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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那日,夫人原本是要參加的,結果卻因為突然發病,只能遺憾地在屋裏睡上一整天。”代為回答的是赫蒂——此時,也只有她的身份最適合。

025 小地方與大地方

偶遇的結果自然是臨時邀請,共用下午茶——雖然這樣的邀請稍有顯倉促且不甚正式,但是,主人們誠意十足,赫蒂姐妹此時又極需快速融入南島平原社交圈,故而,還是答應了下來。

雖然是野外布餐,條件有限,不過,精明的主婦們指揮下的能幹仆從卻是絲毫不敢降低主人們的生活品質,所以,無論是在茶點的準備還是擺盤布置上,都絲毫不差,甚至由於在野外環境下用餐,還另有一番特別的情調。

行禮落座,閑談寒暄,話才不過三兩句,便已經顯露出這些夫人小姐們邀請赫蒂一行人的主要目的——

“梅達夫人,恕我冒昧,據說,今年聖日節慶時,聖者大人也親臨現場,不知您是否有幸目睹如此盛況?”一位年輕的子爵夫人撲扇著小扇,迫不及待地問著。

“聖者大人布道福音,降大聖光沐浴全城——帝都連續一個月皆在聖光沐浴之下,福音不絕,聖跡頻生,四方朝聖者共以百萬計,那當真是百年難得一遇之盛況,”卡米爾—梅達頜首,神情端莊,語氣和軟,別有一種聖潔莊重之感,雖才廖廖幾字,卻能令人有一種身臨其境之感,令聽者皆目現仰慕之光,面露欣羨之情。

梅達夫人又列舉與會人物,每說一個,皆引起一陣輕聲驚呼,待述及四位大公聯袂出場的時候,紗帳中已經是一片靜謐,甚至連呼吸聲仿佛都被限制,再提及帝國的統治者及其繼承人也一並列席裏,當場便是一片抽氣聲,更有人不斷撲扇著小扇,作出一副立馬就要昏厥的模樣,邊上立刻有人遞來嗅鹽,為眾人提神醒腦。

這一番話過後,眾人望向卡米爾—梅達的目光已經不僅僅是欣羨可以形容的了,幾乎已經要把她與那些引起驚呼與震撼的大人物相媲美,將其高高貢起,甚至連再與她搭話的勇氣也沒有。

仰慕大城市的一切人與物,是生活空間相對封閉環境中成長的人們的一大共性,人類如此,其他種族亦然,赫蒂深深地了解著這種共性——在帕布裏奇亞的貧民窟,人們總覺得生活在富人區的那些人與物無比神奇美妙;而對於帕布裏奇亞中產階級乃至更高階層的人們而言,南島平原的一切是如此新鮮和奇妙;如今,赫蒂又深深地體會到,南島平原的這些男人女人們對佩蘭城,乃至更遠大城市的好奇與向往。

女人們原本只是想探知帝都的生活方式,了解那些遙遠世界的女人們的生活,但是,梅達夫人的話語卻讓她們本能地感覺到地位與等級的差別,感覺到自身與遙遠城市的巨大距離,所以,接下來的下午茶時間,女人們矜持而端莊,無論言談還是舉止都變得格外地優雅動人,就算是交流的話題也一改往日的各家八卦或裝束打扮,而變為詩歌、歌劇、文藝等等看似更加高大上的內容。

她們在努力地端著,也在努力地裝著,辛苦卻又甘之如怡。

午茶時光匆匆而過,赫蒂和維爾莉特陪伴著卡米爾—梅達離去,直到她們的身影徹底消失在小樹林的時候,綁在人們心上的枷鎖登時解放,場面一下子變得熱鬧喧囂,各種議論紛紛交織,有的說及赫蒂的品味與氣度,有的評論維爾莉特的美貌與小家子氣,更多的則圍繞著那場令所有人仰而望之卻不得親見的聖日節慶福音會,不過,無論人們談論的話題有幾多,卻是沒有一位敢於公開評論這位卡米爾—梅達夫人,甚至都沒人打聽這位夫人的具體情況——這種神奇的默契就這樣在毫無商議的情況下成為眾人的共識。

這一邊,人們在談論赫蒂三人,那一方,赫蒂三人在散步歸來的路上,也在談論著之前的邀請,只不過,這一下,卻是卡米爾—梅達對赫蒂在點拔與指導——她在用方才的“案例”向赫蒂教導如何有效地在一個新的社交圈中樹立自己的地位,這對於一個剛剛進入本地社交圈的新人是十分重要的,而顯然,赫蒂之前的舉動都太過於靦腆而保守。

