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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五曜【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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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一川嵐霧,半塘徐風,濃花綠葉疊了千重,如此美景,卻平息不了甘了了那顆躁郁之心。

思筠打冥界入口找見他,拐他回了花界,當時他便覺有詐。

果然有詐。

芍藥花主的魂識被打散,需花神的靈根血,方可修愈,先花神月傾早已隕世,花尊這才將主意打到他身上。

犧牲點靈根血不算什麽,可花界無主,又趕巧時局動蕩,碰到郁子幽篡奪花神之位,四季花主之首的芍藥姑姑病弱體虛,有大去之兆,眾花惶恐,剩餘三位花主哭得梨花帶雨肝腸寸斷。

再加上擅坑蒙拐騙的花尊,用那三催不爛之舌對他一番忽悠,氛圍之下,他竟應了花尊,暫代花神一職,抗下花界大旗,為花尊花主分憂。

本以為只是暫代,應該不會忙到哪去。誰知三位花主將一摞比他身量還高的《萬花典》擡到他案前,要他熟背。

熟記《萬花典》乃歷屆花神最基本功課。

裏頭記載一百三十萬餘植株花卉名稱屬性,甘了了顫著袖子,翻開《萬花典》扉頁,瞧見上頭密密麻麻蠅頭生僻小子,一個冷嗝,背過氣去。

花界怎如此多的花花草草,《萬花典》背完,豈不熬成禿瓢。

更可恨的是,熟記這冊巨巨巨巨巨他媽厚的花典,還有時限,僅僅一年。

甘了了被三位花主掐住人中,自地上扶起,他撫了撫左臂空空袖管,“我是殘疾人,看到了吧。人界的皇帝還不準殘疾人當,何況統領八萬裏雲上溫谷的花神之位,我殘廢我退位,你們另尋個四肢健全的人吧。”

幽曇不厚道一笑,“無礙無礙,我們花界不拘小節,如您這般身殘志堅,堪做花界表率。”

甘了了再打個黴嗝,險些又栽下去。

萬花殿設了極堅固的結界,三大花神輪播監視,再加上甘了了方失一臂,又舍靈根之血,搞了個氣血兩虧,靈息散亂,暫時劈不開結界,只得對著《萬花典》唉聲嘆氣,再唉聲嘆氣。

他自斷一臂,打冥界的浮空庵逃出,原是為了進入一個更折磨人的監獄。

又聯想到先前於魔陰王朝月亮窟,被鎖吊的那五百年,他納悶了,他這輩子怎的就跟監獄有緣。

早知如此,他打月亮窟多吊幾年,或隨在夜驚華身邊也好。

好歹夜驚華給他擇的那幾冊詩詞書籍並不難,亦無甚生僻字,夜驚華也未曾強迫他一日必須背過幾首,哪像花界這坑爹花尊、無良花主,要他一年之內熟記《萬花典》,何時記熟了,何時撤掉結界。

甘了了啃著黃澄澄的柿餅子,心裏頭十分惦念夜驚華。

希望夜驚華早些發現他被拐騙來了花界,再威武霸氣地將他擄走。

夜驚華可以說是唯一能救他出花海的冥菩薩。

扣著腳啃第七十七個柿餅子時,一道香風攜裹一抹淡淡丁香紫,掠入軒窗。

夜驚華眨眼落至案前。

甘了了瞪大眼睛,手中的柿餅啪嘰掉了。

都說念念不忘必有回響,這響應的太快了點吧。

丁香發色之人,幽幽眸光黏到對方空空的袖管處,再甘了了還未闔上驚訝的嘴巴前,先一步出聲道:“為了逃離我身邊,你竟不惜自斷一臂。”

甘了了終於闔上嘴巴,激動站起,向前邁兩步,握上夜驚華的丁香袍袖,“你來得太快了點。”

甘了了動情地抹了兩把淚,口中的趕快帶我走還未來得及說出口,被夜驚華一把甩開。

“罷了。”夜驚華扭過頭,望著窗外花霧朦朧的幽景,“如此這般,當真無趣。”

言罷,朝殿門行去。

不知為何,甘了了瞧著對方的背影,竟含了幾絲落拓心酸,他忍不住朝丁香背影喊:“你……饒了我了。”

