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管不是多值錢的東西，可對於孩子來說，那就是最稱心的禮物。想著葉老太就這麽悄無聲息的去了，葉歡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淚來。
“你快莫要太過傷心了。你奶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是很難得了。她年輕的時候太苦，又病了這些時日，未必不是解脫。”葉江見葉歡落淚，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忙開口勸道。
宋孟氏也怕她哭多了傷身子，也在一旁開導。“生老病死，人之宿命。你有這份孝心便夠了，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定能安息了。”
葉歡抽噎了兩聲，心情漸漸地平覆下來。“爹，那你讓葉果替我多給奶磕幾個頭。”
“哎，這個是自然。”其實，不用葉歡提醒，葉江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
葉江還要趕著回去幫著辦理葉老太的喪事，跟葉歡說了兩句就急匆匆的走了。葉歡沖著老家的方向磕了幾個頭，聊表了心意。宋孟氏倒是沒攔著，還怕葉歡累著，起來的時候伸手扶了一把。
因為葉老大和葉老二這兩個孝子，葉老太的喪事辦的十分體面，前去吊唁的人也不少，坐了整整二十桌，可謂風光無限。
但這風光，張氏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眼看著自家閨女都要出門了，葉老太卻在這個時候死了，晦氣不說，葉琳按照規矩還得在家守一年的孝。葉琳年紀本就比葉歡大，婚期又定的晚，如此拖延下去，等到出嫁的時候，都十七了。那個時候，葉歡的娃子怕是都要生下來了。
想到這些，張氏就不忿的罵了起來。“這個老不死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在琳丫頭出門子前一命嗚呼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你看不慣我就明說，給琳丫頭使什麽絆子！就只有歡丫頭果丫頭是你孫女，琳丫頭就是野地裏撿來的是不是！”
張氏罵起來的時候，客人們都還在呢。聽見她這番說辭，都不由得直搖頭。
“這張氏也真是，怎麽這麽沒有分寸！”
“人死為大，就算有再多的不忿，也不該對死者不敬！更何況，葉老太這病也是因為她而起，她死難道是她情願的？”
“葉老太接了這樣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葉老大原本在外頭招呼前來吊唁的客人，聽到這些議論聲，不由氣得白了臉。也顧不上別的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靈堂前，擡手就給了張氏一巴掌。“你說的什麽渾話！”
張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得暈了半天，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立馬沖過去要找葉老大拼命。
葉琳本就心裏堵得慌，又見爹娘這般不顧場合的鬧起來，臉色就更難看了。“爹、娘，你們能不能安生一些！奶都還沒入土為安呢，你們這麽鬧，合適嗎？”
葉老大本就疑心葉老太過世是因為張氏照顧不周，這會子聽到張氏在那兒胡說八道，哪裏還能冷靜，推開上前勸架的葉琳，紅著眼睛吼道：“你是不是也跟你娘一樣，覺得你奶礙了你的事？！”
葉琳見葉海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罵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我，我沒有！”
“你罵我也就罷了，居然連琳丫頭也看不順眼！呵，葉海，你果真是喜新厭舊啊，嫌棄我們母女幾個礙了你的眼，是不是？！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同意，你休想把那個小妖精接進家門！”
“你胡咧咧些什麽！”
“怎麽，敢做不敢認啊？別以為我沒在鎮上就什麽都不知道！背著我在外頭偷偷置辦產業，拿著我的錢養小的，葉海，你可這是能夠出息的！”
葉海老臉漲得通紅，氣得又揮了一巴掌出去。“你放屁！老子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你休得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敢說，老陳隔壁的院子不是你買的，那裏頭沒住著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張氏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自認為拿捏住了葉海的把柄，自然是要給揭個徹底的。
“那院子是經我的手買下的，可那是受人所托，我又沒出一個銅子！”葉海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有，那謝娘子可是正經人家的媳婦，你莫要亂指摘！”
“正經人家的媳婦還能三天兩頭的往鋪子裏跑，還點名了要找你？葉海，你莫要把人當傻子！”張氏為了這事兒可是惱了許久，因為一直未能捉奸成雙，這才忍了下來。
如今被葉海兩巴掌打地失去理智，才將此事抖落出來。
前來吊唁的賓客哪裏會想到會鬧這麽一出，都忍不住嘖嘖的私下議論起來。
“真看不出來啊，這老實巴交的葉老大也會在外頭養小的！”
“不可能吧，他哪兒來的閑錢養小的？錢不都是在張氏手裏捏著麽！”
“那可說不準！畢竟，張氏平日裏又沒在鋪子裏盯著，葉老大想撈些油水還不簡單？”
“說的也是。不過，葉老太都還沒入土呢，他們就這麽鬧，有些不妥吧？”
“張氏的性子你們還不知道？怕是在氣葉老太耽擱了兒女的親事呢。”
“唉，攤上這麽個不安生的兒媳婦，葉老太也真是命苦！”
126姑嫂
趙氏原本不打算摻和進長房這些烏七八糟的事裏的，可他們這麽鬧，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怎麽說她也是葉家的媳婦，他們長房名聲臭了，二房面子上難道能好看？不得已，她只等站出來勸道：“大伯、大嫂，這裏是靈堂，你們的家務事能不能等娘下葬之後再說？”
葉海倒還好，聽了趙氏的話，便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可惜，張氏似乎並不怎麽領情，指著趙氏的鼻子就罵了起來。“你也知道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要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趙氏氣得一噎，再是個泥人也有幾分脾氣。“你以為我想說！你們就算不顧及自個兒的面子，好歹也得替幾個孩子想一想吧。你們爭得臉紅脖子粗，他們的臉上就有光了？都說死者為大，你們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在靈堂都能大打出手，就不怕娘走的不安心？”
別看趙氏平時看起來挺好說話，可真要惹毛了，也是十分難對付的。
張氏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來反駁，卻發現一雙雙看好戲的眼睛盯在她身上，這才察覺到不妥來。前些時候，她爹娘過來看望葉老太的時候就叮囑了再叮囑，讓她別再使小性子，好生的伺候葉老太，即便不是誠心誠意的該做的樣子也要做起來，免得被人說閑話。結果，她沒安分兩天，就惹出這麽大的事兒出來。
張氏任性霸道，卻也是個好面子的。這麽多人看了笑話，臉上哪裏還掛的住，扒開人群就回房裏躲著去了。
趙氏見張氏離開，微微的松了口氣，然後跪下來繼續燒紙錢。
葉果偷偷地瞥了堂姐葉琳一眼，不由得同情起她來。說起來，葉琳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都已經要出嫁了，結果葉老太在這個當口去了。大伯和大伯娘還在喪禮上上演大武行，還鬧出納小的醜聞，就這些談資就夠全村人笑話一段日子了。
葉琳跪在棺材旁邊，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委屈卻倔強。
趙氏嘆了口氣，暗道張氏不懂事。明知道葉老太時日無多，她還不好好兒的照顧著。葉老太這一口氣沒緩上來，害苦的還不是她閨女！
這一晚，註定是煎熬的。
待賓客離開，屋子裏只剩下自家人的時候，葉老大便拉著葉江商量明日出殯的事兒去了。一時間，靈堂裏除了吹吹打打的大師傅，就只有趙氏和葉家的幾個小輩。
“娘，您也歇一會子吧。”葉果跪的腿都發麻了，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趙氏哭的嗓子都有些啞，又跟張氏頂了句嘴，的確是不太舒服。在葉果的攙扶下顫顫歪歪的站起身來，見葉琳還跪著，於是給葉果使了個眼色。
葉果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伸手扯了扯葉琳的衣裳。“琳姐姐，跪了一晚上了，起來活動活動吧。”
葉琳卻是甩開葉果的手臂，依舊跪的筆直，不知是在跟誰慪氣。
葉果一片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也懶得管她，徑直走開了。趙氏嘆了口氣，知道這侄女是個倔性子的，再者，這個時辰也該去給葉遲餵奶了，只得由著她去了。
葉果端了杯熱茶捧在手裏，一邊看著趙氏給弟弟餵奶，一邊問道：“爹是不是忘了給姑把信？”
趙氏楞了一下，這才記起似乎沒見到葉嬌的身影。“這麽大的事兒，哪兒能忘了她，你爹抽不開身，是雲生去給的信兒。想必，因為什麽事耽擱了吧。”
“什麽事能比奶的身後事重要啊！姑也不怕被人說閑話！”葉果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趙氏縱然也覺得葉嬌有失分寸，卻還是瞪了葉果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快給我住嘴吧！有你這麽在背後議論長輩的嗎？”
葉果撇了撇嘴，想辯駁幾句來著。可轉頭一想，還是算了。若是叫大伯娘聽到，少不得又要添油加醋的在姑姑面前告一狀，於是乖乖地閉了嘴。
母女倆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響起一陣哀嚎聲。
“我的親娘哎，您怎麽就這麽去了！兒連您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我苦命的娘哎~”
“娘哎，兒來遲了！”
葉果挑了挑眉，得，真是念不得。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不過，她姑姑還真是會挑時候，天都快亮了才趕過來。她們可是守了一整晚，膝蓋都跪的青紫了。
不一會兒，靈堂裏又響起張氏的聲音。
“妹子啊，你可算是來了！”
“嫂子，我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你可別怨我來晚了啊！”
剛剛還呼天搶地哭的要斷氣的人，這會子倒是放低了聲音，跟張氏閑聊了起來。趙氏搖了搖頭，卻不得不將懷裏的葉遲塞進葉果懷裏，出去又陪著小姑子哭上一場。又過了一個時辰，鄉鄰們陸陸續續的趕了過來。依照這邊的鄉俗，出殯都會選擇在天要亮未亮的時候。這時候已經近辰時，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等到將葉老太下葬，天已經大亮。
人是送上山了，但屋子裏的賓客們卻還未散去。
“怎麽沒瞧見歡丫頭回來？”
“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懷著身子呢，自然是不能來這種場合的。”
“這麽快就懷上啦？”
“可不是！有福氣著呢！”
等到孝子孝女們從山裏回來，眾人的話題又回到了走在張氏身邊的葉嬌身上。
“以前瞧著葉嬌這丫頭是個好的，怎麽嫁人之後變了這麽多，連葉老太病了也不見她回來侍疾。又沒隔多遠，一天就能一個來回，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
“何止啊！你昨兒個夜裏瞧見她的身影了麽？”
“好像沒有！”
“聽說是家裏有事？”
“有什麽事能比她老娘的喪事要緊啊！分明就是攀了高枝兒，瞧不起娘家人。”
“我瞧著她跟張氏挺合得來的......”