這其中自然有部分原因在於沒有合適長輩的引薦,同時,也不排除赫蒂忙於關註莊園農事而忽略了社交——後者是最令卡米爾感到不滿的,因為,在她看來,一位淑女在未婚時,最重要的事情在於自我修養的提升以及在本地社交圈中樹立良好的形象,並營建穩固的友情關系。

至於經營家產、賺取錢財等事,是家中主婦需要關註的事情——並且,就算是婚後,一名有社會地位的女性也不應該事必躬親地參與經營活動,而應該挑選一名或幾名管家為其打理此類事務。如此,才是最符合規矩與身份的所為。

不過,赫蒂此時有繼承稅這樣關乎存亡的重大理由,所以,卡米爾—梅達也不至於不知變通地一徑要求,而是采用了適當敲打,合理教導的方式。

一路走,一路說,待走回莊園的時候,卡米爾—梅達已經有了十分的疲勞度,在貼身女仆的服侍下,寬衣休息。赫蒂則招來一名女仆,讓她去廚房吩咐一聲如何準備卡米爾的例行潤肺滋補湯,再轉過頭之時,卻看到維爾莉特一臉的沮喪。

“姐姐,你怎麽了,是不是身體有什麽不舒服的地方?”赫蒂忙忙關懷問道,“都怪我一意孤行地要拉你出去散步……”

“不,我的身體很好,”維爾莉特搖搖頭,嘆息一聲,伸手撫過赫蒂的鬢邊,將散落的碎發勾到耳後攏好,而後微垂眉眼,面露沮喪道,“我只是覺得我剛才實在是太失禮了——在這些夫人、小姐面前,我根本連一句話也說不清楚,實在是太丟人了!”

赫蒂聞言眨眨眼,露齒一笑,伸手按在維爾莉特的手肘,踮腳探身,輕吻她一下,安撫道:“姐姐,沒有這回事,你做的很棒——比我都不差呢!”

“不,不,不,赫蒂,你別安慰我,對於這一切,我自己最清楚,”維爾莉特撫摸著赫蒂的臉,在她額上回吻一記,“我既不是貴族,又未曾受過良好教育,我總是擔心任何一個用詞不當都會引起恥笑和譏諷——如果只是我一個人承受這樣的後果也就罷了,但是,顯然,這不僅僅是我自己的事……”

赫蒂看著略顯憂郁的維爾莉特,心中一酸,很想說,沒關系,她不介意,但是,她說不出口,因為,一直以來,最介意這類事情的永遠不是她,而是維爾莉特——那個向外公承諾許多的維爾莉特,那個,以將她培養成最合格最優秀淑女為己任的維爾莉特……

壓下心酸,赫蒂露出燦爛笑臉,挽著她的手,語氣輕松地說道:“姐姐,你不用擔心,等新一批青麥賣出好價錢,我們就為你請一位家教——南島平原上最好的家教!”

026 陰謀與流言

特納子爵最近總是淺眠,每天睡的時間比醒的時間長,但是,每次睡覺的時長卻都極有限,感覺似乎才剛剛閉眼不過一個打盹的功夫就已然醒來——如果不是旁人例證,以及身體狀況一向保持良好,恐怕,子爵自己也得懷疑自己究竟是否擁有睡眠。

雖然作息時間被完全打亂,但是,基本的一些生理鐘習慣還是存在的——例如每天中午一點前後準時的午覺時間,以及每天晚上十點左的預備入寢。

就算真正進入睡眠的時間不長,但是,這兩個時間段的休息卻關系特納子爵一整天的精神狀態。

這日午覺初歇,特納子爵精神大好,難得好心情地坐到臥室的陽臺,享受著陽光、微風以及特制的藥草茶——這種黃綠色的液體時常容易讓人產生極不良好的聯想,但是,不可否認,它的味道不壞,並且,調養身體效果更是絕妙!所以,特納子爵每天都是閉著眼睛自我催眠著將它喝下。

弗蘭克整理了桌面茶盞,將特納子爵最近比較喜歡的點心放到子爵最順手可以取用的位置,與此同時,將一塊白帕遞給子爵——

子爵擦了擦嘴角,慢悠悠問道:“弗蘭克,今天又發生什麽有趣的事情了嗎?”

