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殉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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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傾垂眼看向地上那些滾進泥裏的糖果, 王阿聿的眼裏卻只看著她。
嘴裏的糖融化出濃如蜜般的甜，他微微俯身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把糖大方地給她, 但又不舍得全給, 推開又收回，追逐又癡纏，如此反覆，他終於忍不住摟住她的腰，把人推到了墻邊。
他自幼練武, 長得又高, 身材健壯，擋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墻，把她全部遮住。渾身上下好像什麽都比她大一號，與她牽著手, 甚至不敢太過用力, 那麽柔弱又纖細的手指，蔥白如玉, 細皮嫩肉, 肯搭在他粗糙的手上, 簡直是對他的垂憐與恩賜。
等那塊糖慢慢化得越來越小, 王阿聿才戀戀不舍地把糖真正地送給她。
她短促的呼吸聲在寂夜裏很清晰，額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指尖抓皺了他的衣袖。人早就站不住了，多虧了他扶著。
稍緩了一會兒, 她細聲質問：“不是說跟我保持距離嗎？”
他把下巴抵在她發頂, 承認得很坦然：“嗯, 沒忍住。”
沈默片刻, 他忽然想到，按照他自己方才的說法，以後豈不是都不能親她了？又說：“親一下應該沒事吧……親吻又不算什麽，就是普通接觸，嗯。”
阿傾若不是沒力氣，真想踹開他瀟灑地離開。
王阿聿似是能聽見她心裏的想法，立馬把她摟得更緊，雙臂交叉在她身後死死地抱住：“我是說比起做別的算普通接觸！”
阿傾微紅著臉，冷哼一聲。本不想理他的，但他說了很多模糊的東西，她想問問明白：“你說等到修道有成的那一天，能想起前世的全部記憶，那你什麽時候能修道有成？”
“這，我也說不好……我有點不得門路，不過你來了之後，我已經想了很多事情了，我覺得應該快了吧……”
阿傾聽出了他的心虛，推開他：“王阿聿，你能不能靠譜點？你都說不好，你還讓我等你？”
王阿聿著急解釋：“我已經在到處找師父了！我之前的師父沒教會我什麽，我都是自己亂學的。等找到新的師父，我一定好好學！”
“那若你找不到你，若你學不成呢？我該一直等嗎？你要是像以前一樣，堅定地說你想娶我，我多少還會高看你一眼，結果你現在給了我一堆沒頭沒尾的說辭，就讓我等你。憑什麽？就算你說的前世都是真的，我問你，今生憑什麽？”
阿傾的問題戳中了王阿聿的要害，讓他瞬間情緒低落，沒有做出回答。
“我並非不相信你的決心，只是我覺得人更應該珍惜眼下，就算人有輪回轉世，今生的我也只存在這一次。前世和來世不管再好再壞，遺憾不會彌補，美好也不會延續，任何東西只有當下擁有才算真的擁有，過好今生還不夠嗎？”
“不夠！”王阿聿激動地反駁，“我明白自己很無能，說這些話很可笑，我明白把過去強加在你身上也讓你很為難。但是我放不下……前世的每一次我都放不下。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地死在雪地裏，也曾站在萬人之上擁有整座江山，我從不動搖心裏對你的喜歡，可是最終結果無一避免的全都走向了悲劇，我不得不懷疑眼下的每一天，可能也都是悲劇來臨前的最後一天。”
他濕潤了眼眶，深深地吸了口氣，話音黏連著嘆息：“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努力到底有沒有用，一切都是我自私的決定，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覆滅的結局讓他痛苦，每一次回憶都是在撕扯結痂的傷口。如果他沒有遇到阿傾，他可以當做一切只是噩夢，但他遇到了，他就無法不害怕噩夢在他的生命中真實上演。
太痛苦了。
連回憶都無法面對，如何面對今生。
阿傾垂著頭，伸手去拉他的手，剛碰到他的小拇指，就被他反手抓住，握在他的手心。
“你所說的前世對我來說的確太沈重了……我不想等你，等待讓我覺得徒勞。”她剛一說完就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一重，可是她無暇去管，而是擡起頭，執著地說，“王阿聿，我想掙紮我自己的命運，就像過去的你一樣。我欣賞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你。要做的事情我們一起去做吧。
