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宿刀光劍影，血流成河。

沈桑榆揉著額頭慢慢醒來，枯迦在她床前已立了很久，正憂心忡忡地看著她。

“又做噩夢了？”枯迦站過身去，幫她揉著眉頭，沈桑榆的腦袋才悠悠轉醒。

沈桑榆慘白的唇角微微翹了翹，淡淡說道：“習慣了……”

枯迦眉頭緊鎖，陷入了沈默。

“今天入宮不知是福是禍，枯迦你就留下照看著眉兒姑娘，估計今日咱們望聞齋會很熱鬧！”沈桑榆一邊穿著衣衫，一邊有一搭沒一搭地與枯迦說到。

枯迦心裏當然清楚沈桑榆指的熱鬧是什麽？但當下他更在意的是今日要入宮的沈桑榆，昨日見了那些舊人，遲遲不能平靜的沈桑榆，若今日入宮正面看見欒鴻軒或者魏忠毅這些人，又當是如何自處？

“店裏讓小六子照應著，今天我得與你一同入宮！”枯迦攔住沈桑榆的去路，靜靜對著沈桑榆說到。

沈桑榆擡頭看向枯迦，今日的他異常執著。

“眉兒姑娘關系到南詔與甯朝之禍，留小六子一人，我擔心他應付不了！” 沈桑榆慎重地說：“魏祐幀昨晚吃了虧，今天肯定會去魏府求救，而昨晚我將眉兒姑娘帶回之時，故意走了正門，自我們回到甯朝起，很多雙眼睛都盯著我們，所以今天我就想看看到底會有哪些人拜訪？”

昨晚將高凝眉從百花苑帶出的時候，沈桑榆便想到將計就計。她與枯迦初回甯朝，當朝天子便能摸查道望聞齋對沈桑榆下旨意，可見是他們清風閣內部出現了問題。於是她乘著昨晚帶回凝眉公主，將計就計用她做誘餌，看看今天能釣起來什麽樣的大魚？

“可你……”枯迦還欲爭執，卻被沈桑榆擡手打斷。

“你可信我？”沈桑榆沈暗的眼眸中倒影著枯迦的影子，猶如一汪沒有源水清泉，無喜無悲。

“這不是信與不信的問題……”枯迦還欲爭辯。

沈桑榆兩只眼眸鎖定著枯迦的眼睛，直楞楞地說道：“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麽？但你放心，今時今日的沈桑榆，已非昔日……”

枯迦像是被沈桑榆的堅定的眸子動搖了，神情有些許憐憫，卻又有些許哀傷。他知道他是拗不過她的，只要她決定了的事，他不會違背。

“好！”枯迦輕聲應了下來，背著手便緩緩離開了沈桑榆的臥室。他現在能做的，就是遵循她的想法，幫她達成她所有的心願。

甯朝王宮，大殿門口。

“沈公子，王上請您進去！”王景恭恭敬敬地站在大殿外，躬身請到。

沈桑榆點點頭，一步步踏入大殿，堅定的腳步聲在空曠的大殿上回響。

“拜見王上！”沈桑榆對著大殿上的身影，躬身行禮。

良久的沈寂。沈桑榆能感受到大殿上凝神的眼神，在自己身上徘徊。她恭敬地立在哪裏，眼眸中只看得見腳板下的兩道鋥亮額地板。

“你……就是沈葭？”慕容戈疑惑地聲音從沈桑榆腦袋上傳來。

沈桑榆輕輕舒了一口氣，這甯朝王說她是沈葭，那就是並不知她真實身份，只是可能知曉她是新任清風閣閣主而已。

“回陛下！在下正是！”沈桑榆目不斜視地回答到。

慕容戈走了下來，繞著沈桑榆打量著她。原本他以為那些江湖中人，應是個虎背熊腰的莽撞漢子模樣，沒想到沈桑榆卻像是個弱不禁風書生，皮面竟然比他後宮那些妃子還要白凈，身段竟是如此婀娜綽約。

“沈公子……”慕容戈走近沈桑榆，輕聲問道：“孤很好奇！一向不摻和四國之事的清風閣，這次為何會來攪弄南詔與甯朝之事？或者說，孤是不是可以猜測說，這南詔與甯朝的禍事本就是清風閣一手操縱的呢？”