如非必要,弗蘭克一般是不會在這個時間遣離其他侍從,單獨服侍特納子爵。

但聽弗蘭克用他那似乎萬年不變的沈穩聲調陳述道:“有人向佩蘭城貴族議會提交眾議案,對赫蒂小姐的繼承權提出質疑,並要求議會組織權威成員對赫蒂小姐的經營能力與償還能力進行覆議。”

“議案執行情況如何?”特納子爵一挑眉,顯然對這個消息備感興趣——他倒是沒想到,原來,在自己沒註意到的時候,居然有人對特納莊園心存覬覦,並且,還如此大膽地在自己還沒死的時候就迫不及待地行動起來!

“議會如此十分關註,正在進行單庭審議,預計將於一周之內派出覆議成員對赫蒂小姐執行覆議程序。”弗蘭克的說明再次證實了這次提案是有人在背後暗中施力,要不然,以貴族議會一向能拖就拖的行事風格,哪裏可能這麽快就進入單庭審議階段?要知道,依慣例,一件事從申請到執行的正常時間短則半年,長則三五年,甚至三五十年都有可能!

特納子爵用小銀勺在茶水中攪啊攪,攪了一圈又一圈,等到糖塊徹底融化了,一杯香茶也徹底變成了甜得足以膩人的甜茶之後,他才慢悠悠地喝下,以帕拭唇的同時,說道:“暫時不用管它——嗯,或許,你可以向赫蒂稍加提示,不過,不用幹涉議程。”

弗蘭克行禮應諾,收拾了桌面,退身離去,只餘特納子爵一人擁被而臥。

陽光暖暖地照在臉上,輕風柔柔地在身周環繞,頗有幾分歲月靜好之感,特納子爵微微一笑,開始再一次期待赫蒂的解決之道——她既然能想出將糧食賣給矮人這樣的奇妙主意,那麽,這一次是否也能另辟蹊徑地解決覆議危機?

當然,這一次的考驗只是純粹的一時興起,如果赫蒂當真無法應對,他自然也不會袖手旁觀就是了……

可憐的赫蒂自然不知道陽光燦爛的日子背後有這麽一個、兩個、三個,都在算計著,謀劃著,此時的她,大部分的精力都投註在貴族法的基礎學習——這項學習任務原本應該排在半年之後的計劃當中,只不過,某天,她不知哪根筋不對了,拿著自己的繼承契約向卡米爾—梅達請教帝國繼承法,結果便被黑臉卡米爾布置了一堆書籍的閱讀任務,與此同時,還密密麻麻地寫了一整頁的各種問題。號稱,只要赫蒂將那頁紙上的所有問題都用貴族法的法律條文完整論證,就能掌握貴族法的奧義!

這樣的安排令赫蒂痛並快樂著——痛則自然是閱讀的痛與解疑的痛,而快樂則是因為卡米爾—梅達的關註與重視,畢竟,如果卡米爾不把她放在心上,大可以幾句話就把她打發了,沒必要用這樣的方式教導她。

是的,教導。

自從進入莊園之後,卡米爾一直在有意無意地教導著赫蒂,她的所做所為界於教養師與普通家教之間,卻又與這兩個角色都不相同——首先,教養師是一個非常神聖的角色,要經過特別的儀式向上流社會宣告,並在法律上與宗教上都留下權威認證,此後,教養者與教養師之間的關系,甚至比子女與父母還要更親密,教養師對教養者也將傾註全力,絲毫不敢懈怠;與之相比,家族就輕松許多,當然,與此同時,家教的地位也與教養師天差地別。

家教往往是一些落魄的貴族女性承擔,抑或是在高貴的貴族女性身邊擔任過重要職位的平民女性,她們所能教授的範圍十分有限,不過是禮儀、文學、藝術等一些基本的貴族修養,而無法深入涉及到異族語言、古今語法、貴族法令、宗教哲學教義等更深刻影響貴族驕傲的領域。

卡米爾對赫蒂的教導既超出了家教的範圍,卻又未曾達到教養師的用心,不過,赫蒂還是十分惜福的,從來是人家給多少,她就拿多少,而不會得寸進尺——就算得寸進尺,那也一定是在對方默許或是絕對不會被揭發的情況下進行的!

