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姐姐
關燈
小
中
大
地府的鬼差都知道阿聿是個倔強又不講道理的瘋子, 隨著轉世變得越來越陰晴不定，比起以前開朗恣意的模樣更讓人捉摸不透。
地府私底下都傳遍了，說是寧惹閻王爺, 不惹聿公子。
閻王爺再惱再氣也只能按規矩辦事, 阿聿卻不一樣，他眼裏沒規矩。
然而這一世結束之後，也不知道是怎麽的，阿聿竟然破天荒地主動來到了地府，很平靜也很配合地做了登記。
往日他都是跟著雲傾一起投胎的, 他又沒有命簿, 地府自然也不會多嘴去問他投胎的安排，默認他與雲傾一道即可。
整個過程中，他不光半點麻煩沒惹，半點話不多說, 半點事沒為難, 辦完登記後還老老實實在鬼界地盤內溜達，並沒有出去亂跑。
鬼差們都懷疑聿公子是不是失憶了, 或者被傾姑娘甩了, 甚至開了賭局, 賭聿公子的現狀能保持多久。
很快, 雲傾跟著鬼差回來。
地府門口剛接過來一大批戰死的鬼魂，正亂著呢。滿身邪氣的雲傾站在門口，看著面前烏泱泱的鬼魂，毫無秩序, 而且吵鬧, 不禁煩躁更甚, 沈著眉頭, 聲音低冷地問道：“阿聿呢？”
鬼差抹汗，他同雲傾一起回來的，怎麽可能知道阿聿在哪兒：“剛才路上沒瞧見，要不咱進去找找？”
雲傾一陣心煩，擡手施法，一抹光亮閃過，面前所有的鬼魂和鬼差全都消失不見。
地府突然變得空曠冷清，嚇得鬼差瞪大了倆眼珠子，差點沒瞪下來：“傾姑娘您您！您這是？你把他們弄哪兒去了？”
雲傾不解釋，走進去四處看了看，還是找不到阿聿，眉頭更緊，又問了一次：“阿聿呢？”
鬼差哭笑不得。她把鬼差都弄沒了，找誰問去？被她身上散布的邪氣灼得實在難受，他無奈提議：“要不您先把方才那些鬼魂和鬼差放回來，我去給您去找找。”
雲傾激動地拒絕：“我現在就要見他！”她情緒有些失控了，什麽也聽不進去，自然也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掉頭就走。
“傾姑娘！”鬼差連忙追上，“您不能走啊，就算要出去找聿公子，也得先去登記，不然您這魂魄之軀亂跑受不了的！”
雲傾明亮的雙眸已經被黑霧覆蓋，把耳邊聒噪的鬼差當成了該被捏死的蟲，殺氣頓現。擡手，她毫不猶豫地伸向對方脆弱的脖頸……
鬼差尚不知自己將要面臨危險，還在那嘮叨。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抹熾白色光亮及時擊中了雲傾的手指，生生打斷了她的動作。
她忿然作色，邪氣如火焰愈發濃烈，殺氣充盈之際，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她：“傾傾！”
像是深淵中為她照下了一束光，驅散了她眼中的黑霧。
眸底閃過幾絲慌亂，她不敢回頭去看那人，理智一旦有了片刻的回籠，便很清楚放任邪氣的蔓延是不對的。握緊雙手，她想強迫自己盡快將邪氣壓制。
“傾傾。”那人已經走近了過來，絲毫不懼怕邪氣的侵擾，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力量傳入她體內，與她的本身的力量相輔相成，漸漸將邪氣凈化。
雲傾得以冷靜，周身氣場也恢覆如常。
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言行舉止，她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差點在你面前丟人了。”
大手順著手腕向下，握住了她的手。阿聿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蛋。
她轉頭看去，澄澈而茫然的眼神透著些許無助。
阿聿柔聲提醒：“快把那些鬼魂和鬼差還回去，人家正在忙呢。”
雲傾眨了一下眼睛，憑空消失的鬼魂和鬼差全部出現了，一個也沒少。
他們就這麽站在擁擠的鬼魂堆裏對望。
望著近在咫尺的溫柔的他，讓雲傾又回想起了他們前世的死亡，心頭驟然酸澀。她轉世後是很容易哭的，本身卻並不習慣掉眼淚。把另一只手也塞進他溫暖的大手中，很想在他的懷裏停靠一會兒，跟他說說話。
“大哥？哎！大哥！阿傾！”
嘈雜之中，忽然傳來激動又驚喜的聲音。
雲傾和阿聿朝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一只身影修長但性別不明的鬼。
阿聿猜測著叫他：“五成？”
