，改賜了金銀珠寶。這事兒，都成了全京城的笑柄了。”徐夫人說起這些八卦來，就特別來勁兒。
後宅的女人，不能妄議朝政，只能拿這些趣事來解悶兒了。
宋孟氏笑著附和：“這石大人還真是膽大，也不怕觸怒了帝顏......”
“言官嘛，別的沒有，膽子是一定要有的。別看這石大人怕夫人怕的要命，在朝堂上卻又是另外一副模樣，什麽人都敢參奏，人稱石瘋子。”
葉歡在一旁聽著，心裏倒是挺欣賞這位石大人的。在她看來，懼內也不是什麽丟人的事，反而是疼愛妻子的另一種表現。男人在外頭硬氣就行了，回到家裏被妻子壓一頭又如何，只要大致的原則不妥協便是。她家老爹不就什麽都聽趙氏的？日子不照樣過得和和美美。
徐媃不像葉歡，這些趣聞她早就聽過了，故而顯得有些心不在焉。
她不動聲色的打量著坐在對面椅子裏的葉歡，看著她饒有興致的聽著徐氏和孟氏說話，不由暗暗地撇嘴。果然是沒什麽見識的鄉下人！葉歡除了身段比她阿姐豐滿一些，其他地方連她阿姐一根手指頭也比不上。真不知道宋大哥當初怎麽會娶了這麽一個虛有其表的女人！
徐媃正暗暗鄙夷著，就見兩個丫鬟模樣的人牽著兩個粉嫩嫩的娃兒走了進來。
“哎喲，這就是霖哥兒的一雙兒女吧，快過來讓我瞧瞧。”徐夫人看到那兩個小肉團，眼睛就移不開了，一口一個乖乖的叫著。
辭哥兒薇姐兒也不認生，任由人打量著。
“到祖母這裏來。”宋孟氏見到孫兒孫女，臉上的笑意不自覺的又多了幾分。
薇姐兒邁著小粗腿撲到宋孟氏的膝前，抱住她的小腿。“奶。”
“真乖。”宋孟氏被這一聲奶叫的心花怒放，眉眼都笑彎了。
“喲喲喲，都會喊人了啊。”徐夫人看著薇姐兒，心裏又是詫異又是感慨。她家小孫女跟薇姐兒差不多年紀，到如今連娘都不會喊呢。
宋孟氏說道：“是啊，薇姐兒學什麽都快。”
宋孟氏將薇姐兒提到膝蓋上抱住，檢查了一下她的小手，見還算幹凈，這才從盤子裏拿了塊米糕放到她手裏。薇姐兒奶聲奶氣的道了聲謝，然後將米糕塞進嘴裏，滿足的嚼了起來。
辭哥兒見薇姐兒有東西吃，於是也上前兩步，扯了扯宋孟氏的衣袖。“祖母，糕糕。”
宋孟氏聽到那一聲祖母，可把她高興壞了。要知道，這小子平時連爹娘都不怎麽愛叫的啊。而且，祖母這個詞她才教了一遍，沒想到他居然記住了，還學的有模有樣，這叫她如何能不激動？
“辭哥兒真乖。”宋孟氏滿是慈愛的摸了摸他的發頂，然後將米糕放進他的小手裏。
辭哥兒得了吃食，便往回走到葉歡的跟前，朝著她瞅了一眼。
葉歡會過意來，他這是要抱呢。於是，將他抱到膝上坐下，拿著帕子幫著他擦了擦額頭上的汗。
“嘖嘖嘖，真是不得了！兩歲不到，就能說得這麽清楚。有其父必有其子，這話還真是沒說錯！”徐夫人算是看著宋霖長大的，自然知道他過去神童的稱號。
宋孟氏謙虛了兩句，說道：“還這麽小，哪兒看得出來什麽。”
“你別不知足了！我要是有這麽一對聰慧的龍鳳胎，做夢我都能笑醒！”徐夫人調侃道。
兩人說笑了一陣，就有下人進來稟報，稱午膳已經備妥，問是否可以開飯了。
244勸說
“瞧我，都忘了時辰了。走走走，咱移步到前頭用膳去。”宋孟氏將懷裏的娃兒交給一旁的丫鬟，牽著徐夫人的手往外走。
葉歡和徐媃也站起身來，跟在了後頭。
徐夫人掃了桌子上的菜式一眼，眼裏露出驚訝之色。“這些菜，怎麽從未見過？”
宋孟氏含笑瞥了葉歡一眼，道：“知道你愛吃甜的，媳婦便親自去廚房，教了新來的廚子幾道家鄉菜。難登大雅之堂，讓你見笑了。”
“這還叫難登大雅之堂？”徐夫人忍不住拿眼睛瞪她。眼前滿滿一桌子的美食，不單單是看著精致，光是聞到味道就讓人食指大動。有的還用了雕刻之術，將動物雕得栩栩如生，都讓人不忍心動筷子。
“都是些普通食材做的，你嘗過就知道了。”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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