夜驚華頓步,徐徐回首,望他一眼,再沒說話,只掀了紫袍邁出花門。

那回眸一瞥,看得甘了了心底一哆嗦。

多年前,夜驚華還是華師弟時,對他十分崇拜,言聽計從。

那時候的華師弟是個勤勞自律踏實率真的小弟子,也是那個時候,他被一只毀掉肌皮的大妖迷住,於是各種算計華師弟身上的皮,移植給大妖。

最終,大妖治好了身上的燒傷,華師弟身上再尋不見一塊好皮。

讓人獻祭一身肌皮,談何容易,他動用了折香盞,將華師弟迷得五迷三道,又哄騙小師弟要長久陪他,直到天荒地老海枯石爛的膩歪話。

後來,他實在不忍心,對華師弟坦言一切,那時的華師弟就是用這種眼神瞧他。

那眼神輕輕淡淡一瞥,落至他心頭,烙鐵一般。

甘了了快速追上去,緊緊攥住夜驚華的袖口,“讓我……讓我隨你回去吧,這次,我甘願,真的。”

夜驚華譏諷一笑,甩開對方的手,“演技倒是越發精進。”

甘了了死皮賴臉黏著夜驚華,借由夜驚華之力,出了萬花殿結界。

夜驚華卻頭亦不回,化作一道丁香浮雲,破空而去。

徒留甘了了站在原地,悵然若失。

不知為何,心底生出一種天大地大再無家的空落感。

三位花主忙完諸多雜事,匯聚萬花殿,監督代理花神有無勤奮背誦《萬花典》,倏見代理花神已出結界。

海棠花主性子急,大吼一聲:“了了花神,休要跑。”

甘了了被這一吼,震回神。

回首,朝三位向他逼近的花主做個鬼臉,一搖袖擺,消遁不見。

海棠花主如喪考妣,“自月傾先花神隕世後,我們花界便不得安生,代理花神一個比一個不靠譜,了了花神不知逃遁何處,這要何時是個頭。”

秋菊花主是個新晉的小後輩,不曾了解甘了了的前緣,疑惑問道:“這位了了花神顯然對花神一職無甚興趣,為何花尊要讓他暫代花神一職。還有,為何他的靈根血,可修愈芍藥花主損毀的魂識,不是歷代花神靈根之血方有此神效麽。”

曇花花主活得年頭頗長,對各種原委了解甚清,唉聲嘆氣為秋菊花主解惑。

三千年餘年前,妖魔界出個兩個成氣候的頭頭,一個是霧緲妖皇,一個是盞羨魔尊,更讓人頭疼的是,這兩位尊主興趣相投,結為生死兄弟。

這兩人領著手下妖魔,於各界興風作浪,惹得天地之間生靈塗炭。

月傾花神本就孱弱,已呈神衰之相,不能抗衡妖魔之主的暴虐。

妖魔兩個尊主,瞧上了花界的雲上溫谷,領眾妖魔發兵花界,兩位尊主得見月傾花神傾城容顏,當即淪陷。

再不提霸占雲上溫谷一事,整日想著法子送花神禮物,求美人一笑。

月傾花神不堪其煩,便想出個主意,讓兩尊相殘,兩敗俱傷的離間法子。

霧緲盞羨果然上套,本是親密無間的聯盟兄弟,相約去昆侖虛一戰。

結局,兩敗俱傷,不久後雙雙離世。

月傾花神一聲清正磊落,從未施用過詭魅伎倆,畢竟是利用了兩顆真心,故此生了心魔。

那心魔便是甘了了。

花神法身乃月桂樹,本無性相,那自靈身生出的心魔,思想處處與月傾,背道而馳,月傾靈身肉~體,修成女身,那心魔便擇了男身。

月傾花神清冷無欲,喜靜,好禪,那心魔便是一副哪裏有熱鬧往哪裏鉆的性子,張口罵街,閉嘴我草,通身二百五氣質。

那心魔會飄出月桂靈根,四處晃悠,頂著月傾那張臉,沾花惹草,惹出不少禍事出來。

月傾花神忍無可忍,便對心魔道,要麽永遠留在花界,要麽出了花界,覆了面具擇它姓過活。

至此,與花界無關,此生不可再入雲上溫谷半步。

心魔興高采烈與月傾離身,飄出花界雲上溫谷,以甘了了的名諱,混於江湖六道。

曇花花主對著一臉恍然的秋菊花主道:“你現下可明了,甘了了實乃與月傾花神同脈同根,他的靈根之血,自然同月傾花神的靈根之血有同效,可修愈萬花殘魂。”



溫禾中了狐族的狐昧散,被念奴強行喚醒,本就不大清醒,又瞧見無言宮內三個師兄妹慘死之相,一時氣血攻心暈了過去。

醒後,是在歸息殿的玄冰床上。

殿內並未見魔頭的身影,黑檀端著藥盞,自一片朦朧天光的門口走來。

黑檀挨近玄冰床,還未開口,便見君後猛地攥住她的袖口,問她那幾個同門在何處。

黑檀手中的褐色藥汁,蕩了小一半出來,她趕忙放掉藥盞,拿了帕子拭去君後手背上灑濺的幾滴藥液。

君後這副形容,竟莫名同當年的雪莧類似。是遇到不能承受之痛而生出的不真實的恍惚感。

黑檀於心不忍道:“君後,節哀。”

