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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0回門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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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金不怕火煉,好的東西永遠都不會過時。那些有錢人可不是傻子,東西好壞用過之後自然見分曉。”

葉江想了想,好像是這個理兒。

葉歡見他臉色好了許多,於是接著勸道:“樣式能仿,質量卻是不可能完全一樣。投機取巧,總歸不是正途。錢記吹得再厲害,等客人把東西買回去之後好壞一試便知。若是叫人知道他以次充好,他的名聲也就毀了,得罪人不說,指不定還要背上官司。”

“你說的對。”葉江讚同的點了點頭。

他老實了一輩子,是斷不會做違背良心的事的。

“所以,爹你只管用心的做東西,其他的事情不必理會。”

“孩子他爹,這事兒就聽歡丫頭的,保管沒錯!”趙氏瞥了自家閨女一眼,覺得這丫頭嫁了人之後,果真是長進了不少,說起道理來一套一套的,真真是叫人驚訝不已。

葉歡被趙氏盯得有些不好意思,說道:“我也是偶爾聽婆母提過一句。”

“你婆家書香門第,自然懂得多。”葉江如今想來,閨女還真是嫁對人了。

一家人歡歡喜喜的用過了早飯,葉江便說要去鎮上的鋪子瞧瞧。葉歡在娘家歇了一夜,自然也是要回去的。葉果也好些時日沒去鎮上了,嚷嚷著要跟著去。趙氏便索性將要買的東西列了個單子,讓葉果去照著買,她則留在家裏照顧生病的小兒子。

因為怕葉歡走路太吃力,葉江特地雇了一輛牛車。

父女三人坐在牛車上,搖搖晃晃了小半個時辰,總算是到了鎮上。

剛到鋪子門口,雲生就慌慌張張的跑了過來。“東家,您可算是來了!”

“出啥事兒了?”葉江見他著急上火的,眉頭就是一皺。

雲生簡單的將事情的始末說了一遍。“我都跟他們說了,這東西不是咱鋪子裏出去的東西,他們楞是不信,還說要去報官,說咱買假貨!”

葉歡聽了他的講述,亦是不敢相信。“他們手裏可有憑證?”

“那倒是沒有。只不過,他們一口咬定是從葉記買的,又找了好些人來鬧,小的實在是有些撐不住了。”做生意最講究的就是一個信譽,若是名聲壞了,日後可就沒人敢登門了。

葉江看了看身後的兩個閨女,生怕她們遭了池魚之殃。“你們倆隔遠些,別讓他們傷著。說完,就要上前去找那些人理論。”

葉歡伸手拽住他的衣袖,小聲的在葉江的耳邊提醒了一句。

葉江眼睛一亮,狠狠得點了點頭。

那些鬧事的人見葉江進了鋪子,便圍了上來。“你就是葉記的東家?”

葉江點了點頭,決定先禮後兵。“正是,不知道幾位有何貴幹?”

“一個月前,咱在你這裏定了一套紅木家具,本是給閨女當嫁妝用的。可誰知道,沒過幾天就掉了色。我找人問過了,那根本就不是什麽紅木,而是在外頭刷了一層紅漆!花了上千兩銀子買回去的確實贗品,你倒是給個說法!”為首的男子一副員外老爺的裝扮,言行舉止卻甚是粗魯,看起來一副要吃人的樣子。

葉江個頭不算高,卻盡量挺起胸膛。“葉記賣出去的東西,從不造假。可否把那些家具拿來我看看?”

“看什麽看?!東西就是從你們鋪子拉回去的,還能有假?!”

“就是!你們也忒沒良心了,竟拿假貨糊弄咱!”

“賠錢!”

“對,賠錢!”

那一群人根本就不講理,眼看著就又鬧了起來。

葉果看了十分焦急,想要上前去理論,卻被葉歡一把拉住。“我的小祖宗,你就別在這兒添亂了!”

“他們都說要爹去見官了,能不急嘛!”葉果沒怎麽見過世面,一聽說要報官就慌了神。

葉歡到底是在鎮上待過一陣子的,相比起來就冷靜多了。“別看他們聲勢浩大,但你看看他們那樣子,是想要去報官的樣子嗎?”

葉果在那些人身上掃了一圈,果真沒一個人往鋪子外走的。“姐,你的意思,他們沒想過報官,只是想敲詐一筆銀子了事?”

