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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Chapter1 (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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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步,沈恪給他註了一筆資金,他依仗著他才算東山再起,沈恪向來疼愛席殊,且他本身又是個頗有地位的油畫家,她就是在他的影響下才想走藝術這條路的,他幫著席殊說了幾句話,席信中仰他鼻息不好落他的臉,最後也只好由她去了。

席信中現在這話是口不擇言了,有點端起碗吃飯放下碗罵娘的意味。

沈恪眼眸微沈,面上不動聲色,緩聲問道:“姐夫這是在怪我?”

他的言辭不激烈,相反甚至還是和顏悅色的,但席信中聞言心頭就是一個咯噔,氣勢頓時就偃息下去了:“我……”

吳曉月聽得心驚膽戰的,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沈恪,笑著打圓場:“你姐夫就是在氣頭上,他沒怪你的意思,你別往心裏去。”

她又回頭瞪了眼席信中:“有什麽事不能好好說,非得話趕話的。”

席信中臉色難看,看著被護在沈恪懷中的席殊現在是敢怒不敢言,最後只能咬咬牙忍氣作罷。

一場鬧劇以一種可笑的方式結束了。

Chapter 13

沈恪把席殊帶走了,雖說那裏是她的家,席信中和吳曉月是她的生生父母,但他不放心把她留下,今天她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挨了打,不能想象要是他不在她又會遭受怎麽樣的呵責和拳腳。

他今天一早準備飛北京,在機場候機時突然看到了網上的消息,他又驚又怒,情緒中還夾雜著不為人知的苦澀、悲痛和恨意,在這件事上他比任何人都慍怒,可他不能怪她,怪不了她。

是他把她變成了一個野孩子。(註)

席殊沈默地跟著沈恪下了樓去了車庫,坐上車後他打開車頂燈,傾身靠近她想要看看她的臉。

席殊別過腦袋。

沈恪輕聲道:“讓我看看。”

席殊語氣生硬:“沒什麽好看的。”

雖然她側著頭,長發半掩著臉,沈恪還是看到了她微腫的臉頰,他眉間擰起,語氣罕見的不快道:“這幾天你都別回家,你爸媽這邊我會看著辦。”

席殊想到剛才的場景覺得真是無盡的諷刺可笑,常言道風水輪流轉,她冷笑著問他:“以前他們都瞧不起你,現在你心裏痛快嗎?”

痛快嗎?他盯著她的臉,不,遠遠還不夠。

沈恪一門心思都在她的臉上,她既不願讓他看他也不強迫,親自幫她系上了安全帶後他說:“去我那裏上個藥。”

席殊皺眉,很快說道:“送我回校。”

沈恪動作一停,轉頭看她,好聲好氣地說:“這幾天你別去學校了,在別墅住幾天,等這一陣風波過去了——”

“我要回校。”席殊不耐地打斷他的話,執拗得一點商量的餘地都沒有。

沈恪以為她在耍性子,她固執他也不讓步,只不過他的態度是有彈性的,不似她莽撞直接,他仍耐心地勸說她:“學校那邊你不用擔心,我會和你們老師說一聲的,如果你擔心結課展,到時候我幫你好嗎?”

油畫界首屈一指的大師幫忙做結課展這是多少人想都不敢想,求都求不來的事,可席殊聽到他這麽說還是面無表情無動於衷。

她一眼都沒給他,目光落在窗外,車庫裏的燈昏黃黯淡映得她的雙眼十分無神,她自言自語似的說:“你知道網上有人說我們在口口嗎?”

沈恪表情一僵,他失語片刻,席殊接著說:“要是這幾天我躲起來和你待在一起,到時候又有多少人會私加揣測在背後指指點點?”