“只要你也堅定不移，就不要怕結果。”
……
蒼明皇室被張有贏牽制，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利益。
張有贏修煉邪術，費盡半生心血，挖空了自家老宅的地下建造了地牢，以法陣封印，在其中煉化了無數女鬼。每一個女鬼生前都是無辜的女人，被張有贏和他兒子張承業所害，懷恨而死，恨越多，怨氣越強，陰氣越重。
起初，張有贏用這些女鬼和他的邪術為皇帝帶去了利益，幫他成為太子，輔佐他登基為帝，幫他掃清一切障礙，包括那些忠良之臣。若天有大災，邪術自可抵擋，若人心不定，邪術亦可擺平。
可以說皇帝能走到這個位置，不是因為他的能力，而是因為他最好拿捏。
張有贏明面上對皇帝畢恭畢敬，俯首稱臣，暗地裏卻是在用下作的手段，反在無形之中把皇帝馴成了奴隸。
皇帝已經離不開張有贏了。
別說一個溫容公主，就算是他的皇後妃子，只要張有贏開口，他也全都奉上。甚至於說讓他把先帝的屍骨挖出來餵狗，他也毫不猶豫。
這麽多年，皇帝沒有學會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君王，但他已經習慣了貪天之功，也習慣了外力推動下坐穩的地位。
而張有贏之所以會陪他浪費了這麽多時間，只因為張家祖上曾算過一卦，須得要皇帝心甘情願把皇位交出來，才能讓張家千秋萬代，榮華富貴，讓蒼明國在張家的手裏長治久安。
張有贏等著那一天。
三年後。
王阿聿曾經說要跟阿傾保持距離，結果剛說完就親了人家。
阿傾以為憑他的性子和耐力，就算別的不做，親親抱抱之類的肯定也忍不住。
可是她沒想到一晃三年時間過去，王阿聿竟然真的老老實實，再也沒對她多做過任何過分親密的行為。
這三年裏，王阿聿找到了一個新的師父，但這師父說了，師徒只是掛名，不教他修道，只幫他一起研究他前任師父留下的那些書。
被問及為何不幹脆成為真的師徒，還能讓王阿聿給他磕倆響頭，恭恭敬敬地叫聲師父，他卻說：“哎呀，我老六沒那好命，要是被阿聿那小子磕了頭叫了師父，那才折壽呢，損我德行。”
有了老六幫忙，他們發現前任師父留下的書裏提到過一種祥瑞的鳥兒，那是神界四冥靈之一，被稱為陵光神君的朱雀。根據書上記載，王阿聿的師公曾與朱雀締結契約，擁有了朱雀靈力的相助，得以振興門派。
可後來契約結束，朱雀有事離去，雖承諾兩年內一定歸來，師公卻很快因病去世了，雙方因此而未能得以重聚。
書上說，潛心修道者若能有成，就能像師公那般召來朱雀。
王阿聿每日認真修煉，三年裏每天早出晚歸，寒暑不輟，但由於他天分不高，小時候接觸修道太晚，又自己胡練了一陣子，沒有真正的修道有成者指點，到最後修為雖有提升，隨之而來的卻是走火入魔也更加嚴重了。
嚴重到有時候他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眸中浮著霧白色的渾濁。
這是他魔性的滋長，心魔的產生。
他不想被阿傾知道這件事，常常躲之而不敢見。
他與老六合力在黑風山上布下法陣，想要制定一個能將張有贏的地牢摧毀的大計劃，只要張家毀了，連帶著這股非人的力量消失，人間便自會恢覆正常發展的秩序。
好消息是王阿聿心魔出現時，懂的東西比平時多太多，好似是個什麽靈力強大的厲害人物，這也直接導致了法陣後來的成功。
某日，一險些被煉化為女鬼的姑娘從張承業手中逃走，滿身是血，頂著黑夜，徒步跑了很遠。她誤入黑風山，進入了仙術影響下的迷林，距離黑風寨很遙遠，血腥氣卻已經引起了王阿聿的註意。
王阿聿想救人，老六建議不要輕舉妄動，說是等一夜再看。
一夜過去，那姑娘竟然沒死，被王阿聿發現的時候，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他們法陣中的生門之下。
王阿聿看出她身上有極濃的怨氣，應該是張家想要煉化成鬼的可憐人。
書上說過，朱雀有重生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王阿聿嘗試著召來朱雀，當然沒有成功。無奈之下，他將這姑娘帶去了他平日裏修煉的山洞，剩下的只能隨緣了。
那時王阿聿不知道，一旦姑娘真的成了女鬼，就會與其他女鬼產生感應，張有贏完全有辦法確定女鬼的位置，從而找到王阿聿，也找到黑風寨。
幾日後，朝廷幾路兵馬從各處潛入黑風山。
方察覺到動靜的王阿聿立即警覺，讓山寨的所有人馬上撤離。
他們早有準備，不管是地下，山洞，還是其他地方，都有多條撤離的線路。此前朝廷的人也不是沒找來過，但只要他們撤離及時，找來也抓不到他們。
前後不過片刻間，整座黑風寨便空了，長風送來無垠的寂靜，馬蹄聲逼近，闖入大門。
王阿聿獨自蹲在大槐樹上，隱藏在樹葉之間，查看來者的情況，人數看著不太多，定有不少還在外頭聽候指揮的。最驚喜的是帶兵之人中有個眼熟的家夥……張有贏。