“恐怕是這樣。”葉歡說了這麽一句。

“那給銀子不就行了?”葉果心思單純,並不知道裏頭的彎彎繞繞。

葉歡搖了搖頭,道:“咱爹辛辛苦苦才掙下這份家業,哪兒能這麽便宜了他們!更何況,這些人分明就是招搖撞騙。若是稱了他們的心意,豈不是咱們理虧?傳了出去,以後怕是沒人敢上門了。”

“那要如何是好?”葉果急切的問道。

葉歡給了她一個稍安勿躁的眼神,在她耳邊嘀咕了兩句。葉果聽得直點頭,然後大聲喊了一嗓子。“誰要報官,我這就去幫忙叫人過來!”

葉果這一嗓子,倒是讓那些人安靜了下來。

葉江這會子算是明白了,什麽報官,不過是虛張聲勢而已。“既然你們堅持,我也沒什麽話可說。雲生,你去縣衙一趟,請官差過來吧。我就不信,沒個說理的地方了!”

121清白

“嘿,你倒是倒打一耙!明明就是你以次充好,怎的成了咱的不是!”

“休想轉移話題!賠錢!不賠的話,就砸了你的鋪子!”

一聽這些人要砸鋪子,葉江就沈下臉來。“你們可要想清楚了!這鋪子裏的東西,全都是上等的料子打造,價值千金。你們若是敢砸,就得有那個狠氣賠!不是誰人多就是誰有道理的!這麽多雙眼睛看著,我相信縣太爺是個明事理的,孰是孰非,縣老爺定會給咱老百姓一個交代!”

葉江鮮少一口氣說這麽多話,今兒個也是氣狠了,才不管不顧的說了這麽一大堆。

若不是時機不對,葉歡還真想拍手叫好。

錢記的掌櫃聽到對門的動靜,不由得笑了。“這葉老二還真是不怕把事情鬧大!”

“可不是!那些人一看就是想訛錢的,給些錢不就完事兒了?偏要講什麽道理!這名聲一旦傳出去,日後誰還敢跟他做生意!”小二跟了錢掌櫃多年,自然是有些見識的。

錢掌櫃端著茶盞抿了一口,樂得看笑話。

只是,他沒得意多久,就見幾個官差朝著這邊走了過來。

葉果見到那些穿著衙役制服的壯漢,不由得傻了眼。她不過隨口那麽一喊,沒真的去請人啊。

葉歡和葉果面面相覷了一陣,決定看看形勢再說。

“什麽事兒這麽吵?”為首的大胡子握著刀柄上前一步,臉色一如既往的嚴肅。

那些鬧事的見到官差,倒是老實了不少。

“官爺,是這樣的。葉記賣了假貨給咱,咱上門想要討個說法。”做員外打扮的男子見到官差,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與方才那個蠻橫霸道之人簡直判若兩人。

胡彪在衙門裏也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何看不出他這是在心虛。

葉江趁機上前一步,恭敬地將幾個官差請了進去,又讓雲生端了茶水上來。“事情尚未弄清楚,葉記賣出去的家具都是記了賬的,且有自個兒獨特的標志。官差大人不信的話,可與我去瞧瞧。”

胡彪睨了葉江一眼,站在原地沒動。“我不管你們誰是誰非,聚眾鬧事,就是你們的不對,統統都跟我回縣衙去!”

一聽要去縣衙,那些人就慫了。“這,這不關咱的事啊,是葉記昧著良心騙咱的錢啊!”

“是啊,官爺,您可得替咱做主啊!”

胡彪卻是懶得搭理這些人,徑直望向了一旁的葉江。

葉江一瞧這架勢,便知道這是他們想趁機撈錢了。只得陪著笑臉上前,將人請到了後堂,塞了個沈澱的的荷包才算了事。

胡彪掂了掂手裏的荷包,總算是滿意了。

“把這群鬧事的給我帶回去!”收了好處,胡彪自然是要偏向葉江這一方了。

葉歡卻覺得他處理問題的方式有些不妥,不得不上前一步。“這位官爺,您不如跟大夥兒說說,為何要將他們抓去縣衙,也好讓大夥兒心服口服不是?”