五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嘿嘿，是不是認不出我來了？原來我不是胖子，上輩子果然還是吃太多了，都怪殷大嬸做飯那麽好吃。”
雲傾關心道：“你的形態似乎有些奇怪。”
“哦，這沒什麽的，”五成倒是不太在意，“剛才鬼差給我登記的時候，發現我上輩子投錯胎了，我上上輩子本來是個女的來著。現在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情況很模糊，所以暫時就這樣了。”
阿聿眉心蹙了蹙：“地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怎如此胡來，我去找他們弄清楚。”
“沒事沒事！無所謂的，不知道投男投女，這不是也挺刺激的嘛，”五成憨憨地笑著，笑完了輕嘆一聲，幾分悵然，“上輩子結束得太突然，都沒來得及跟他們告別，死後能見你們一面也很滿足了。唉，我得去投胎了，鬼差說我下輩子命很好呢，得抓緊時間別讓旁人占了位置去……我先走了啊，回見！”
五成來得突然，走也很倉促。
他生前為了救王阿聿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在鬼界相見，卻又那麽灑脫淡然，說走就走了，只留了下一聲沈重又輕快的告別。
阿聿下意識跟上前，雲傾及時拉住他：“等等！你別沖動。”
阿聿楞了一下：“我沒沖動……”
只是想去送一程的。
也可能想說什麽。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沒什麽好說的。上輩子短暫的一生已經結束了，王阿聿和葉五成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做再多對過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跟未來更是沒有什麽關系。
既然五成那麽瀟灑，他過多糾纏反而無趣。
雲傾說：“我看他的魂魄中好似有仙根，上一世於你我而言雖短暫，於他而言或許是一種歷練。成仙之路艱難，他一生性情豁達，與人為善，最後救你而死也為自己積累了功德，行大善事者自有福報，你不必憂心。”
阿聿嘆了口氣：“那我們呢？離開雲天之海也有一千多年了，轉世這麽多次，我們的福報在哪裏？”
“……我是好心開導你，你別想拉著我一塊兒郁悶。”
什麽善惡有報，什麽因果輪回，有時候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說辭。就算把前世的因種成了來世的果，也不過是補償於來世，那些前世得不到回報，尋不到出路的光陰又做錯了什麽呢？
對於很多平凡普通的人來說，任何遲來的正義與回饋所帶來的意義，都會大打折扣。
阿聿沒有提自己為何單獨回地府，也沒提自己去了哪裏，陪著雲傾去登記，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沒有什麽異常。
不過到了登記的地方，他這個小心眼的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有個前世叫葉五成的鬼魂，跟我差不多時候死的，剛才登記完，已經去投胎了，聽說他的登記出了錯……性別搞錯了，是你們誰辦的？”
鬼差眨眨眼：“啊那個那個，誰誰？葉五成……哦哦，他，嗯，那個登記的鬼差是個臨時工，已經辭退了！聿公子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有這種事再發生。”
雲傾了然，直接伸手：“少胡扯了，文書拿過來。”
鬼差撇著嘴哀嚎：“幹嘛啊你們，凈欺負鬼，都說了是我們員工內部才能使用的。”一邊發牢騷，一邊認慫地把文書交了出去。
雲傾將文書拿到手，翻找葉五成卻找不到：“五成的本名叫什麽？”
“本名？”阿聿還真有點想不起來了，在黑風寨裏十幾年，彼此都是喊外號，“本名……本名叫，好像是叫葉泛舟。”
……
鬼界不同區域的時間是很混亂的，不說旁的，就說地獄裏，面對不同的地獄刑罰，犯人所感到的時間流速也都不一樣。
為了確定朱雀出現之後在人間的情況，雲傾和阿聿臨時起興，說要去黃泉河邊釣魚。這河邊的時間流速極為緩慢，一條魚沒釣上來，正常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六七十年。
他們發現朱雀曾被白虎重傷，陷入了被動的浴火重生，自我形態脆弱，所以才被王阿聿死前僥幸召來。
