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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番外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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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人”與“憐花之人”

“春眠不覺曉,處處聞啼鳥。夜來風雨聲,花落知多少。”

王憐花正在錦羅繡被中高枕安眠,就被沈詩人那有感情的吟誦吵醒。他是個起床氣很重的人。但是因為還不想起床,所以那“氣”便隱忍不發。

胡亂拉了被子蒙上頭,繼續與周公會晤。

“渭城朝雨浥輕塵,客舍青青柳色新。”

沈詩人仿佛私塾先生上身,繼續拿些啟蒙詩作來吵王憐花,讓他睡不安生。

王憐花不怪自己耳目聰靈,只恨被子不夠厚,阻擋不住沈浪的魔音穿耳。忍住跳起來將沈浪一腳踹出屋子的沖動,他擡起酸軟的胳膊,在被子裏捂住了耳朵。並且在夢裏和周公詳細投訴了那個衣冠擒受昨晚怎樣獸性大發把他折騰到筋疲力盡無法起身和他秋後算賬的。

周公不敢同情他,只義憤填膺的和他一起強烈譴責那個擒受。王憐花在夢裏咬牙切齒,發誓要報覆。坦言自己也要擒受一次這個穿衣君子,脫衣擒受的擒受。並不恥下問,征求周公有何妙計?

周公愁眉苦臉的想啊想,最後愁眉苦臉地道:“不行,他又要念詩了。我要先行告退。”

王憐花急忙伸手拉他,直呼想不出計策不許走!

然而他的手還沒伸出去就被咬了一口。

詩,不,這次是詞。還是婉約派李清照的啟蒙詞在耳邊響了起來。

“昨夜雨疏風驟,濃睡不消殘酒。試問卷簾人,卻道海棠依舊。知否,知否。應是綠肥紅瘦。”

王憐花徹底沒了睡意。在睜開眼睛之前,他的巴掌先飛向那張趴在他耳邊的臉。

當然,不出意外的這一巴掌註定拍不響。沈詩人半路劫持了他的手腕,十分溫柔親密的在他手背上輕輕落下一吻。

王憐花想,他這是穿上衣服了。

費力睜眼一看,這位君子果然衣冠楚楚,面帶春風。

沈浪見他終於肯睜眼,便十分輕快高興地告訴王憐花一句話:“憐花,快看,昨夜下雨了。”

王公子感到很崩潰。

雨啊,你造就了一位詩人!不,你造就了一位吟詩人!

但這不耽誤他想要揍這位吟詩人一頓。於是他強忍酸痛擡起了腿,準備讓這個卷簾人飛出去快看外面的綠肥紅瘦!

但是剛一擡腿,他就更崩潰了——腰酸腿疼那自是不用提,那是每次春宵過後的深情饋贈。但是,但是……那個不可說的銷魂之處竟罕見地,緩緩地流出溫熱粘膩的液體來。

昨夜!這個!擒受!居然!沒有!給他!清理!

王憐花緩緩地轉頭看向沈浪。

沈浪緩緩轉頭看向床邊冒著熱氣的浴桶。

“王公子,為了喚醒你沐浴,我已經把所有能記完整關於‘雨’的詩詞都背出來啦。”

王憐花竭力不作出氣急敗壞的樣子皮笑肉不笑地讚道:“那沈兄可是位風雅的大俠咯。”

他費力地支起身子,歪歪斜斜地坐了起來。

“只是風雅有餘,體貼不足。昨夜只顧賞雨吟詩,似乎忘了該做之事還沒有做完吧?”

沈浪見他明明氣的要死,還偏要做出一副雲淡風輕的無謂樣子,不知心裏又在打什麽秋後算賬的主意。便在心裏愉快的暗笑起來,故意要曲解王憐花的意思。道:“確實如此。我昨夜才做了兩回。正是意猶未盡熱血沸騰之際,王公子卻暈迷了過去。我本著憐香惜玉的心腸生生忍住了對公子的渴慕之情,只好賞雨吟詩滅火。”

他本不是促狹之人,但偏偏喜歡捉弄這個心底最寵愛的前小魔頭,看著他在自己這裏吃癟,委屈,然後像只狡猾的小狐貍一樣暗暗謀劃,伺機報覆。簡直可愛的不得了。當然,大俠也不能把小魔頭欺負狠了——大俠會心疼的。