皇室和張有贏想剿滅黑風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這老頭膽敢跑來，定是準備了什麽陰招，勢在必得。
王阿聿在樹枝上寫下符咒，符咒融於樹幹，化於根丨莖，從山的此處傳遍四面八方，漸漸啟動了山上的法陣。先把這老頭弄死，他那兒子也招搖不了多久。
眾兵先將黑風寨整個搜了一遍，沒見到半個人影，張有贏大發雷霆，擡起顫顫巍巍的老腿踹倒了一個小兵，不知道在罵著什麽。接著他忽然招招手，很快，幾個頭戴著黑色布套的犯人被押了上來。
張有贏自信地上前去，親手摘下一個布套，沒想到裏面露出的竟然是殷大嬸的臉。
殷大嬸面如死灰，雙唇發紫，明顯遭受了虐待。王阿聿大驚，但想到方才撤離前明明還看到過殷大嬸……怎麽會這麽快被抓住，光是受刑也得需要時間才對。
他按兵不動，看張有贏一個一個地揭開犯人的面目，每一個都是黑風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張有贏命小兵領著犯人們在黑風寨裏排著隊走，每走幾步就隨意地砍掉一個人頭，鮮血飛濺，腦袋滾落，屍體倒下，其他人卻不準停，只能邁過屍體。
一圈下來，這些犯人全死了，屍體倒得到處都是。
張有贏還不滿足，笑問：“王阿聿，我知道你在這兒，你為了掩護其他人離開，肯定不會先走。本相還有更多精彩的禮物送給你，你是先看，還是先出來？”
法陣需要依靠一部分黑風山自然的力量，因此排布範圍太廣，生效需要時間。王阿聿瞇起眼睛，看他到底還能耍什麽花招。
不多時，第二批犯人押了上來，個頭一個比一個矮小，全是小孩兒。
布套摘下，果不其然又是黑風寨裏的孩子。
王阿聿心裏清楚這些人是假的，或許是被張有贏戴了人丨皮丨面具，也可能被用了什麽障眼法，總之都是用來騙他出去的。
但是即便知道是假的，那也都是人啊……
不是黑風寨的人，也是人。
王阿聿恨恨地往樹幹上捶了一拳，扛著刀飛身上前。
張有贏冠冕堂皇，說他占山為王，殘害百姓，搶劫錢財，無惡不作，還曾搶走溫容公主，讓皇室蒙羞。今日皇帝親自前來，就是要將他一舉捉拿，還百姓一個公道，還公主一個清白。
說著，眾人之中擡出一頂轎子，裏頭竟然當真坐著當朝皇帝。
皇帝渾身無力，面色蠟黃，三十來歲的年紀，模樣看著比張有贏還老。他擡起手來，指著地上那些跪著的小孩：“殺，殺！殺！”
話音完，手起刀落，所有孩子皆被砍去頭顱。
王阿聿心驚：“我都已經出來了，你何故還要殺了他們！”
張有贏笑了笑：“他們該死，生死簿上一筆勾，聖上不過是好心送他們一程。”
王阿聿知道跟他們鬼扯沒有意義，他只能拖延時間，拖延到法陣啟動。法陣是專門針對地牢的，張有贏的力量會得到重創，而他在法陣之中，仙術反而得以增強。屆時只要殺了張有贏，今天就不算白折騰。
兵將上百人圍堵王阿聿一人，不著急將他一擊斃命。他以刀回擊，耳邊回蕩著皇帝如癡呆一般高興的語調：“殺，殺！殺！”
時不時地伴隨著張有贏的笑聲，仿佛王阿聿和這些兵將不管誰死，都會成為他們的樂子。
混亂之中，一利箭破風而至，“嗖”的一聲，正中皇帝心口。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皇帝瞠目結舌，血流不止，嘴唇抖了半天說不出話，身體抽搐幾下，當場身亡。
張有贏高喊護駕。
王阿聿回頭看向山的某處。
在那隱蔽的某個角落裏，阿傾高束著長發，手持長弓，又一支箭蓄勢待發。
她親手殺了她的哥哥。
下一個該是誰呢……
“嗖”
第二聲，死的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力道之大，震得其五臟六腑俱為灰燼。
她箭術高超，弦無虛發，只學了短短三年時間。而這弓是寨裏一個叫阿昊的匠人做給她的，很趁她的手。
她本來該帶人撤離，半路不放心，所以暫留於此出手幫忙。
她雖無法直接殺掉張有贏，但她從暗處發出的每一箭都是對王阿聿的鼓舞，王阿聿右手持刀，左手捏出一張符咒，攻勢愈發兇猛，眨眼便將身邊包圍的兵將全部斬於刀下。
“在山上！”張有贏不顧皇帝死活，指劃著箭來的方向，“去追！在山上！”
法陣帶動著大地嗡鳴，埋伏於四面八方的李二刀，葉五成等人橫空出現，利落地解決掉了一批敵人。
阿傾見好就收，果斷帶著她身邊的人繼續撤離。
張有贏見狀自知落了下風，急急地命人擡上幾口石棺，棺蓋一開，裏面一具一具的屍體挺直著站了起來，身上黑氣蔓延，是女鬼！
其中一個女鬼隨手抓起手邊的一個人來扯碎了筋骨，一口將其咬死。任其痛苦掙紮，鮮血令她亢奮。
眾人見狀迅速地往後閃開，怕被女鬼抓到，而女鬼好似聽不懂張有贏說要殺掉王阿聿的命令，正盡情地喝血吃人。
法陣已經啟動，張有贏感受到了自己法力的削弱，明白此地有異常，更怕地牢出事，只想要速戰速決，再次命令女鬼動手。
女鬼不理，只顧著四處尋找食物，敵我不分，殺了好幾個自己人。只有兩個剛煉化而成的女鬼比較聽話，順從著張有贏的命令飄向了王阿聿。