理解冗繁貴族法的奧義是一個浩大的工程,赫蒂決定以愚公移山的方式,每天進行一點,用時間去對抗時間——貴族法這種冗長繁覆的特點與它漫長的“成長期”休戚相關。

“赫蒂,親愛的,可以打擾你一下嗎?”維爾莉特敲開赫蒂的門,輕聲問。

“當然,姐姐,我隨時歡迎你的‘打擾’。”赫蒂將厚達五公分的法典推開,起身繞過書桌,與維爾莉特一並坐到沙發上,等待她說出打擾的理由。

維爾莉特捧著熱茶,只是捧著,沒有喝,正襟危坐的模樣比任何一位淑女還要規矩:“赫蒂,青麥馬上就要收割,你覺得,我們是否需要聯系一下艾文大叔?”

“這個,你不需要擔心,我已經和艾文大叔說好了,只要一收割,立馬就可以轉手販賣——姐姐,你想要回帕布裏奇亞了嗎?”赫蒂了解維爾莉特如同維爾莉特了解赫蒂一般,聽話聽音,維爾赫蒂這一問,重點明顯不在於青麥或是艾文。

維爾莉特點點頭,猶豫了一下,又搖頭解釋:“我更想問的是,特納小姐是否已經回到帕布裏奇亞的——你知道的,往常,就算‘旅行’,她也不會離開帕布裏奇亞超過兩個月的。”

“弗蘭克有安排人照顧老宅,如果母親已經回去,我們早就得到消息的,”赫蒂面色淡淡地應道。

維爾莉特見狀,猶豫了一下,說起話來,更加小聲了一些:“或許,特納小姐只是還沒回老宅?”

赫蒂“嗯”了一聲,點點頭,算是同意了她的猜測,不過,卻對此並不太在意:“我會讓弗蘭克註意這方面的事的——姐姐,你怎麽突然想起母親來了?”

維爾莉特微低下頭,盯著手中的茶杯微怔——赫蒂也不急著問,只是慢悠悠地用小勺在茶中打圈,看水痕圈圈。

良久,才聽維爾莉特說道:“我聽說,如果是特納小姐回來的話,你的繼承權有可能被剝奪——當然,我不是想挑撥你們母女的關系,也不是想惡意猜測什麽……”

赫蒂放下茶杯,起身向前兩步,蹲坐到維爾莉特身邊,枕在她膝上,說道:“噓,沒關系的,我才不會亂想。這個世界上,我知道的,沒有一個人比你更愛護我,也沒有一個人比你更善良美好,我也知道,你是擔心我聽到流言會傷心——不會的,姐姐,你要相信,我們曾經在那樣一無所有的艱難日子裏都能快樂生存,那麽,這個世界上,還有什麽能夠難倒我們?”

維爾莉特聽著,遙想著,輕撫赫蒂的發鬢,微笑著——是啊,她愛這個孩子,從赫蒂出生的那一天起,她就知道,自己將一直愛護著她,直到自己生命的終結。

027 都是缺錢惹的禍

莊園的這一天,是從紛擾嘈雜中開始的,驚惶的村民,手足無措的仆役,以及弗蘭克微帶怒氣的低咆——莊園已經許多沒有如此混亂。

赫蒂接到消息趕到庭院的時候,一切已近尾聲,小鎮上那位白發蒼蒼卻是一點也不老態的祭司兼醫師大人的工作也即將結束,隔著人群,還能聽見他用那洪亮的嗓門叮囑傷者家屬如何照顧傷者。

圍觀的仆人和村人為赫蒂讓路,只不過,弗蘭克和維爾莉特見她過來,卻是當前一步,擋在赫蒂的面前,並不讓她靠近。

“赫蒂,這樣的場面不太好,你最好還是不要看。”維爾莉特臉色煞白,整個人有些搖搖欲墜,顯然是被傷者的情況嚇到了——赫蒂在路上就已經聽說,最嚴重的一位連腸子都被拖出來了……

弗蘭克也在一旁阻攔,言說是情況已經得到控制,接下來的事務交由他處理便可。

赫蒂見狀,沒有猶豫,慢慢地退了出來——這是他們表達關懷的方式,她不應該也不會拒絕。

直待弗蘭克把事情處理清楚後,赫蒂才在維爾莉特的陪伴下,傾聽弗蘭克對整個事件進行解說——

“村民們再次在黑森林遇到襲擊,傷七人,並無死亡,最嚴重的一位需要長達半年的調養期,治療的總價為十金幣……”

“弗蘭克,很抱歉打擾你,”赫蒂有些失禮地插話道,“之前小丹尼受傷事件後,不是已經讓村民組織巡邏隊分頭巡守嗎?另外,不也向村民們發出警告,讓他們在黑森林中必須集體行動嗎,怎麽還會發生這麽嚴重的傷害事件?”