溫禾眸底那點希冀之光,轉瞬淡去,她捂住臉,方才頭疼的厲害,她原想著是做了場噩夢。

畢竟前兩日,幾個同門還擠在一張榻上有說有笑,她還帶著幾個姐妹騎鸞鳥,驅著魔陰戰馬到處撒歡。

她猛地擡起滿是水光的臉,急慌慌問道:“念奴,就是那個……法身為七尾白狐的姑娘在何處。”

“君後放心,念奴姑娘好好的,君後的大師兄,已入了魔陰王朝,念奴正陪在那位大師兄身側。”

黑檀方說完,溫禾便趿上床下繡鞋,朝殿門奔去。

大師兄怎麽來了,這魔陰王朝如此兇險,他怎能輕易來這。



溫禾再次踏入無言宮大門。

先前宮內的狼狽早已收拾妥當,地磚上的血跡已清洗幹凈,被砸得光禿禿的宮殿又裝飾了新飾器,幾匹戰馬甩著鬃尾,悠閑啃草。

殿院毒藤花樹下,站著一身霽青長衫的雲汲,藤架下玉桌前,坐著孤自垂淚的念奴。

似聞得院門處急促的腳步聲,雲汲轉眸,瞧見呆呆滯滯站至一角的溫禾。

溫禾向前走幾步,又加速步子,飛奔至雲汲懷中,鼻尖嗅到熟悉的白楠沈香,當即大哭出來,“大師兄。”

殿內空窗後,一身華紫艷袍的郁子幽,望一眼身側覆了滿面寒霜的側顏,“君上,我答應你將雲汲引入魔陰王朝,但君後好似對這個大師兄餘情未了,君上可有想過這一幕。”

赫連斷不語,只靜靜望著窗外相擁的兩道人影。

雲汲撫著懷中人柔軟的發絲,“大師兄已曉得,你莫要過分自責悲慟,幾位同門之死,與你無關。”

念奴打桌旁起身,亦安慰性地點點頭。

溫禾擡首問道:“大師兄,你怎會來魔陰王朝,你知不知道這裏有多危險。”

雲汲蹙眉,“相繼幾個弟子的命燈隕滅,我不得不出面查清原委,好給少室仙府一個交代。”

溫禾心下酸痛,垂了羽睫,哽咽著,“是我沒用,護不住同門。”

又猛地擡首,“是郁子幽殺了草二竹已裹正還有綿綿,是郁子幽。”

雲汲擡手,拿指腹溫柔拭去少女眼梢的淚珠,“我已曉得。此事,我定會為慘死的弟子討回公道。”

溫禾這才偏首朝殿內望去,“郁子幽呢。”

嵌墨玉的門扇,倏地自內開啟,裏頭走出兩道身影。

前頭是一身玄服,滿面陰鷙的赫連斷;緊隨其後,是眉眼勾魂攝魄,唇角始終攢著一縷笑的郁子幽。

之前,這紫蓮清冷,乃高不可攀不可褻瀆的高嶺之花,嫌少瞧見她面上笑意,如今倒是徹底棄了高冷人設,將各款笑掛至唇邊,也不知唇角的肌肉酸不酸。

溫禾虛虛晃了赫連斷一眼,一步步朝郁子幽走去,抵足距離方停下,“將我的東西還回來。”

郁子幽擺一副茫然神色,“我何曾拿了君後物什。”

“花鈴。”溫禾咬牙道:“花鈴還回來。”

郁子幽稍稍偏首,望遠處聚湧而來的霾雲,她軟著嗓音道一句毫不相幹的話,“這漫天霾雲,倒也氣勢磅礴。”

溫禾擡手,啪的一巴掌甩到郁子幽臉頰。

郁子幽驀地將臉轉回,平靜的面色,匿著狠戾壓抑。

赫連斷沈聲道:“給她。”

郁子幽不甘勸阻道:“君上,花鈴乃月傾花神由萬花祖魂煉化而成,內息強大,且認主,更可撐出世上最為堅固的結界。君上若還了君後,只怕會給君上帶來不便的麻煩。若君上擔心君後安慰,可擇其它神器贈予君後。”