王阿聿用暗號催促李二刀等人盡快離開，他們不是女鬼的對手。
擡手以刀割破掌心，畫出血符，正欲起勢，卻發現這兩個飄過來的女鬼裏有一個那麽眼熟……
是他前幾日想要救的那個可憐的姑娘！
不過片刻的楞神，王阿聿被姑娘一爪捏碎了左肩骨，他立即用血符貼至對方身上，隨著法陣帶來的嗡鳴聲越來越大，女鬼們越來越不受管控。
王阿聿看著眼前女鬼逐漸變得猙獰的臉，想起她還活著的時候的模樣，心頭感受無以言說
“……抱歉。”
他從來都救不了太多人。
女鬼怒目，眼中流下血淚，竟劇烈掙紮著甩開了符咒。
就在王阿聿以為她要發狂之時，她卻猛地回頭，淒厲地喊叫著撲向了張有贏。
眾人之中，她精準地閃現到了張有贏的身後，一下便捏斷了他的喉嚨。
張有贏竟然就這麽死了……
女鬼們失去主人，開始沒有目的地隨意攻擊，只有那個殺了張有贏的女鬼，不緊不慢地食用著張有贏的屍體。
王阿聿支撐法陣消耗了太多精氣，加上又被女鬼重傷，還要迎戰這些不知死活的兵將，實在承受不住，搖晃著吐出血來，跪倒在了地上。
“阿聿！”葉五成不知道打哪兒又冒了出來，灰頭土臉的胖墩，動作倒是利落，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起身就要跑，“快，快！我們走！”
現在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讓這些人與鬼自相殘殺，血腥之氣自會驚動鬼界來善後。
王阿聿踉踉蹌蹌地跟著葉五成走了幾步，忽然，身後一根長矛刺穿了他的身體……
幾乎是同時，正帶人撤離的阿傾腿下一軟，竟平地跌倒了。
寒櫻回頭：“阿傾！沒事吧？”
她搖頭，捂著心口站起來，身上竟然驚起了一身冷汗：“沒事……”
她負責掩護撤離的足有五十多人，她不能拖後腿，只要往前去跟楊老六他們匯合，接下來就安全了。她掩下心中不安，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終於在遠遠地看到楊老六他們的身影時，她松了一口氣。
她抓住寒櫻的胳膊：“前面就到了，我要回去找阿聿了！你們自己小心，保重。”
說完她來不及過多囑咐什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寒櫻望著她的背影，一陣恍惚。
三年了。
三年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如今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女山賊。
她跟王阿聿在一起的日子裏，王阿聿對她的照顧細致入微，但寵愛的同時從不阻攔她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互相喜歡，可他們不知為何，至今沒有成親。
還記得她第一次獨自騎馬的時候，坐在馬背上一動不敢動，害怕得用袖子直抹眼淚。
王阿聿站在對面不遠處，欠揍地說：“你若實在不敢騎過來，以後咱倆的孩子可就得隨我取名了，我要叫他王大牛。”
阿傾一聽，氣沖沖地騎馬上前，順便給了他一腳。
當時寒櫻和葉五成，龐三兩他們都在場，隨意地坐在草地上，正無情地嘲笑著他們的老大。
寒櫻心裏還在想，會不會等他們成親的那一天，黑風寨已經可以坦然見光了呢。
到那時，她要帶著阿傾去逛遍山下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
……
阿傾在回黑風寨的路上遇到了零星的帶著殺氣的敵人，毫不猶豫地將其全部殺死。她的胳膊上也受了傷，但不覺疼痛，飛奔著趕回黑風寨時，那裏充斥著一片死寂。
昔日和樂安寧的地方，終究是滿目瘡痍。
四處無活人，唯有屍橫遍野。
王阿聿就死在屍體中，不遠處是掙紮到了最後一刻的葉五成。
死前，王阿聿仰躺在腥.臭的血泊中，仍不死心地想要嘗試召來朱雀。
結果成功了嗎？
他自己無從知曉。
楊老六清楚他們的所有計劃，就算他死了，帶走了皇帝和張有贏也不算虧，剩下的楊老六自然會繼續進行下去。
他唯一不放心的只有阿傾。
江湖多風雨，又何況是如今這多事之秋。
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長相廝守是一場固執的奢望。
他已經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還是沒有改變悲劇。遺憾又一次伴隨著故事的結局。
他死後，魂魄離體，與此同時還出現了一抹虛幻的與他一模一樣的霧白色影子，就站在他身邊。
他轉頭望去，那是他的魔性。
魔性朝他走來，與他的靈魂交融，在他的靈魂紮根。
他怕被阿傾發現自己的異常，決定先走一步，主動去地府。臨走前，他看到阿傾哭著朝他的屍體跑來，緊緊地將他擁抱在懷，殉情自殺。
……