“是的,赫蒂小姐,您說的完全正確,”弗蘭克微一欠身,繼續說明道,“只是,這一次襲擊的魔狼不是一只,而是七只。”

赫蒂聞言,倒抽一口涼氣——七只魔狼!七只2級狂化魔化已經足以組織有計劃的狩獵活動!這將是多麽可怕的破壞力啊!在這樣的攻擊下,這些村民居然能跑回來,並且無一死亡,實在是托天之幸,天神保佑了!

“這種情況已經上報治安官了嗎?”赫蒂微微傾身,表示出極關註的姿態。

弗蘭克頜首。

“全面警告村民,未經批準,在魔狼警報未解除之前,誰也不許進入黑森林,”赫蒂蹙著眉,腦中快速轉動著應急方案,“另外,向與黑森林接壤的其它領主發出通告,告知魔狼異動的情況,同時,也了解一下,除了我們這邊之外,是否還有領地受到魔狼襲擊——我們要搞清楚,這些可怕的家夥究竟是從哪裏來的,又是如何跑到特納莊園來的!”

“謹遵您的吩咐,”弗蘭克再一行禮,這才退出房間,前去執行最新命令。

屋裏只餘姐妹兩人,在整個談話過程中,維爾莉特都一直緊緊握著赫蒂的手,也不知是在為她打氣,還是向赫蒂尋求安慰,就算此時,弗蘭克已經離去,她依舊沒有松手。

赫蒂也同樣沒有松手,甚至,從位子上起來,轉身從前方單臂環抱住維爾莉特,默默地安撫著她——光是聽說,她就知道傷者的情況有多淒慘血腥,更不用說,維爾莉特還是親眼所見。

自從她們的父親因傷故去之後,維爾莉特對於“受傷”這件事情多少產生了一些應激障礙,總是無法說服自己放下這一切。

姐妹相擁,久久,維爾莉特才輕聲道:“赫蒂,沒關系,我已經好多了。”

赫蒂松手,低頭看了看她的神色,這才暫時放心地退後一步,摸上她的臉道:“姐姐,等這次青麥交易結束之後,我們挑個好時間,出去轉轉吧——嗯,就去菲巴塔島吧,你以前不是最想去那裏度假的嗎,還可以見見瑪莎姑姑。”

菲巴塔島是附屬於帕布裏奇亞的一座小島,從帕布裏奇亞過去需要半天的航程,小島雖小,但風景秀麗,島上常駐居民約有兩百人左右,以打漁為生,十分封閉。姐妹倆的姑姑早年訂有婚約,但不幸在婚前,未婚夫被征召入伍,死在前線,瑪莎姑姑便終身未婚,守在未婚夫出生的菲巴塔島,種了一整片的紫英花花田,過上了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日子——這也是他們曾經最渴望的生活狀態。

自赫蒂記事時候起,便知道這位瑪莎姑姑最是和藹,也最喜歡孩子,並且,極擅長做甜點,自然也同樣受到孩子們的喜愛,只不過,赫蒂此時提及瑪莎姑姑自然不是因為惦記她的手藝,而是希望給維爾莉特一個合適的散心機會。

維爾莉特也知她的心意,微笑地點點頭,面露愉悅道:“這正是我所期待的。”

……

關於傷者的處置,是由弗蘭克出面的,但是,對於治安官,卻不能單純由弗蘭克打發,特納子爵又是重病在身,意識清醒的時間並不確定,所以,整個莊園,適合接待這位治安官的,只有赫蒂——當然,作為莊園中另外一位成年貴族,卡米爾—梅達在特納子爵不具備監護能力的情況下,陪同赫蒂出席這樣的會面。

“敬愛的特納小姐,日安,”治安官是一位三十歲出頭的壯年男性,一身筆挺的制服,看得出來,他具有良好的生活習慣,並沒有出現某位部位格外突出的情況,“十分榮幸見到特納莊園的未來繼承人——當然,我們都對促成這次會面的最初緣由感到十分遺憾。”