外頭看熱鬧的人一時沒認出葉歡來,於是紛紛跟著附和。

葉江本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的,可葉歡卻突然跑出來,他只得不停地朝著她使眼色,讓她別多事。葉歡卻對他的示意視而不見,仍舊一臉笑盈盈的望著那些官差。

胡彪這人看起來兇悍,又有些貪財,但也知道要順應民意。否則,惹了眾怒,怕是不好收拾,免不得要吃縣太爺的掛落。

於是,輕咳了兩聲,說道:“好,那就讓大夥兒看個明白!”

“不是說葉記賣假貨嘛,那就把東西擡上來瞧瞧,看看是否真的如他們所說。”胡彪下不了臺,只能硬著頭皮演下去。

那些鬧事的人微微松了口氣,忙將一堆破爛木頭扔到了大夥兒面前。“這就是葉記賣給咱的東西!大夥兒來瞧瞧,這木頭根本就不是什麽紅木,是他們葉記坑蒙拐騙在先!”

葉江一看那木料,就知道並非出自自家。“官爺明鑒,這東西根本就不是從葉記出去的!”

“嘴長在你身上,自然是你說什麽就是什麽了!當初賣的時候不是挺牛氣的,怎麽出了事就不敢承認了?!”

“就是!你說不是就不是了?”

葉江皺了皺眉頭,正色道:“葉記賣出去的東西都有記錄,請問幾位是何時來買的?”

那幾人沒想到事情會鬧到這個地步,故而有些拿捏不準,便胡亂捏造道:“一個月前,八月十六,對,就是那一天!”

雲生將賬冊取了過來,展示給在場的人看。“八月十六那天正下著大雨,根本就沒有客人登門。”

“那肯定是你們私下抹去了!”

“對,這賬本是你家,還不是你們想怎麽記就怎麽記?”

那些人做慣了這一行,自然是死豬不怕開水燙。

“葉掌櫃,你可有什麽說的?”胡彪聽這些人一說,有些不悅的睨了葉江一眼,覺得是他讓他丟了面子。

葉江拱了拱手,鎮定的說道:“小的先前就說過,葉記賣出去的東西,都有獨特的標記。官爺請看,這幾件家具上面光溜溜的,什麽標記都沒有,分明就是他們想要訛詐!”

“你胡說,當初買回去的時候,根本就沒有標記!”

“就是!”

那些人聽他這麽一說,心不由地跟著揪了起來,忙急著否認。

葉江也不跟他們辯解,直接領了官差去翻看鋪子裏剩下的幾件家具。“官爺請看。這些家具上頭,都有葉記特有的記號。有的是刻在底部,有的則刻在圖案裏頭。”

胡彪帶著人進去一瞧,還真是這樣。

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葉歡想出來的。這些還是她在話本裏看到的,有些老字號的鋪子為了防止有人仿冒自家的東西,於是偷偷地在東西上做了獨特的記號。如此一來,既能彰顯老字號的名氣,又能防止有人以次充好。所以,葉歡便借鑒了過來,讓葉江也在自家的東西上頭做了標記。

沒想到,還真派上了用場。

“真相如何,一目了然,你們還有什麽話說?!”胡彪的面子挽救了回來,頓時有了底氣,沖著那些鬧事的人就是一頓吼。

那些想要訛錢的人本就是無事生非,哪裏還站不住腳跟,腳底抹油就想溜了。

胡彪做了這麽多年的衙役可不是吃素的,一揮手,他帶來的幾個人就將這些個人給拿下了。

122來信

“官爺真是火眼金睛啊!”

“是啊,幸好有官爺幫著聲張正義,否則葉記被潑了汙水,怕是洗都洗不清了!”

葉歡這一帶頭,立刻就有人跟著附和。

官爺被好一通誇,個個滿面紅光,得意的不得了,趾高氣昂的抓著那些人離開了。

經過這一場鬧劇,葉記的名聲就更響了。

錢掌櫃見劇情突然反轉,不由得皺起了眉頭。“葉老二的運氣還真是好......”

居然知道在家具上留下獨特的標記!

如此一來,若有人想要仿造葉記的東西,就沒那麽容易了!

錢掌櫃的正琢磨著,該怎麽將葉記給打壓下去,就見小二著急著慌的跑上樓來。“掌櫃的,不好了!”

錢掌櫃狠狠得瞪了那小二一眼,道:“說什麽胡話!本掌櫃好得很!”