雲傾身上有邪氣，死後靈魂邪氣濃重，連鬼差見了都嚇了一跳。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仰頭看著蔚藍天色。
鬼差小心翼翼地叫她：“傾姑娘，咱們該走了。”
雲傾不回頭。
她感知到了遙遠的屬於朱雀的氣息。
朱雀要來了，王阿聿成功了。
在這一世投胎之前，阿聿曾與她商量過尋找四冥靈的計劃。可是逆天改命，談何容易，遠非一世所能成。
雲傾消失之後，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他是黑風寨的匠人，阿昊。
站在一眾屍體中，他看向無人的角落。
那裏有幾個迷茫的魂魄，包括張有贏和皇帝，正等待鬼差來領。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本想讓這幾個魂魄灰飛煙滅，但又想到讓這些東西去地獄服刑也很不錯，就像生不如死的人，活著的痛苦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他將王阿聿和阿傾的屍體分別挪走，埋在兩座墳裏。沒管王阿聿，只給阿傾立了碑。
往碑前放下一朵盛放的淩霄花，他喃喃：“放心，我很快就把青龍還給你。”
作者有話說：
前世還有一世就要結束啦，不知道有沒有人想念現在進行世的雲傾和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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嘴裏的糖融化出濃如蜜般的甜，他微微俯身低頭，吻住了她的唇。把糖大方地給她, 但又不舍得全給, 推開又收回，追逐又癡纏，如此反覆，他終於忍不住摟住她的腰，把人推到了墻邊。
他自幼練武, 長得又高, 身材健壯，擋在她面前就像一堵墻，把她全部遮住。渾身上下好像什麽都比她大一號，與她牽著手, 甚至不敢太過用力, 那麽柔弱又纖細的手指，蔥白如玉, 細皮嫩肉, 肯搭在他粗糙的手上, 簡直是對他的垂憐與恩賜。
等那塊糖慢慢化得越來越小, 王阿聿才戀戀不舍地把糖真正地送給她。
她短促的呼吸聲在寂夜裏很清晰，額頭靠在他寬厚的肩膀，指尖抓皺了他的衣袖。人早就站不住了，多虧了他扶著。
稍緩了一會兒, 她細聲質問：“不是說跟我保持距離嗎？”
他把下巴抵在她發頂, 承認得很坦然：“嗯, 沒忍住。”
沈默片刻, 他忽然想到，按照他自己方才的說法，以後豈不是都不能親她了？又說：“親一下應該沒事吧……親吻又不算什麽，就是普通接觸，嗯。”
阿傾若不是沒力氣，真想踹開他瀟灑地離開。
王阿聿似是能聽見她心裏的想法，立馬把她摟得更緊，雙臂交叉在她身後死死地抱住：“我是說比起做別的算普通接觸！”
阿傾微紅著臉，冷哼一聲。本不想理他的，但他說了很多模糊的東西，她想問問明白：“你說等到修道有成的那一天，能想起前世的全部記憶，那你什麽時候能修道有成？”
“這，我也說不好……我有點不得門路，不過你來了之後，我已經想了很多事情了，我覺得應該快了吧……”
阿傾聽出了他的心虛，推開他：“王阿聿，你能不能靠譜點？你都說不好，你還讓我等你？”
王阿聿著急解釋：“我已經在到處找師父了！我之前的師父沒教會我什麽，我都是自己亂學的。等找到新的師父，我一定好好學！”
“那若你找不到你，若你學不成呢？我該一直等嗎？你要是像以前一樣，堅定地說你想娶我，我多少還會高看你一眼，結果你現在給了我一堆沒頭沒尾的說辭，就讓我等你。憑什麽？就算你說的前世都是真的，我問你，今生憑什麽？”
阿傾的問題戳中了王阿聿的要害，讓他瞬間情緒低落，沒有做出回答。
“我並非不相信你的決心，只是我覺得人更應該珍惜眼下，就算人有輪回轉世，今生的我也只存在這一次。前世和來世不管再好再壞，遺憾不會彌補，美好也不會延續，任何東西只有當下擁有才算真的擁有，過好今生還不夠嗎？”
“不夠！”王阿聿激動地反駁，“我明白自己很無能，說這些話很可笑，我明白把過去強加在你身上也讓你很為難。但是我放不下……前世的每一次我都放不下。
“我們曾經一無所有地死在雪地裏，也曾站在萬人之上擁有整座江山，我從不動搖心裏對你的喜歡，可是最終結果無一避免的全都走向了悲劇，我不得不懷疑眼下的每一天，可能也都是悲劇來臨前的最後一天。”
他濕潤了眼眶，深深地吸了口氣，話音黏連著嘆息：“實際上我根本不知道未來會是什麽樣子，我甚至不知道我的努力到底有沒有用，一切都是我自私的決定，對不起。我真的不想再重蹈覆轍了……”
覆滅的結局讓他痛苦，每一次回憶都是在撕扯結痂的傷口。如果他沒有遇到阿傾，他可以當做一切只是噩夢，但他遇到了，他就無法不害怕噩夢在他的生命中真實上演。
太痛苦了。
連回憶都無法面對，如何面對今生。
阿傾垂著頭，伸手去拉他的手，剛碰到他的小拇指，就被他反手抓住，握在他的手心。
