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自我攻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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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傾被宋遠慕這話嚇到了, 溫柔又正經的模樣和話語中的冰冷相沖撞，恍惚間還以為他已經被心魔所控。可是他眼裏一片清明，分明是正常狀態沒錯。
這一狀況讓雲傾更加堅定了不能讓他見唐願的念頭, 知道他喜歡聽軟話, 故意撇撇嘴，對他軟聲撒嬌：“都說了知道了你還嚇唬我……你趕快去吧，等會買不到你可就哄不好我了！”
宋遠慕沒再說什麽，放開她的手，留下了匆匆的背影。
或許雲傾自己都沒註意到, 她只有用甜言蜜語哄騙他的時候, 才會直白又大方地對他撒嬌。
這種騙裏的甜有幾分真誠先不論，總之都懷著目的。
平日裏她連跟他稍微親丨近一些都會害羞臉紅，別扭得轉移目光，那樣沒有偽裝的真誠, 雖然態度傲嬌, 但依然讓他欣喜，更好過如此欺騙。
等宋遠慕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雲傾終於松了口氣, 四處環顧著尋找唐願。
唐願知道她在找他, 主動現身, 仍是一身黑衣，只是臉上多了幾分倦色。他們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雲傾轉身往旁邊拐角的無人小巷走去，唐願就在她身後跟著。
走到安靜之處, 雲傾方一轉身, 唐願便直直地跪下, 低著頭：“屬下擅自來此, 還請公主責罰。”
雲傾蹙眉：“湯圓，以前我的命令你從來不會違抗。”
唐願捏緊手，破天荒地回她：“……以前公主從來不會讓屬下離開您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宮外，環境變了，竟讓他膽子大了許多，才敢這麽跟她說話。語氣態度只是一方面，他能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表達出來才更讓人意外。
可惜，發生了這麽多事，雲傾的心情實在太過覆雜。不敢再隨意地去相信他，自然就無暇顧及他的感受。
唐願之前聲稱自己的爹娘是唐門的叛徒，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雙雙慘死。他是孤兒，是玄幽救了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後來玄幽進宮，他自然也跟來，雲傾出生那年，正是皇帝登基那年，他已經十歲了。
可是玄幽就是柳明月，在得到青龍箋之前，柳明月一直跟王寒生和方六文在一起，三人闖蕩江湖，身邊並沒有帶著孩子。柳明月得到青龍箋之後，從雪山消失便跟著軍隊，不出半年就回宮了，唐願又是從哪兒來的？
唯一的解釋便是唐願撒謊，說自己跟在玄幽身邊多年，不過是為了讓年幼無依的雲傾對他放心。
從最開始的身世就在騙人了。
那麽其他的呢？
雲傾不敢想象還會有多少謊言。
唐願一直對她很好，所以她更加難以理智地分辨他的真實目的。她甚至覺得在面對他的時候會感到很疲憊，從心底散發出來的難以抑制的疲憊。
她不想再猜了，真的。
“湯圓，從小到大我身邊沒有任何朋友，只有一個你。我很相信你，相信到你說什麽我都毫不懷疑。可現在我想問問你，這麽多年，你有沒有騙過我？”
唐願跪著的身影挺拔，沒有做出回答，垂在身邊的雙手更加用力地捏著，用力到微微顫抖。
“你說過你不會違抗我，不會惹我不高興，更不會傷害我。你要食言嗎？我再問你一次，我不喜歡問第三次，這麽多年，你到底有沒有騙過我？”
唐願依然不回，沈默片刻，忽然解下佩劍雙手舉高過頭頂獻給她：“請公主責罰！”
責罰？
他都不認自己的罪。
她如何責罰？
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雲傾明顯是動了怒，別過臉去：“既然你不聽話，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滾回都城去，別在這礙眼。或者隨便你去哪兒。”
“公主！……”唐願欲言又止，慌張擡起的眸子又迅速地低下。他的聲音極輕，這麽一個大男人，此刻卑微地跪在她面前，毫無尊嚴可言。