“是的,誰也不想讓這樣的災難發生,”赫蒂滿臉憂色道,“這些制造麻煩的魔鬼已經給我的領民們帶來十足的威脅,雖然我們已經禁止村民接近黑森林,但是,難以保證這些魔狼下一步是否會沖出森林,制造更大的危險——只要一想到這種可能,我就感到十分憂慮。”

“關於這一次,請您放心,”治安官聞言,立馬起身行禮道,以做保證道,“我們預計在黑森林周圍布設警戒帶,如果魔狼一旦接近,將會發出警告——如果您對此依舊不放心,依我個人的經驗建議您,可以向傭兵公會提交任務申請,讓傭兵們處置這些麻煩制造者,當然,與此同時,我們也會爭取派出足夠兵力,對黑森林進行清剿。”

赫蒂一聽“爭取”,便知,這樣的清剿行動將可能無限期推遲——除非有人願意以大價錢“鼓勵”他們加快行事進度……不過,她依舊對治安官的如實報道,為防止魔狼襲擊所做的努力,以及提供的卓有建議性意義的意見表達十足的感謝,並奉上謝禮,而後,才讓弗蘭克將人送出。

等到治安官走出會客室後,赫蒂才長長嘆氣——要不是顧及卡米爾還在當場,估計她都要直接癱倒在沙發上了。

“對於這樣的災難,你有什麽樣的應對計劃?”卡米爾出聲問道。

“還能有什麽計劃,只能讓村民們加強警戒罷了,另外,就是看看是否能購買一些價格更加合理的探魔器,至於傭兵……”說到這一點,赫蒂忍不住又嘆了一聲,同時,微微搖頭,“莊園現在根本出不起價錢去雇傭傭兵,如果只是以低價雇傭,吸引來的也只是一些低等傭兵,與其讓他們去冒險,還不如加強警戒與防備更實用。”

卡米爾聞言,點點頭,沒再發現意見。

赫蒂見狀,就當她是同意了自己的觀點,由此,不免地有些心酸——不是她不想請人來處理這種威脅,而是她實在沒錢啊!人窮志短,一切麻煩都是缺錢惹的禍!

028 覆議團

在人類帝國的政治體系中,貴族議會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存在,它既是眾議院的重要組成部分,又獨立於眾議院執行獨屬於貴族通用的貴族法。

它既嚴苛地要求著帝國的每一位貴族,監視著他們,不令他們作出有辱貴族尊嚴的事情,與此同時,也是維護貴族統治的堅定武器,甚至有人曾經斷言,貴族議會不死,人類社會將永遠是一個階級分明的社會。

貴族們對於貴族議會也同樣的是又愛又恨——如果能夠合理利用,貴族能夠因此而不斷晉升,獲得無限好處;與此同時,如果被貴族議會打上違規違法的印記,那麽,不僅將受到嚴厲的懲罰,更有甚者將會丟掉沿襲多年的貴族頭銜!

對於赫蒂而言,貴族議會並不是一個讓人感到舒服的名詞,與此相反,她的一切麻煩事都來源於此,所以,當她再一次聽說貴族議會的覆議提案時,苦惱得直想用腦袋去撞桌子……

當然,撞桌子這種愚蠢而有失儀態的舉止,她只能在腦中想了又想,卻是絲毫不敢付諸行動,取而代之的,她需要在合適的時間抵達合適的地點,以迎接覆議會成員的到來……

“覆議將會考察什麽樣的內容,這些覆議的貴族又將會如何確認我是否具有繼承資格?”赫蒂拿著這些問題向卡米爾請教——作為她的臨時監護人,卡米爾有義務向她解釋這一切。

“覆議往往只在一些特殊情況下進行,”卡米爾正襟危坐,言簡意賅地解釋,“根據法典要求,他們會對你的血統、教養,以及經營能力這三方面情況進行綜合評估,半數以上的覆議成員確認你合格,才算是通過覆議,反之,繼承權契約將即時作廢。”

“評估的標準是什麽?”赫蒂微微皺了皺眉,再問——這些細節是她在文獻上查閱不到的,也是最關乎成敗的內容。

“南努修斯陛下曾經制定過相應標準,後人評估皆以此作為參考,但落實到個人的最終標準,卻是各有特色,”卡米爾眼見赫蒂擔憂,不由得板起臉來,嚴肅道,“赫蒂,身為一名貴族,你應該對自己的血統與能力有絕對的信心——你是貴族,這毋庸置疑,你要堅信,你的一切言談舉止必然是無可挑剔!”

