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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江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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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問歌前腳剛走,便有人過來請沈昀,將他領至走廊盡頭處的那間屋子。

外面天色已晚,這間屋內並未點燈,跟隨窗外的天一同沈浸在夜色中。

屋內的陳設十分簡單,一套實木桌椅,還有這望月樓每間屋子內必備的紗帳。

紗帳之後,一個人影於窗處綽綽而立,看不真切。

“坐。”那人嗓音奇怪,像是被放在磨砂紙上磨過後的聲音。語氣沈穩老練,想來也是在這坊間打磨過的。

沈昀也並不拘泥,摸著黑,找到了椅子,安穩坐下。

他自是有全然的把握,才會來這裏。

他打聽聞沈問歌要嫁給祁衍時,聽聞那妹夫愛逛這望月樓,就遣人打聽過,這望月樓的底細。沒想到後來出了岔子,他病了一場,等他再想起這裏時,已然是什麽都打聽不到。

望月樓的掌櫃小心翼翼至此,不願透露身份。

不過他也是打聽到些東西的。

望月樓的掌櫃,原來本是個女子,大抵是營生不下去,三年前,這樓裏的生意經人多次轉手,到了一個年輕人身上。

有意思的是,等他再去尋這年輕人的消息時,竟是打探不出任何消息。

要知道沈家,經商的根基就在京城中,哪裏會有打聽不到的事。

可是這望月樓的掌櫃,好像只是把這裏當作擺設,根本沒有露面,倒是這望月樓,添了個花魁賽。

“聽聞沈公子屈尊來我這三分地,自是萬分榮幸。”像是自嘲,又像是感切,但他話隨即拐了個彎,帶著些咄咄逼人的氣勢。

“沈公子也並不是沖動之人,這夕水街那麽多間鋪子,怎的偏生看上了我這望月樓?”

那人問,卻是沒有想要轉身的意思。

他仍舊站在窗前,紋絲不動。

沈昀並不介意,話說的含混:“為家妹出口氣罷了。這事說到底,是我們沈家的家事。”

“呵。”窗邊那人自知事情不可能這麽簡單。

不就是沈家大小姐嫁的那位,將這望月樓當了家麽。

沈昀的名號在這京中雖是沒有超過沈家老爺子,但是手段卻是淩厲。

他會憑一時沖動買下這種地方?

他才不信。

可想問什麽,也是問不出的。

僵持的氛圍在這漆黑的屋中彌漫,樓下的喧鬧聲猶如來自另一個世界。

半晌,還是那掌櫃堅持不住,擡起胳膊,揉了揉自己的肩膀。

沈昀眼神並不差,透過紗帳,只能看到那人的一道剪影。

卻引得他瞇了瞇眼。

旋即,他像是明白了什麽,笑了笑。

沒想到,這一笑,卻引得他咳嗽起來。

之前,早些時候,救劉姨娘家那個頑劣的弟弟,終是染了些寒,落了病根。

“沈家不會虧欠你銀子。”沈昀平緩心氣道,“你開價便可。”

“這望月樓,我勢在必得。”

這話說的肯定,裏面的那人似乎在思忖這到底行不行得通。

“也不是不行。”那人沙啞的嗓音再次響起,他拋著一個銅錢,仿佛是在和客人商討著買一只珠釵這種小事。

“你看這個銅板,如果停在正面,你就雙倍的銀兩買我這樓,若是反面,我就拒絕怎麽樣?”

沈昀只道了句:“好。”

話音未落,他便感覺到一陣淩厲的風劃過耳畔,一枚銅板,就穩當的落在桌上,打著轉兒。

‘啪嗒’一聲脆響,銅板落桌,一切結束。

從小和金銀打交道的沈昀不需要去看,只是聽聲,便聽得明白結果。

“我贏了。”沈昀站起身,“片刻後,我便讓人,將東西送至你這兒。”

他去開門的時候,摸上冰涼的門框,未回身說道:“下次,有什麽事,直接找我妹妹。”

“莫要再煩我了。”

言罷,他攏了攏身上的衣物,開門離開。

有吵鬧聲在開門的那一瞬溜進來,轉瞬消失。

屋內還立在床邊那人,似是覺得這屋內煩悶,將窗推開,清冷的月色就著風灑進來。

他活動身上的筋骨,腦子一直在轉。

他覺得沈家人,還真是有意思。

不論是沈問歌,還是她那個哥哥。

他之所以那日將腰牌送到沈昀手裏,不過是希望,沈問歌別再踏足這種地方罷了。

沒想到,她根本沒發現自己丟了多重要的東西——

在清醒一會兒後,他覺得整個人又活起來的時候,借著月光去看桌上的那枚銅板。

還真是正面。

他露了個笑,臉上一道被什麽劃過的痕跡格外顯眼。

從沈昀來探他這望月樓的那天,他便該料到他會知道的。

不過那又怎樣呢。

沈問歌又不知道。

他把玩著那枚銅板,臉上笑意未減。

···

沈問歌被在最後離開望月樓的時候,還氣鼓鼓的。

她在這樓裏尋了個遍,也沒有找到祁衍的影子。

再問秦月,秦月也只說不知道。

要是再被她找出祁衍在外面還有別的相好,他一定沒好果子吃。

不過,沈昀那邊倒是出奇的順利。

回去的路上,沈問歌有點不真實:“望月樓真的就是沈家的產業了?”