“你所說的前世對我來說的確太沈重了……我不想等你，等待讓我覺得徒勞。”她剛一說完就感覺到他手上的力道一重，可是她無暇去管，而是擡起頭，執著地說，“王阿聿，我想掙紮我自己的命運，就像過去的你一樣。我欣賞意氣風發無所畏懼的你。要做的事情我們一起去做吧。
“只要你也堅定不移，就不要怕結果。”
……
蒼明皇室被張有贏牽制，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利益。
張有贏修煉邪術，費盡半生心血，挖空了自家老宅的地下建造了地牢，以法陣封印，在其中煉化了無數女鬼。每一個女鬼生前都是無辜的女人，被張有贏和他兒子張承業所害，懷恨而死，恨越多，怨氣越強，陰氣越重。
起初，張有贏用這些女鬼和他的邪術為皇帝帶去了利益，幫他成為太子，輔佐他登基為帝，幫他掃清一切障礙，包括那些忠良之臣。若天有大災，邪術自可抵擋，若人心不定，邪術亦可擺平。
可以說皇帝能走到這個位置，不是因為他的能力，而是因為他最好拿捏。
張有贏明面上對皇帝畢恭畢敬，俯首稱臣，暗地裏卻是在用下作的手段，反在無形之中把皇帝馴成了奴隸。
皇帝已經離不開張有贏了。
別說一個溫容公主，就算是他的皇後妃子，只要張有贏開口，他也全都奉上。甚至於說讓他把先帝的屍骨挖出來餵狗，他也毫不猶豫。
這麽多年，皇帝沒有學會如何成為一個真正的君王，但他已經習慣了貪天之功，也習慣了外力推動下坐穩的地位。
而張有贏之所以會陪他浪費了這麽多時間，只因為張家祖上曾算過一卦，須得要皇帝心甘情願把皇位交出來，才能讓張家千秋萬代，榮華富貴，讓蒼明國在張家的手裏長治久安。
張有贏等著那一天。
三年後。
王阿聿曾經說要跟阿傾保持距離，結果剛說完就親了人家。
阿傾以為憑他的性子和耐力，就算別的不做，親親抱抱之類的肯定也忍不住。
可是她沒想到一晃三年時間過去，王阿聿竟然真的老老實實，再也沒對她多做過任何過分親密的行為。
這三年裏，王阿聿找到了一個新的師父，但這師父說了，師徒只是掛名，不教他修道，只幫他一起研究他前任師父留下的那些書。
被問及為何不幹脆成為真的師徒，還能讓王阿聿給他磕倆響頭，恭恭敬敬地叫聲師父，他卻說：“哎呀，我老六沒那好命，要是被阿聿那小子磕了頭叫了師父，那才折壽呢，損我德行。”
有了老六幫忙，他們發現前任師父留下的書裏提到過一種祥瑞的鳥兒，那是神界四冥靈之一，被稱為陵光神君的朱雀。根據書上記載，王阿聿的師公曾與朱雀締結契約，擁有了朱雀靈力的相助，得以振興門派。
可後來契約結束，朱雀有事離去，雖承諾兩年內一定歸來，師公卻很快因病去世了，雙方因此而未能得以重聚。
書上說，潛心修道者若能有成，就能像師公那般召來朱雀。
王阿聿每日認真修煉，三年裏每天早出晚歸，寒暑不輟，但由於他天分不高，小時候接觸修道太晚，又自己胡練了一陣子，沒有真正的修道有成者指點，到最後修為雖有提升，隨之而來的卻是走火入魔也更加嚴重了。
嚴重到有時候他會完全變成另一個人，眸中浮著霧白色的渾濁。
這是他魔性的滋長，心魔的產生。
他不想被阿傾知道這件事，常常躲之而不敢見。
他與老六合力在黑風山上布下法陣，想要制定一個能將張有贏的地牢摧毀的大計劃，只要張家毀了，連帶著這股非人的力量消失，人間便自會恢覆正常發展的秩序。
好消息是王阿聿心魔出現時，懂的東西比平時多太多，好似是個什麽靈力強大的厲害人物，這也直接導致了法陣後來的成功。
某日，一險些被煉化為女鬼的姑娘從張承業手中逃走，滿身是血，頂著黑夜，徒步跑了很遠。她誤入黑風山，進入了仙術影響下的迷林，距離黑風寨很遙遠，血腥氣卻已經引起了王阿聿的註意。
王阿聿想救人，老六建議不要輕舉妄動，說是等一夜再看。
一夜過去，那姑娘竟然沒死，被王阿聿發現的時候，正奄奄一息地躺在他們法陣中的生門之下。
王阿聿看出她身上有極濃的怨氣，應該是張家想要煉化成鬼的可憐人。
書上說過，朱雀有重生的能力，可以起死回生。王阿聿嘗試著召來朱雀，當然沒有成功。無奈之下，他將這姑娘帶去了他平日裏修煉的山洞，剩下的只能隨緣了。
那時王阿聿不知道，一旦姑娘真的成了女鬼，就會與其他女鬼產生感應，張有贏完全有辦法確定女鬼的位置，從而找到王阿聿，也找到黑風寨。
幾日後，朝廷幾路兵馬從各處潛入黑風山。
方察覺到動靜的王阿聿立即警覺，讓山寨的所有人馬上撤離。
他們早有準備，不管是地下，山洞，還是其他地方，都有多條撤離的線路。此前朝廷的人也不是沒找來過，但只要他們撤離及時，找來也抓不到他們。
前後不過片刻間，整座黑風寨便空了，長風送來無垠的寂靜，馬蹄聲逼近，闖入大門。
王阿聿獨自蹲在大槐樹上，隱藏在樹葉之間，查看來者的情況，人數看著不太多，定有不少還在外頭聽候指揮的。最驚喜的是帶兵之人中有個眼熟的家夥……張有贏。
皇室和張有贏想剿滅黑風寨已經不是一天兩天了，如今這老頭膽敢跑來，定是準備了什麽陰招，勢在必得。
王阿聿在樹枝上寫下符咒，符咒融於樹幹，化於根丨莖，從山的此處傳遍四面八方，漸漸啟動了山上的法陣。先把這老頭弄死，他那兒子也招搖不了多久。