“王上多慮了！清風閣斷不敢攪弄四國之事。並非是清風閣要參與南詔與貴國之事，只是沈葭不能見甯朝有難而不出手相助！”沈桑榆恭恭敬敬地回稟道。

“哦？這從何說起？”慕容戈挑眉，不解地問道。

“沈葭幼時，曾受甯朝人士恩惠，答應過恩公，他日若甯朝有難，自當全力以赴，萬死不辭！”沈桑榆仍舊保持著之前躬身相拜的姿勢。

“甯朝……恩公……？”慕容戈一臉懷疑地看著躬身相拜的沈桑榆，一向疑心頗重的他，當然不會相信沈桑榆如此的片面之詞。

“陛下若是不信，可以查證！十年前，邊塞邵陽城。沈立將軍曾救助過一孩子……”沈桑榆靜靜說著，這是她入宮之前枯迦告訴她的。說是若甯朝王上對她攪弄兩國戰事有疑問，便將這個故事告之，並可叫其查證，以解疑慮。

慕容戈背著手，在沈桑榆跟前來回踱著步。他是曾聽邊塞回來的將士說過，沈立將軍曾救過一子，將其視如己出，可沒多久那孩子便失蹤，從此杳無音信。沒想到沈氏被斬多年後，這孩子又出現了，還出現在他跟前，攪弄四國風雲。

“沈氏…..一族已滿門被屠！你……”慕容戈始終對沈氏還存著莫名的愧疚，自他登基起，沈氏一族從始至終追隨於他，可他卻終究讓沈氏一族成了與魏氏奪權下的亡魂，在君臣之道上，終究是他負了沈氏。

“陛下！沈氏一族之事，相信在陛下心中自有英明決斷，在下唯求陛下他日若得昭雪，能為沈氏沈冤！沈氏一族，一門忠烈，忠肝義膽……”沈桑榆說道此處，聲音哽咽，眼珠在眼眶裏打著轉，閉上眼全是漫天的血光淹沒了她的視線。

慕容戈背著手望天許久，轉身雙手扶正沈桑榆。

“沈葭，沈家！原是這麽個意思！”慕容戈炯炯地眼睛，牢牢盯著沈桑榆。他拍了拍她肩膀，道：“是孤對不起沈氏，終有一天……孤自會還沈氏一個公道！”

這是甯朝王的許諾，也是沈桑榆心底的期盼。她不能讓沈氏一族至死，還背負著通敵叛國的惡名。

“沈卿既有抱恩之心，可有替甯朝獻力之心？若是甯朝能與清風閣互通友好，孤相信沈氏冤屈，定會更快得以沈冤！”慕容戈聽沈桑榆如是說，便將如意算盤打到了清風閣的頭上。要知道清風閣本獨立於四國之外，若此時能與四國之首甯朝締結友好合約，那豈不是即使其餘三國都合力攻之，都可能無法將其攻克。

沈桑榆並未像慕容戈想象中那樣，一拍即合。她思索許久後，方才躬身推辭：“陛下，此事可容後再議？當下鄙人有更重要的情報稟報陛下！”

慕容戈心中稍有不悅，他本就對沈桑榆之言辭並未百分百信任，且當下沈桑榆又並不受他擺布，但他仍舊側了側身，示意沈桑榆說下去。

“陛下，鄙人昨日在百花苑救得一女子，名喚高凝眉！”

慕容戈聞之，臉方漸露喜色：“果然，清風閣名不虛傳。孤與魏相派人尋找數月不見蹤影，卻未想到艷傾四國的凝眉公主竟然躲在赫赫有名的百花苑中！有趣，有趣…...”

沈桑榆微微含笑道：“那不知陛下做何安排？”

慕容戈緊鎖著眉頭，沈默許久，想著派人送回這凝眉公主也是一大難事。這凝眉公主的名號可是響徹四國，若有野心者皆對其虎視眈眈，交代與誰送回南詔都實難心安。忽然他瞟見眼前恭敬立在下首的沈桑榆，這便是他第一個考驗沈桑榆是否忠於甯朝之事。——將凝眉公主完璧奉還南詔。

看著沈桑榆遠遠離去的背影，大殿後的屏風踏出一修長的紫袍身影。

“得凝眉者，可興天下！陛下難道不想將其留下？”那人立在一旁，十分不解慕容戈一心想將凝眉公主遣送回南詔的做法。

“天下，怎麽能系於一女子身上？”慕容戈神色不屑，輕哼著鼻子說道：“等他日我奪回王權，定讓南詔主動將這國寶送於我塌上！”

慕容戈盯著沈桑榆離去的方向，眼裏閃爍出一個帝王志在必得的自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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