而那個殺了張有贏的女鬼生前名叫李姝涵，因無辜慘死，怨氣太重，化為厲鬼，沖撞了趕來的朱雀，至陰至寒之氣緩解了朱雀被火灼燒的痛苦，二者之間互相選擇，締結了契約。
締結過後，李姝涵毫無動作，直接帶著朱雀隱藏了起來。
她的目的很簡單，肯定是想找機會報仇。
只要張有贏從地獄刑滿離開，再次轉世投胎回到六界，她就一定會出手。張有贏的刑期判了足有一千年整，且無減刑的可能，也就是說，接下來九百多年，李姝涵若是聰明點，就該藏起來養精蓄銳。
能確定朱雀在李姝涵手裏，總好過尋不到蹤跡，漫無目的地找。
雲傾又聊了幾句關於李姝涵的事，阿聿回應得很敷衍，好像不認識李姝涵這個人似的。
他為了控制魔性的肆意生長，也為了不被雲傾發現端倪，有意把第十世的記憶淡化，時間越久，他幾乎忘得差不多了。就算現在問他葉五成是誰，他也得尋思半天。上輩子的事能不說就不說，也就不再多提。
借著從雲天之海來的黃泉之水，雲傾嘗試著感知其他冥靈的氣息，唯一得到的感應的只有白虎。上次在千重山也是這樣，白虎明明在炎天皇室，卻只有他感應最強烈，其他冥靈幾乎沒有聯系到。
阿聿提議：“若是我們下一世能投胎去炎天，說不定會有什麽收獲。”
“又不是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上一世我們找到了朱雀，我怕神界已經有所察覺。”
“不會的，”阿聿很自信，“司命沒日沒夜沒休息地忙了三百年，脾氣暴躁得很，我聽說他現在去休假了，他手底下的那些小神肯定不敢多嘴給他惹麻煩，若是把他再弄回來，司命神殿怕是要雞犬不寧。”
雲傾聽了這話，和阿聿對視一眼。
兩人默契地把釣魚的家夥事撂在地上，起身往回走。
邊走邊商量。
“若是直接買通鬼差可行嗎？”
“他們太貪了，黑風寨給咱燒了這麽多年的紙錢，全拿去也不夠。”
“那不如強行改命簿呢？我的命簿已經送到了地府，我先去投胎，你動完手腳盡快跟來。”
阿聿驚訝：“……你竟然連改命簿都能說得這麽坦然。”
雲傾理直氣壯：“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只是很感慨，以前你是萬萬不可能允許我做這種事的，我想做你攔著還差不多。不過我也沒資格說你什麽……比起以前，我們似乎都變化很大。”
就算每次輪回結束，他們都能以本身的自己與對方相見，也仍然無法避免自己被人間的種種經歷所影響。
雲傾步子頓了頓：“阿聿，此前映星跟我說了一句話，我印象尤為深刻。他說六界之中，萬物生靈都有命格，我入輪回一場，若能在其中掙紮求索，生出自己的命格，未嘗不是好事。
“後來我就在想，為什麽連最脆弱的人類都可以擁有自己頑強的命運，頑強到再厲害的神也無法插手，而我們卻沒有。我一直認為神族已經脫離了眾生，其實在雲天之海的日子，我們也是脫離了眾生的。脫離眾生者，高高在上，連眾生是何模樣都不了解，絕無可能成為自然神。”
“你的意思是，轉世輪回於我們而言也是一種歷練？”
“嗯，我是這樣認為的。想要成神，單靠靈力的強大遠遠不夠。成仙需渡劫，成神或許也是要的，我們在輪回中歷練，每一次看似無用的掙紮，都為以後帶來了改變與轉機。可能我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了，也變不回最初的模樣，但我很喜歡現在的我們。你呢？”
阿聿毫不猶豫：“我當然喜歡你了。就算你變成一塊石頭我也會心動的。”
雲傾無奈，正事又被他給扯歪了：“那我改天投胎成石頭好了，你記得來娶我。”
阿聿有點拿不準她的態度：“真投胎成石頭啊？會不會硌得慌……我還是更喜歡軟乎乎的你，又好捏又好抱，揉起來手感……”
“閉嘴！”
雲傾擡手打了個響指，堵住了他的嘴。
阿聿老實了沒兩步，自己又打了個響指：“可是真的很絕啊！你自己有試過嗎？”
“……”
“還是不要變石頭了吧，好不好？好不好？啊？好不好？”
“你再吵我真的去變石頭。”
“別別別，我不吵，我不吵了……”
……
雲傾拖到了最後一刻才轉世。
她入輪回井後，阿聿尋了個機會，私自改動了她的命簿。讓她從險些被毒死的祥靈國皇室棄嬰，變成了被炎天國敬元王爺與王妃收養的小郡主，葉欣禾。
王妃身子骨嬌弱，不能生育，而王爺與王妃舉案齊眉，伉儷情深，不曾納妾，於是二人約定，外出時若碰到有合眼緣的孩子，就商量著帶回王府收養，視如親生。
雲傾被帶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姐姐，一個哥哥。
阿聿一直不喜歡與雲傾之間有什麽年齡差距，成功改完命簿應該緊隨著她去的，偏偏這關頭，他一直托鬼差盯著的王寒生有下落了！何況他身上的魔性也還沒有解決，強行帶入輪回定會被孟婆發現，實在不便。