小二抹了抹額頭上的汗水,伸手抽了自個兒兩嘴巴子。“是小的不會說話。不過,掌櫃的您還是去後院瞧瞧吧,那些木頭出問題了!”

“怎麽回事?”錢掌櫃的聽小二把話說完,這才正視起來。

“前些時候屋子破了個洞,裏頭存放的料子上了潮,小的想著趁著天氣好把它們搬出來曬曬。可誰知道,這一曬,木頭的顏色就快速的淡了下去......”

錢掌櫃一聽這話,臉色都白了,一陣風的下了樓,朝著後院跑去。那些可是他花了大價錢從外地購買回來的,還是他親自驗的貨,怎麽可能看走眼!

其實,也是錢掌櫃太過自負了!他這輩子見過的好料子能有多少?真碰上造假的行家,他又怎麽能辨別的出來!

“怎麽,怎麽會是這樣......”錢掌櫃在木料上抹了一把,手上立刻沾了一手的黑色顏料。

這烏木,根本就是贗品!

錢掌櫃一雙眼睛瞪的大大的,好半天回不了神。

這還不是最嚴重的!最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批烏木早有人定下來要打一副上好的棺木,且定銀都給了,若是知道這烏木是假的,他這鋪子就甭想開下去了!

錢掌櫃想起那位財大氣粗卻脾氣暴躁的杜老爺,就忍不住冒冷汗。

“掌櫃的,再有一個月就是交貨的期限了。”店小二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

錢掌櫃朝後退了幾步,踉蹌的險些跌坐在地上。

“掌櫃的......”小二慌忙的去扶,卻被他一把推開。

“去,立馬派人去通縣,一定要把賣木料的人找出來!”錢掌櫃反應過來,第一個就要找那個賣給他木料的人算賬。

小二抿了抿嘴,心想:若真的是以販賣假料子為生的販子,又豈會在那裏等著你上門去找?怕是早就離開了!

只不過,這話他可不敢對掌櫃的說,只低頭應了一聲。

錢掌櫃這邊雞飛狗跳的時候,葉記已經守得雲開見月明。因為鬧得那一出,惹來了不少人的圍觀。在證實了是有人故意栽贓之後,葉記可謂是因禍得福,好名聲一下子就傳了出去。

葉歡幫著葉江將鋪子收拾幹凈,又幫著看了看賬本,這才趕在午飯之前回了家。

宋孟氏見葉歡這麽早回來,嘴角不由自主的向上彎了彎。“你爹娘、弟妹可都還好?怎麽不在娘家多住幾晚?”

葉歡將趙氏給的雞蛋醬菜拿出來,一邊往櫃子裏收拾一邊笑著答道:“都好著呢!家裏也沒什麽需要幫忙的,就回來了。”

宋孟氏點了點頭,對這個兒媳婦越發的滿意。

婆媳兩人簡單的做了頓午飯,隨便吃了幾口,就又將針線簍子找了出來。葉歡正穿針的時候,就見一個梳著雙丫髻的小丫頭拿著封書信跑了過來。

“宋娘子,有你家的信。”

這丫頭不是別個,正是那驛站負責守門的老鐵的孫女。老鐵年紀大了,所以大多時候,這種跑腿兒的活計就落在了小丫頭的身上。

這丫頭也是個懂事的,剛知事就開始幫著家裏做事了,長得又討喜,街坊鄰居都很疼她。

葉歡聽說有書信,忙放下手裏的東西,三步並作兩步的走上前去。

“喏。”小丫頭一路小跑過來,額頭上的頭發都汗濕了,但笑容卻甜美得可人。

葉歡接過信,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有從袖子口袋裏摸出兩顆糖果塞進她手裏。“辛苦了!”

小丫頭一開始還推辭著不肯要,在葉歡一再堅持下才收了。送走了鐵家的小丫頭,葉歡這才捏著信進屋。她並沒有立馬將信撕開,而是規矩的遞到宋孟氏的跟前。

宋孟氏瞥了一眼,沒有伸手去接。“你不是也識字麽,念給我聽就行了。”