於是搶在王憐花變臉之前,他緊接著又道:“我本來已經去廚房弄好了熱水,打算替王兄清理一番。卻不想王兄實在身手不凡,即使已經暈迷了也不失警惕。沈某剛要抱起你,你就出了殺招,沈某力不能敵,只好敗下陣來……”

將已經束結的整齊慰貼的衣襟一拉,露出結實光滑的胸膛——五道新鮮光艷的抓痕疏密有致的從左肩一直優美地延伸至右腹,還滲著淡紅的血汁。

王憐花見了,這才真心實意的露出笑容來。搖頭晃腦地嘆道:“哎呦,這可是……瞧瞧,疼不疼?”伸出一只玉白的手,很憐惜的在抓痕上按了按。又道:“只抓了一把麽?我看看還有沒有別處受傷?”

兩手將衣襟一分,將沈浪整個胸膛都坦呈在眼前。擡手摸摸那光潔的右肩,很心疼地道:“原來抓了兩把。”

手隨口動,閑閑散散,“嗤嗤拉拉”地又在右肩至左腹對稱著抓出五條血痕來,形成一個巨大的紅色的“X”。

沈浪憋著笑,道:“這個大紅叉,很有就地處決的氣勢。王公子就連撓人也撓的意義深遠。在下當真折服不已。”

心知這睚眥必報的小魔頭已經解了恨,可以安安分分地沐浴清理了。便放心大膽地將那洋洋得意的人兒從被子裏剝出來,抱進浴桶裏。

果然,王憐花帶著一種大仇得抱心事已了的愉快心情沒有拒絕沈浪的殷勤。恰到好處的水溫又讓王憐花感到舒爽放松,渾身的酸痛也得到慰釋,就不再找別扭了。

掬起一捧熱水先搓了幾把還有點睡意朦朧的臉,清醒許多後,就安安分分的為自己清洗起身體來。

剛要擡手去處理那令人尷尬的所在,一瞥眼看見沈浪挽起了袖子,一副要助人為樂的樣子。便連忙阻止道:“我自己來就行。案幾的匣子裏有一個碧玉的小盒子,裏面有生肌養顏的藥膏,你去塗一點,包管兩個時辰就能祛疤生肌,讓你的皮膚像二八少女一樣鮮嫩光滑。”

沈浪暗笑,雖然關心自己是真,但擔心自己要借著清理之際橫加挑逗,完成昨夜欠下的第三次才是關鍵。這個小狐貍精明的很,也不戳破,聽話地為自己找藥上藥。

王公子悄悄松了口氣,覆又得意洋洋地稱讚自己道:“怎麽樣?本公子果然名副其實,是個憐花之人吧?”

沈浪失笑。將剩餘的藥膏又放回匣子,蓋好。方才轉身慢悠悠地道:“你不是個‘浪人’麽?‘憐花之人’明明是在下呀。”

王憐花聽到“浪人”的時候怔了一怔。隨即想起這兩個字的隱義是“沈浪之人”,便也哭笑不得。既然他的沈浪的人,那沈浪必然也是他王憐花的人。“憐花之人”的稱號倒也沒毛病。但怎麽聽起來都有點別扭,讓人第一感覺是沈浪是個憐香惜玉的人,而不是他“王憐花”的人。

這個比較吃虧,難不成要改成“憐人”,或者“花人”,“憐花人”?這就有點好笑了。憑什麽閨房蜜語中起個私密的昵稱沈浪也要占自己的便宜?自己叫那外人眼中落拓的“浪人”,而他卻要叫一個風流溫雅的“憐花之人”?

濃秀的長眉微微一皺,王憐花思索著要給沈浪換一個既有趣又尷尬的新昵稱。沈浪重新整理好衣服,見那浴桶裏的公子哥兒停下了洗浴的動作,半躺在那裏不言不語,像一尊安靜的玉人。

他那俊美的臉龐若有所思,烏黑濃密的長發如茂盛的水草一般漂浮在水面上,把那具修長動人的白皙身子遮了個嚴嚴實實。只有一條細長矯健的白腿破水而出,蹬在桶沿上。微微泛著粉紅的腳趾無意識地輕輕晃動,好像在虛空中寫字。而且似乎寫來寫去總不滿意,時而那玲瓏有致的腳踝猛然一劃,整個冰雕玉塑般的腳掌便很有氣勢的擺動一下,像是擦掉了之前寫出來的字。

見此情景,沈浪的嘴角悄悄上翹,而且心裏癢癢的,頗想捉住那只小動物一樣靈活可愛的腳咬上一口。

至於這壞小子又在琢磨什麽鬼點子,他倒是不在意——小打小鬧小心機,都沖著我來好了。現在胸懷丘壑,詭計多端的王公子已經沒有出去禍亂江湖,滋擾眾生的願望了,但那一肚子的壞主意無處發洩豈不是要憋出毛病來?