“那還不是看在張氏娘家有些家底的份兒上！不然，怎麽只跟大嫂子有說有笑，卻獨獨冷落了二房呢？這個倒是其次，哪有丈母娘過世女婿和外孫連面都不露的？”
“這也太像不像話了！”
三姑六婆聚在一塊兒，嘀嘀咕咕的，嘴巴就沒停過。
“歡丫頭不來也還說得過去，畢竟懷著身子。可她是葉老太含辛茹苦養大的閨女，這分明就是忘了生養之恩的大不孝！”
“說起來，葉老太也是可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好不容易兩個兒子娶上了媳婦，以為可以享福了，卻沒料到張氏竟然是這種蠻橫霸道的。我看吶，她就是活活給氣死的！”
“誰說不是呢！好在趙氏是個孝順的，葉老太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葉嬌無意中聽到鄉親們的議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127葉琳
張氏狠狠得睨了那些人一眼，挽著葉嬌的胳膊說道：“你聽她們的做什麽！這些人就是見不得咱好過，故意編排咱呢！”
葉嬌其實心裏也是有些愧疚的，可出嫁從夫，她在田家雖然過得如魚得水，但到底還是要看夫家的臉色行事。葉老太病了之後，她不是沒想過回來看看，可偏偏婆母攔著不讓她回來，說什麽怕過了病氣回來。而她也要操持著兒子入學的事兒，便順勢推脫了。原本想著過兩日得了閑再回來看看，哪曾想葉老太這麽快就去了。
她昨兒個得了信兒，當即就哭了一場。可家裏一大攤子的事兒等著她管，才拖到這個時辰過來。聽著曾經疼愛的長輩們在背後這麽說她，她也覺得委屈的很。
“走走走，去屋子裏坐。”張氏才懶得理會那些說閑話的鄉親，拉著葉嬌就鉆進了自個兒的屋子。
趙氏看著她們倆撇下客人進屋，忍不住直搖頭。可到底是一家人，她也不好說什麽。旁人問起來，她還得替葉嬌遮掩一二。又過了個把時辰，鄉親們吃完了酒席就都散了，趙氏這才得了空閑，告辭回家。
待頭七過後，趙氏怕葉歡心裏惦記，便拎著兩只老母雞去了鎮上探望。
“娘，您咋過來了？”葉歡見到趙氏，很是高興了一番。
“家裏的油鹽用完了，過來置辦一些。”趙氏先是打量了一眼葉歡的肚子，然後才上前跟宋孟氏打招呼。“親家太太可好？”
“好，好著呢。”宋孟氏見趙氏拎著兩只活蹦亂跳的母雞，忙上前幫著接過。“來就來，怎的還帶東西，太見外了！”
“也沒啥好帶的，莫嫌棄才好。”趙氏幫著宋孟氏把雞扣在簍子底下，這才進屋落座。
“親家說的什麽話，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宋孟氏跟趙氏寒暄了兩句，就讓葉歡招呼她娘，自個兒去了廚房燒水泡茶。
葉歡拉著趙氏說了好一會子家常，又問了葉遲是否長個兒，然後才把話題放到葉老太的葬禮上頭來。趙氏簡單的將情況說了一下，並沒提那些掃興的事。“你奶生前會做人，她這一去，村裏人都來相送，可熱鬧了！光是席面就坐了大幾十桌呢。”
葉歡點了點頭。葉老太的確是個好性子的，待人和氣，又能吃苦耐勞，哪家做事都愛請她幫忙。盡管年紀輕輕就守寡，但作風正派，一直恪守著本分將幾個兒女拉扯大，備受村裏人的尊敬。
“奶埋哪兒了，可是跟爺合葬？”葉歡問道。
“你奶生前就有交待，說是想埋個開闊些的位子。你爺埋的那地兒太擠了，你爹跟大伯商量過後，把你奶埋屋後頭的山崗上了。那裏地勢開闊，周圍又有成片的松林，倒是個極好的地方。”趙氏不懂什麽風水，但也知道那處位置視野好，前後河後有山，風景極佳。
葉歡對葉家老宅後山那一帶也是熟悉的，自然知道那是個好地方。“如此，便能安心了。”
“只是，你奶這麽一去，琳丫頭的親事就得往後推了。”說起這事兒，趙氏不免唉聲嘆氣。張氏是不討人喜歡，可葉琳卻是個端莊正派的，因為此時耽擱了親事，她這個做嬸娘心裏也很是擔憂。
佟家的兒子都已經到了及冠之年，家裏心心念念著催他娶房妻室回去，就是想早些傳宗接代。葉琳在家守孝一年，年紀倒也不會太大，可佟家那頭能不能等上一年，就難說了。而且，佟家那樣的大戶，怕是家裏丫鬟仆婦成群，說不定連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有。二十上下的男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怕是很難守身如玉。大戶人家納個幾房小妾也是常有的事，就怕那些人趕在葉琳前頭懷上身子。
趙氏低聲在葉歡耳邊將這些厲害關系說與她聽，葉歡聽得直皺眉。“不至於吧，也就一年光景，一晃就過去了。”
“佟家可是有親戚在州府當官的，那能跟普通人家比麽？不然，你大伯娘當初也不會削尖了腦袋要把你堂姐嫁到佟家去！”
前世的記憶，葉歡記得的不多。關於葉琳的，她倒是記得格外清楚。葉琳前世也是經由姑姑牽線，嫁給了佟家的長子，而且，嫁過去沒多久就懷上了，早早地就生下了兒子，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正因為看葉琳嫁得好，葉歡才起了比較之心，嫁給了盧燊，想著盧燊是個有出息的，將來她也能做個官太太，比葉琳還要風光幾分。結果，這全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想想，就挺可笑的。
讓她沒想到的是，重活一世，葉琳的婚事竟起了如此波瀾。葉老太提早離世，讓她不得不在家守孝一年，之後的事也存了未知的變數。
“你跟琳丫頭年紀相仿，若是碰上了，記得好生安撫她幾句。”趙氏握著葉歡的手，叮囑道。
葉歡點頭應了。
這會子，宋孟氏泡了茶端過來，又留了趙氏吃了午飯。飯後，趙氏便起身告辭了，葉歡便拿了十個銅板給趙氏，讓她幫著買些鞭炮紙錢一類的東西帶回去在葉老太墳上燒了。
這錢趙氏本不想要的，就怕宋孟氏生出什麽反感來。宋孟氏卻是和葉歡態度一樣，非讓她收下了。
葉歡送趙氏到門口，趙氏心裏還有些忐忑。“你當著你婆婆的面兒給錢，你婆婆心裏不會有什麽想法？”
葉歡聽了趙氏的話，不由得失笑。“娘，我若是不給，那才是失禮呢！”
“可你們家如今也不好過......”