“我的命令沒用了是吧，那你這樣失職的影衛我也不需要了。”說完，雲傾氣沖沖地繞過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狹長的小路，冷清無際。
唐願是低著頭的，看不到她動怒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裙擺如風飄來，又如蝴蝶飄去。她的手曾經無數次握住他的，讓他不要走，讓他陪著他，現在卻也毫不留情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他平生並沒有太多谷欠念，聽從主人的命令，保護好主人，便是對他來說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就是一條狗，他怎麽能接受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拋下他離開呢。
心中難抑的沖動叫囂著，終於摧毀了他的隱忍克制，飛快地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平生第一次，他主動挽留。
雲傾驚訝回頭，更沒想到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眼眶竟然泛紅了。
“湯圓？”
“抱歉公主，很多事情屬下無法解釋，但屬下永遠不會做傷害您的行為！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讓他走，也不要離開他。
雲傾心中一凜，嘴唇翕動著，想說點什麽，又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往回抽手。
唐願見狀更加慌亂地抓緊了她：“求您……”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激動或是其他任何情緒，總之他的手一直在不安地發抖，聲音幾不可聞，卻又清清楚楚地砸進雲傾的耳朵裏。
雲傾本不是個在日常瑣事中會關心旁人感受的人，她是公主，只有別人寵著她讓著她的份。
但或許是因為這世上真正能接近她的人太少，唐願算一個，宋遠慕也算一個，除他二人之外便再沒有別的人了，所以他們才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妥協。
嘆了口氣：“松開。我不走。”
她說。
唐願不敢再不聽她的命令，一點一點地松開，退回主仆之間的距離。
“你知道我這次是要去哪裏嗎？”
“……不知。”
“我要去阿那雪山。”雲傾沒提映天池，也沒提自己的目的，仔細觀察他的反應，發現他好像並不知道這個地方。
“雪山危險。”唐願這話說得暗示性極強。危險不危險的，他又管不著主子的想法，可是危險的關頭，他若跟著就能保護她。
“我知道危險，可是皇宮也很危險。阿聿……宋大公子不想看見你，正好現在我也不想看見你。如果你執意要跟著，那就永遠不要露面，繼續做你的影子，懂嗎？”
她到底是心軟了。
唐願連忙點頭，積極地表現自己的聽話：“懂！”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與公主相處的日子，每當她面對什麽棘手的情況，就總是話很多，會說些有的沒的教育他，其實只是佯裝鎮定或者故作高深，好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那時他是她唯一的聽眾，也是她唯一的擁護者。他沈迷且留戀於那樣的日子，因為是唯一。
可是某一天，那個平平無奇的夜裏，她的問話剛完，他們便錯過在了法陣的兩邊。
她踏入了宋遠慕的法陣，像過去的生生世世那樣，與之再次相遇了。
望著漆黑的夜，唐願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隨她而去，那種無助的慌張的幾近崩潰的感覺讓他明白，只要宋遠慕到來，他就會徹底失去這段偷來的光明。
不論他出現再早，陪她再久，對她再好，都比不過宋遠慕一句話。
光不屬於他，就算短暫地占為己有，也還是不屬於他。
在他們兩個人的故事裏，他是個配角，他明白。
只是偶爾也會後悔，後悔那天沒能給她做出最後一次的回答。而從那以後，他的回答在她的眼裏變得再也不重要了。
雲傾往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宋大公子是我未婚夫婿，若你再去招惹他，把他惹不高興了，我絕不會再護著你。你一定不準意氣用事，知道嗎？”
唐願眼中光亮散去幾分：“……知道。”