便神色如常地取了布巾,將水中那些浮動的青絲撈起,挽結在一起擰了擰水,慢條斯理地用布巾擦幹。

王憐花隨著他的動作微微揚起了頭,一張精致的臉上不見半絲歲月留下的紋痕,卻有熱氣蒸出的細密水珠,將那白裏透粉的臉頰襯托的如雨後初綻的桃花。而那長而卷翹,偶爾微微顫動的羽睫,便是那招蜂引蝶的花蕊了。

沈浪在心裏偷笑,暗道:這花美則美矣,卻是地道的浮花浪蕊,而且現在只能在自己這裏浮浪。幸何如之啊!

像是再也無法控制心裏的歡喜和愛意。他向前一探,在那線條優美的菱形朱唇上印上一吻。

“誒?”正在冥思苦想的王憐花被他突然偷香舉止打斷了思路,擡眼看著那人滿面春風的笑容,便也翹起了嘴角

“沈大俠還穿著衣服呢,就做出這等輕浮之舉。虧別人都尊你是端方君子,仁義大俠。如今露出浮花浪蕊的本性,真是浪得虛名,十足一個登徒浪子。”

沈浪聽他一口氣說出這許多與“浪”字相關的成語來,剔透如他,立刻猜出了王公子冥思苦想所為何來。

這個人,真是一點虧都不肯吃。當下笑問:“那王公子準備給我換個什麽樣的私號?是浮花浪蕊?登徒浪子?還是浪得虛名?”

王憐花見他窺一斑知全豹,竟然輕易就猜出了自己的意圖,不由半是挫敗,半是折服。

便要笑不笑地一挺身,要坐起來就這個名號的問題做一番深入細致的探討。

可他沒註意自己的頭發還抓在沈浪手裏,起身時又突兀急促,讓沈浪沒反應過來及時放手。一掙之下又被扯了回來。“嘩啦”一聲,帶動水花四濺,肩胛骨撞到桶壁上,硌得生疼。腿間那個白皙安靜的小兄弟也跟著頑皮地晃動了一下,又乖巧地蟄伏下去。

一副盛景,收入眼底,沈浪的笑容裏當真融入了幾分登徒浪子般的輕佻顏色來。又想到一時不慎忘記松開人家的頭發,害他又小吃一虧,不知這人是否又要找茬。便趕緊端肅了面容,松開了手裏的頭發,改揉他的肩背。

王憐花倒是沒把這點小疼小痛放在心上。修長有致的眉倏然一展,他得意洋洋地笑了。

“沈大俠你猜錯了。我不是要給你換個別號。是要給自己換一個——‘浪人’什麽的簡直粗糙低俗的要死。我要換一個妙趣橫生而又符合身份地位的!”

沈浪失笑,這孩子氣的鬥志喲“是也是也。王公子文韜武略稀世難尋,就算閨房中的私號也必要氣勢非凡才好。不過既然默許了這私號都要帶上對方的名字……那我猜應該是‘乘風破浪’,‘搏風擊浪’‘驚濤駭浪’等等壓人一頭的稱號吧?”

王憐花哈哈大笑著搖頭,“你把我想得忒小家子氣了。不對不對。”這樣精致好看的面容配上那樣豪邁爽朗的笑聲,不但不違和,反正更添幾分英朗之美。

沈浪盯著他的目光又有幾分癡氣,啞聲道:“莫非,你要叫‘放浪不羈’?”

王憐花立時挑起一條眉毛。“放你不羈?你想得美!”

沈浪苦著臉道:“在下學疏才淺,實在猜不出……你叫什麽都行,快出來吧,洗澡水都涼了。”

王憐花歪歪嘴角,露出一個忍俊不禁的促狹笑容來。擡手勾住沈浪的脖子,又在水裏挺了挺腰,低低的在他耳邊問:“沈兄看我白不白?”

沈浪的眸子裏立刻騰起了兩團灼人的欲火,毫不猶豫地答道:“白!”挽了袖子的兩只手臂立即伸入水中,要把他抱出來,送回到床上。

殊知王憐花對他的意圖早有所料,像一條油滑的小魚一樣“哧溜”一下避開了他,躲到浴桶的另一頭快去了。還笑瞇瞇地譏諷道:“嘖~沈浪沈浪,果然浪蕩。大家好好地說著話,怎麽你就動起手腳來了?”