“您若是不收，婆婆心裏才不舒服呢。您也知道，她是大戶人家出身，規矩嚴苛得很。奶過世，我不能回去祭拜，她就已經覺得很過意不去了。您收了錢，她心裏或許還能舒坦一些。”
趙氏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一聲嘆息。“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母女二人走出去老遠，趙氏才頓住腳步。“你身子重，送到這兒就行了，快回去歇著吧。”
“這才幾步路，哪裏就累著了。”葉歡挽著趙氏的胳膊撒嬌。嫁人之後，她才深刻感受到娘家人的好。
“行了，你回去吧。等你弟弟抓周，讓你爹來接你回去住幾天。”趙氏拉著葉歡的手看了又看，依依不舍的道別。
葉歡嗯了一聲，滿心滿眼的也都是不舍。
最終，趙氏還是離開了，葉歡一步一回頭的跨進院子。
128私會
一場秋雨一場寒。進入農歷十月，天氣越來越冷，就連秋老虎也敗下陣來。換下了單薄的夏衫，葉歡早早地就把夾襖穿上了。雖然才六個月的身孕，葉歡的肚子已經大得驚人，去年做的新衣裳都已經塞不下，不得不重新裁了布回來另做。
“這肚子長得可真快。”葉歡扶著腰走了兩步，都看不到自個兒腳尖了。
宋孟氏擡眸笑了笑，道：“這才六個月呢，等到要生的時候，你怕是連站都站不住。”
說著，她咬了絲線頭子，將剛做好的一只虎頭鞋丟進針線籃子裏。
葉歡暗暗吐了吐舌頭，完全想不到那會是怎樣一幅畫面。在最初的新奇過後，葉歡最近漸漸地感到不適起來。首先，是起夜的次數增多了。夏日裏倒還好，白天夜裏溫度相差不大，可如今這天氣，好不容易睡暖和了，誰願意一趟趟的爬起來？再者，肚子越來越大，她的腰有些承受不住。翻身倒還好，就是一個姿勢睡的久了，難免會腰酸背疼，腿偶爾還會抽筋。那滋味，實在是難受的緊。
越是到這個時候，她就越發的想念宋霖。若是他在家，至少夜裏還能有個人照應。想起自家男人，葉歡的眼神不由得一黯。距離上回來信，又過了一個多月了！
葉歡嘆了口氣，卻還是得打起精神來。“娘，天色暗了，您別做針線了，對眼睛不好。我去廚房把飯菜熱一熱，咱吃了好早些歇著。”
宋孟氏嗯了一聲，手裏的活兒卻仍舊沒有停。眼看著葉歡肚子裏的娃兒就要落地，她得趕在孫子出生之前把衣服鞋襪都準備妥當。
婆媳兩人倆吃過晚飯，葉歡用熱水泡了泡腳，早早地就鉆進了被窩裏。
與此同時，一匹黑色的駿馬從街道上疾馳而過，飛快的朝著宋家的院子方向狂奔。馬匹上的男子一身黑色緊身衣，神色冷肅，即使是在暗夜中一雙眸子也亮的驚人。
在距離宋家院子還有一段距離，男子急急地勒住韁繩，將馬兒急停了下來。這馬長得精壯，是個極通靈性的，主人將它往旁邊的書上一栓，它也就乖乖的不叫不鬧，安靜的等待。
因為是深夜，男子獨自行走在街上倒是不怕被人看見。避開了打更的更夫，男子隱身進了一條小巷子，然後繞過池塘後的籬笆，翻身進了宋家的院子。
葉歡睡的正香，忽然聽到窗戶一陣輕響。她以為是起風了，便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黑影輕手輕腳的來到葉歡的床前，看著床一側的隆起，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他很想上前去抱抱葉歡，卻又怕把她吵醒，只得借著月光，眼巴巴在旁邊瞅著。
葉歡睡眠本就不好，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醒。加上肚子漲得慌，突然就憋醒了。她微微睜開眼，卻被床前突然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只是尖叫還未發出，就被人捂住了嘴。
“別叫，是我。”黑影捂著葉歡嘴的手略松了松，生怕她喘不過氣來。
葉歡顯然嚇得不輕，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一只手更是護在身前，就怕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她一邊扭著身軀掙紮著，一邊逼著自己冷靜。“你，你是誰，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兒！”
宋霖只覺得手背上一陣濕熱，又聽到小媳婦兒那顫抖的聲音，別提多心疼了。“葉歡，是我，宋霖！”
聽到宋霖這個稱謂，葉歡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猛地回落。她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去，努力的想要將他看清。
宋霖是習武之人，盡管屋子裏沒有點燈，他也能將葉歡的一舉一動看個清楚。他拉過她的小手覆在他的臉頰上，聲音不自覺的放柔了一些。“不信？你摸摸看。”
葉歡可不是宋霖，能夠在夜裏辨物。不過，這聲音聽起來倒是有些耳熟。可葉歡是真的膽子小，哪兒能就這麽輕易信了他，站起身來就要去摸桌子上的打火石。
“你慢些，小心摔了。”宋霖不知道她要幹嘛，又見她挺著個大肚子，只得扶著她往前走。
葉歡握著打火石，手抖的厲害，好幾次都沒有打燃，也不知是緊張還是真的嚇著了。宋霖有些看不下去，從她手裏奪了打火石，下一瞬，屋子裏就亮堂了起來。
眼前突然一亮，葉歡還有些不大適應，反射性的擡起手臂遮了遮。
宋霖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上，有些好笑的伸手將葉歡的手臂往下壓了壓。“可看清了？”
葉歡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才將眼前的人看清。
因為連日趕路，風餐露宿的，宋霖下巴上冒出了許多的小胡渣，看起來有些頹廢。可盡管黑了瘦了，五官輪廓卻沒怎麽變，尤其是那雙望不到底的墨色眸子，她仍記憶猶新，怎麽都不會弄錯的！這胡子拉碴的漢子，不就是她成親沒多久就北上的夫君？！
葉歡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真，真的是你？”
宋霖看著媳婦兒那傻乎乎的樣子，不由得失笑。“除了我，還能是誰？”
葉歡抿了抿嘴，正想問他怎麽突然就回來了，就聽見一道聲音在門口響起。“媳婦，是不是你起來了？”
宋孟氏年紀大了，瞌睡小，聽到這邊屋子有動靜，以為葉歡有什麽事，便摸黑起來過來問問。
葉歡正要開口告訴她老人家宋霖回來了，卻見宋霖朝她使眼色，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這到了嘴邊的話不得不開口。“娘，沒事，我起夜呢。”
宋孟氏這才放了心，轉身回了屋。
待宋孟氏離開，葉歡才撫了撫胸口。她其實很想問，他是不是不適應軍營裏的生活，所以偷著跑回來了。可這念頭剛起了個頭，就又被她掐死在腦海裏了。宋霖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他絕對不是個吃不了苦的。所以，逃兵一說自然就不成立了。
莫非，是在軍營裏受了排擠？
宋霖見她眉頭輕蹙，忍不住擡手撫上她的臉蛋，想要去抹平那隆起的眉頭。葉歡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雖說兩人已經成親，可到底相處的日子短了些，一顆心還沒怎麽捂熱就分開了，難免會有些生疏。
見她躲開，宋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縮回來。
到底還是操之過急了！
宋霖在心裏暗忖。
129偷漢子
葉歡意識到方才的舉動有些過火，忙尷尬的轉移話題道：“可吃過晚飯？竈還是熱的，我給你下碗面去？”
宋霖見她只穿著單薄的中衣，怕她著涼，忙拉著她到床邊，將她塞進被窩裏。“不用麻煩了，再有一刻鐘我就得走了。”
“到底怎麽回事？”葉歡順從的窩在床上，小聲的問道。
有些事情宋霖不便跟葉歡透露，只撿了一些無足輕重的說了。“我如今雖投了軍，卻是在靖王手下做事。這次是去揚州辦差，順道回來瞧瞧。”
他本不是多話的人，能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極難得了。