葉歡聽宋孟氏這麽一說,心裏不由得泛起喜悅。但礙於有宋孟氏在場,只得故作矜持小心翼翼的將封子拆開,將裏頭薄薄的一張紙展開。

書信是宋霖寄來的,內容十分的簡略,不足一百個字。大概的意思就是,他一切都安好,讓家裏不要掛念。另外,說有什麽事可以去驛站,找一個叫佟安的代為傳話。

一目十行的將信掃了一遍,葉歡這才逐字逐句的念了出來。

宋孟氏見葉歡竟能完整地將一封信念下來,不禁對她有些刮目相看。要知道,農家出身的姑娘,能認得自個兒的名字就不錯了。

“娘,相公說他一切安好,您大可放心了。”裏頭雖沒有只言片語的思念之情,葉歡卻已經很滿足了。

起碼,知道他好好的。

宋孟氏知道兒子的秉性,能回來一封家書就很不錯了,也不會奢望太多。沈默片刻之後,她突然開口道:“你若是會寫字,就給回一封信讓那位佟大人幫忙帶回去。你肚子裏懷了他的孩兒,也該讓他高興高興。”

葉歡原本想著私下寫封信請人帶過去的,沒想到宋孟氏竟然主動開了口,自然滿口答應。

葉歡練了一段時間的字,雖說已經有了幾分筆力,但跟書香門第出身的人比起來,還是有著很大的差距的,她的字只能說工整好辨認。

磕磕巴巴的將家裏的情況交待了一些,葉歡反覆的讀了幾遍,才將回好的信拿去給宋孟氏看。“娘,您瞧瞧,可還要寫些什麽?”

宋孟氏掃了葉歡手裏捧著的紙頁一眼,笑了笑說道:“你看著辦就行了,不必事事都請示於我。”

葉歡臉紅了紅,訕訕的將手縮了回去。“那,趁天黑之前,我把信送到去驛站去。”

宋孟氏嗯了一聲,低下頭去繼續繡起了床帳。

這床帳是她昨兒個才接的活兒,是大戶人家的姑娘的陪嫁品,婚期將近耽擱不得,她不得不多費些心思在上頭。

葉歡得了宋孟氏的首肯,便回去換了身衣裳,拿著寫好的信出了門。

123驛站

驛站距離鎮上還有一段距離,走過去少不得要半個時辰。好在葉歡已經熟門熟路,找起來並不算困難。來到驛站,葉歡先是跟守門的老鐵頭打了個招呼。

“宋娘子可是有東西要寄送?”因為葉歡之前來過驛站打聽消息,所以老鐵都認得她了。

葉歡露了個笑臉,說道:“是有件事兒想麻煩您。”

“都是鄉裏鄉親的,說什麽麻煩。什麽事,你說?”老鐵雖只是個看門的,但性子開朗,有著一副熱心腸。

葉歡便跟他打聽起來。“驛站可有為姓佟的大人?”

“你說的是佟安吧?”老鐵在驛站幹了幾十年,對驛站的人自然是極為熟悉的。

葉歡連連點頭。“不知這位佟大人可在?”

“在呢,剛從鄰縣送信回來。你等著,我幫你叫來。”老鐵拿著煙袋在門口的石獅子上頭磕了磕,朝著屋子裏吼了一嗓子。“佟安,有人找!”

佟安是個三十出頭的大塊頭,長相粗獷,腿腳卻十分利索。老鐵在門口一喊,他立馬就大步從屋子裏出來了。“誰啊?”

“宋娘子,就是宋獵戶家的。”老鐵怕他不認得,於是熱心的幫著介紹。

葉歡朝後退了一步,避了避之後才沖著他行了一禮。“聽說佟大人常往北邊兒走動,想請大人幫著捎帶封書信。”

佟安見是個婦道人家,忙將那豪放的做派收斂了一些。“是宋霖媳婦兒啊,你先等等,這兒還有你的東西,方才忘記給鐵丫頭了。”

說完,他一陣風的又進了院子。一盞茶功夫之後,他便捏著另外一封信回來了。

葉歡將信將疑的將信接了過來,撕開來瞧了一眼,竟是宋霖單獨寫給她的,心裏不由得泛起絲絲甜意。葉歡沒敢多瞧,便將信收了起來,又將要寄出去的信鄭重的交到佟安的手裏,又順手拿了二十個銅板。“有勞佟大人了!”