思前想後，他決定先跟地府討個商量，推遲投胎的日子，推個一年，讓他把自己的事解決完再去找雲傾。
一年的年齡差，他勉勉強強接受。
可誰想到呢，地府的鬼辦事那麽不靠譜，一推給他推錯了，導致他整整與雲傾的出生差了三年。氣得他把整鍋孟婆湯都掀了，殃及了不少魂魄與鬼差，一度驚動了鬼王娘娘。
那時的王寒生正在人間修道，有了些小小的成就，但並沒有那麽容易成功。瀕死之際，遲遲不肯咽氣，就是為了等待阿聿這個恩人，想要報恩。
阿聿專程去找他，與之定下來世修道的約定後，又去了玉蟬山，把自己的魔性送給山主風瑯，想換青龍下落。可惜的是唐願早已經換走了青龍箋，並先他一步來過了這裏，抽出了自己的情絲，被風瑯做成了琴弦。
專程來尋青龍箋而不得，阿聿改問風瑯要了一段與雲傾的婚約。
要名正言順，要誰來也無法阻止，要一定能成。
風瑯答應了他的要求，而他也終於能放心地去投胎了。
……
第十一世。
雲傾出生於視雙生為詛咒的祥靈國，她不巧正是雙胞胎裏的妹妹。
嬰兒時期的她被下了毒，丟出了城外，本來該被毒死，多虧阿聿為她改掉了故事的走向，才讓她活了下來。
她在炎天國的敬元王府長大，一直到三歲還不會說話，最喜歡含著手指眨著大眼睛到處看光景，路都走不穩就要扶著墻去聽熱鬧。
在她五歲的時候，旁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紛紛開始讀書練武，學習琴棋書畫，她卻還是只顧著到處亂跑，且至今只會喊爹娘。每天除了玩就知道吃，吃得小臉又軟又圓，冬天冷風一吹，紅撲撲的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這一年，王妃去寺廟燒香，回程的路上又收養了一個兩歲的孤兒，取名葉遠慕。
葉遠慕第一天回家，面對著一眾哥哥姐姐，淡淡地掃了一圈，便認定了雲傾是其中最好欺負的一個。等別人都去忙了，他趁著丫鬟們不註意，走到獨自坐在花壇邊的雲傾跟前。
雲傾全神貫註地玩布娃娃，努力地給娃娃穿衣服，怎麽也伸不進去袖子。
葉遠慕靜靜地看了片刻，突然奪走了布娃娃，強行跟雲傾搭話，奶聲奶氣地叫她：“姐姐。”
雲傾茫然地張著嘴巴回望他，嘴邊掛著亮晶晶的口水，分明是剛才啃完蘋果之後沒擦嘴。
葉遠慕就沒見過這麽胖乎乎的臉，楞了一會兒，伸手去捏了一下。
沒想到這一捏，直接把雲傾給捏哭了，仰頭大哭不滿足，還站起來使勁兒地哭。哭聲把丫鬟引了過來，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葉遠慕頓時心生不安，後退幾步。
沒想到看起來最單純沒頭腦的雲傾竟然這麽有心機！等會王爺和王妃若是來了，她豈不是會告狀？葉遠慕抓緊了手裏的布娃娃，下意識開始想等會該怎麽撒謊。
吵鬧的動靜很快又驚動了大姐葉無憂，大姐剛才正在練劍呢，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跑過來：“怎麽了？欣禾怎麽哭了？”
丫鬟們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更不敢隨意給主子編排是非，便都低頭沈默。
葉無憂站在雲傾身前，把她護在身後，質問葉遠慕：“是不是你欺負欣禾？”
葉無憂長得高，年齡也是最大的，而葉遠慕不過才兩歲多，兩人的武力和腦力都不在一個層面上。葉遠慕從小就是孤兒，多虧寺廟的和尚們好心餵口飯，才把他拉扯了這麽大。
他從小警惕於叵測的人心，想法難免陰暗些。
他怕葉無憂會恃強淩弱，倔強地一聲也不肯吭。他又沒做錯什麽，捏一下臉怎麽了，嬌氣。
有本事去告狀好了。
他本來也不想來這什麽王府。
大不了就……
“啊。”
雲傾不知何時停下了哭，還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聲。
葉無憂和葉遠慕皆感到奇怪，紛紛朝她看去，竟看到她掛著腮上的淚珠子，努力踮起腳來，昂著脖子，舔了一口葉無憂手裏的糖葫蘆……
吧唧吧唧嘴，味道很不錯，又舔了一口。
葉無憂驚得瞪眼，手裏劍都掉了：“我的糖葫蘆！”
雲傾見偷吃被發現，趕緊舔舔嘴唇，妄圖毀掉證據，小胖手指頭緊張地拉扯著，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那眼神就像在極力地撇清自己的嫌疑。
這下哭的人變成了葉無憂。
葉無憂大哭著跑遠了。
臨走前不忘把這串糖葫蘆送給了雲傾。