眾兵先將黑風寨整個搜了一遍，沒見到半個人影，張有贏大發雷霆，擡起顫顫巍巍的老腿踹倒了一個小兵，不知道在罵著什麽。接著他忽然招招手，很快，幾個頭戴著黑色布套的犯人被押了上來。
張有贏自信地上前去，親手摘下一個布套，沒想到裏面露出的竟然是殷大嬸的臉。
殷大嬸面如死灰，雙唇發紫，明顯遭受了虐待。王阿聿大驚，但想到方才撤離前明明還看到過殷大嬸……怎麽會這麽快被抓住，光是受刑也得需要時間才對。
他按兵不動，看張有贏一個一個地揭開犯人的面目，每一個都是黑風寨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張有贏命小兵領著犯人們在黑風寨裏排著隊走，每走幾步就隨意地砍掉一個人頭，鮮血飛濺，腦袋滾落，屍體倒下，其他人卻不準停，只能邁過屍體。
一圈下來，這些犯人全死了，屍體倒得到處都是。
張有贏還不滿足，笑問：“王阿聿，我知道你在這兒，你為了掩護其他人離開，肯定不會先走。本相還有更多精彩的禮物送給你，你是先看，還是先出來？”
法陣需要依靠一部分黑風山自然的力量，因此排布範圍太廣，生效需要時間。王阿聿瞇起眼睛，看他到底還能耍什麽花招。
不多時，第二批犯人押了上來，個頭一個比一個矮小，全是小孩兒。
布套摘下，果不其然又是黑風寨裏的孩子。
王阿聿心裏清楚這些人是假的，或許是被張有贏戴了人丨皮丨面具，也可能被用了什麽障眼法，總之都是用來騙他出去的。
但是即便知道是假的，那也都是人啊……
不是黑風寨的人，也是人。
王阿聿恨恨地往樹幹上捶了一拳，扛著刀飛身上前。
張有贏冠冕堂皇，說他占山為王，殘害百姓，搶劫錢財，無惡不作，還曾搶走溫容公主，讓皇室蒙羞。今日皇帝親自前來，就是要將他一舉捉拿，還百姓一個公道，還公主一個清白。
說著，眾人之中擡出一頂轎子，裏頭竟然當真坐著當朝皇帝。
皇帝渾身無力，面色蠟黃，三十來歲的年紀，模樣看著比張有贏還老。他擡起手來，指著地上那些跪著的小孩：“殺，殺！殺！”
話音完，手起刀落，所有孩子皆被砍去頭顱。
王阿聿心驚：“我都已經出來了，你何故還要殺了他們！”
張有贏笑了笑：“他們該死，生死簿上一筆勾，聖上不過是好心送他們一程。”
王阿聿知道跟他們鬼扯沒有意義，他只能拖延時間，拖延到法陣啟動。法陣是專門針對地牢的，張有贏的力量會得到重創，而他在法陣之中，仙術反而得以增強。屆時只要殺了張有贏，今天就不算白折騰。
兵將上百人圍堵王阿聿一人，不著急將他一擊斃命。他以刀回擊，耳邊回蕩著皇帝如癡呆一般高興的語調：“殺，殺！殺！”
時不時地伴隨著張有贏的笑聲，仿佛王阿聿和這些兵將不管誰死，都會成為他們的樂子。
混亂之中，一利箭破風而至，“嗖”的一聲，正中皇帝心口。
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皇帝瞠目結舌，血流不止，嘴唇抖了半天說不出話，身體抽搐幾下，當場身亡。
張有贏高喊護駕。
王阿聿回頭看向山的某處。
在那隱蔽的某個角落裏，阿傾高束著長發，手持長弓，又一支箭蓄勢待發。
她親手殺了她的哥哥。
下一個該是誰呢……
“嗖”
第二聲，死的皇帝身邊最得寵的太監，力道之大，震得其五臟六腑俱為灰燼。
她箭術高超，弦無虛發，只學了短短三年時間。而這弓是寨裏一個叫阿昊的匠人做給她的，很趁她的手。
她本來該帶人撤離，半路不放心，所以暫留於此出手幫忙。
她雖無法直接殺掉張有贏，但她從暗處發出的每一箭都是對王阿聿的鼓舞，王阿聿右手持刀，左手捏出一張符咒，攻勢愈發兇猛，眨眼便將身邊包圍的兵將全部斬於刀下。
“在山上！”張有贏不顧皇帝死活，指劃著箭來的方向，“去追！在山上！”
法陣帶動著大地嗡鳴，埋伏於四面八方的李二刀，葉五成等人橫空出現，利落地解決掉了一批敵人。
阿傾見好就收，果斷帶著她身邊的人繼續撤離。
張有贏見狀自知落了下風，急急地命人擡上幾口石棺，棺蓋一開，裏面一具一具的屍體挺直著站了起來，身上黑氣蔓延，是女鬼！
其中一個女鬼隨手抓起手邊的一個人來扯碎了筋骨，一口將其咬死。任其痛苦掙紮，鮮血令她亢奮。
眾人見狀迅速地往後閃開，怕被女鬼抓到，而女鬼好似聽不懂張有贏說要殺掉王阿聿的命令，正盡情地喝血吃人。
法陣已經啟動，張有贏感受到了自己法力的削弱，明白此地有異常，更怕地牢出事，只想要速戰速決，再次命令女鬼動手。
女鬼不理，只顧著四處尋找食物，敵我不分，殺了好幾個自己人。只有兩個剛煉化而成的女鬼比較聽話，順從著張有贏的命令飄向了王阿聿。
王阿聿用暗號催促李二刀等人盡快離開，他們不是女鬼的對手。
擡手以刀割破掌心，畫出血符，正欲起勢，卻發現這兩個飄過來的女鬼裏有一個那麽眼熟……
是他前幾日想要救的那個可憐的姑娘！
不過片刻的楞神，王阿聿被姑娘一爪捏碎了左肩骨，他立即用血符貼至對方身上，隨著法陣帶來的嗡鳴聲越來越大，女鬼們越來越不受管控。