葉歡並不了解時局，但對靖王這個稱呼卻並不陌生。好幾回路過鎮上的茶樓，偶爾也會聽說書先生講起這麽個人物，故而知道靖王是先帝第九個兒子，與如今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個酷愛吟詩作畫的風雅之人。
得知自己的男人能跟著王爺做事，葉歡甚至還忍不住歡喜。不過，葉歡只是普通的農婦，哪裏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相比起未知的前途，她更關心的是他是否吃得飽穿得暖。“瞧你瘦了一大圈，可是沒吃飽飯？”
宋霖見葉歡漸漸地歇下了防備，這才敢伸手捉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沒瘦，只是結實了。王爺待下頭的人寬厚，並不曾苛待。倒是你，辛苦了。”
宋霖看著被子下隆起的一團，心情莫名的激動。
他就要當爹了啊！
葉歡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掀開被窩，拉著他的手貼上高高隆起的肚皮。“他們很乖，沒怎麽折騰我。”
一開始，宋霖並未聽出這個他們的意思。他將手掌輕輕地覆在葉歡的肚皮上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就在他想要把手挪開的時候，手掌下方卻突然有個東西狠狠得向上頂了一下，嚇的他慌忙把手縮了回去。
葉歡感受到肚子裏兩個小家夥的動靜，忍不住笑道：“想必是知道你這個爹爹回來了，所以跟你打招呼呢。”
宋霖沒想到小家夥在肚子裏還會動來動去，覺得新奇不已，又將手貼了上去。手掌剛碰到肚皮，立刻又被蹬了一下。宋霖高興歸高興，可轉頭一想，孩兒在裏頭翻來翻去，葉歡豈不是很受罪。“動的這麽頻繁，該不會有問題吧？”
葉歡見他緊張的都皺起了眉頭，掩著嘴說道：“娘說，你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可是一直鬧騰到生呢。”
宋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好一會兒才將手收了回去。“咳咳，沒事就好。”
兩個人隔著一人的距離，誰都沒有再說話。久別重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可這一刻葉歡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這時候，外頭已經傳來了雞打鳴的聲音。
宋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緩緩地站起身來。“時辰不早，我該走了。”
葉歡張了張嘴，想要挽留就始終開不了這個口。想著馬上就要臨盆，他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葉歡心裏就莫名的覺得委屈。
看著葉歡眼裏閃爍的淚光，宋霖感覺心口被狠狠得撞了一下。
他輕嘆一聲，上前樓她入懷。“等辦妥了這件差事，我會向王爺求個恩典，盡量趕回來。”
葉歡抽噎了兩下，到底不敢哭出聲來。“嗯，我等你回來。”
宋霖又抱了她一會兒，聽到雞叫第二遍的時候，他才狠了狠心，放開了她。葉歡知道他要走，忙擡起衣袖在臉頰抹了兩把。“我給你做了雙鞋子，你帶去穿吧。”
說著，也不顧他的反對，下床走到箱子跟前，從裏頭翻出一雙嶄新的棉鞋。宋霖的吃穿都是有規制的，根本無需自個兒準備。可葉歡的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拂了，點了點頭收下了。
“回去歇著吧。”宋霖依舊是翻窗戶出去的，臨走時只留下了這麽句話。
葉歡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子外，眼淚又一次泛濫。這一夜，葉歡是靠坐在床上度過的，根本就合不了眼。“死人，還不如不回來呢！”
怨歸怨，可葉歡還是得將這個秘密瞞著。她雖然不懂什麽機密，可也知道替那些大人物辦的差事肯定是極為重要的，若是洩露了蹤跡，怕是要惹來麻煩。所以，這件事她只能當沒發生過，爛在肚子裏。
第二天一早，葉歡頂著一對黑眼圈出了房門。
“昨兒個沒睡好？”宋孟氏見她神色憔悴，不免有些擔心。
葉歡強打起精神，說道：“晚上水喝多了，夜裏起來好幾回，沒怎麽睡踏實。”
“以後睡前盡量少喝水。”宋孟氏是過來人，自然也是明白的。
葉歡糊弄了過去，心下稍安。
吃過早飯，葉歡見米缸空了，便說要去街上買些米面回來。宋孟氏不放心她一個人，放了碗收拾了一番，也跟著去了。
婆媳二人難得出門一趟，結果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見一群閑著沒事做的三姑六婆朝著她們的方向指指點點。
“你說，昨兒個夜裏有人偷偷地進了宋家的院子？”
“我瞧的真真兒的！”
“她們婆媳二人看起來挺規矩的，不會是看錯了吧？！”
“我當時也以為看錯了，還特地在她們院子外頭蹲了好一會兒，結果就看見一道黑影從窗子裏頭跳了出來。看身形，絕對是個男人！”
住的較遠的幾戶聽到這裏，不免會往別的方向猜。“宋家莫不是遭了賊吧？”
那王嬸子的媳婦嗤笑一聲，一邊哄著懷裏的孩子，一邊陰陽怪氣的說道：“遭賊的話，不早就叫喊起來了？我看吶，分明就是她不守婦道，背著自己男人偷漢子呢！”
“沒憑沒據的，你們可別瞎說！”有些人還算是正經，沒跟著附和。
那馮氏素來看葉歡不順眼，見有人否定她的話，不由得拔高了聲音，嗆了回去。“怎麽就沒憑沒據了？那可是我親眼所見！”
“不至於吧......宋娘子正懷著孩子呢......”
馮氏翻了個白眼，說道：“她肚子裏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130怒懟
宋孟氏很少出門走動，那些閑言碎語傳不到她的耳朵裏去。這會子聽到那些長舌婦在後頭指摘她的兒媳婦，還汙蔑她的乖孫，哪裏還沈得住氣，轉過身就朝著那些人走了過去。“馮氏，我們娘兒倆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在背後往我們身上潑臟水！”
馮氏沒想到素來溫和的宋孟氏竟然會直接找上門來，臉色不由得一僵。但那麽多雙眼睛瞧著，她也不好示弱，於是腰桿兒一挺，插著腰懟道：“怎麽，敢做不敢當？以前還覺得你們一家子人模狗樣的，結果日子一長，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瞧瞧這張狐貍精的臉，不知道背地裏勾搭了多少男人呢！”
宋孟氏到底要年長許多，馮氏不敢沖著她去，便跟葉歡杠上了。
“馮氏，你休得信口胡謅！”別看葉歡平日裏總是帶著笑，可也是有幾分血性的。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若是還不反抗，那就是個傻子。
“喲喲喲，還惱羞成怒了！你敢說，你沒在我眼皮子底下勾著我男人？”馮氏把懷裏的娃兒往旁邊的女人懷裏一塞，就朝著葉歡走了過去。
前些時候下雨，屋子有些漏雨，葉歡正要去找人幫忙修葺一下，被隔壁王嬸子的兒子瞧見了，便順手幫忙弄了一下。葉歡按照工價要給銀錢，王大郎沒有要。葉歡心裏過意不去，就買了大草魚送了過去，正好被馮氏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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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快莫要太過傷心了。你奶活到這個歲數，已經是很難得了。她年輕的時候太苦，又病了這些時日，未必不是解脫。”葉江見葉歡落淚，又是心疼又是擔憂，忙開口勸道。
宋孟氏也怕她哭多了傷身子，也在一旁開導。“生老病死，人之宿命。你有這份孝心便夠了，她老人家若是泉下有知，定能安息了。”
葉歡抽噎了兩聲，心情漸漸地平覆下來。“爹，那你讓葉果替我多給奶磕幾個頭。”
“哎，這個是自然。”其實，不用葉歡提醒，葉江原本就是這麽打算的。