“現在情況特殊，無論如何，即便是我有危險也輪不到你來出手。像剛才在樹林裏那樣的行為倘若再有一次，我定不會饒了你，聽見沒？”
“……聽見了。”
她越說，他頭越低，最後低得已經讓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了。他的職責就是保護她，現在她卻不準他動手。
雲傾疲憊感更甚，按了按眉心，換了個話題說：“你剛才既然出現在樹林中，可有撿到我的香囊？”
唐願一聽，連忙從懷中拿出沾染了些許灰塵的香囊，他已經盡力地擦拭了，但這香囊本就防水，擦也擦不去。恭恭敬敬地遞上前，像是極力地在討好主人：“這裏！”
雲傾將香囊拿走，握在手心，並未多言，轉身離去。
回到剛才跟宋遠慕分別的地方，她有些緊張，趕緊把香囊藏好，在旁邊石階上坐下，裝作沒有離開過的樣子乖乖地等。
人群中的某個角落，蘇映星和宋遠慕一人舉著兩串糖葫蘆，把雲傾的舉動全都看在了眼裏。
蘇映星咬了一口山楂，酸得齜牙咧嘴：“你都說唐願可能有前世的記憶了，她也已經懷疑唐願了，為什麽又要去見面呢，就不怕唐願給她一刀切了？”
宋遠慕始終望著雲傾的方向：“不會的。”
正是因為唐願並未表現過對雲傾的威脅，所以他才容忍著唐願活到今天。
只是雲傾未免太過低估修道者的行動速度，這集市本就不大，讓他去買糖葫蘆，除了付錢的過程，剩下的便是一眨眼的事兒，他甚至還找到了同樣在街上溜達的蘇映星，可是回來之後，她還是不在原處。
蘇映星大膽猜測：“你說，她幹嘛故意瞞著你跑到這跟唐願見面？難道……哦！他們倆肯定有什麽陰謀詭計，想要算計咱們！”
宋遠慕扭頭垂眼看向被他啃掉了一顆山楂的糖葫蘆：“誰讓你吃的？”
蘇映星茫然地舉著糖葫蘆：“你讓我拿著，不是給我買的嗎？”
宋遠慕方才找到賣糖葫蘆的攤販，發現上面竟然上面有四種不同的糖葫蘆，他拿不準雲傾喜歡吃什麽，便四種各買來了一串。買來之後分給蘇映星兩串，讓他幫忙拿著，哪成想蘇映星問都不問就動口了。
宋遠慕有些嫌棄地打量著那串失去清白的糖葫蘆，明明只是缺失了一顆，卻好像不幹凈了似的：“算了，你吃吧，吃完重新買新的還回來。”
蘇映星哼哼兩聲，一口又咬掉一顆山楂，接著剛才的話題：“依我看來，她這人真的很不簡單。你想啊，她可是二公主！二公主是什麽人啊？那心機，那小心思，那手段！那絕對的不簡單！深不可測！”
宋遠慕沒理他，繼續望著雲傾，遠遠的，距離拉開，顯得她更加小巧可愛，小小的一只，要是能用手指捏起來揣進懷裏就好了。
蘇映星碰碰他的胳膊：“你也覺得她不簡單對吧？”
宋遠慕不以為意：“她當然不簡單了，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有心機是很正常的。”
“你這話我不服氣昂，以前是誰說妖比人覆雜，不值得信任，就是因為妖太過有心機？怎麽你還雙標起來了。”
“她跟妖不一樣，她的心機我能明白。”
“你明白？”蘇映星嗤笑一聲，顯然是不信，“那你說說看，她到底為什麽瞞著你去見唐願？”
宋遠慕想了想，一擡下巴，無比肯定地說：“她怕我吃醋。”
“……”
蘇映星手裏的糖葫蘆突然就不香了。
吧唧兩口，趕緊咽下去：“表哥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心魔出來了還沒好？沒事，剛才我看見一家醫館，咱們現在去治，有救。”
宋遠慕目光不善地瞥他一眼：“你懂女人嗎？”
蘇映星滿臉扭曲，猶疑著反問：“……這話問的，你懂？”
“當然。”宋遠慕非常自信地說，“至少我對自己的未婚妻還是很懂的。”
蘇映星跟宋遠慕認識這麽多年，他們倆是親表兄弟，他就沒見過宋遠慕對女人有過任何一丁點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想法，不管對方是美是醜是胖是瘦，宋遠慕全都一視同仁。是敵人就抓起來，是笨蛋普通人就幫一把，僅此而已。
雖然雲傾的存在的確特別了一些，也的確讓宋遠慕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這仍然無法改變宋遠慕遲鈍不懂風情的事實。
宋遠慕會懂女人？
怎麽可能。
不過……
蘇映星記得趕馬車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裏面聊天，除了冥靈還提到了彼此的前世。他們似乎前世就是戀人，今生的相遇算是重逢。
宋遠慕並不在乎自己語出驚人嚇到了蘇映星，饒有興致地問：“你知道嗎？”
蘇映星：“……我不知道。”
“她從很早之前就暗示過我，她身邊有面首，有藍顏知己，而且很多。她想試探我在不在乎。”
“……？”
