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白鹿山莊的一路, 一直到將人送進屋，陸珩一直都在悄悄觀察林冉的神色。而林冉的表情似乎還是沒什麽太大的變化，只是到底與上回伽麗不同, 因那嘉月的確他出面“養”著的人，陸世子也難得的生了幾絲真的心虛。

見小姑娘似乎沒放在心上, 陸珩心中悄悄一松。

想與她多說幾句話，可雙順那邊說楚王還在等，他只能先去處理正事。

就在他準備轉身離開時，小姑娘幽幽的聲音忽然從後面傳來。

“嘉月姑娘，也是二爺在外頭養的人嗎？”

陸珩腳步一頓, 忽然覺得背後一陣麻，他連忙回頭, 捕捉到了林冉眼裏一閃而過的幽怨。

他心中大亂, 立刻快步返回。

“不是，冉冉。”

“你聽我解釋。”

陸家世子曾一人雄辯朝堂，何曾如此慌張，相比與她，林冉卻是淡淡的在笑：“二爺何須向我解釋？”

聽聽，稱呼又變了。

陸珩深深體會到了什麽叫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深吸一口氣，道：“出長安前, 我的確給了嘉月一筆錢, 我身邊的眼睛太多, 只能通過她，來……”

來護你。

林冉眼眸微動, 聽懂了陸珩沒說出口的那話。

“她……是什麽人？”

陸珩答不出。

“是青樓女子嗎？”

陸珩瞳孔都縮了縮：“只是樂籍。”

林冉唔了一聲。

“我明白了。”

“二郎去忙吧。”

陸珩有些小心的看向她：“真的？”

林冉露出一個笑：“自然, 二郎本就不用和我解釋的, 我明白，出發前，那樣的境地，您護我已經極好了。”

陸珩不放過她臉上的一絲表情，兩人就這樣默默對視，直到雙順再次敲門：“爺……”

林冉才拉了拉他的袖子：“二郎快走吧~一會讓楚王殿下等急了，我等你回來就是了。”

陸珩松了口氣，上前又撫了撫她的臉：“好，那你等我，我早些歸來，給你買糖栗子。”

林冉乖巧點了點頭：“好。”

等陸珩出了門，林冉眼中的笑卻慢慢淡了些，化作了一絲淺淺的哀傷。

陸珩到的時候，楚王正在和胡六議事，見到陸珩，楚王立刻上前。

“來了？我剛才和他們談過了，董元這個人表面看——”楚王興致勃勃的上前和陸珩說話，誰知對方卻臭著個臉，冷冰冰的，讓楚王楞了楞。

“陸羽之！你擺個臉給誰看啊，我還沒給你擺臉呢，你真行，先發制人是吧？”

陸珩看他一眼，依然沒什麽好氣，楚王看出了點兒門道：“她和你鬧了？”

“她不會。”陸珩終於開了口，只說了這三個字。

斬釘截鐵。

楚王楞了楞，自然聽出了他話裏這語氣。

這是把人當個寶呢。

要不一上來就和他擺臉色，一張口就是維護。

“行啊陸羽之，我就說你的口味也不應該是那百香樓，說說吧，什麽時候的事兒？”

陸珩有些不耐：“為何要同你說？董元和趙鼎的案子交給你，我就要回長安了。”

楚王睜大眼：“你要急著回長安？！不是吧，你從前不是最討厭回去的嗎，但凡有個什麽事兒就沖到最前面，一年在外面浪個半年都不為過，這次急什麽，我還想讓你幫幫我，這趙鼎這案子不簡單啊……”

陸珩卻徑直著朝裏走：“我確實急著回長安。”

楚王跟了進去：“急著回長安做什麽？”

陸珩隨手拿了個果子，咬了一口，慢悠悠的看了他一眼，才道：“急著……”

“成親。”

楚王端著茶盞，足足在原地楞了一晌，茶水從燙到涼，都驚得沒放下去過。

回長安的日子定在三日後，這三日，陸珩將西北的事情一應都交接給了楚王，臨走前一天晚上，楚王來了一趟白鹿山莊。

林冉是等人快到的時候才接到了陸珩的消息，便連忙讓微雨和小谷去小廚房準備些待客的菜色，誰知楚王到之後，就徑直和陸珩拼起了酒。

這次見到林冉，楚王明顯收斂了許多，言語間也十分的客氣，甚至在見林冉的時候還喚了聲“表妹”，倒讓林冉有些手足無措了。

陸珩聽到這聲“表妹”，臉色隱隱又有些不悅，但當面沒發作，只讓林冉先去休息，林冉走後，周征噗嗤一聲。

“陸羽之，你也有今天。”

陸珩：“別亂叫，她臉皮薄。”

“行行行，我算是看出來了，疼人是吧？行，以前是我小看你了，不過你回京之後準備怎麽說呀？”

“什麽怎麽說？”

“就是人家小姑娘已經跟了你，無名無分的，你回去想娶人家，得上門提親，三書六禮吧？人家父母已經不在了，你怎麽安排？看你這巴巴的模樣，總不想委屈了人家吧。”