葉江還要趕著回去幫著辦理葉老太的喪事，跟葉歡說了兩句就急匆匆的走了。葉歡沖著老家的方向磕了幾個頭，聊表了心意。宋孟氏倒是沒攔著，還怕葉歡累著，起來的時候伸手扶了一把。
因為葉老大和葉老二這兩個孝子，葉老太的喪事辦的十分體面，前去吊唁的人也不少，坐了整整二十桌，可謂風光無限。
但這風光，張氏卻怎麽都高興不起來。
眼看著自家閨女都要出門了，葉老太卻在這個時候死了，晦氣不說，葉琳按照規矩還得在家守一年的孝。葉琳年紀本就比葉歡大，婚期又定的晚，如此拖延下去，等到出嫁的時候，都十七了。那個時候，葉歡的娃子怕是都要生下來了。
想到這些，張氏就不忿的罵了起來。“這個老不死的，早不死晚不死，偏在琳丫頭出門子前一命嗚呼了，她分明就是故意的！你看不慣我就明說，給琳丫頭使什麽絆子！就只有歡丫頭果丫頭是你孫女，琳丫頭就是野地裏撿來的是不是！”
張氏罵起來的時候，客人們都還在呢。聽見她這番說辭，都不由得直搖頭。
“這張氏也真是，怎麽這麽沒有分寸！”
“人死為大，就算有再多的不忿，也不該對死者不敬！更何況，葉老太這病也是因為她而起，她死難道是她情願的？”
“葉老太接了這樣的媳婦，真是家門不幸！”
葉老大原本在外頭招呼前來吊唁的客人，聽到這些議論聲，不由氣得白了臉。也顧不上別的了，三步並作兩步的走到靈堂前，擡手就給了張氏一巴掌。“你說的什麽渾話！”
張氏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巴掌扇得暈了半天，等回過神來的時候，立馬沖過去要找葉老大拼命。
葉琳本就心裏堵得慌，又見爹娘這般不顧場合的鬧起來，臉色就更難看了。“爹、娘，你們能不能安生一些！奶都還沒入土為安呢，你們這麽鬧，合適嗎？”
葉老大本就疑心葉老太過世是因為張氏照顧不周，這會子聽到張氏在那兒胡說八道，哪裏還能冷靜，推開上前勸架的葉琳，紅著眼睛吼道：“你是不是也跟你娘一樣，覺得你奶礙了你的事？！”
葉琳見葉海當著那麽多人的面罵她，臉色一陣紅一陣白。“我，我沒有！”
“你罵我也就罷了，居然連琳丫頭也看不順眼！呵，葉海，你果真是喜新厭舊啊，嫌棄我們母女幾個礙了你的眼，是不是？！我告訴你，沒有我的同意，你休想把那個小妖精接進家門！”
“你胡咧咧些什麽！”
“怎麽，敢做不敢認啊？別以為我沒在鎮上就什麽都不知道！背著我在外頭偷偷置辦產業，拿著我的錢養小的，葉海，你可這是能夠出息的！”
葉海老臉漲得通紅，氣得又揮了一巴掌出去。“你放屁！老子什麽時候做過這種事，你休得冤枉我！”
“我冤枉你？你敢說，老陳隔壁的院子不是你買的，那裏頭沒住著個嬌嬌弱弱的小娘子？”張氏是個得理不饒人的，自認為拿捏住了葉海的把柄，自然是要給揭個徹底的。
“那院子是經我的手買下的，可那是受人所托，我又沒出一個銅子！”葉海氣得臉紅脖子粗。“還有，那謝娘子可是正經人家的媳婦，你莫要亂指摘！”
“正經人家的媳婦還能三天兩頭的往鋪子裏跑，還點名了要找你？葉海，你莫要把人當傻子！”張氏為了這事兒可是惱了許久，因為一直未能捉奸成雙，這才忍了下來。
如今被葉海兩巴掌打地失去理智，才將此事抖落出來。
前來吊唁的賓客哪裏會想到會鬧這麽一出，都忍不住嘖嘖的私下議論起來。
“真看不出來啊，這老實巴交的葉老大也會在外頭養小的！”
“不可能吧，他哪兒來的閑錢養小的？錢不都是在張氏手裏捏著麽！”
“那可說不準！畢竟，張氏平日裏又沒在鋪子裏盯著，葉老大想撈些油水還不簡單？”
“說的也是。不過，葉老太都還沒入土呢，他們就這麽鬧，有些不妥吧？”
“張氏的性子你們還不知道？怕是在氣葉老太耽擱了兒女的親事呢。”
“唉，攤上這麽個不安生的兒媳婦，葉老太也真是命苦！”
126姑嫂
趙氏原本不打算摻和進長房這些烏七八糟的事裏的，可他們這麽鬧，實在是太不像話了，怎麽說她也是葉家的媳婦，他們長房名聲臭了，二房面子上難道能好看？不得已，她只等站出來勸道：“大伯、大嫂，這裏是靈堂，你們的家務事能不能等娘下葬之後再說？”
葉海倒還好，聽了趙氏的話，便有偃旗息鼓的意思。可惜，張氏似乎並不怎麽領情，指著趙氏的鼻子就罵了起來。“你也知道這是我們的家務事，要你一個外人在這裏指手畫腳？”
趙氏氣得一噎，再是個泥人也有幾分脾氣。“你以為我想說！你們就算不顧及自個兒的面子，好歹也得替幾個孩子想一想吧。你們爭得臉紅脖子粗，他們的臉上就有光了？都說死者為大，你們也不怕被人戳脊梁骨！在靈堂都能大打出手，就不怕娘走的不安心？”
別看趙氏平時看起來挺好說話，可真要惹毛了，也是十分難對付的。
張氏張了張嘴，想說些什麽來反駁，卻發現一雙雙看好戲的眼睛盯在她身上，這才察覺到不妥來。前些時候，她爹娘過來看望葉老太的時候就叮囑了再叮囑，讓她別再使小性子，好生的伺候葉老太，即便不是誠心誠意的該做的樣子也要做起來，免得被人說閑話。結果，她沒安分兩天，就惹出這麽大的事兒出來。
張氏任性霸道，卻也是個好面子的。這麽多人看了笑話，臉上哪裏還掛的住，扒開人群就回房裏躲著去了。
趙氏見張氏離開，微微的松了口氣，然後跪下來繼續燒紙錢。
葉果偷偷地瞥了堂姐葉琳一眼，不由得同情起她來。說起來，葉琳才是最委屈的那一個。都已經要出嫁了，結果葉老太在這個當口去了。大伯和大伯娘還在喪禮上上演大武行，還鬧出納小的醜聞，就這些談資就夠全村人笑話一段日子了。
葉琳跪在棺材旁邊，脊背挺得筆直，神色委屈卻倔強。
趙氏嘆了口氣，暗道張氏不懂事。明知道葉老太時日無多，她還不好好兒的照顧著。葉老太這一口氣沒緩上來，害苦的還不是她閨女！
這一晚，註定是煎熬的。
待賓客離開，屋子裏只剩下自家人的時候，葉老大便拉著葉江商量明日出殯的事兒去了。一時間，靈堂裏除了吹吹打打的大師傅，就只有趙氏和葉家的幾個小輩。
“娘，您也歇一會子吧。”葉果跪的腿都發麻了，掙紮著從地上爬了起來。
趙氏哭的嗓子都有些啞，又跟張氏頂了句嘴，的確是不太舒服。在葉果的攙扶下顫顫歪歪的站起身來，見葉琳還跪著，於是給葉果使了個眼色。
葉果只得硬著頭皮上前，伸手扯了扯葉琳的衣裳。“琳姐姐，跪了一晚上了，起來活動活動吧。”
葉琳卻是甩開葉果的手臂，依舊跪的筆直，不知是在跟誰慪氣。
葉果一片好心，被人當成了驢肝肺，也懶得管她，徑直走開了。趙氏嘆了口氣，知道這侄女是個倔性子的，再者，這個時辰也該去給葉遲餵奶了，只得由著她去了。
葉果端了杯熱茶捧在手裏，一邊看著趙氏給弟弟餵奶，一邊問道：“爹是不是忘了給姑把信？”
趙氏楞了一下，這才記起似乎沒見到葉嬌的身影。“這麽大的事兒，哪兒能忘了她，你爹抽不開身，是雲生去給的信兒。想必，因為什麽事耽擱了吧。”
“什麽事能比奶的身後事重要啊！姑也不怕被人說閑話！”葉果忍不住小聲嘀咕道。
趙氏縱然也覺得葉嬌有失分寸，卻還是瞪了葉果一眼，恨鐵不成鋼的說道：“你快給我住嘴吧！有你這麽在背後議論長輩的嗎？”
葉果撇了撇嘴，想辯駁幾句來著。可轉頭一想，還是算了。若是叫大伯娘聽到，少不得又要添油加醋的在姑姑面前告一狀，於是乖乖地閉了嘴。
母女倆的話音剛落，就聽見外頭響起一陣哀嚎聲。
“我的親娘哎，您怎麽就這麽去了！兒連您最後一面都沒見著，我苦命的娘哎~”
“娘哎，兒來遲了！”
葉果挑了挑眉，得，真是念不得。
說曹操曹操就到啊！不過，她姑姑還真是會挑時候，天都快亮了才趕過來。她們可是守了一整晚，膝蓋都跪的青紫了。
不一會兒，靈堂裏又響起張氏的聲音。
“妹子啊，你可算是來了！”
“嫂子，我家裏的情況你也是知道的，你可別怨我來晚了啊！”
剛剛還呼天搶地哭的要斷氣的人，這會子倒是放低了聲音，跟張氏閑聊了起來。趙氏搖了搖頭，卻不得不將懷裏的葉遲塞進葉果懷裏，出去又陪著小姑子哭上一場。又過了一個時辰，鄉鄰們陸陸續續的趕了過來。依照這邊的鄉俗，出殯都會選擇在天要亮未亮的時候。這時候已經近辰時，天也差不多快亮了。
等到將葉老太下葬，天已經大亮。
人是送上山了，但屋子裏的賓客們卻還未散去。
“怎麽沒瞧見歡丫頭回來？”
“你怕是還不知道吧，懷著身子呢，自然是不能來這種場合的。”
“這麽快就懷上啦？”
“可不是！有福氣著呢！”
等到孝子孝女們從山裏回來，眾人的話題又回到了走在張氏身邊的葉嬌身上。
“以前瞧著葉嬌這丫頭是個好的，怎麽嫁人之後變了這麽多，連葉老太病了也不見她回來侍疾。又沒隔多遠，一天就能一個來回，實在有些說不過去啊！”
“何止啊！你昨兒個夜裏瞧見她的身影了麽？”
“好像沒有！”
“聽說是家裏有事？”
“有什麽事能比她老娘的喪事要緊啊！分明就是攀了高枝兒，瞧不起娘家人。”
“我瞧著她跟張氏挺合得來的......”