“給她。”赫連斷咬牙道。

郁子幽掌心一攤,浮空一串半透明花鈴鐺。

溫禾將花鈴重新戴回玉腕,赫連斷一把將她拽住,拖著大步往外扯,餘光瞥了眼雲汲,“大師兄既來了,便留在不言宮多陪紫蓮切磋切磋,三日後,浮峰問劍,本君可要親自去欣賞一番。”

溫禾任由赫連斷拉扯回歸息殿,走前沖雲汲望了兩眼。

雲汲眸底的平靜之色,讓她的心稍安,許是雲汲師兄已有了主意。

天空暗沈得很,殿院中的雪柳樹似被蒙霧罩著,周圍一絲風沒有,常日搖擺拂動的柳枝如僵死一般。

赫連斷見蒜苗沈著臉不同他說話,將她一把摁至粗壯柳桿上,“見到師兄了,連戲都不想與我演了是麽。”

溫禾用力推開對方,朝一側的小廂房走去。

赫連斷眼瞧著那扇關闔的門扇擋去心頭身影,他一掌劈至柳桿,哢嚓連聲巨響,雪柳一劈為二,萬千柳枝向兩側倒下,撲簌簌落地的白,像是降了一整個深冬的雪。

念奴先一步回了屋,正坐在窗下抹淚,見溫禾進門,忙起身迎上去。

小花撲棱棱自腕間飄出,它被郁子幽拘在不言宮,聽了不少談話,合盤道出雲汲師兄的打算。

原是少室仙府三大長老,發現數位弟子命燈隕滅,雲汲挺身而出,力排眾意,說服諸位長老涉身魔域,查個究竟。

魔陰王朝大門開啟,放雲汲入內。

無言宮的郁子幽,毫不隱晦自己罪行,大大方方承認是她親手殺了數位弟子性命。

郁子幽身負溯水花杖神力,又被赫連斷護著,雲汲與之動手,絕討不到好處。

郁子幽看在往日同雲汲相交一場的份上,打算與人比劍。

魔陰王朝三千浮禿峰,有一峰,可卸去人體內的靈力。

三日後,兩人放棄花杖神劍,及身負的靈力,各擇一柄普通生鐵劍比試劍術,生死由命。

若論劍術,少室仙府唯有雲汲師兄使得出神入化,即便乃普通之劍,亦可發揮神效。

當然郁子幽深得三大長老真傳,劍術亦不差,但與雲汲相比,定有懸殊。

溫禾不由得擔心,三日後的浮禿峰,郁子幽會使詐。

念奴卻安慰道:“我倒覺得郁子幽是誠心比劍,若欲使詐,何必選擇可卸去人靈力之地。再說雲汲師兄心思一向縝密,若有何不妥之處,定早已察覺,眼下既答應浮峰比劍,定有把握。”

溫禾又稍感安慰,念奴說得不無道理。

她握上念奴的手,“你也看到了,我並非這魔陰王朝的女主,我誰也護不住,趁你現下還未招了黴禍,快些離開這,回少室仙府也好,青丘狐族也好,都比這安全。”

念奴搖首,“你和大師兄在這裏,我不放心。再說,是幾位同門主動去惹郁子幽,才招至殺生之禍,我再不招惹她,離她遠遠的,她應該不會主動來殺我。”

溫禾又勸了幾句,勸不動,便任由念奴留下。

一整日的天,都是陰沈沈的。

入夜後,溫度驟然下降,涼得凍人。

溫禾無甚睡意,一會想著慘死的幾個同門,一會又擔心起雲汲。不知留在無言宮的雲汲,如何與郁子幽相處。

魔頭故意讓雲汲留在無言宮,真是讓人心頭發堵。

念奴去尋黑檀要了一壺安眠的藥茶,哄勸溫禾吃了半盞茶後,果然安枕入睡。

不消一會,黑檀敲響屋門,請念奴出去,說是雲汲尋她。

浮禿峰下,寸草不生,沼澤地的腥腐味,隨夜風回蕩在鼻息間,再加上低垂的霾雲,讓人心頭倍感壓抑。

雲汲負手端立,輕軟雲袍勾出幾分孑然淩世之感。

看來師兄已在此候她多時,念奴深呼一口氣,朝那道飄逸身影行去。

雲汲回首,眸色肅冷,開門見山道:“草二杜棉棉竹已,甚至裹正之死,是否與你有牽連。”

念奴疑道:“是郁子幽出賣了我?”