撩完就跑,還倒打一耙,沈浪快被他氣笑了。

“好好說話,你問我白不白作甚?”

王憐花看他那吃癟受屈的無奈樣子,心裏大爽。不由把頭偏向一旁,得意地吃吃而笑。

笑罷轉過臉來,十分正經地道:“我給自己起了個別號,叫做‘浪裏白條’。沈兄覺得如何?是否名副其實?”

沈浪一楞,再也想不到他竟給自己起了個這麽出人意表的稱號來。不由謹慎思忖起來,道:“王公子白白嫩嫩,確實算是個‘白條,’但是這個‘浪裏’是何意?莫非王兄想去長江裸泳?這個時節恐怕江水太涼,導致身體僵硬,做不出引兩岸佳人春心大動的姿態來。”

王憐花聽了,又爆出一陣歡快的笑聲。

“沈浪啊沈浪,你怎麽愚頑起來了?不要只理解字面的意思嘛。此‘浪’非指江河湖海之浪,而是你‘沈浪。這‘白條’麽,自然就是它咯。”

修長的手指向下一指,正是那位安靜乖巧的兄弟。

沈浪看看他,再看看他的小兄弟,頓時明白了“浪裏白條”的深刻內涵。這個壞家夥給自己設了個圈套。沈浪笑了。

沈浪的笑和他的武功和他的俠名一樣出名,既淡然又寬容。配著一張俊朗溫和的臉,有著讓人如沐春風般的舒適和信任。

他點頭道:“我明白了。”

王憐花見他既不尷尬也不惱火,反而有些犯嘀咕。追問道:“你既然明白了,可有異議?”

沈浪笑著搖頭。

“不敢有異議。”

王憐花不懷好意地笑了。

“那為了名副其實,我可要實踐的。”

沈浪點頭,再次伸手入水,要將他抱出來。

“現在就去床上實踐如何?”

王憐花料不到他竟如此好相與,大喜之下又暗生戒備——自己昨夜被他禍害的都暈迷了還不自知,現下腰酸腿疼精力虧損,若此刻興風作浪,實在力有不逮。到了床上之後萬一這廝翻臉變卦,只怕“浪裏白條”做不成,他那“憐花之人”恐怕要變成摧花狂魔!再次避開沈浪殷勤的雙手,他低咳了一聲,不用戴面具就換成了一副仁愛慈和的良醫面孔

“我說沈大俠呀,晨酒夜茶黎明色,最是傷人不自知。你看這天色將明,你又吟詩一夜,應是疲憊已極。我怎好不顧惜你的身體亂來呢。還是等晚上花前月下,你儂我儂之際,本公子必將使盡渾身解數,讓沈大俠欲生欲死,如登極樂。你看如何?”

沈浪見他一副苦口婆心,全然替他人著想的忠良樣子。一雙桃花眼卻閃閃爍爍,狡黠的光芒若隱若現,哪裏還不知他心裏的小算盤。小狐貍的尖牙藏起來不給人看,老獵人不介意假裝是看見了一只貓。

便笑著起身,給他遞過來一條大布巾。

“此事全憑王公子安排。不過水涼了,你先出來穿衣吧。外面雨已經停了,趁著空氣清明,我去作個早功。”

王憐花心情大好,接過布巾,連連揮手示意沈浪喜歡做什麽就去做什麽,自己完全可以伺候好自己。

待沈浪出去後便出水更衣,梳頭挽發,從容中還帶點小激動——多少年來武力反攻從未獲勝,一朝智取好不得意啊!

誒?等等!武力都不曾迫他就範,空口白牙一句戲言能否得償所願?雖說沈浪一言九鼎從不食言,但這件事他若反悔,倒也不能當做話柄昭告天下去呀。

王憐花在房中負手踱步沈吟——機不可失失不再來,要怎樣想個萬全之策讓沈浪慷慨俯身才好呢?沈浪在後花園舞了一套劍術,又盤膝調整了一陣子內息,稍稍出了一點薄汗,只覺周身舒暢,精神爽利。便站起身來,興致勃勃的觀賞起後花園的景致來。

嗯,這是王憐花的別苑——是他昨天傍晚剛從賭場上贏來的。匆匆入住,還沒仔細看過這新家是紅磚還是綠瓦就不管不顧地先翻雲覆雨了一夜。

沈浪嘴角彎彎,十分滿意的打量著這所占地不大,但修整的十分精雅的小宅院。

小樓飛檐,廊橋九曲。玲瓏太湖石堆成造型古雅的假山,小小池塘裏綠荷才露尖尖角,一對毛色繽紛的鴛鴦正對梳絨羽。竟是一對公鴛鴦!