“這麽客氣做什麽。”佟安還是頭一回見到宋霖的媳婦兒,有些不好意思的撓了撓後腦勺。然後,還是將錢一並收了。

因為男女之別,葉歡不好多做停留,再次道謝了一番,便擡腳往回走。走出去老遠,她才從袖子裏把信摸出來,反反覆覆的看了一遍又一遍。

盡管不是什麽甜言蜜語,可葉歡心裏卻美滋滋的,空落落的心瞬間就被填滿。

他果然不曾食言!

這封書信,比起寫給宋孟氏的那封要厚了許多,足足寫了兩頁紙。交待了他最近一段時日的行蹤,又順帶將北國風光大致的描寫了一番,還說了許多不同地方的鄉俗,內容之豐富,文字之生動,都不是前一封信可比的。葉歡逐字逐句的默念了幾遍,突然後悔方才寫回信寫得太過匆忙。

快要家門口的時候,葉歡便重新將信塞進袖子裏,裝作若無其事的進了院子。

“書信可寄了?”葉歡進門的時候,宋孟氏剛修好一朵芙蓉。

“寄了,三五日便會動身。”葉歡有些心虛的撇開目光,生怕宋孟氏發現她的異常。

這倒是葉歡想多了。宋孟氏不過隨口問問,根本就想到兒子會私下給兒媳婦寫信。

“娘,我去生火做飯,您也歇一歇,別讓眼睛累著。”葉歡揣著信,匆匆忙忙的去了廚房。

宋孟氏揉了揉發脹的眼角,便將針線收了起來。

生火的時候,葉歡又將信拿出來瞄了一眼。看著竈裏冉冉升起的火苗,她似乎又看到了宋霖那張冷硬卻不乏溫柔的眉眼,嘴角就不自覺的翹了起來。

吃過晚飯,宋孟氏和葉歡便搬了椅子去院子裏乘涼。最近的天氣,一日熱過一日,不到半夜,屋子裏的溫度都降不下來。

因為有月亮,葉歡索性將油燈吹滅了,和宋孟氏坐在院子裏有一茬沒一茬的聊著。

“也不知道阿堯到了京城沒有?”

“算算日子,應該差不多到了。”

“京城那邊物價貴,也不知道他帶的盤纏夠不夠!他不是個會精打細算的,莫要被人騙了才好......”

“娘放心吧,小叔有分寸的。”

“離立秋還有多少日子?”

“還有兩旬。”

“但願他一切順利。”

宋孟氏辛辛苦苦的將兩個兒子拉扯大,就盼著他們有著出人頭地的一日。

“小叔的功課素來紮實,高中對他來說還不是如囊中取物一般。說不定啊,還能中個狀元呢!”葉歡見宋孟氏面色沈重,於是便說了些好聽的話哄她高興。

宋孟氏聽著心裏舒服,但還是有幾分自知之明的。“中狀元哪裏就那麽容易!他在青州府還算拔尖兒,可京城是什麽地方?那可是士子雲集人傑地靈之地,有真才實學的才俊多了去了!”

說起這個話題,葉歡忍不住想起那些話本裏頭的故事。“不是說皇帝欽點狀元的時候,不光要看考卷,還會看品貌?小叔風光霽月般的俊美人物,自然是能入了皇帝的眼的。”

宋孟氏聽了葉歡的話,忍不住樂了。“你這都是打哪裏聽來的?”

“話本子裏都這麽寫的啊。難道,裏頭寫的都是假的?”葉歡老實的答道。

宋孟氏笑著搖頭。“也不全是。有些朝代,帝王的確是喜歡以貌取人。不過,大多還是要考慮到前朝局勢。即便是有那相貌才學皆出眾的才子,大多是被點為探花郎而不是狀元。”

葉歡受教的點了點頭。“原來是這樣。”

“以後,那些話本子還是少看些的好。”經過方才的一番對話,宋孟氏總算是知道葉歡的所學是從何處學來的了。“你若喜歡看書識字,阿堯房裏的四書五經倒是很好的讀物。”

葉歡不由得眼睛一亮,試探的問道:“我真的可以看嗎?”

“雖說女子無才便是德,但多看些書還是有好處的。至少,可以明事理,增長見識,不至於如井底之蛙。借鑒前人的經驗教訓,也能避免重蹈覆轍,少走些彎路。”宋孟氏尚在閨閣之中的時候,就請了女先生啟蒙。除了女訓女誡這些必讀的書籍,四書五經也是要熟悉的。

不過,鑒於葉歡是初學,宋孟氏還是推薦她看一些簡單易學的讀本。“四書五經比較深奧,你就從千字文開始吧。有什麽不懂的,盡可以拿來問我。”

“謝謝娘。”葉歡見可以光明正大的讀書習字,別提多高興了。

宋孟氏抿嘴笑了笑,暗暗地決定每日抽出一個時辰來教葉歡。不管日後用不用得著,先教了再說,藝多不壓身嘛!