雲傾目送大姐走遠，又換上了一臉什麽都不懂的呆萌，自己乖乖地拍了拍裙擺，一屁丨股坐回花壇邊上，專心吃糖葫蘆。手背擦擦眼淚，就像剛才哭的人不是她一樣。
葉遠慕忽然感覺有點搞不懂她。
這時，旁邊那兩個丫鬟小聲地說：“幸好是三郡主啊，若是旁人指定又得鬧起來。”
“怕什麽，反正三郡主癡呆，腦子不好，只要不哭什麽都能糊弄……”
她們估計是覺得雲傾和葉遠慕聽不懂，所以這麽肆無忌憚。
但葉遠慕微微皺眉，扭頭看向她們，開口就是一嗓子可愛的小奶音：“你二人名叫什麽？”
丫鬟們楞住了，一個說：“奴婢翠煙。”
另一個說：“奴婢畫燭。”
“翠煙，畫燭，名字倒是不錯，嘴怎麽這麽臟。”迎著丫鬟們略顯驚恐的面容，葉遠慕用腳尖踢了踢地上葉無憂落下的寶劍，“主人東西掉了，不撿起來嗎？那位看起來腦子沒什麽問題，可惜了，應該不好糊弄吧？”
翠煙畫燭被他給嚇到了。
不光是因為他能聽懂她們說的話，更因為他頂著如此稚嫩的模樣，卻用著如此冰冷的語調。
葉遠慕沒再理她們，猶豫著走到雲傾跟前，朝她遞出布娃娃：“還你。”
雲傾正在啃糖葫蘆呢，看了看布娃娃，再看了看他，為難地吐出了啃了一半的沾滿了口水的山楂球，糾結了一下，遞出糖葫蘆，學著他說：“還你。”
那天是葉遠慕來王府的第一天，收獲頗豐。
嚇壞了兩個丫鬟，
親眼見證了獨立又聰敏的大姐葉無憂哭花了臉，
成功讓不會說話的笨蛋雲傾說了兩個字。
作者有話說：
加億點點姐弟！！
傾傾是真笨蛋沒有罵人啊QAQ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
地府私底下都傳遍了，說是寧惹閻王爺, 不惹聿公子。
閻王爺再惱再氣也只能按規矩辦事, 阿聿卻不一樣，他眼裏沒規矩。
然而這一世結束之後，也不知道是怎麽的，阿聿竟然破天荒地主動來到了地府，很平靜也很配合地做了登記。
往日他都是跟著雲傾一起投胎的, 他又沒有命簿, 地府自然也不會多嘴去問他投胎的安排，默認他與雲傾一道即可。
整個過程中，他不光半點麻煩沒惹，半點話不多說, 半點事沒為難, 辦完登記後還老老實實在鬼界地盤內溜達，並沒有出去亂跑。
鬼差們都懷疑聿公子是不是失憶了, 或者被傾姑娘甩了, 甚至開了賭局, 賭聿公子的現狀能保持多久。
很快, 雲傾跟著鬼差回來。
地府門口剛接過來一大批戰死的鬼魂，正亂著呢。滿身邪氣的雲傾站在門口，看著面前烏泱泱的鬼魂，毫無秩序, 而且吵鬧, 不禁煩躁更甚, 沈著眉頭, 聲音低冷地問道：“阿聿呢？”
鬼差抹汗，他同雲傾一起回來的，怎麽可能知道阿聿在哪兒：“剛才路上沒瞧見，要不咱進去找找？”
雲傾一陣心煩，擡手施法，一抹光亮閃過，面前所有的鬼魂和鬼差全都消失不見。
地府突然變得空曠冷清，嚇得鬼差瞪大了倆眼珠子，差點沒瞪下來：“傾姑娘您您！您這是？你把他們弄哪兒去了？”
雲傾不解釋，走進去四處看了看，還是找不到阿聿，眉頭更緊，又問了一次：“阿聿呢？”
鬼差哭笑不得。她把鬼差都弄沒了，找誰問去？被她身上散布的邪氣灼得實在難受，他無奈提議：“要不您先把方才那些鬼魂和鬼差放回來，我去給您去找找。”
雲傾激動地拒絕：“我現在就要見他！”她情緒有些失控了，什麽也聽不進去，自然也失去了冷靜思考的能力，掉頭就走。
“傾姑娘！”鬼差連忙追上，“您不能走啊，就算要出去找聿公子，也得先去登記，不然您這魂魄之軀亂跑受不了的！”
雲傾明亮的雙眸已經被黑霧覆蓋，把耳邊聒噪的鬼差當成了該被捏死的蟲，殺氣頓現。擡手，她毫不猶豫地伸向對方脆弱的脖頸……
鬼差尚不知自己將要面臨危險，還在那嘮叨。
就在這關鍵時刻，一抹熾白色光亮及時擊中了雲傾的手指，生生打斷了她的動作。
她忿然作色，邪氣如火焰愈發濃烈，殺氣充盈之際，卻聽一道熟悉的聲音喊她：“傾傾！”
像是深淵中為她照下了一束光，驅散了她眼中的黑霧。
眸底閃過幾絲慌亂，她不敢回頭去看那人，理智一旦有了片刻的回籠，便很清楚放任邪氣的蔓延是不對的。握緊雙手，她想強迫自己盡快將邪氣壓制。
“傾傾。”那人已經走近了過來，絲毫不懼怕邪氣的侵擾，直接拉住了她的手腕。
一股力量傳入她體內，與她的本身的力量相輔相成，漸漸將邪氣凈化。
雲傾得以冷靜，周身氣場也恢覆如常。
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的言行舉止，她有些難過地嘆了口氣：“……差點在你面前丟人了。”
大手順著手腕向下，握住了她的手。阿聿寵溺地捏了捏她的臉蛋。
她轉頭看去，澄澈而茫然的眼神透著些許無助。
阿聿柔聲提醒：“快把那些鬼魂和鬼差還回去，人家正在忙呢。”