沈浪的笑意不斷擴散,使得他英俊的臉龐越發光彩照人,湖光山色反而不及他引人親近。有人從身後小心翼翼地靠近了他,他卻渾然不覺,只一味地盯著那對公鴛鴦笑。直到背後之人不懷好意地伸手捏他的鼻子,這才猛地轉身,將那人整個摟進懷裏,順便親了個小嘴兒。

王憐花偷襲不成反被偷香,不由有點悻悻然。先“呸”了一聲,又低頭在沈浪肩上蹭了蹭嘴唇。蹭完之後又覺得此舉頗有些矯情,便嘻嘻一笑。歪頭問道:“沈姑娘一大早就站在園子裏傻笑不止,可是對為夫這套新宅子十分滿意?”

明明自己又被摟抱又被偷香的像個受寵的小媳婦,偏要理直氣壯的叫別人“姑娘”,除了臉皮厚的王公子,別人是做不來的。

但“沈姑娘”已經習以為常,毫不尷尬的松開他,順著他的意思往他身上一靠。

“王相公生財有道,沈某跟著你享福了,自然是十分滿意。”

王憐花被這人高馬大的“姑娘”出其不意的撞進懷裏,差點被壓了一個趔趄。慌忙穩住下盤,氣定神閑地摟住那寬闊的肩膀。心裏卻美滋滋的,朝沈浪耳洞裏吹出一口熱氣。暧昧道:“你家相公我豪宅良田多得是,不算什麽。倒是今晚洞房花燭,必然會讓你享福,滿意。”

沈浪站直了身體,低笑道:“那個洞房花燭麽,我每次都很享福,很滿意。”

王憐花橫眉立目又把他攬進懷裏,強調道:“以前不算,從‘浪裏白條’開始!”

兩個人你摟著我,我偎著你,耳鬢廝磨地互相調笑,蜜裏調油似的正說著悄悄話。冷不防耳邊炸雷似的響起一個蒼老洪亮的呼喚。

“大相公!相公夫人!早飯做好了,你們要不要現在就吃?”

二人揉著耳朵回過頭,看見他們昨天臨時雇來的管家——一個老態龍鐘的老爺子,正拄著拐棍向他們邊走邊喊話。

“我家老婆子煮了綠豆粥,熱了大包子,還拌了青瓜小鹹菜。”他氣哼哼地走到二人面前,“你們要是不愛吃,再給我六文錢,我去路口攤子買豆漿和燒餅。”

這樣沒規沒矩,目無主人的奴仆別說王憐花,就算是沈浪也是第一次見到。但是兩個人都沒有呵斥老管家,反而都笑嘻嘻的。

因為這個老人家在昨晚之前並不是他們的奴仆,而是一個五世同堂家族中的大家長。遇到王憐花之前,他正揮舞著拐棍,滿街大道蹣跚著追打他那將近六十歲的老兒子,之所以要打他,是因為老兒子打了他那最愛的孫子。而王憐花一手捏著他孫子輸給他的房契,一手拉著沈浪的袖子,饒有興致的看了個津津有味。

等到這對氣喘籲籲的老父子都累的跑不動了,沈浪好心的攙了一把搖搖欲墜的老爺子。

“老人家,有話好好說,莫動手,氣大傷身。”

老爺子朝他一瞪眼。

“年輕人休要多管閑事,我管教我兒子與你何幹?”

沈浪好脾氣的笑笑,並不反駁。

王憐花卻插嘴道:“那令郎管教他的兒子,又與你何幹?”

老爺子歲數大了,耳聾眼花,依稀看見一個身著紅衣的美貌年輕人和自己搭話,一時沒看清是男是女,但是他手裏拿著的房契卻是十分眼熟。當下舉起拐棍朝著沈浪就去了

“好哇!原來這宅子是被你贏去了!年紀輕輕不學好,非賭即嫖,我先替你老子教訓教訓你!”

沈浪哭笑不得,老爺子當然打不到他。可他卻要防止老爺子打人不成反跌壞了老胳膊老腿,一邊躲拐棍還要一邊攙扶行兇者,不免有點手忙腳亂狼狽不堪。

害得一旁觀戰的王憐花笑彎了腰。

沈浪只好邊躲邊大聲解釋:“老爺子,不是我,是他,他贏了你家的宅子,不要打錯了人!”