雲汲厲色望她,“未有。我向冰心問了事出緣由,你先前同草二一道去不言宮挑釁,後隨杜棉棉裹正一道入不言宮探查,為何他們全數出事,唯你獨善其身。”

事已至此,念奴不打算隱瞞,直接承認,“是,是我故意引草二去挑釁郁子幽,郁子幽一怒一下殺了她,以此離間溫禾與赫連斷的感情。”

“我知裹正杜棉棉,甚至竹已會遭郁子幽毒手,我算好了時辰,趕在幾人死後,才喚醒溫禾,領她去看眾同門屍首。”

“昔日同門,往日好友,一個個死在她面前,我不信她不難受。”

“究竟為何。”雲汲因惱憤以至眸底殷紅,“竟讓你同郁子幽狼狽為奸,借刀殺人,戕害無辜同門。”

“無辜?”念奴吼道:“難道我狐族三十萬亡魂不無辜麽。”

她瞪紅了眼睛,“只因那株水仙喜歡一雙赤絨球的鞋子,赫連斷便不惜砍掉我青丘九尾狐帝姬的狐尾,做那鞋上墜飾。”

“只因那株水仙被我狐族帝姬抽了幾鞭,踩了手指頭,赫連斷便將我族帝姬九尾削成爛泥,重傷狐王,發兵青丘。”

“我後悔……”念奴捂上心口,蜷曲的指骨,狠狠揪著胸襟處,“我後悔生了惻隱之心,給甘了了報信,去救那株禍水仙。若甘了了未將她打花界暗牢救出,說不定她早死在花界暗牢,赫連斷就不會親眼瞧見她被應顏公主欺辱,狐王也不會受傷,赫連斷的一腔憤怒會轉嫁害死溫禾的郁子幽。更不會有後來的百萬魔兵發兵青丘之禍。”

“可是我蠢,因為我的蠢,害我無數族人,亡故青丘旱草灘。”

“你可知道,當我回青丘時,見到的是怎樣一副煉獄景象。旱草灘的狐屍堆積成山,那條哺育狐族的母帶河被染成血河,河中飄出無數屍體殘肢。”

念奴哽咽幾聲,閉上眼睫,聲音比墜下的眼淚還要沈痛幾分,“生我養我的地方,已成焦土腐地,狐貍洞十窟九空。我白狐一族,戰亡數萬人,濟濟一堂的宗親,只剩零星幾個老弱婦孺,我王族狐姬,凡貌美者,皆被魔族人擄去玩樂,我父王斷了腿,哥哥被射瞎雙眼,堂妹被魔族將士欺辱淩虐至殘。同我感知到的那些痛,溫禾這點痛又算什麽。”

雲汲雲袖一甩,淩空一巴掌甩到念奴臉上。

“少室仙府是如何教導你們的,竟養出你這般不分黑白,渾了心智的糊塗罪人。你明知溫禾無辜,割斷應顏公主狐尾的是赫連斷,發兵青丘的亦是赫連斷,溫禾並不能左右什麽。她被魔頭擄走,於嗜血魔頭爪下討生活已是不易,你竟將怨恨轉嫁她身。”

念奴擡手撫了撫面上紅印,慘白的唇角勾起一抹苦笑,“當初我亦如大師兄這般想,可師兄你看到了,溫禾已成魔族君後,她已成了赫連斷的女人,誰知當初她有沒有能力阻止赫連斷殺戮,更或者她明明可阻止青丘之禍,卻硬生生瞧著魔陰大軍壓境青丘之國,因為她恨應顏公主曾折磨欺辱過她。”

雲汲聽得心口愈發脹悶,“一切都是你惡意的臆想。即便你認為的是對的,那草二杜棉棉竹已甚至裹正,他們可曾得罪過你青丘狐族,你卻暗中設計,借刀殺人,將她們逼上死路。可見你良心已失,神智已喪,靈魂已汙。更有,你青丘遇難,少室仙府派出八百弟子援助,那些受傷或戰死的師兄弟,你卻視而不見,反而任由無端仇恨滋生,惡意揣測她人,做下這有違天理天道之事,你這狐貍不配做我少室仙府弟子。”

良久,念奴眸光空洞,喃喃道:“你不懂的,滔天災難未曾降臨你身上,你是不懂的。”

雲汲一甩手中仙劍,搭至念奴頸項。

念奴緩緩闔上眼睛,“多謝師兄賜我解脫。”

雲汲手背青筋凸起,幾番握緊劍柄,欲刺下去,終是松了手。

“罷了,即便殺了你,草二她們亦不會活過來。念你曾受教少室仙府,族人又遭空前災難,悲慟憤怒失了神智,我暫且放你一次,給你一次改過機會。但若被我發現你再行惡事,定親手誅滅。”

雲汲挽出一道劍花,收劍離去。

念奴望一眼濃郁到仿似再也看不到黎明的夜空,輕喃道:“呵,這樣的我,還不如死了痛快。”

她知,她的天空再不會望見太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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