雲傾眨了一下眼睛，憑空消失的鬼魂和鬼差全部出現了，一個也沒少。
他們就這麽站在擁擠的鬼魂堆裏對望。
望著近在咫尺的溫柔的他，讓雲傾又回想起了他們前世的死亡，心頭驟然酸澀。她轉世後是很容易哭的，本身卻並不習慣掉眼淚。把另一只手也塞進他溫暖的大手中，很想在他的懷裏停靠一會兒，跟他說說話。
“大哥？哎！大哥！阿傾！”
嘈雜之中，忽然傳來激動又驚喜的聲音。
雲傾和阿聿朝聲音來源處看去，看到一只身影修長但性別不明的鬼。
阿聿猜測著叫他：“五成？”
五成不好意思地撓撓頭笑了：“嘿嘿，是不是認不出我來了？原來我不是胖子，上輩子果然還是吃太多了，都怪殷大嬸做飯那麽好吃。”
雲傾關心道：“你的形態似乎有些奇怪。”
“哦，這沒什麽的，”五成倒是不太在意，“剛才鬼差給我登記的時候，發現我上輩子投錯胎了，我上上輩子本來是個女的來著。現在我到底是男的還是女的……情況很模糊，所以暫時就這樣了。”
阿聿眉心蹙了蹙：“地府連這點小事都辦不好，怎如此胡來，我去找他們弄清楚。”
“沒事沒事！無所謂的，不知道投男投女，這不是也挺刺激的嘛，”五成憨憨地笑著，笑完了輕嘆一聲，幾分悵然，“上輩子結束得太突然，都沒來得及跟他們告別，死後能見你們一面也很滿足了。唉，我得去投胎了，鬼差說我下輩子命很好呢，得抓緊時間別讓旁人占了位置去……我先走了啊，回見！”
五成來得突然，走也很倉促。
他生前為了救王阿聿不惜搭上了自己的性命，在鬼界相見，卻又那麽灑脫淡然，說走就走了，只留了下一聲沈重又輕快的告別。
阿聿下意識跟上前，雲傾及時拉住他：“等等！你別沖動。”
阿聿楞了一下：“我沒沖動……”
只是想去送一程的。
也可能想說什麽。
但仔細想想，似乎又沒什麽好說的。上輩子短暫的一生已經結束了，王阿聿和葉五成已經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做再多對過去也不會有什麽改變，跟未來更是沒有什麽關系。
既然五成那麽瀟灑，他過多糾纏反而無趣。
雲傾說：“我看他的魂魄中好似有仙根，上一世於你我而言雖短暫，於他而言或許是一種歷練。成仙之路艱難，他一生性情豁達，與人為善，最後救你而死也為自己積累了功德，行大善事者自有福報，你不必憂心。”
阿聿嘆了口氣：“那我們呢？離開雲天之海也有一千多年了，轉世這麽多次，我們的福報在哪裏？”
“……我是好心開導你，你別想拉著我一塊兒郁悶。”
什麽善惡有報，什麽因果輪回，有時候不過是一種自我安慰的說辭。就算把前世的因種成了來世的果，也不過是補償於來世，那些前世得不到回報，尋不到出路的光陰又做錯了什麽呢？
對於很多平凡普通的人來說，任何遲來的正義與回饋所帶來的意義，都會大打折扣。
阿聿沒有提自己為何單獨回地府，也沒提自己去了哪裏，陪著雲傾去登記，從頭到尾都表現得沒有什麽異常。
不過到了登記的地方，他這個小心眼的還是多嘴問了一句：“有個前世叫葉五成的鬼魂，跟我差不多時候死的，剛才登記完，已經去投胎了，聽說他的登記出了錯……性別搞錯了，是你們誰辦的？”
鬼差眨眨眼：“啊那個那個，誰誰？葉五成……哦哦，他，嗯，那個登記的鬼差是個臨時工，已經辭退了！聿公子您放心，以後絕對不會有這種事再發生。”
雲傾了然，直接伸手：“少胡扯了，文書拿過來。”
鬼差撇著嘴哀嚎：“幹嘛啊你們，凈欺負鬼，都說了是我們員工內部才能使用的。”一邊發牢騷，一邊認慫地把文書交了出去。
雲傾將文書拿到手，翻找葉五成卻找不到：“五成的本名叫什麽？”
“本名？”阿聿還真有點想不起來了，在黑風寨裏十幾年，彼此都是喊外號，“本名……本名叫，好像是叫葉泛舟。”
……
鬼界不同區域的時間是很混亂的，不說旁的，就說地獄裏，面對不同的地獄刑罰，犯人所感到的時間流速也都不一樣。
為了確定朱雀出現之後在人間的情況，雲傾和阿聿臨時起興，說要去黃泉河邊釣魚。這河邊的時間流速極為緩慢，一條魚沒釣上來，正常的時間已經過去了六七十年。
他們發現朱雀曾被白虎重傷，陷入了被動的浴火重生，自我形態脆弱，所以才被王阿聿死前僥幸召來。
而那個殺了張有贏的女鬼生前名叫李姝涵，因無辜慘死，怨氣太重，化為厲鬼，沖撞了趕來的朱雀，至陰至寒之氣緩解了朱雀被火灼燒的痛苦，二者之間互相選擇，締結了契約。
締結過後，李姝涵毫無動作，直接帶著朱雀隱藏了起來。
她的目的很簡單，肯定是想找機會報仇。
只要張有贏從地獄刑滿離開，再次轉世投胎回到六界，她就一定會出手。張有贏的刑期判了足有一千年整，且無減刑的可能，也就是說，接下來九百多年，李姝涵若是聰明點，就該藏起來養精蓄銳。
能確定朱雀在李姝涵手裏，總好過尋不到蹤跡，漫無目的地找。