老爺子這次聽清了,卻“呸”了一聲道:“你賭贏了拿去討好老婆當我不知?”

此言一出王憐花不笑了,鼻子不是鼻子臉不是臉你的哼了一聲:“明明是我賭贏了討好老婆的!”

老爺子幾次三番打不到沈浪,也聽不清到底誰是誰的老婆。突然氣急敗壞的把拐棍一丟,索性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起來。

“作孽喲,這宅子是我年輕時蓋好了討我老婆歡心的,如今被你們給霸去了。嗚嗚嗚……”

大街上看熱鬧的人都笑了,笑這個老小孩不講理,還說哭就哭。老爺子的兒子也臉上無光,幾次去拉老人也拉不動,老人還要摸拐棍再打他。他只好暫時不管老子,轉頭又去尋自己的兒子發洩一腔怒火。

沈浪有點不忍,去看王憐花。王憐花有的是房子產業,賭博不過一時興起,千金散盡還覆來,應該不會把這個宅子放在眼裏。

王憐花看到沈浪的意思,便露出一個有趣的笑容來。蹲到老爺子面前笑瞇瞇地道:“我不過是和夫人途徑此地游玩幾天,這宅子我也帶不走。不如老爺子帶你的夫人給我管幾天家,把我和夫人伺候好了,我走的時候就把宅子送你如何?”

他說話的聲音也不大,老爺子卻立時聽明白了。當即看向沈浪:“當真?”

王憐花羞惱:“你問他作甚?這宅子是我贏來的!”

沈浪點頭表示確實是他贏來的。

老爺子立刻答應:“好!一言為定!”爬起來抓著拐棍就回家找他老婆子去了,生怕反悔似的。

留下沈王二人面面相覷。王憐花一抖房契,怔道:“他到底搞明白誰是相公誰是夫人了沒有?”

沈浪輕笑:“王公子難得發一次善心,不要計較那些無關緊要的了。難道現在不是該去看看這宅子是否合意?若是一棟鬧鬼的荒宅,咱們還得趁天沒黑透令找地方安歇。”

王憐花覺得此言有理,他這次是和沈浪出來游山玩水享受人生的,破屋爛床他王大公子輕易是不肯入住的。

結果到地方一看,房是好房,床是好床。心滿意足的一躺,稀裏糊塗的就被一頓好上。

現在看著這個一臉不遜的臨時“管家”卻又覺得好氣之餘又有點可愛,可愛之餘還是有點可恨。便故意刁難道:“我不吃包子不吃綠豆粥,也不喝豆漿不吃燒餅。讓你老婆給我燉蓮子銀耳羹去!”

老管家一瞪眼:“一大早這麽多事……”

王憐花用一聲充滿警告的“嗯?”打斷了他的牢騷,他只好偃旗息鼓的走了,只是臨走之前恨鐵不成鋼的指了指沈浪——意思是,怎麽娶了這麽個敗家媳婦!

沈浪暗笑,臉上卻滿是委屈。

“這老爺子怎麽老是對我不滿?大概看我比較老實好欺負罷。”

王憐花冷哼一聲道:“你休得意。到了晚上,要你知曉我‘浪裏白條’的厲害。”

二人終究是沒等管家婆費時費力的做出蓮子羹來就相攜出門去找了一家幹凈的小館子,吃了一頓飽足可口的早餐。

吃完了飯沈浪就攛掇王憐花和他一起去看一位朋友。說是朋友,其實不過是沈浪年少時游經此地結識的一對平民夫婦。

當時沈浪和山匪交鋒一場,受了點小傷,救了一個妙齡少女送回家,自己則趁夜悄悄溜走了,想找個沒人看見的地方處理一下身上的傷。

但走了沒多遠,好巧不巧一戶人家的大黑狗掙斷了繩子往外跑,看見一身破衣服的沈浪路過,就順勢來了個狗眼看人低,汪汪叫著就往上撲。

追在後面的狗主人趕到時看見沈浪衣服破的一條一條的,渾身都是血道子,以為是自家狗幹的好事,差點嚇尿褲子。忙不疊的一邊道歉一邊把沈浪往自己家拽,任憑沈浪怎麽解釋不關狗的事都不行。到了家裏又是打水洗傷口,又是剪狗毛燒灰往沈浪傷口上按的,搞得年少的沈浪幾乎要暴走。