124閑話

入秋之後,葉歡的肚子飛快的膨脹起來。明明只有四個月的身孕,肚子卻鼓出來一大截,看著像是五六個月的樣子。因為懷的是雙胎,按照這邊的習俗,在瓜熟蒂落之前,是不能向外人透露的。所以,那些剛剛歇了心思的人見葉歡的肚子有異樣,就又開始傳起了風言風語。

“就說她是個不檢點的!你瞧瞧她那肚子,說只有四個月,誰信?!”

“可不是!我瞧著跟隔壁張娘子的肚子差不多,張娘子可是六個月了!”

“這是有了身子才胡亂的栽贓給宋家的啊,虧得宋大娘還拿她當親閨女一樣疼!”

“這姑娘家長得太好,心思就容易多!且瞧著吧,等娃子落了地,就有好戲看了!”

“照我說,這種不知廉恥的女人就該浸豬籠!”

這些閑話傳到葉歡的耳朵裏時,已經是幾天之後。王嬸子一邊幫著葉歡翻曬著被褥,一邊罵罵咧咧的說道:“這些人就是吃飽了撐的!別人家的事,與她們何幹?說得好像親眼所見似的!這般搬弄是非,也不怕死後下十八層地獄!”

葉歡笑了笑,道:“我行的端站得正,不怕她們說。”

“你倒是個心寬的,可你婆婆聽了心裏怕是會不舒服。”王嬸子好意的提醒。

任誰聽說自個兒兒子被戴了綠帽子都會無法忍受的!

葉歡笑了笑,道:“娘不會的。”

一段時日的相處,王嬸子是真心喜歡葉歡這丫頭。她自個兒的閨女剛生下來不久就夭折了,如今就剩下兩個兒子,而且還都是向著媳婦的不孝子,故而特別喜歡葉歡這種溫順孝順的。“不是嬸子喜歡挑撥是非,到底是隔了層肚皮的,有些事還是要早些說清楚的好。”

葉歡知道王嬸子是真心實意的替她著想,便湊在她耳邊將懷雙胎的事兒說了。

“當真?”王嬸子一聽這話,一顆心才落回了肚子裏。

“找了幾個大夫看診,都說是懷的兩個。”葉歡摸了摸鼓鼓的肚子,笑得一臉甜蜜。

“哎,看來是我多心了。你是個有福氣的!”王嬸子盯著葉歡的肚子左瞧右瞧,都笑得合不攏嘴。“一下子就來了倆,真好,真好......”

“因為懷雙胎的事兒不好四處宣揚,還望嬸子幫著保密。”葉歡想起宋孟氏的交待,不得不叮囑了王嬸子一番。

“這個我懂。你放心,我絕對不會傳出去的。”王嬸子雖然是外地嫁過來的,但北明很多鄉俗都有相通之處,自然都是曉得的。

兩人站在院子裏說笑了一番,王嬸子才笑呵呵的回了自個兒家。

天氣轉涼,宋孟氏的咳疾又犯了,再加上熬夜做針線,病情又加重了不少。因為吹不得風,這些日子一直窩在屋子裏沒出來,故而外頭發生的事,她都不甚清楚。

葉歡殷勤的伺候在側,又是煎熬又是熬湯的,著實辛苦了一段日子。在這般精心的照顧下,宋孟氏的病總算是有了起色,躺了近半個月之後,就能下地了。

“這些日子實在是苦了你了。午飯我來做,你快些回屋子歇著去吧。”見葉歡眼下一片黑青,宋孟氏感動的同時也十分擔心。

畢竟,葉歡可是雙身子的人,可經不起這般折騰。

葉歡不在意的笑了笑,道:“娘,我身子好著呢。況且,大夫也說了,要讓平時多活動活動,生產的時候也能順利一些。”

宋孟氏如何聽不出她這是在寬慰她。“話雖如此,那也不能太過勞累。”

葉歡怕她憂慮過度,只得應了下來。“那等吃完午飯,我就去歇著。”