雲傾又聊了幾句關於李姝涵的事，阿聿回應得很敷衍，好像不認識李姝涵這個人似的。
他為了控制魔性的肆意生長，也為了不被雲傾發現端倪，有意把第十世的記憶淡化，時間越久，他幾乎忘得差不多了。就算現在問他葉五成是誰，他也得尋思半天。上輩子的事能不說就不說，也就不再多提。
借著從雲天之海來的黃泉之水，雲傾嘗試著感知其他冥靈的氣息，唯一得到的感應的只有白虎。上次在千重山也是這樣，白虎明明在炎天皇室，卻只有他感應最強烈，其他冥靈幾乎沒有聯系到。
阿聿提議：“若是我們下一世能投胎去炎天，說不定會有什麽收獲。”
“又不是我們想去哪兒就去哪兒的，上一世我們找到了朱雀，我怕神界已經有所察覺。”
“不會的，”阿聿很自信，“司命沒日沒夜沒休息地忙了三百年，脾氣暴躁得很，我聽說他現在去休假了，他手底下的那些小神肯定不敢多嘴給他惹麻煩，若是把他再弄回來，司命神殿怕是要雞犬不寧。”
雲傾聽了這話，和阿聿對視一眼。
兩人默契地把釣魚的家夥事撂在地上，起身往回走。
邊走邊商量。
“若是直接買通鬼差可行嗎？”
“他們太貪了，黑風寨給咱燒了這麽多年的紙錢，全拿去也不夠。”
“那不如強行改命簿呢？我的命簿已經送到了地府，我先去投胎，你動完手腳盡快跟來。”
阿聿驚訝：“……你竟然連改命簿都能說得這麽坦然。”
雲傾理直氣壯：“有問題嗎？”
“當然沒有，只是很感慨，以前你是萬萬不可能允許我做這種事的，我想做你攔著還差不多。不過我也沒資格說你什麽……比起以前，我們似乎都變化很大。”
就算每次輪回結束，他們都能以本身的自己與對方相見，也仍然無法避免自己被人間的種種經歷所影響。
雲傾步子頓了頓：“阿聿，此前映星跟我說了一句話，我印象尤為深刻。他說六界之中，萬物生靈都有命格，我入輪回一場，若能在其中掙紮求索，生出自己的命格，未嘗不是好事。
“後來我就在想，為什麽連最脆弱的人類都可以擁有自己頑強的命運，頑強到再厲害的神也無法插手，而我們卻沒有。我一直認為神族已經脫離了眾生，其實在雲天之海的日子，我們也是脫離了眾生的。脫離眾生者，高高在上，連眾生是何模樣都不了解，絕無可能成為自然神。”
“你的意思是，轉世輪回於我們而言也是一種歷練？”
“嗯，我是這樣認為的。想要成神，單靠靈力的強大遠遠不夠。成仙需渡劫，成神或許也是要的，我們在輪回中歷練，每一次看似無用的掙紮，都為以後帶來了改變與轉機。可能我們永遠也回不到過去了，也變不回最初的模樣，但我很喜歡現在的我們。你呢？”
阿聿毫不猶豫：“我當然喜歡你了。就算你變成一塊石頭我也會心動的。”
雲傾無奈，正事又被他給扯歪了：“那我改天投胎成石頭好了，你記得來娶我。”
阿聿有點拿不準她的態度：“真投胎成石頭啊？會不會硌得慌……我還是更喜歡軟乎乎的你，又好捏又好抱，揉起來手感……”
“閉嘴！”
雲傾擡手打了個響指，堵住了他的嘴。
阿聿老實了沒兩步，自己又打了個響指：“可是真的很絕啊！你自己有試過嗎？”
“……”
“還是不要變石頭了吧，好不好？好不好？啊？好不好？”
“你再吵我真的去變石頭。”
“別別別，我不吵，我不吵了……”
……
雲傾拖到了最後一刻才轉世。
她入輪回井後，阿聿尋了個機會，私自改動了她的命簿。讓她從險些被毒死的祥靈國皇室棄嬰，變成了被炎天國敬元王爺與王妃收養的小郡主，葉欣禾。
王妃身子骨嬌弱，不能生育，而王爺與王妃舉案齊眉，伉儷情深，不曾納妾，於是二人約定，外出時若碰到有合眼緣的孩子，就商量著帶回王府收養，視如親生。
雲傾被帶回去的時候，已經有了兩個姐姐，一個哥哥。
阿聿一直不喜歡與雲傾之間有什麽年齡差距，成功改完命簿應該緊隨著她去的，偏偏這關頭，他一直托鬼差盯著的王寒生有下落了！何況他身上的魔性也還沒有解決，強行帶入輪回定會被孟婆發現，實在不便。
思前想後，他決定先跟地府討個商量，推遲投胎的日子，推個一年，讓他把自己的事解決完再去找雲傾。
一年的年齡差，他勉勉強強接受。
可誰想到呢，地府的鬼辦事那麽不靠譜，一推給他推錯了，導致他整整與雲傾的出生差了三年。氣得他把整鍋孟婆湯都掀了，殃及了不少魂魄與鬼差，一度驚動了鬼王娘娘。
那時的王寒生正在人間修道，有了些小小的成就，但並沒有那麽容易成功。瀕死之際，遲遲不肯咽氣，就是為了等待阿聿這個恩人，想要報恩。
阿聿專程去找他，與之定下來世修道的約定後，又去了玉蟬山，把自己的魔性送給山主風瑯，想換青龍下落。可惜的是唐願早已經換走了青龍箋，並先他一步來過了這裏，抽出了自己的情絲，被風瑯做成了琴弦。
專程來尋青龍箋而不得，阿聿改問風瑯要了一段與雲傾的婚約。
要名正言順，要誰來也無法阻止，要一定能成。