直到這家的女主人為他端來了一碗熱騰騰的雞蛋湯和兩個大饅頭,沈浪就走不動了。他又傷又累又餓的,就默然讓大黑狗背了咬人的大黑鍋,狼吞虎咽的把東西給吃了。

吃了人家的東西,還冤枉了人家的狗。沈浪不好意思起身就走,就陪這對熱心的中年夫婦聊了一夜的家常。

平民百姓,沒有什麽血雨腥風,血海深仇。只有平平淡淡的家長裏短,油鹽醬醋。昏黃的油燈下,女主人在縫補沈浪脫下來的破外衣。男主人帶著幾分自得炫耀他雜貨鋪裏的生意經和他那遠嫁外府的漂亮女兒。沈浪帶著他那年少老成的微笑靜靜聽著。這樣平淡的生活不是他想要過的日子,但他卻不得不承認這種日子真好。

當年揮手作別時沈浪沒有想過有一天還要回來看望他們。但此時故地重游他卻很希望再見到那對憨厚夫婦的笑臉——大概現在自己也有了幸福感,想要找個不太熟識的人炫耀一下吧。

但是王憐花這個一身紈絝習氣的矯情貨,一聽要見的人是個開雜貨鋪的小買賣人,立刻公舉病發作。把沈浪貶的一無是處不說,還懷疑人家想把女兒改嫁給沈浪,人家女兒十幾年前就生了好幾個孩子了好嗎!這把沈浪給氣的,簡直想當眾打他屁股。

最終兩個人在飯館門口分道揚鑣。沈浪自己提了禮物去見故交,王憐花回他的新宅子補覺。

二人臨別前約好,“浪裏白條”與“憐花之人”,決戰大床之巔,不見不散!

王憐花目送沈浪消失在街口,俊臉上的鄙薄之意頓時消失不見,反而浮出幾分輕浮邪氣的笑意來。

整整衣領順順頭發,展開折扇扇扇風。王大公子十分瀟灑的將一錠銀子拋給了站在門口相送的店小二。

“這城裏最有名氣生意最好的青樓是哪家?”

店小二捧著銀子笑瞇了眼,忙不疊的指路。嘖~有錢人興致真好,一大早就尋花訪柳。不過這公子哥兒長得這樣好,不用花錢都會被那些妖精給吃的渣都不剩吧。

其實店小二誤會了。王憐花並不是要尋花訪柳,不是他被沈大俠所感化,變成潔身自好的正人君子了。而是吧……難以啟齒,他夜以繼日的被沈大俠那個妖精吃的渣都不剩了,哪有力氣去招惹別的妖精。

他去青樓,只帶回了一包春藥而已。沒辦法,人在旅途,沒帶那麽多花巧東西。不然他自己配出來的藥,那才叫一個絕色。不過生意好的青樓裏貨色也差不到哪去。

王公子咬牙暗笑,“憐花之人”,你好好等著被憐愛吧。沈浪是傍晚時分回來的。

他毫不費力的找到了當年那家養狗的雜貨鋪。

狗已經老死了,但那對熱情的夫婦仍然健在。他們很是費了一點力氣才在沈浪的提點下認出這個英俊瀟灑一表人才的男人就是當年那個一身破衣的落拓少年。驚訝之餘又大喜過望。明顯衰老了的兩夫婦熱情不減當年,一定要留他吃午飯,訴別情。

當年只當他是個偶爾夜游的浪蕩少年,並沒有問及他的出身姓名。如今這個少年出落成這樣一表非凡成熟穩健的樣子,兩夫婦莫名的欣慰又敬畏。言談間拘謹了不少,待客的吃食也鄭重了許多。

雖然酒是鋪子裏的尋常燒刀子,菜是女主人下廚炒的家常菜。但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賓主間的氣氛又恢覆了輕松自如。男主人仍然在炫耀他的鋪子收入可觀,女兒女婿孝順,外孫子有出息,已經進京趕考去了。

說完了自己的事,主人又好奇沈浪的經歷,問他姓甚名誰,家世如何,娶妻與否,作何營生之類的。

沈浪面帶淺笑,因為自己的新外號是“憐花之人”,所以他說自己姓憐,家中父母早已亡故多年。娶妻浪氏,妻家極有錢財,所以他不用做什麽營生,每天哄著悍妻高興就行。一番話下來,聽得那對老實的夫婦直皺眉頭。想不到這麽氣宇軒揚的好男兒竟是個吃軟飯的繡花枕頭,還吃的大言不慚,喜上眉梢。