“那還不是看在張氏娘家有些家底的份兒上！不然，怎麽只跟大嫂子有說有笑，卻獨獨冷落了二房呢？這個倒是其次，哪有丈母娘過世女婿和外孫連面都不露的？”
“這也太像不像話了！”
三姑六婆聚在一塊兒，嘀嘀咕咕的，嘴巴就沒停過。
“歡丫頭不來也還說得過去，畢竟懷著身子。可她是葉老太含辛茹苦養大的閨女，這分明就是忘了生養之恩的大不孝！”
“說起來，葉老太也是可憐。年紀輕輕就守了寡，好不容易兩個兒子娶上了媳婦，以為可以享福了，卻沒料到張氏竟然是這種蠻橫霸道的。我看吶，她就是活活給氣死的！”
“誰說不是呢！好在趙氏是個孝順的，葉老太心裏多少有些安慰。”
葉嬌無意中聽到鄉親們的議論，一張臉頓時漲得通紅。
127葉琳
張氏狠狠得睨了那些人一眼，挽著葉嬌的胳膊說道：“你聽她們的做什麽！這些人就是見不得咱好過，故意編排咱呢！”
葉嬌其實心裏也是有些愧疚的，可出嫁從夫，她在田家雖然過得如魚得水，但到底還是要看夫家的臉色行事。葉老太病了之後，她不是沒想過回來看看，可偏偏婆母攔著不讓她回來，說什麽怕過了病氣回來。而她也要操持著兒子入學的事兒，便順勢推脫了。原本想著過兩日得了閑再回來看看，哪曾想葉老太這麽快就去了。
她昨兒個得了信兒，當即就哭了一場。可家裏一大攤子的事兒等著她管，才拖到這個時辰過來。聽著曾經疼愛的長輩們在背後這麽說她，她也覺得委屈的很。
“走走走，去屋子裏坐。”張氏才懶得理會那些說閑話的鄉親，拉著葉嬌就鉆進了自個兒的屋子。
趙氏看著她們倆撇下客人進屋，忍不住直搖頭。可到底是一家人，她也不好說什麽。旁人問起來，她還得替葉嬌遮掩一二。又過了個把時辰，鄉親們吃完了酒席就都散了，趙氏這才得了空閑，告辭回家。
待頭七過後，趙氏怕葉歡心裏惦記，便拎著兩只老母雞去了鎮上探望。
“娘，您咋過來了？”葉歡見到趙氏，很是高興了一番。
“家裏的油鹽用完了，過來置辦一些。”趙氏先是打量了一眼葉歡的肚子，然後才上前跟宋孟氏打招呼。“親家太太可好？”
“好，好著呢。”宋孟氏見趙氏拎著兩只活蹦亂跳的母雞，忙上前幫著接過。“來就來，怎的還帶東西，太見外了！”
“也沒啥好帶的，莫嫌棄才好。”趙氏幫著宋孟氏把雞扣在簍子底下，這才進屋落座。
“親家說的什麽話，你能來我就很高興了。”宋孟氏跟趙氏寒暄了兩句，就讓葉歡招呼她娘，自個兒去了廚房燒水泡茶。
葉歡拉著趙氏說了好一會子家常，又問了葉遲是否長個兒，然後才把話題放到葉老太的葬禮上頭來。趙氏簡單的將情況說了一下，並沒提那些掃興的事。“你奶生前會做人，她這一去，村裏人都來相送，可熱鬧了！光是席面就坐了大幾十桌呢。”
葉歡點了點頭。葉老太的確是個好性子的，待人和氣，又能吃苦耐勞，哪家做事都愛請她幫忙。盡管年紀輕輕就守寡，但作風正派，一直恪守著本分將幾個兒女拉扯大，備受村裏人的尊敬。
“奶埋哪兒了，可是跟爺合葬？”葉歡問道。
“你奶生前就有交待，說是想埋個開闊些的位子。你爺埋的那地兒太擠了，你爹跟大伯商量過後，把你奶埋屋後頭的山崗上了。那裏地勢開闊，周圍又有成片的松林，倒是個極好的地方。”趙氏不懂什麽風水，但也知道那處位置視野好，前後河後有山，風景極佳。
葉歡對葉家老宅後山那一帶也是熟悉的，自然知道那是個好地方。“如此，便能安心了。”
“只是，你奶這麽一去，琳丫頭的親事就得往後推了。”說起這事兒，趙氏不免唉聲嘆氣。張氏是不討人喜歡，可葉琳卻是個端莊正派的，因為此時耽擱了親事，她這個做嬸娘心裏也很是擔憂。
佟家的兒子都已經到了及冠之年，家裏心心念念著催他娶房妻室回去，就是想早些傳宗接代。葉琳在家守孝一年，年紀倒也不會太大，可佟家那頭能不能等上一年，就難說了。而且，佟家那樣的大戶，怕是家裏丫鬟仆婦成群，說不定連貼身伺候的丫鬟都有。二十上下的男人，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怕是很難守身如玉。大戶人家納個幾房小妾也是常有的事，就怕那些人趕在葉琳前頭懷上身子。
趙氏低聲在葉歡耳邊將這些厲害關系說與她聽，葉歡聽得直皺眉。“不至於吧，也就一年光景，一晃就過去了。”
“佟家可是有親戚在州府當官的，那能跟普通人家比麽？不然，你大伯娘當初也不會削尖了腦袋要把你堂姐嫁到佟家去！”
前世的記憶，葉歡記得的不多。關於葉琳的，她倒是記得格外清楚。葉琳前世也是經由姑姑牽線，嫁給了佟家的長子，而且，嫁過去沒多久就懷上了，早早地就生下了兒子，不知道羨煞了多少人。正因為看葉琳嫁得好，葉歡才起了比較之心，嫁給了盧燊，想著盧燊是個有出息的，將來她也能做個官太太，比葉琳還要風光幾分。結果，這全都是她一廂情願的想法。
想想，就挺可笑的。
讓她沒想到的是，重活一世，葉琳的婚事竟起了如此波瀾。葉老太提早離世，讓她不得不在家守孝一年，之後的事也存了未知的變數。
“你跟琳丫頭年紀相仿，若是碰上了，記得好生安撫她幾句。”趙氏握著葉歡的手，叮囑道。
葉歡點頭應了。
這會子，宋孟氏泡了茶端過來，又留了趙氏吃了午飯。飯後，趙氏便起身告辭了，葉歡便拿了十個銅板給趙氏，讓她幫著買些鞭炮紙錢一類的東西帶回去在葉老太墳上燒了。
這錢趙氏本不想要的，就怕宋孟氏生出什麽反感來。宋孟氏卻是和葉歡態度一樣，非讓她收下了。
葉歡送趙氏到門口，趙氏心裏還有些忐忑。“你當著你婆婆的面兒給錢，你婆婆心裏不會有什麽想法？”
葉歡聽了趙氏的話，不由得失笑。“娘，我若是不給，那才是失禮呢！”
“可你們家如今也不好過......”