“我當時的表現太讓她失望了。”
“你不說她那是故意挖坑給你跳，想算計你，氣死你嗎？”
“是啊，可她如果不在乎我，她幹嘛氣死我呢？”
“？”
“她從很早以前就在打聽我的消息，一直在關註我，但由於我在外風評不好，進了宮又總惹她生氣，她很傷心，所以對我處處為難。”
“是嗎？”把蘇映星都給整不自信了。
“是的。”宋遠慕很認真地點點頭，“後來她與我在宮外相識，還是不可避免地對我產生了好感，這一情況讓她備受心理折磨，直到發現我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才慢慢認清自己的心意。”
“心意？”
宋遠慕嘴角一勾，盡管極力地抿著嘴壓著，卻還是很難掩飾住他內心的雀躍：“她喜歡我。”
蘇映星驚得糖葫蘆差點都給掉地上，連連擺手：“不，不是，等一下，你這，你是如何理解到了這麽覆雜的內容？”
“我本來沒理解到，一直以來，她表現得著實有些隱晦。”
那叫隱晦嗎，人家怕不是根本就沒表現過吧。
“所以你什麽時候突然開了竅？”
“就在剛才，”宋遠慕輕嘆一聲，“她騙我去買糖葫蘆的時候。我一直走，一直想，她為什麽要騙我。她肯定不希望我看到唐願，為什麽呢。”
蘇映星也想問：“為什麽呢？”
“因為她怕我吃醋。”
“得，又給繞回來了。”
“她性子傲嬌，又很別扭，很多事情她不明說，但她希望我能明白。而我現在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什麽了啊。”蘇映星感覺這天聊的，根本搭不上他的思路。
“你不懂。”宋遠慕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你還小。”
“……我就比你小三歲而已，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去青樓溜了好幾圈了。”
宋遠慕臉色一變：“以後不準提上青樓的事。尤其是不準在你表嫂跟前提。”
“行行行，”蘇映星服了，“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其實很多事情宋遠慕並不能理解明白，人是很覆雜的，哪能有那麽容易就隨便摸透一個人。尤其是雲傾，更是覆雜中的覆雜，她的很多行為都讓宋遠慕感到困惑。
她可以撒謊哄騙他，花言巧語胡扯一大堆，卻不肯真心地說幾句好話，說了就像能要她命似的。
她為了自保，在夢的幻境裏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但此舉本身，卻是因為她選擇了相信他。
她不會仙術，小小的身體那麽的脆弱，但她敢迎著女鬼的攻擊奔向他，用身體擋在他面前。
她明明很抗拒前世和他發生的故事，可是偏偏又很好奇也很介意，他們最後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她非常容易害羞和臉紅，但剛才在馬車上，她勇敢地對他獻上了親吻，就在他說“你早該喜歡我，早該主動來親親我”之後。
一點一點的，別扭的難以捉摸的她，在給他很多困惑的同時，也帶著他淪陷。
集市上來來往往的人從雲傾面前路過，她坐在石階上，仰著頭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哪一個都不是宋遠慕。而宋遠慕就這麽躲在角落裏望著她，看著她在尋找自己，看著她為自己牽心。
此刻的她正在想他。
這一認知在宋遠慕心中膨脹。
安靜了許久後，宋遠慕突然冒出來一句：“我也很喜歡她。”
剛張開嘴準備咬一口糖葫蘆的蘇映星頓住，收回嘴來，舔了舔嘴邊的糖霜，嘆了口氣，學著王寒生的語氣說：“阿聿啊，你可還記得自己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修為嗎？因為你以前說自己對女人沒興趣，女人只會耽誤你修道啊。”
“修道？”宋遠慕輕皺眉頭，“可是修道不影響喜歡她，何況我修道本就是為了娶她的。”
“……”沒救了！
蘇映星決定徹底閉嘴。
別人可能無法理解，但宋遠慕清楚，他修道的確是為了雲傾。
剛才他心魔失控，躺在雲傾懷裏，感受著這具身體無法再繼續承受心魔的力量後，慢慢地，緩緩地閉上眼睛，自己主動選擇了消失。
沒有失控，沒有發狂，沒有不情不願，甚至沒有不舍得。
只是在消失之前，通過在意識中反覆默念提醒的方式告訴自己——
“她並非罪人，卻用生命在贖罪。我正是為了救她才選擇去修道的，無論如何都不準懈怠，更不準放棄修道。過去的失敗得來的教訓，唯有變得足夠強大才有資格去爭取一切。為了換來今生的種種條件，我們都已經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今生已是得天獨厚，絕不能再失敗了。”