陸珩蹙起了眉，他的確沒想這麽多。

在他看來，林章罪名已清，林冉便不再是罪臣之女，他會回家稟明祖母，請祖母出面做主，她已跟了他，一切都會順理成章。

楚王見陸珩這般，便知他的打算了：“不是我說你，你什麽都好，就是心不細，這些你真沒想過？那人家跟了你這麽久，你可有說過娶她的話？”

這下，陸珩是真的被他噎住了。

說過嗎？

細想想還真沒有。

但是，給她名分這事兒，他想過不止一次了。

陸珩思緒飄到年初從揚州回長安的時候，一開始，他沒想怎麽樣。左不過是看著她可憐，護著人到長安城罷了。

可後來，林冉幾次暈倒在他懷裏，驛站不便，她睡相又極差。陸珩自認不是什麽清心寡欲的神仙，擦槍走火，也就認了。

回長安的時候，他先帶著人住在了城郊。

那個家太亂，他的確也不想帶她那麽快回去，先在外頭安頓著，待處理好了手頭上的事，再帶人回去見見父母，他的確也這樣做了，那日他從外頭歸來，回房看了她一宿，連先帶她去哪都想好了。

誰承想，人跑了。

陸珩思及此，自嘲的笑了笑。

後來，將人安頓在黛苑也是下策，事出有因又情急緊迫，他沒了辦法。雖然林冉不說，他卻能瞧得出來，小姑娘因為她父親的事心事重重，他日夜籌謀，只為能早日卸了她的心事。

此事不結，談何成家？

於是這一拖，就拖到了現在。

“嘿！”

“嘿！”

楚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想什麽呢這麽出神！”

陸珩回過神來，眼神恢覆清明：“沒什麽。”

“你說的這事兒，我會仔細考慮的。”

楚王點了點頭：“我看表妹確實不錯，你能收心是最好。”

又叫表妹。

楚王假裝沒看到陸珩的眼神：“我叫叫怎麽了，不高興是吧，那我還是真認下了！”

“冉妹妹，冉——”

陸珩不由分說的拿起一邊的酒壇子，直接就堵住了他的嘴。

這一夜，楚王在白鹿山莊被陸珩灌醉，陸珩也喝的微醺，待回房時，林冉連忙起身迎他。

“喝了多少呀，頭疼嗎，我去給你倒飲酒湯。”

陸珩的確醉的不清，借著酒力要去抱人，林冉最受不了他一身酒氣，嫌棄也不遮掩了，就要推他去盥室。

熱水是已經備好的，林冉去扯他的衣裳要幫著他沐浴，誰知陸珩拉著她一起撲騰進了浴池，水聲嘩嘩，林冉方才剛剛換的衣裳再次被打濕了。

“你！”小姑娘也確實有點兒生氣了。

偏面前還在不依不饒的扯著她不松手，瞅準了林冉耳垂就是又親又咬，兔子急了也會咬人，林冉深吸一口氣，也看準了他的耳朵，上去就是一口。

“嘶。”陸珩清醒了一瞬。

林冉這口咬的可不輕，她雪白的糯齒在陸珩的耳廓上留下了不淺的痕跡，陸珩卻只是輕輕一笑。

“兔子。”

林冉：“什麽？”

“兔子終於咬人了。”

“……”

林冉放棄了，她也是瘋了，竟然會去和醉鬼講道理。她氣呼呼的將這人收拾好，又重新給自己換了衣裳，待忙完，已快子時了。

兩人終於躺下，林冉累得胳膊都擡不起來，肚子上又猛地耷拉上一只胳膊，林冉著實有些無奈了：“你快睡吧……行嗎……”

陸珩像聽不見她話一樣朝她耳朵邊湊：“冉冉……”

林冉無奈的應了一聲。

“你委屈嗎?”

陸珩迷迷糊糊的閉著眼問。

林冉怔住了。

許是沒有聽到回答，陸珩微微蹙眉：“嗯？跟了我，委屈嗎？”

林冉看著他的面龐良久：“二爺這是怎麽了，怎麽突然問我這樣問題？”

“你說就是……”

林冉伸手描了描他的眉。

“不委屈的，二爺待我，已經是極好了。”

陸珩嘟囔了一聲，似清醒又不似清醒。

“那等回了長安……你願不願意……”

“嗯？”

最後一句話聲音太小，林冉沒有聽清，她往陸珩身邊挪了挪準備細聽時，男人已經睡著了。

林冉沒忍心再叫醒他，替他掖了掖被角。

“睡吧。”

在肅州地界停留足足一月有餘，待陸珩帶著林冉離開敦肅城時已年關將至，西北嚴寒，陸珩的隊伍行的很慢，大約又過了十幾日，總算是趕在除夕的前一天，抵達了長安。

長安城昨日下了一場大雪，此時正是銀裝素裹，又因時至新年，家家戶戶的掛上了紅燈籠，在一片白雪中點綴著星星點點的紅。

陸珩先帶著林冉，回了黛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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