“您若是不收，婆婆心裏才不舒服呢。您也知道，她是大戶人家出身，規矩嚴苛得很。奶過世，我不能回去祭拜，她就已經覺得很過意不去了。您收了錢，她心裏或許還能舒坦一些。”
趙氏張了張嘴，最終化為一聲嘆息。“如此，那我便收下了。”
母女二人走出去老遠，趙氏才頓住腳步。“你身子重，送到這兒就行了，快回去歇著吧。”
“這才幾步路，哪裏就累著了。”葉歡挽著趙氏的胳膊撒嬌。嫁人之後，她才深刻感受到娘家人的好。
“行了，你回去吧。等你弟弟抓周，讓你爹來接你回去住幾天。”趙氏拉著葉歡的手看了又看，依依不舍的道別。
葉歡嗯了一聲，滿心滿眼的也都是不舍。
最終，趙氏還是離開了，葉歡一步一回頭的跨進院子。
128私會
一場秋雨一場寒。進入農歷十月，天氣越來越冷，就連秋老虎也敗下陣來。換下了單薄的夏衫，葉歡早早地就把夾襖穿上了。雖然才六個月的身孕，葉歡的肚子已經大得驚人，去年做的新衣裳都已經塞不下，不得不重新裁了布回來另做。
“這肚子長得可真快。”葉歡扶著腰走了兩步，都看不到自個兒腳尖了。
宋孟氏擡眸笑了笑，道：“這才六個月呢，等到要生的時候，你怕是連站都站不住。”
說著，她咬了絲線頭子，將剛做好的一只虎頭鞋丟進針線籃子裏。
葉歡暗暗吐了吐舌頭，完全想不到那會是怎樣一幅畫面。在最初的新奇過後，葉歡最近漸漸地感到不適起來。首先，是起夜的次數增多了。夏日裏倒還好，白天夜裏溫度相差不大，可如今這天氣，好不容易睡暖和了，誰願意一趟趟的爬起來？再者，肚子越來越大，她的腰有些承受不住。翻身倒還好，就是一個姿勢睡的久了，難免會腰酸背疼，腿偶爾還會抽筋。那滋味，實在是難受的緊。
越是到這個時候，她就越發的想念宋霖。若是他在家，至少夜裏還能有個人照應。想起自家男人，葉歡的眼神不由得一黯。距離上回來信，又過了一個多月了！
葉歡嘆了口氣，卻還是得打起精神來。“娘，天色暗了，您別做針線了，對眼睛不好。我去廚房把飯菜熱一熱，咱吃了好早些歇著。”
宋孟氏嗯了一聲，手裏的活兒卻仍舊沒有停。眼看著葉歡肚子裏的娃兒就要落地，她得趕在孫子出生之前把衣服鞋襪都準備妥當。
婆媳兩人倆吃過晚飯，葉歡用熱水泡了泡腳，早早地就鉆進了被窩裏。
與此同時，一匹黑色的駿馬從街道上疾馳而過，飛快的朝著宋家的院子方向狂奔。馬匹上的男子一身黑色緊身衣，神色冷肅，即使是在暗夜中一雙眸子也亮的驚人。
在距離宋家院子還有一段距離，男子急急地勒住韁繩，將馬兒急停了下來。這馬長得精壯，是個極通靈性的，主人將它往旁邊的書上一栓，它也就乖乖的不叫不鬧，安靜的等待。
因為是深夜，男子獨自行走在街上倒是不怕被人看見。避開了打更的更夫，男子隱身進了一條小巷子，然後繞過池塘後的籬笆，翻身進了宋家的院子。
葉歡睡的正香，忽然聽到窗戶一陣輕響。她以為是起風了，便沒在意，翻了個身，繼續睡了過去。
黑影輕手輕腳的來到葉歡的床前，看著床一側的隆起，忍不住彎起了嘴角。他很想上前去抱抱葉歡，卻又怕把她吵醒，只得借著月光，眼巴巴在旁邊瞅著。
葉歡睡眠本就不好，稍微有些動靜就會醒。加上肚子漲得慌，突然就憋醒了。她微微睜開眼，卻被床前突然出現的身影嚇了一跳。只是尖叫還未發出，就被人捂住了嘴。
“別叫，是我。”黑影捂著葉歡嘴的手略松了松，生怕她喘不過氣來。
葉歡顯然嚇得不輕，身子不停地顫抖著，一只手更是護在身前，就怕傷了肚子裏的孩子。她一邊扭著身軀掙紮著，一邊逼著自己冷靜。“你，你是誰，你要什麽我都可以給你，求你不要傷害我的孩兒！”
宋霖只覺得手背上一陣濕熱，又聽到小媳婦兒那顫抖的聲音，別提多心疼了。“葉歡，是我，宋霖！”
聽到宋霖這個稱謂，葉歡提到嗓子眼兒的心猛地回落。她不敢置信的轉過身去，努力的想要將他看清。
宋霖是習武之人，盡管屋子裏沒有點燈，他也能將葉歡的一舉一動看個清楚。他拉過她的小手覆在他的臉頰上，聲音不自覺的放柔了一些。“不信？你摸摸看。”
葉歡可不是宋霖，能夠在夜裏辨物。不過，這聲音聽起來倒是有些耳熟。可葉歡是真的膽子小，哪兒能就這麽輕易信了他，站起身來就要去摸桌子上的打火石。
“你慢些，小心摔了。”宋霖不知道她要幹嘛，又見她挺著個大肚子，只得扶著她往前走。
葉歡握著打火石，手抖的厲害，好幾次都沒有打燃，也不知是緊張還是真的嚇著了。宋霖有些看不下去，從她手裏奪了打火石，下一瞬，屋子裏就亮堂了起來。
眼前突然一亮，葉歡還有些不大適應，反射性的擡起手臂遮了遮。
宋霖將桌子上的油燈點上，有些好笑的伸手將葉歡的手臂往下壓了壓。“可看清了？”
葉歡緩緩地睜開眼睛，這才將眼前的人看清。
因為連日趕路，風餐露宿的，宋霖下巴上冒出了許多的小胡渣，看起來有些頹廢。可盡管黑了瘦了，五官輪廓卻沒怎麽變，尤其是那雙望不到底的墨色眸子，她仍記憶猶新，怎麽都不會弄錯的！這胡子拉碴的漢子，不就是她成親沒多久就北上的夫君？！
葉歡瞪大眼睛，好一會兒才發出聲音。“真，真的是你？”
宋霖看著媳婦兒那傻乎乎的樣子，不由得失笑。“除了我，還能是誰？”
葉歡抿了抿嘴，正想問他怎麽突然就回來了，就聽見一道聲音在門口響起。“媳婦，是不是你起來了？”
宋孟氏年紀大了，瞌睡小，聽到這邊屋子有動靜，以為葉歡有什麽事，便摸黑起來過來問問。
葉歡正要開口告訴她老人家宋霖回來了，卻見宋霖朝她使眼色，似乎是有什麽難言之隱。所以，這到了嘴邊的話不得不開口。“娘，沒事，我起夜呢。”
宋孟氏這才放了心，轉身回了屋。
待宋孟氏離開，葉歡才撫了撫胸口。她其實很想問，他是不是不適應軍營裏的生活，所以偷著跑回來了。可這念頭剛起了個頭，就又被她掐死在腦海裏了。宋霖的性子她還是了解的，他絕對不是個吃不了苦的。所以，逃兵一說自然就不成立了。
莫非，是在軍營裏受了排擠？
宋霖見她眉頭輕蹙，忍不住擡手撫上她的臉蛋，想要去抹平那隆起的眉頭。葉歡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自覺的朝後退了一步。雖說兩人已經成親，可到底相處的日子短了些，一顆心還沒怎麽捂熱就分開了，難免會有些生疏。
見她躲開，宋霖伸出去的手僵在半空中，好半天才縮回來。
到底還是操之過急了！
宋霖在心裏暗忖。
129偷漢子
葉歡意識到方才的舉動有些過火，忙尷尬的轉移話題道：“可吃過晚飯？竈還是熱的，我給你下碗面去？”
宋霖見她只穿著單薄的中衣，怕她著涼，忙拉著她到床邊，將她塞進被窩裏。“不用麻煩了，再有一刻鐘我就得走了。”