……
雲傾一直坐在石階上等了很久。
久到她垂下腦袋，抱著胳膊，聽著耳邊熱鬧的聲音，心裏泛起了一股被遺忘的難過。
直到一個人走了過來，半跪在她面前。
她擡起頭，發現宋遠慕竟然抱來了一整根丨插丨滿了各種各樣冰糖葫蘆的草木棒子。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口味，只能把攤販打暈之後，把所有糖葫蘆都搶來了。”
雲傾的目光好不容易從漂亮糖葫蘆上落到他身上，撅著嘴賞給他兩個字：“騙人。”
宋遠慕失笑，拿起一串糖葫蘆給她：“給你，不要不高興了。”
雲傾嘴硬著接過來：“我沒有不高興。”
“是嗎？”宋遠慕拉著她站起來，隨手為她整理了一下衣擺，“我還以為你等我等得太久傷心了。”
“……沒有！”雲傾咬了一口山楂。比起等待太久帶來的失望感，她更擔心宋遠慕發現了唐願的存在，然後生氣不回來了。
她不是要故意瞞他的，只是有些事情她尚不知該如何才能更好地處理。
宋遠慕就這麽扛著草木棒子，跟她並肩走在街上，繼續剛才無所事事的轉悠，勾起了路上每一個小孩羨慕的眼神。兩人的背影漸漸與人群相融，遠遠瞧著，和其他普普通通的人類沒有任何不同。
“我以後會盡量控制時間的。”他說。
“控制什麽時間？”她有些茫然。
吃醋的時間。——他在心裏回答道。
“打暈攤販的時間啊，速戰速決。”
“……少來。”
作者有話說：
傾傾內心：（一萬臺割草機跑過）壞了他不會發現我見別的男人了吧！！
小宋內心：（自信地點點頭）她好愛我，她肯定在擔心我。
糖葫蘆販子：（抱著一大袋子錢，逢人就炫耀）今天有個冤大頭，上來問我糖葫蘆全要了多少錢，哈，我看他窮樣，我說把你袋子裏的錢全給我也不夠！結果，嘿，你猜怎麽著？他真的全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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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狀況讓雲傾更加堅定了不能讓他見唐願的念頭, 知道他喜歡聽軟話, 故意撇撇嘴，對他軟聲撒嬌：“都說了知道了你還嚇唬我……你趕快去吧，等會買不到你可就哄不好我了！”
宋遠慕沒再說什麽，放開她的手，留下了匆匆的背影。
或許雲傾自己都沒註意到, 她只有用甜言蜜語哄騙他的時候, 才會直白又大方地對他撒嬌。
這種騙裏的甜有幾分真誠先不論，總之都懷著目的。
平日裏她連跟他稍微親丨近一些都會害羞臉紅，別扭得轉移目光，那樣沒有偽裝的真誠, 雖然態度傲嬌, 但依然讓他欣喜，更好過如此欺騙。
等宋遠慕的背影消失在人海, 雲傾終於松了口氣, 四處環顧著尋找唐願。
唐願知道她在找他, 主動現身, 仍是一身黑衣，只是臉上多了幾分倦色。他們對視一眼，誰都沒有說話。
雲傾轉身往旁邊拐角的無人小巷走去，唐願就在她身後跟著。
走到安靜之處, 雲傾方一轉身, 唐願便直直地跪下, 低著頭：“屬下擅自來此, 還請公主責罰。”
雲傾蹙眉：“湯圓，以前我的命令你從來不會違抗。”
唐願捏緊手，破天荒地回她：“……以前公主從來不會讓屬下離開您身邊。”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在宮外，環境變了，竟讓他膽子大了許多，才敢這麽跟她說話。語氣態度只是一方面，他能把自己心裏的想法表達出來才更讓人意外。
可惜，發生了這麽多事，雲傾的心情實在太過覆雜。不敢再隨意地去相信他，自然就無暇顧及他的感受。
唐願之前聲稱自己的爹娘是唐門的叛徒，在他很小的時候便雙雙慘死。他是孤兒，是玄幽救了他，一直把他帶在身邊。後來玄幽進宮，他自然也跟來，雲傾出生那年，正是皇帝登基那年，他已經十歲了。
可是玄幽就是柳明月，在得到青龍箋之前，柳明月一直跟王寒生和方六文在一起，三人闖蕩江湖，身邊並沒有帶著孩子。柳明月得到青龍箋之後，從雪山消失便跟著軍隊，不出半年就回宮了，唐願又是從哪兒來的？
唯一的解釋便是唐願撒謊，說自己跟在玄幽身邊多年，不過是為了讓年幼無依的雲傾對他放心。
從最開始的身世就在騙人了。
那麽其他的呢？
雲傾不敢想象還會有多少謊言。
唐願一直對她很好，所以她更加難以理智地分辨他的真實目的。她甚至覺得在面對他的時候會感到很疲憊，從心底散發出來的難以抑制的疲憊。
她不想再猜了，真的。