耿直的男主人立刻把他教訓了一番,什麽男兒當自強,娶妻當娶賢之類的。他這樣自甘墮落,妻子的娘家一定會看輕他,不如從自己這裏先拿點本錢,做個小買賣也好。

沈浪受著訓,嘴上嗯嗯啊啊的答應著,心裏卻很高興。他自幼沒有長輩在側訓誡,雖然也沒有長歪了,但總有些親情缺憾。兩夫婦絮絮叨叨讓他感到很溫暖。

此刻他很想王憐花在身邊,和他一起享受這平凡的溫情時刻。

那個喜穿紅衣,笑得一臉溫良的俊美男人,一肚子壞水,滿腦子算計。如果坐在這裏被人說教,絮叨,他會做出什麽樣的反應呢?會牙尖嘴利地把這對老實人駁到無言以對,還是笑瞇瞇的把他們哄的五迷三道,從而把他愛如至寶?

他不知道。

因為這個家夥總是出人意表,做出許多讓人哭笑不得卻又無法認真生氣的事來——比如說“浪裏白條”,比如說贏了人家的房子,還逼人家的爺爺伺候自己,比如說趁自己不在跟前,又要搞什麽出奇制勝的小花招。

和他在一起,永遠不會像面前這對夫妻一樣平順靜和,但卻時刻的趣味盎然,出奇的琴瑟和諧。

沈浪喝著劣酒,拿腦中那紅衣的美人,黑心的呆子下菜,不知不覺間就已熏熏然——真是一會兒不見,還有點甚是想念呢。

既然想念,那就回去回見好了。

沈浪留下從“悍妻”那裏順來的兩壇陳年佳釀,婉拒了再三的挽留,笑瞇瞇地向主人作別。

向晚天陰,烏雲密布。

沈浪含笑搖了搖頭,雲雨天,適合與“浪裏白條”嬉戲一番。

王憐花果然在為了保持精力充沛而補眠。

由於天氣悶熱,大概他睡前洗了個澡。烏黑的長發鋪瀉了滿枕不說,柔韌的發尾還糊在半張臉上,貼身小衣衣襟大開,露出雪白的胸腹並兩點櫻紅。寬松柔軟的睡褲被他不良的睡姿揉搓的不像樣子,一只褲腳包住了整個腳掌,另一只褲腳卻卷到了膝蓋之上,露出一截線條優美卻矯健結實的雪白小腿。

那整個人的睡姿更是可愛到詭異,看上半身是平躺著的,平到纖細的腰際突然一個大反折,扭曲著又趴在了床上。俊臉雪白半遮半露,翹臀飽滿引人遐思,活生生像條妖冶的美人蛇。

沈浪進到臥房,就看見躺成這個樣子的王公子,頓時心跳都漏了一拍。摻了劣酒的血液無法無天的東奔西突,然後默契地匯集到了一處,讓那個地方發熱發燙又發慌。

但大俠就是大俠,和那急色的采花大盜有著本質的區別,絕不肯唐突有起床氣的佳人。

沈大俠硬生生把目光從床上酣睡正香的佳人身上移開,決定先喝點茶解解酒。

可巧床邊精致的小桌上就擺著一個細白瓷的大茶壺,壺邊還剩著大半杯碧色清淩的涼茶。

沈浪不假思索地捏起那個小杯子,打算用佳人喝剩的水,滅滅佳人惹起的火。沈浪一邊把茶杯往唇邊送,一邊又忍不住回頭去看王公子那銷魂的睡姿。好笑地看他把自己扭成那個樣子,也不知多久了,也不怕累壞了腰一會兒施展“浪裏白條”的時候再浪不起來了。

不過王公子明顯睡的很舒適,小臉兒白裏透粉,呼吸舒緩綿長。亂發掩映下一張嫣紅的菱唇微微張開,露出一點雪白的牙齒,唇尖豐潤,側面看像一粒誘人的小紅珠。想咬……

沈大俠看人看的心猿意馬,口幹舌燥,茶水就在嘴邊,偏偏都顧不上喝。

正在他看的渾然忘我,神魂顛倒之際,冷不防門外又傳來一聲驚雷般的暴喝。

“大相公!你在屋子裏幹什麽?”

正是那位自己耳聾,總擔心別人聽不見自己聲音的老管家。

沈浪被他吼的手一抖,驚的半杯茶直接都潑到了青石地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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