“到底怎麽回事？”葉歡順從的窩在床上，小聲的問道。
有些事情宋霖不便跟葉歡透露，只撿了一些無足輕重的說了。“我如今雖投了軍，卻是在靖王手下做事。這次是去揚州辦差，順道回來瞧瞧。”
他本不是多話的人，能說到這份兒上已經是極難得了。
葉歡並不了解時局，但對靖王這個稱呼卻並不陌生。好幾回路過鎮上的茶樓，偶爾也會聽說書先生講起這麽個人物，故而知道靖王是先帝第九個兒子，與如今坐在金鑾殿上的那位是一母同胞的兄弟，是個酷愛吟詩作畫的風雅之人。
得知自己的男人能跟著王爺做事，葉歡甚至還忍不住歡喜。不過，葉歡只是普通的農婦，哪裏知道這裏頭的彎彎繞繞，相比起未知的前途，她更關心的是他是否吃得飽穿得暖。“瞧你瘦了一大圈，可是沒吃飽飯？”
宋霖見葉歡漸漸地歇下了防備，這才敢伸手捉住她的小手握在掌心。“沒瘦，只是結實了。王爺待下頭的人寬厚，並不曾苛待。倒是你，辛苦了。”
宋霖看著被子下隆起的一團，心情莫名的激動。
他就要當爹了啊！
葉歡察覺到了他的視線，掀開被窩，拉著他的手貼上高高隆起的肚皮。“他們很乖，沒怎麽折騰我。”
一開始，宋霖並未聽出這個他們的意思。他將手掌輕輕地覆在葉歡的肚皮上都不敢用力，生怕弄疼了她。就在他想要把手挪開的時候，手掌下方卻突然有個東西狠狠得向上頂了一下，嚇的他慌忙把手縮了回去。
葉歡感受到肚子裏兩個小家夥的動靜，忍不住笑道：“想必是知道你這個爹爹回來了，所以跟你打招呼呢。”
宋霖沒想到小家夥在肚子裏還會動來動去，覺得新奇不已，又將手貼了上去。手掌剛碰到肚皮，立刻又被蹬了一下。宋霖高興歸高興，可轉頭一想，孩兒在裏頭翻來翻去，葉歡豈不是很受罪。“動的這麽頻繁，該不會有問題吧？”
葉歡見他緊張的都皺起了眉頭，掩著嘴說道：“娘說，你在她肚子裏的時候可是一直鬧騰到生呢。”
宋霖嘴角的笑意僵了僵，好一會兒才將手收了回去。“咳咳，沒事就好。”
兩個人隔著一人的距離，誰都沒有再說話。久別重逢應該有很多話要說的，可這一刻葉歡卻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這時候，外頭已經傳來了雞打鳴的聲音。
宋霖看了看外頭的天色，緩緩地站起身來。“時辰不早，我該走了。”
葉歡張了張嘴，想要挽留就始終開不了這個口。想著馬上就要臨盆，他還不知道能不能回來，葉歡心裏就莫名的覺得委屈。
看著葉歡眼裏閃爍的淚光，宋霖感覺心口被狠狠得撞了一下。
他輕嘆一聲，上前樓她入懷。“等辦妥了這件差事，我會向王爺求個恩典，盡量趕回來。”
葉歡抽噎了兩下，到底不敢哭出聲來。“嗯，我等你回來。”
宋霖又抱了她一會兒，聽到雞叫第二遍的時候，他才狠了狠心，放開了她。葉歡知道他要走，忙擡起衣袖在臉頰抹了兩把。“我給你做了雙鞋子，你帶去穿吧。”
說著，也不顧他的反對，下床走到箱子跟前，從裏頭翻出一雙嶄新的棉鞋。宋霖的吃穿都是有規制的，根本無需自個兒準備。可葉歡的一番心意，他也不好拂了，點了點頭收下了。
“回去歇著吧。”宋霖依舊是翻窗戶出去的，臨走時只留下了這麽句話。
葉歡看著他的身影消失在窗子外，眼淚又一次泛濫。這一夜，葉歡是靠坐在床上度過的，根本就合不了眼。“死人，還不如不回來呢！”
怨歸怨，可葉歡還是得將這個秘密瞞著。她雖然不懂什麽機密，可也知道替那些大人物辦的差事肯定是極為重要的，若是洩露了蹤跡，怕是要惹來麻煩。所以，這件事她只能當沒發生過，爛在肚子裏。
第二天一早，葉歡頂著一對黑眼圈出了房門。
“昨兒個沒睡好？”宋孟氏見她神色憔悴，不免有些擔心。
葉歡強打起精神，說道：“晚上水喝多了，夜裏起來好幾回，沒怎麽睡踏實。”
“以後睡前盡量少喝水。”宋孟氏是過來人，自然也是明白的。
葉歡糊弄了過去，心下稍安。
吃過早飯，葉歡見米缸空了，便說要去街上買些米面回來。宋孟氏不放心她一個人，放了碗收拾了一番，也跟著去了。
婆媳二人難得出門一趟，結果還沒走出去多遠，就見一群閑著沒事做的三姑六婆朝著她們的方向指指點點。
“你說，昨兒個夜裏有人偷偷地進了宋家的院子？”
“我瞧的真真兒的！”
“她們婆媳二人看起來挺規矩的，不會是看錯了吧？！”
“我當時也以為看錯了，還特地在她們院子外頭蹲了好一會兒，結果就看見一道黑影從窗子裏頭跳了出來。看身形，絕對是個男人！”
住的較遠的幾戶聽到這裏，不免會往別的方向猜。“宋家莫不是遭了賊吧？”
那王嬸子的媳婦嗤笑一聲，一邊哄著懷裏的孩子，一邊陰陽怪氣的說道：“遭賊的話，不早就叫喊起來了？我看吶，分明就是她不守婦道，背著自己男人偷漢子呢！”
“沒憑沒據的，你們可別瞎說！”有些人還算是正經，沒跟著附和。
那馮氏素來看葉歡不順眼，見有人否定她的話，不由得拔高了聲音，嗆了回去。“怎麽就沒憑沒據了？那可是我親眼所見！”
“不至於吧......宋娘子正懷著孩子呢......”
馮氏翻了個白眼，說道：“她肚子裏的孩子還不知道是誰的呢！”
130怒懟
宋孟氏很少出門走動，那些閑言碎語傳不到她的耳朵裏去。這會子聽到那些長舌婦在後頭指摘她的兒媳婦，還汙蔑她的乖孫，哪裏還沈得住氣，轉過身就朝著那些人走了過去。“馮氏，我們娘兒倆哪裏對不起你了，你要在背後往我們身上潑臟水！”
馮氏沒想到素來溫和的宋孟氏竟然會直接找上門來，臉色不由得一僵。但那麽多雙眼睛瞧著，她也不好示弱，於是腰桿兒一挺，插著腰懟道：“怎麽，敢做不敢當？以前還覺得你們一家子人模狗樣的，結果日子一長，狐貍尾巴就露出來了！瞧瞧這張狐貍精的臉，不知道背地裏勾搭了多少男人呢！”
宋孟氏到底要年長許多，馮氏不敢沖著她去，便跟葉歡杠上了。
“馮氏，你休得信口胡謅！”別看葉歡平日裏總是帶著笑，可也是有幾分血性的。被人欺負到頭上來了，若是還不反抗，那就是個傻子。
“喲喲喲，還惱羞成怒了！你敢說，你沒在我眼皮子底下勾著我男人？”馮氏把懷裏的娃兒往旁邊的女人懷裏一塞，就朝著葉歡走了過去。
前些時候下雨，屋子有些漏雨，葉歡正要去找人幫忙修葺一下，被隔壁王嬸子的兒子瞧見了，便順手幫忙弄了一下。葉歡按照工價要給銀錢，王大郎沒有要。葉歡心裏過意不去，就買了大草魚送了過去，正好被馮氏瞧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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