“湯圓，從小到大我身邊沒有任何朋友，只有一個你。我很相信你，相信到你說什麽我都毫不懷疑。可現在我想問問你，這麽多年，你有沒有騙過我？”
唐願跪著的身影挺拔，沒有做出回答，垂在身邊的雙手更加用力地捏著，用力到微微顫抖。
“你說過你不會違抗我，不會惹我不高興，更不會傷害我。你要食言嗎？我再問你一次，我不喜歡問第三次，這麽多年，你到底有沒有騙過我？”
唐願依然不回，沈默片刻，忽然解下佩劍雙手舉高過頭頂獻給她：“請公主責罰！”
責罰？
他都不認自己的罪。
她如何責罰？
深吸一口氣又重重地吐出來，雲傾明顯是動了怒，別過臉去：“既然你不聽話，那就沒什麽好說的了。滾回都城去，別在這礙眼。或者隨便你去哪兒。”
“公主！……”唐願欲言又止，慌張擡起的眸子又迅速地低下。他的聲音極輕，這麽一個大男人，此刻卑微地跪在她面前，毫無尊嚴可言。
“我的命令沒用了是吧，那你這樣失職的影衛我也不需要了。”說完，雲傾氣沖沖地繞過他，往來時的方向走去。
狹長的小路，冷清無際。
唐願是低著頭的，看不到她動怒的面容，只能看到她的裙擺如風飄來，又如蝴蝶飄去。她的手曾經無數次握住他的，讓他不要走，讓他陪著他，現在卻也毫不留情地從他的視線中消失了。
他平生並沒有太多谷欠念，聽從主人的命令，保護好主人，便是對他來說最最重要的事情。他就是一條狗，他怎麽能接受主人一而再再而三地拋下他離開呢。
心中難抑的沖動叫囂著，終於摧毀了他的隱忍克制，飛快地起身上前拉住了她的手腕。平生第一次，他主動挽留。
雲傾驚訝回頭，更沒想到他向來喜怒不形於色的臉上，眼眶竟然泛紅了。
“湯圓？”
“抱歉公主，很多事情屬下無法解釋，但屬下永遠不會做傷害您的行為！能不能……”
能不能不要讓他走，也不要離開他。
雲傾心中一凜，嘴唇翕動著，想說點什麽，又什麽都沒有說，只是往回抽手。
唐願見狀更加慌亂地抓緊了她：“求您……”
不知道是因為害怕還是激動或是其他任何情緒，總之他的手一直在不安地發抖，聲音幾不可聞，卻又清清楚楚地砸進雲傾的耳朵裏。
雲傾本不是個在日常瑣事中會關心旁人感受的人，她是公主，只有別人寵著她讓著她的份。
但或許是因為這世上真正能接近她的人太少，唐願算一個，宋遠慕也算一個，除他二人之外便再沒有別的人了，所以他們才總是能一次又一次地讓她妥協。
嘆了口氣：“松開。我不走。”
她說。
唐願不敢再不聽她的命令，一點一點地松開，退回主仆之間的距離。
“你知道我這次是要去哪裏嗎？”
“……不知。”
“我要去阿那雪山。”雲傾沒提映天池，也沒提自己的目的，仔細觀察他的反應，發現他好像並不知道這個地方。
“雪山危險。”唐願這話說得暗示性極強。危險不危險的，他又管不著主子的想法，可是危險的關頭，他若跟著就能保護她。
“我知道危險，可是皇宮也很危險。阿聿……宋大公子不想看見你，正好現在我也不想看見你。如果你執意要跟著，那就永遠不要露面，繼續做你的影子，懂嗎？”
她到底是心軟了。
唐願連忙點頭，積極地表現自己的聽話：“懂！”
這一刻，他仿佛又回到了以前與公主相處的日子，每當她面對什麽棘手的情況，就總是話很多，會說些有的沒的教育他，其實只是佯裝鎮定或者故作高深，好來掩飾自己的不安。
那時他是她唯一的聽眾，也是她唯一的擁護者。他沈迷且留戀於那樣的日子，因為是唯一。
可是某一天，那個平平無奇的夜裏，她的問話剛完，他們便錯過在了法陣的兩邊。
她踏入了宋遠慕的法陣，像過去的生生世世那樣，與之再次相遇了。
望著漆黑的夜，唐願無論如何努力也無法隨她而去，那種無助的慌張的幾近崩潰的感覺讓他明白，只要宋遠慕到來，他就會徹底失去這段偷來的光明。
不論他出現再早，陪她再久，對她再好，都比不過宋遠慕一句話。
光不屬於他，就算短暫地占為己有，也還是不屬於他。
在他們兩個人的故事裏，他是個配角，他明白。
只是偶爾也會後悔，後悔那天沒能給她做出最後一次的回答。而從那以後，他的回答在她的眼裏變得再也不重要了。
雲傾往來時的方向看了一眼，似是有些心不在焉：“宋大公子是我未婚夫婿，若你再去招惹他，把他惹不高興了，我絕不會再護著你。你一定不準意氣用事，知道嗎？”
唐願眼中光亮散去幾分：“……知道。”
“現在情況特殊，無論如何，即便是我有危險也輪不到你來出手。像剛才在樹林裏那樣的行為倘若再有一次，我定不會饒了你，聽見沒？”
“……聽見了。”
她越說，他頭越低，最後低得已經讓她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緒了。他的職責就是保護她，現在她卻不準他動手。
雲傾疲憊感更甚，按了按眉心，換了個話題說：“你剛才既然出現在樹林中，可有撿到我的香囊？”