在卡米爾強勢氣場的熏染下,赫蒂也不由得直起腰,挺起背,面目肅然——只不過,於自信一途,她還是差卡米爾諸多。

卡米爾沈默評估著赫蒂,久久,才微微抿了下唇,說道:“自信、自尊、自愛,不過,這卻不代表著自負——繼承法令第237條第114款第73節,我想,你需要好好研讀一下繼承法,更或許,我們應該增加你的法規學習周期?”

赫蒂當即只覺脊背發涼,既不敢附和,更不敢反抗,只能挺直身軀,以著前所未有的行雲流水般的氣勢行禮告退,然後優雅而迅速地——逃跑……

時光跑得飛快,從弗蘭克接到覆議的消息,到他通知赫蒂,再到覆議組織的成員抵達莊園,這之間不過只耗去了5天時間,參與覆議的成員是五位,其中一位女性四位男性,皆來自佩蘭省各大歷史悠久的名門世家。

諸人此番來勢洶洶,不僅拒絕了弗蘭克的專車接送提議,並且,在初至莊園之後,首先對赫蒂的經營管理能力提出了質疑——

“當我們得知這個可怕的消息時,既傷心又憤怒,”一名胖子用手帕擦拭額上不斷滑落的汗跡,板著臉,嚴肅得近乎嚴厲地向赫蒂控訴,“我無法想象,一名合格的領主在得知自己的附屬人民受到傷害時,如此無動於衷,不僅沒有根絕禍害的來源,甚至連合理的防禦措施也不具備——您的所做所為向我們不得不遲疑您的能力,甚至是品行!”

這樣的指責已經十分言重——都已經提升到品行的層面上!由於特納子爵也在現場,這番話雖是針對赫蒂,卻明顯是將特納子爵也納入攻擊對象,所以,如果一個處理不當,特納這個姓氏都有可能從帝國的貴族譜系上被刪除!

赫蒂自然不可能如此呆傻地,毫無反抗地承接下這樣無理而無謂的指責,不過,她也沒有正面就此事與對方對抗,而是同樣嚴肅地斥責對方的失禮:“尊敬的蒙塔伊子爵大人,您與您的同伴的到來令特納莊園蓬蓽生輝,我與我的家人以及臨時監護人都無比歡迎諸位的到來,所以,請不要用無理的斥責汙辱我們的誠意。”

說這段話時,赫蒂一直挺直著背,目不斜視,堅定而自信,她在心中不斷地重覆著卡米爾的教導——每一個貴族都是自信而自傲的,貴族可以承認錯誤,可以改正錯誤,但沒有任何一個錯誤能夠令一名真正的貴族放棄他的自信與驕傲。

對方顯然沒想到赫蒂的態度居然如此強勢,目交橫掃,原是打算向特納子爵抗議,卻不料特納子爵卻是一副面色慘白,急喘兩聲,差點沒閉過氣去——赫蒂為此向所有人致歉,又喚來守候著的祭司學徒,很是一番搶救才算是令特納子爵恢覆正常呼吸。

如此前後折騰,再如何蓄勢待發的氣勢也不由得傾瀉一空,故而,“尊敬的蒙塔伊子爵大人”板著一張臉,面色極其不爽,與此同時,其他三位同行貴族或是皺眉不語,或是似笑非笑,神態各異。

赫蒂見狀卻只能告誡自己堅定自己的立場,該無視的便無視之,然後微側過身,行了一個晚輩禮,聲調也隨之柔軟下來,說道:“無論如何,我感謝各位此番的努力,希望,借由諸位的公正與權威,向世人證明特納之名——幾位遠道而來,還請暫時先休息更衣,莊園已經為四位準備了舒適的客房,如果有什麽特別的需求,請盡量吩咐弗蘭克和米婭。”

赫蒂說話的同時,弗蘭克與米婭也隨同行禮——為了更加符合貴族的規範,一個莊園不僅需要一位總領諸事的男性管家,也需要一名,管理女仆以及部分內務的女性管家。

不過,在赫蒂繼承莊園之前,這裏的女管家剛剛離職,此時,卻是為了應付覆議團,這才將米婭提升上來,以形成完整而規範的管理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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