王阿聿看著眼前女鬼逐漸變得猙獰的臉，想起她還活著的時候的模樣，心頭感受無以言說
“……抱歉。”
他從來都救不了太多人。
女鬼怒目，眼中流下血淚，竟劇烈掙紮著甩開了符咒。
就在王阿聿以為她要發狂之時，她卻猛地回頭，淒厲地喊叫著撲向了張有贏。
眾人之中，她精準地閃現到了張有贏的身後，一下便捏斷了他的喉嚨。
張有贏竟然就這麽死了……
女鬼們失去主人，開始沒有目的地隨意攻擊，只有那個殺了張有贏的女鬼，不緊不慢地食用著張有贏的屍體。
王阿聿支撐法陣消耗了太多精氣，加上又被女鬼重傷，還要迎戰這些不知死活的兵將，實在承受不住，搖晃著吐出血來，跪倒在了地上。
“阿聿！”葉五成不知道打哪兒又冒了出來，灰頭土臉的胖墩，動作倒是利落，把他胳膊搭在自己肩膀上，起身就要跑，“快，快！我們走！”
現在離開是最好的選擇。讓這些人與鬼自相殘殺，血腥之氣自會驚動鬼界來善後。
王阿聿踉踉蹌蹌地跟著葉五成走了幾步，忽然，身後一根長矛刺穿了他的身體……
幾乎是同時，正帶人撤離的阿傾腿下一軟，竟平地跌倒了。
寒櫻回頭：“阿傾！沒事吧？”
她搖頭，捂著心口站起來，身上竟然驚起了一身冷汗：“沒事……”
她負責掩護撤離的足有五十多人，她不能拖後腿，只要往前去跟楊老六他們匯合，接下來就安全了。她掩下心中不安，努力維持著自己的冷靜。終於在遠遠地看到楊老六他們的身影時，她松了一口氣。
她抓住寒櫻的胳膊：“前面就到了，我要回去找阿聿了！你們自己小心，保重。”
說完她來不及過多囑咐什麽，翻身上馬，疾馳而去。
寒櫻望著她的背影，一陣恍惚。
三年了。
三年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公主，如今竟成了殺人不眨眼的女山賊。
她跟王阿聿在一起的日子裏，王阿聿對她的照顧細致入微，但寵愛的同時從不阻攔她去做想做的任何事，所有人都知道他們互相喜歡，可他們不知為何，至今沒有成親。
還記得她第一次獨自騎馬的時候，坐在馬背上一動不敢動，害怕得用袖子直抹眼淚。
王阿聿站在對面不遠處，欠揍地說：“你若實在不敢騎過來，以後咱倆的孩子可就得隨我取名了，我要叫他王大牛。”
阿傾一聽，氣沖沖地騎馬上前，順便給了他一腳。
當時寒櫻和葉五成，龐三兩他們都在場，隨意地坐在草地上，正無情地嘲笑著他們的老大。
寒櫻心裏還在想，會不會等他們成親的那一天，黑風寨已經可以坦然見光了呢。
到那時，她要帶著阿傾去逛遍山下所有好吃好玩的地方。
……
阿傾在回黑風寨的路上遇到了零星的帶著殺氣的敵人，毫不猶豫地將其全部殺死。她的胳膊上也受了傷，但不覺疼痛，飛奔著趕回黑風寨時，那裏充斥著一片死寂。
昔日和樂安寧的地方，終究是滿目瘡痍。
四處無活人，唯有屍橫遍野。
王阿聿就死在屍體中，不遠處是掙紮到了最後一刻的葉五成。
死前，王阿聿仰躺在腥.臭的血泊中，仍不死心地想要嘗試召來朱雀。
結果成功了嗎？
他自己無從知曉。
楊老六清楚他們的所有計劃，就算他死了，帶走了皇帝和張有贏也不算虧，剩下的楊老六自然會繼續進行下去。
他唯一不放心的只有阿傾。
江湖多風雨，又何況是如今這多事之秋。
兵荒馬亂，民不聊生。
長相廝守是一場固執的奢望。
他已經付出了自己最大的努力，還是沒有改變悲劇。遺憾又一次伴隨著故事的結局。
他死後，魂魄離體，與此同時還出現了一抹虛幻的與他一模一樣的霧白色影子，就站在他身邊。
他轉頭望去，那是他的魔性。
魔性朝他走來，與他的靈魂交融，在他的靈魂紮根。
他怕被阿傾發現自己的異常，決定先走一步，主動去地府。臨走前，他看到阿傾哭著朝他的屍體跑來，緊緊地將他擁抱在懷，殉情自殺。
……
雲傾身上有邪氣，死後靈魂邪氣濃重，連鬼差見了都嚇了一跳。
她靜靜地站在那裏，仰頭看著蔚藍天色。
鬼差小心翼翼地叫她：“傾姑娘，咱們該走了。”
雲傾不回頭。
她感知到了遙遠的屬於朱雀的氣息。
朱雀要來了，王阿聿成功了。
在這一世投胎之前，阿聿曾與她商量過尋找四冥靈的計劃。可是逆天改命，談何容易，遠非一世所能成。
雲傾消失之後，一個步履蹣跚的老人慢吞吞地走了過來。
他是黑風寨的匠人，阿昊。
站在一眾屍體中，他看向無人的角落。
那裏有幾個迷茫的魂魄，包括張有贏和皇帝，正等待鬼差來領。
他活動了一下僵硬的脖子，本想讓這幾個魂魄灰飛煙滅，但又想到讓這些東西去地獄服刑也很不錯，就像生不如死的人，活著的痛苦才是最令人恐懼的。
他將王阿聿和阿傾的屍體分別挪走，埋在兩座墳裏。沒管王阿聿，只給阿傾立了碑。
往碑前放下一朵盛放的淩霄花，他喃喃：“放心，我很快就把青龍還給你。”
作者有話說：
前世還有一世就要結束啦，不知道有沒有人想念現在進行世的雲傾和小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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