唐願一聽，連忙從懷中拿出沾染了些許灰塵的香囊，他已經盡力地擦拭了，但這香囊本就防水，擦也擦不去。恭恭敬敬地遞上前，像是極力地在討好主人：“這裏！”
雲傾將香囊拿走，握在手心，並未多言，轉身離去。
回到剛才跟宋遠慕分別的地方，她有些緊張，趕緊把香囊藏好，在旁邊石階上坐下，裝作沒有離開過的樣子乖乖地等。
人群中的某個角落，蘇映星和宋遠慕一人舉著兩串糖葫蘆，把雲傾的舉動全都看在了眼裏。
蘇映星咬了一口山楂，酸得齜牙咧嘴：“你都說唐願可能有前世的記憶了，她也已經懷疑唐願了，為什麽又要去見面呢，就不怕唐願給她一刀切了？”
宋遠慕始終望著雲傾的方向：“不會的。”
正是因為唐願並未表現過對雲傾的威脅，所以他才容忍著唐願活到今天。
只是雲傾未免太過低估修道者的行動速度，這集市本就不大，讓他去買糖葫蘆，除了付錢的過程，剩下的便是一眨眼的事兒，他甚至還找到了同樣在街上溜達的蘇映星，可是回來之後，她還是不在原處。
蘇映星大膽猜測：“你說，她幹嘛故意瞞著你跑到這跟唐願見面？難道……哦！他們倆肯定有什麽陰謀詭計，想要算計咱們！”
宋遠慕扭頭垂眼看向被他啃掉了一顆山楂的糖葫蘆：“誰讓你吃的？”
蘇映星茫然地舉著糖葫蘆：“你讓我拿著，不是給我買的嗎？”
宋遠慕方才找到賣糖葫蘆的攤販，發現上面竟然上面有四種不同的糖葫蘆，他拿不準雲傾喜歡吃什麽，便四種各買來了一串。買來之後分給蘇映星兩串，讓他幫忙拿著，哪成想蘇映星問都不問就動口了。
宋遠慕有些嫌棄地打量著那串失去清白的糖葫蘆，明明只是缺失了一顆，卻好像不幹凈了似的：“算了，你吃吧，吃完重新買新的還回來。”
蘇映星哼哼兩聲，一口又咬掉一顆山楂，接著剛才的話題：“依我看來，她這人真的很不簡單。你想啊，她可是二公主！二公主是什麽人啊？那心機，那小心思，那手段！那絕對的不簡單！深不可測！”
宋遠慕沒理他，繼續望著雲傾，遠遠的，距離拉開，顯得她更加小巧可愛，小小的一只，要是能用手指捏起來揣進懷裏就好了。
蘇映星碰碰他的胳膊：“你也覺得她不簡單對吧？”
宋遠慕不以為意：“她當然不簡單了，為了更好地保護自己，有心機是很正常的。”
“你這話我不服氣昂，以前是誰說妖比人覆雜，不值得信任，就是因為妖太過有心機？怎麽你還雙標起來了。”
“她跟妖不一樣，她的心機我能明白。”
“你明白？”蘇映星嗤笑一聲，顯然是不信，“那你說說看，她到底為什麽瞞著你去見唐願？”
宋遠慕想了想，一擡下巴，無比肯定地說：“她怕我吃醋。”
“……”
蘇映星手裏的糖葫蘆突然就不香了。
吧唧兩口，趕緊咽下去：“表哥你老實說，你是不是瘋了？是不是心魔出來了還沒好？沒事，剛才我看見一家醫館，咱們現在去治，有救。”
宋遠慕目光不善地瞥他一眼：“你懂女人嗎？”
蘇映星滿臉扭曲，猶疑著反問：“……這話問的，你懂？”
“當然。”宋遠慕非常自信地說，“至少我對自己的未婚妻還是很懂的。”
蘇映星跟宋遠慕認識這麽多年，他們倆是親表兄弟，他就沒見過宋遠慕對女人有過任何一丁點作為一個男人該有的想法，不管對方是美是醜是胖是瘦，宋遠慕全都一視同仁。是敵人就抓起來，是笨蛋普通人就幫一把，僅此而已。
雖然雲傾的存在的確特別了一些，也的確讓宋遠慕變得和以前不太一樣了，但這仍然無法改變宋遠慕遲鈍不懂風情的事實。
宋遠慕會懂女人？
怎麽可能。
不過……
蘇映星記得趕馬車的時候，聽到他們在裏面聊天，除了冥靈還提到了彼此的前世。他們似乎前世就是戀人，今生的相遇算是重逢。
宋遠慕並不在乎自己語出驚人嚇到了蘇映星，饒有興致地問：“你知道嗎？”
蘇映星：“……我不知道。”
“她從很早之前就暗示過我，她身邊有面首，有藍顏知己，而且很多。她想試探我在不在乎。”
“……？”
“我當時的表現太讓她失望了。”
“你不說她那是故意挖坑給你跳，想算計你，氣死你嗎？”
“是啊，可她如果不在乎我，她幹嘛氣死我呢？”
“？”
“她從很早以前就在打聽我的消息，一直在關註我，但由於我在外風評不好，進了宮又總惹她生氣，她很傷心，所以對我處處為難。”
“是嗎？”把蘇映星都給整不自信了。
“是的。”宋遠慕很認真地點點頭，“後來她與我在宮外相識，還是不可避免地對我產生了好感，這一情況讓她備受心理折磨，直到發現我就是她的未婚夫，她才慢慢認清自己的心意。”
“心意？”
宋遠慕嘴角一勾，盡管極力地抿著嘴壓著，卻還是很難掩飾住他內心的雀躍：“她喜歡我。”
蘇映星驚得糖葫蘆差點都給掉地上，連連擺手：“不，不是，等一下，你這，你是如何理解到了這麽覆雜的內容？”
“我本來沒理解到，一直以來，她表現得著實有些隱晦。”
那叫隱晦嗎，人家怕不是根本就沒表現過吧。
“所以你什麽時候突然開了竅？”
“就在剛才，”宋遠慕輕嘆一聲，“她騙我去買糖葫蘆的時候。我一直走，一直想，她為什麽要騙我。她肯定不希望我看到唐願，為什麽呢。”