“嗯。”沈昀似乎有點累,強撐著和她說話:“有什麽想法?”

“沒有。”

沈問歌覺得這一切都在夢裏。上輩子做夢都不敢相信的事,這輩子就這樣實現了?

沈昀這樣做,反而會讓她在心中壓一塊巨石般。

沈家對她有多好,她現在就有多慌。

她試探的說出自己淺顯的想法——

“大哥,沈家的生意,現下算上這望月樓,是不是各行各業全占全了?”

“還差的多。”沈昀道,不過,想著是自家妹妹,也沒什麽需要謙虛的,“不過大頭,沈家是占的。”

“那,是不是,可以試著,將生意往南下發展?”

她印象中,江南地區在以後三年中發展的相當可觀。

沈昀眸中劃過一道光,沒有否定她的提議:“是父親不想南下罷了。”

商人的敏銳怎麽會察覺不到江南的生意,只不過是沈從善不願而已。

這浩蕩皇城,對他沈從善,乃至對他們沈家都是有恩的。沈家先祖從小攤販做起,一步步有了綢緞莊,有了更多的涉足,到先帝時,外憂內患之際,是沈家以舉家之力添補國庫,才使朝廷挺過動蕩。

後來朝廷給了沈家貼補,沈家這才又重新站起來。

也是那次,沈從善認識了平定外患祁老將軍,否則也不會將女兒嫁給他的兒子。

沈從善是不會動在京城的生意的。

這次買下望月樓的事,沈昀也決計不會讓爹爹知道。

而沈家,就折在這赤膽忠心中,才遭小人陷害,皇帝錯信了人,落得個家不成家的結果。

沈問歌思來想去的這一條,估計是行不通了。

沈昀看著鵪鶉似的沈問歌,一個人縮在馬車的角落,索性也不再說話,閉上眼假寐。

沈問歌從來是不問家裏的生意的。

這個念頭一閃而過。

·

沈問歌在娘家待得十分舒適,以至於她根本不想走。

這兩天,她也試著同爹爹商討生意的事情,卻被以什麽都不懂含糊了回來。

倘若把沈家的生意挪出去些,天高皇帝遠,也不至於落得淒慘下場。

現下這事只能從長計議。

沈問歌坐湖心亭中,看著波瀾不驚的湖水,覺得自己仿若一潭死水。

漣漪都不曾有了。

她這幾天,根本想不起祁衍那個混球,以至於錦書帶著王管家來找她的時候,她沒有反應過來什麽事情。

王管家不愧是當了管家,說話十分有條理:“夫人,我這次來有幾件事。”

“第一件事,是祁將軍帶著兵馬班師回朝,夫人定是要回府的。”

“第二件事,是裕陽公主給府裏遞了信,說是一定要親自交到夫人手上。”

“這第三......”

王管家低著頭,猶豫半天沒說出口。

那場景還歷歷在目。

祁衍甫一進府,便被人按在地上。

關進了前廳。

“說吧。”沈問歌這才將目光從湖心處收回,看向王管家。

“公子回了府......”王管家想起那場景,覺得神奇,又覺得著急,“公子被幾個巡夜的下人捉住,扣押......扣押在前廳了。”

“現在說什麽,也不吃飯,也不喝水,非要等夫人回府同他說清楚才可以。”

“不然就餓死自己。”

“......”沈問歌心下一片愕然。

這人三歲小孩麽!

“那就餓著他。”這話說的毫無感情。

本是來請夫人回去的王管家這下也焦急起來。

不過這問題倒是不至於無解。

幸好他們公子料到了沈問歌的回答。

王管家想著公子所說的話,一字一句的重覆給沈問歌聽。

“公子說,他願意讀書。”

“沒了?”沈問歌甩了甩腳。

“還說,找人布置了院子。”

沈問歌的腳落在地上。

都說了不準動她的院子!

“還有......要換了府裏的廚子!”王管家頭低的更低。

因為這事情,是他不小心告訴祁衍的。

“他完了。”沈問歌站起來,給錦書遞了個眼色,“去簡單收拾收拾我的東西。”

見沈問歌有回府的意思,王管家松了口氣。

其實,祁衍的原話並不是這般說的。

祁衍被關在屋內,下人沒有人敢靠近。

等他冷靜下來,也明白了是怎麽回事。

“你們去告訴沈問歌,我願意讀書,除非等我死了。”

“她那個破院子,我明天就給她當放雜物的。”

“還有,把府裏的廚子都趕走,我不會吃一口東西。”

王管家小心翼翼地在門外說,“夫人還挺喜歡府裏的廚子......”

這話沒說完,只聽得裏面一聲脆響,不知祁衍把什麽摔了。

“那更要讓他們滾出這府裏!”

王管家跟在錦書的身後,離開沈府的時候,心下不由得默念。

他可是一句謊都沒打。

話都是祁衍嘴裏說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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