宋孟氏見她妥協,這才松了口氣。

宋孟氏大病初愈,沒那麽多精力,只是簡單的做了點兒吃食。婆媳兩人將就著吃了,葉歡便回房歇著了。白天要照顧宋孟氏,夜裏兩個孩子又鬧騰,葉歡一沾枕頭就睡了過去。

見屋子裏沒了聲兒,宋孟氏悄悄地掀起門簾子一瞧,葉歡果真睡熟了。宋孟氏輕手輕腳的走進去,幫著葉歡掖了耶被子,然後才放心的去收拾屋子。

葉歡這一覺,就睡到了傍晚。眼看著天色暗了下來,葉歡趕緊披衣下床,穿上繡鞋出去收被褥。

“我來就行了,你快些放著。”宋孟氏從廚房裏出來,就見葉歡扛著兩床被褥往屋子裏走,心裏不由得一慌。

“娘,這被褥又不重,不礙事的。”葉歡倒是沒覺得吃力。

“那也不能大意了。”葉歡肚子裏懷的可是她的孫子,宋孟氏哪兒能放任不管。

葉歡只得將其中一床塞給宋孟氏,扛著自個兒屋子裏頭的那床回了房。

“以後這些重活兒就不要做了,別以為你身體底子不錯,萬一有個好歹,你後悔都來不及!”宋孟氏膽戰心驚一番之後,不得不鄭重的拉著葉歡說道。

葉歡見宋孟氏面色嚴肅,不得不正視起來。“娘,我記住了。”

宋孟氏看了看葉歡越來越大的肚子,眼裏滿是慈藹。“這女人生孩子,就好比鬼門關走一遭。稍有不慎,就是九死一生。如今雖說已經坐穩了胎,但難保有照顧不周的時候。你辛辛苦苦懷胎十月為的是什麽,還不是想生出健康的孩兒?”

葉歡認真的點頭。

宋孟氏見她是真的把話聽了進去,這才松開她的手。“媳婦,不是娘苛刻。這是咱宋家的第一個孫子,想必你也能理解娘的苦衷。”

葉歡嗯了一聲,在宋孟氏的面前蹲了下來。“娘,您說的都對。以前,是媳婦思慮不周。”

“你是個好孩子,只是缺乏經驗。快別蹲著了,小心壓著肚子。”宋孟氏是個懂分寸的,知道什麽叫做點到為止。

婆媳兩人說了會子話,就見一個黑影急急地朝著這邊走了過來。因為天色已晚,那身影看起來有些模糊,只能大概的辨認出來是個男人。

宋孟氏將葉歡往身後推了推,問道:“誰?”

“親家太太,是我。”來人走近之後,才喘著粗氣答道。

葉歡聽出是葉父的聲音,忙從宋孟氏身後走了出來。“爹,你怎麽來了?”

125喪事

宋孟氏眼神不大好,聽葉歡叫了聲爹,這才認出對方來。“是親家啊,快些屋裏坐,我這就去泡茶。”

葉江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會子正著急著呢,哪裏還有那個閑工夫坐下來喝茶。“親家太太莫要忙了,我說幾句話就走。”

“什麽事這麽急?”宋孟氏好奇的問了一句。

“是歡丫頭她奶,不行了。”葉江知道宋家一家子都是文雅人,不喜歡聽粗話,所以這些話在嘴裏打了個轉才說了出來,就怕唐突了她。

一聽說是葉歡的奶奶出事,宋孟氏嘴角的笑意就漸漸地斂了下去。“可是要媳婦回娘家侍疾?”

葉江嘆了口氣,道:“前些時候就已經吃不進去東西了,昨兒個大夫去把過脈,讓咱有個準備。沒想到,今兒個中午進去看的時候就已經......”

“節哀。”宋孟氏見葉江眼睛紅紅的,知道他心裏難受,但又不好多說什麽,憋了半天才吐出這麽兩個字來。

葉歡楞了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爹,你是說,奶過世了?”

葉江嗯了一聲,帶著濃濃的鼻音。“你如今懷著身子,也不便回去。爹過來,只是讓你知曉一聲。”

對於葉老太,葉歡還是有幾分感情的。雖說平時不住在一起,可每次去葉老太那邊兒,葉老太都會偷偷地給她和葉果一些零嘴兒。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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