風瑯答應了他的要求，而他也終於能放心地去投胎了。
……
第十一世。
雲傾出生於視雙生為詛咒的祥靈國，她不巧正是雙胞胎裏的妹妹。
嬰兒時期的她被下了毒，丟出了城外，本來該被毒死，多虧阿聿為她改掉了故事的走向，才讓她活了下來。
她在炎天國的敬元王府長大，一直到三歲還不會說話，最喜歡含著手指眨著大眼睛到處看光景，路都走不穩就要扶著墻去聽熱鬧。
在她五歲的時候，旁的哥哥姐姐弟弟妹妹紛紛開始讀書練武，學習琴棋書畫，她卻還是只顧著到處亂跑，且至今只會喊爹娘。每天除了玩就知道吃，吃得小臉又軟又圓，冬天冷風一吹，紅撲撲的就像年畫上的娃娃。
這一年，王妃去寺廟燒香，回程的路上又收養了一個兩歲的孤兒，取名葉遠慕。
葉遠慕第一天回家，面對著一眾哥哥姐姐，淡淡地掃了一圈，便認定了雲傾是其中最好欺負的一個。等別人都去忙了，他趁著丫鬟們不註意，走到獨自坐在花壇邊的雲傾跟前。
雲傾全神貫註地玩布娃娃，努力地給娃娃穿衣服，怎麽也伸不進去袖子。
葉遠慕靜靜地看了片刻，突然奪走了布娃娃，強行跟雲傾搭話，奶聲奶氣地叫她：“姐姐。”
雲傾茫然地張著嘴巴回望他，嘴邊掛著亮晶晶的口水，分明是剛才啃完蘋果之後沒擦嘴。
葉遠慕就沒見過這麽胖乎乎的臉，楞了一會兒，伸手去捏了一下。
沒想到這一捏，直接把雲傾給捏哭了，仰頭大哭不滿足，還站起來使勁兒地哭。哭聲把丫鬟引了過來，就跟受了多大的委屈似的。
葉遠慕頓時心生不安，後退幾步。
沒想到看起來最單純沒頭腦的雲傾竟然這麽有心機！等會王爺和王妃若是來了，她豈不是會告狀？葉遠慕抓緊了手裏的布娃娃，下意識開始想等會該怎麽撒謊。
吵鬧的動靜很快又驚動了大姐葉無憂，大姐剛才正在練劍呢，一手拿著劍，一手拿著吃了一半的糖葫蘆跑過來：“怎麽了？欣禾怎麽哭了？”
丫鬟們不知道方才發生了什麽，更不敢隨意給主子編排是非，便都低頭沈默。
葉無憂站在雲傾身前，把她護在身後，質問葉遠慕：“是不是你欺負欣禾？”
葉無憂長得高，年齡也是最大的，而葉遠慕不過才兩歲多，兩人的武力和腦力都不在一個層面上。葉遠慕從小就是孤兒，多虧寺廟的和尚們好心餵口飯，才把他拉扯了這麽大。
他從小警惕於叵測的人心，想法難免陰暗些。
他怕葉無憂會恃強淩弱，倔強地一聲也不肯吭。他又沒做錯什麽，捏一下臉怎麽了，嬌氣。
有本事去告狀好了。
他本來也不想來這什麽王府。
大不了就……
“啊。”
雲傾不知何時停下了哭，還莫名其妙地感嘆了一聲。
葉無憂和葉遠慕皆感到奇怪，紛紛朝她看去，竟看到她掛著腮上的淚珠子，努力踮起腳來，昂著脖子，舔了一口葉無憂手裏的糖葫蘆……
吧唧吧唧嘴，味道很不錯，又舔了一口。
葉無憂驚得瞪眼，手裏劍都掉了：“我的糖葫蘆！”
雲傾見偷吃被發現，趕緊舔舔嘴唇，妄圖毀掉證據，小胖手指頭緊張地拉扯著，眨著無辜的大眼睛，那眼神就像在極力地撇清自己的嫌疑。
這下哭的人變成了葉無憂。
葉無憂大哭著跑遠了。
臨走前不忘把這串糖葫蘆送給了雲傾。
雲傾目送大姐走遠，又換上了一臉什麽都不懂的呆萌，自己乖乖地拍了拍裙擺，一屁丨股坐回花壇邊上，專心吃糖葫蘆。手背擦擦眼淚，就像剛才哭的人不是她一樣。
葉遠慕忽然感覺有點搞不懂她。
這時，旁邊那兩個丫鬟小聲地說：“幸好是三郡主啊，若是旁人指定又得鬧起來。”
“怕什麽，反正三郡主癡呆，腦子不好，只要不哭什麽都能糊弄……”
她們估計是覺得雲傾和葉遠慕聽不懂，所以這麽肆無忌憚。
但葉遠慕微微皺眉，扭頭看向她們，開口就是一嗓子可愛的小奶音：“你二人名叫什麽？”
丫鬟們楞住了，一個說：“奴婢翠煙。”
另一個說：“奴婢畫燭。”
“翠煙，畫燭，名字倒是不錯，嘴怎麽這麽臟。”迎著丫鬟們略顯驚恐的面容，葉遠慕用腳尖踢了踢地上葉無憂落下的寶劍，“主人東西掉了，不撿起來嗎？那位看起來腦子沒什麽問題，可惜了，應該不好糊弄吧？”
翠煙畫燭被他給嚇到了。
不光是因為他能聽懂她們說的話，更因為他頂著如此稚嫩的模樣，卻用著如此冰冷的語調。
葉遠慕沒再理她們，猶豫著走到雲傾跟前，朝她遞出布娃娃：“還你。”
雲傾正在啃糖葫蘆呢，看了看布娃娃，再看了看他，為難地吐出了啃了一半的沾滿了口水的山楂球，糾結了一下，遞出糖葫蘆，學著他說：“還你。”
那天是葉遠慕來王府的第一天，收獲頗豐。
嚇壞了兩個丫鬟，
親眼見證了獨立又聰敏的大姐葉無憂哭花了臉，
成功讓不會說話的笨蛋雲傾說了兩個字。
作者有話說：
加億點點姐弟！！
傾傾是真笨蛋沒有罵人啊QAQ
本站無廣告，永久域名（danmei.twking.c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