蘇映星也想問：“為什麽呢？”
“因為她怕我吃醋。”
“得，又給繞回來了。”
“她性子傲嬌，又很別扭，很多事情她不明說，但她希望我能明白。而我現在終於徹徹底底完完全全地明白了。”
“你到底明白什麽了啊。”蘇映星感覺這天聊的，根本搭不上他的思路。
“你不懂。”宋遠慕意味深長地搖搖頭，“你還小。”
“……我就比你小三歲而已，你像我這麽大的時候都已經去青樓溜了好幾圈了。”
宋遠慕臉色一變：“以後不準提上青樓的事。尤其是不準在你表嫂跟前提。”
“行行行，”蘇映星服了，“你說是什麽就是什麽吧。”
其實很多事情宋遠慕並不能理解明白，人是很覆雜的，哪能有那麽容易就隨便摸透一個人。尤其是雲傾，更是覆雜中的覆雜，她的很多行為都讓宋遠慕感到困惑。
她可以撒謊哄騙他，花言巧語胡扯一大堆，卻不肯真心地說幾句好話，說了就像能要她命似的。
她為了自保，在夢的幻境裏毫不猶豫地殺了他，但此舉本身，卻是因為她選擇了相信他。
她不會仙術，小小的身體那麽的脆弱，但她敢迎著女鬼的攻擊奔向他，用身體擋在他面前。
她明明很抗拒前世和他發生的故事，可是偏偏又很好奇也很介意，他們最後為什麽沒有在一起。
她非常容易害羞和臉紅，但剛才在馬車上，她勇敢地對他獻上了親吻，就在他說“你早該喜歡我，早該主動來親親我”之後。
一點一點的，別扭的難以捉摸的她，在給他很多困惑的同時，也帶著他淪陷。
集市上來來往往的人從雲傾面前路過，她坐在石階上，仰著頭瞧瞧這個瞧瞧那個，哪一個都不是宋遠慕。而宋遠慕就這麽躲在角落裏望著她，看著她在尋找自己，看著她為自己牽心。
此刻的她正在想他。
這一認知在宋遠慕心中膨脹。
安靜了許久後，宋遠慕突然冒出來一句：“我也很喜歡她。”
剛張開嘴準備咬一口糖葫蘆的蘇映星頓住，收回嘴來，舔了舔嘴邊的糖霜，嘆了口氣，學著王寒生的語氣說：“阿聿啊，你可還記得自己為什麽年紀輕輕就能有如此修為嗎？因為你以前說自己對女人沒興趣，女人只會耽誤你修道啊。”
“修道？”宋遠慕輕皺眉頭，“可是修道不影響喜歡她，何況我修道本就是為了娶她的。”
“……”沒救了！
蘇映星決定徹底閉嘴。
別人可能無法理解，但宋遠慕清楚，他修道的確是為了雲傾。
剛才他心魔失控，躺在雲傾懷裏，感受著這具身體無法再繼續承受心魔的力量後，慢慢地，緩緩地閉上眼睛，自己主動選擇了消失。
沒有失控，沒有發狂，沒有不情不願，甚至沒有不舍得。
只是在消失之前，通過在意識中反覆默念提醒的方式告訴自己——
“她並非罪人，卻用生命在贖罪。我正是為了救她才選擇去修道的，無論如何都不準懈怠，更不準放棄修道。過去的失敗得來的教訓，唯有變得足夠強大才有資格去爭取一切。為了換來今生的種種條件，我們都已經付出了太多，也失去了太多。
“今生已是得天獨厚，絕不能再失敗了。”
……
雲傾一直坐在石階上等了很久。
久到她垂下腦袋，抱著胳膊，聽著耳邊熱鬧的聲音，心裏泛起了一股被遺忘的難過。
直到一個人走了過來，半跪在她面前。
她擡起頭，發現宋遠慕竟然抱來了一整根丨插丨滿了各種各樣冰糖葫蘆的草木棒子。
“不知道你喜歡吃什麽口味，只能把攤販打暈之後，把所有糖葫蘆都搶來了。”
雲傾的目光好不容易從漂亮糖葫蘆上落到他身上，撅著嘴賞給他兩個字：“騙人。”
宋遠慕失笑，拿起一串糖葫蘆給她：“給你，不要不高興了。”
雲傾嘴硬著接過來：“我沒有不高興。”
“是嗎？”宋遠慕拉著她站起來，隨手為她整理了一下衣擺，“我還以為你等我等得太久傷心了。”
“……沒有！”雲傾咬了一口山楂。比起等待太久帶來的失望感，她更擔心宋遠慕發現了唐願的存在，然後生氣不回來了。
她不是要故意瞞他的，只是有些事情她尚不知該如何才能更好地處理。
宋遠慕就這麽扛著草木棒子，跟她並肩走在街上，繼續剛才無所事事的轉悠，勾起了路上每一個小孩羨慕的眼神。兩人的背影漸漸與人群相融，遠遠瞧著，和其他普普通通的人類沒有任何不同。
“我以後會盡量控制時間的。”他說。
“控制什麽時間？”她有些茫然。
吃醋的時間。——他在心裏回答道。
“打暈攤販的時間啊，速戰速決。”
“……少來。”
作者有話說：
傾傾內心：（一萬臺割草機跑過）壞了他不會發現我見別的男人了吧！！
小宋內心：（自信地點點頭）她好愛我，她肯定在擔心我。
糖葫蘆販子：（抱著一大袋子錢，逢人就炫耀）今天有個冤大頭，上來問我糖葫蘆全要了多少錢，哈，我看他窮樣，我說把你袋子裏的錢全給我也不夠！結果，嘿，你猜怎麽著？他真的全給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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