他張嘴想說話,席殊忽的轉過頭來,眼神冷峭,語氣輕得尖銳:“你想說只要我們問心無愧就好了嗎?(註)”

沈恪緘默,神色也隨之沈寂了下來,她的話讓他顫栗。

席殊重新轉過頭去,靠著椅背疲態盡顯,她認命道:“送我回校,明天你去北京吧,別留在虞城。”

“求你了。”

她這麽說,沈恪頓覺五臟俱焚。

這幾句對話仿佛用盡了他們最後的心力,一路上車內無聲無息,席殊闔著眼假寐,沈恪沈著眼保持沈默。

他們像兩個游魂在宿命的道路上被迫飄蕩著,很早之前在命運的分岔路口他們就做出了抉擇,現在已無法回頭。

車剛到美院校門口,席殊掐著點睜開眼,她解開安全帶要下車,手才搭上車門沈恪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在她回頭後又不留痕跡地松開。

沈恪看著她,目光深深,他想下車陪她走一段,至少把她送到宿舍樓,趁著日光消匿夜色漸濃的時候,他想或許——

“學校裏人很多,我不想大晚上的還被圍觀。”席殊許是看出了他的心思,還沒等他開口就斬釘截鐵地斷了他的念想。

沈恪有時覺得自己雖年長她一輪,但總不如她來得冷靜果斷,他望著她心緒覆雜,最後長嘆一聲,擡手揉著她的腦袋,鄭重道:“有事一定要第一時間聯系我。”

他眉宇間兜滿了溫情,目光又似情人般纏綿,叫人昏昏欲沈耽溺其中,或許他只是她的映射,她如此他便如此,她多情他就深情,她淫.蕩他就下作。

席殊晃了下神,很快就兀自收斂心神,她的心臟重新凝結起一層冰霜,凍人凍己。

她毫不留情地揮開他的手:“別這樣對我,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她的語氣狹著冬夜的凜冽寒氣,冰冷得近乎殘忍。

席殊見他表情楞怔,心裏頭不知該作何想,只知道車內的空氣愈發稀薄,簡直令人胸口發疼,再多呆一秒她都會窒息。

“一路順風。”

下車前席殊又如是說道,這句話對沈恪來說簡直是一把利刃,不,或許說是一把雙刃劍更為恰當。

夜色蒼茫,下了一天的雨總算停了,大地飄起了瘴霧,縠紗似的層層疊疊,路燈被圍困在其中,燈光左突右沖還是沒能突破重圍,那些建築被翻湧的霧氣不斷吞噬著,半遮半掩間唯有抱殘守缺地佇立不動。

人和物都在絕望中渴望著天光,可此時此分不是黎明前,更黑暗的時刻即將到來,霧氣更濃了。

席殊拉起毛衣的高領捂住臉,一路疾步從校門口離開,到了校內人多的地方她反而放緩了步調。

天冷,路上的人都行色匆匆,也沒多少人認出她,她還算順利地回到了寢室,推門進去的時候房內只有柳筱筱一個人,她不知道正和誰在打電話,語氣歉然。

“不好意思啊卓躍,你和你那幾個朋友說一聲,我們今天不能過去了……”柳筱筱聽到動靜回頭看到席殊,忙低聲道,“實在對不起啊,下次我請客,再請你們吃頓飯賠罪。”

“……呃,她啊。”

柳筱筱支支吾吾的,席殊直覺這個“她”指的是自己,她腦筋快,剛聽的三言兩語就夠她猜個大概了。

她走過去低聲問了句:“你和他約哪兒了?”

她主動問,柳筱筱想了下也不瞞她,她捂著話筒擡頭說:“昨晚和他說好今晚有空一起去唱個K吃個夜宵的……”

昨晚柳筱筱還讓席殊幫忙穩住卓躍,她想她今晚本來是想帶她一起出門的,只不過突然發生了那麽一樁變故,她這才不得不爽約。

席殊示意柳筱筱把手機給她,對方還在線,她開口直接問:“現在還歡迎我嗎?”



柳筱筱把在畫室裏的孟語桐和章玥喊出來,她又帶上了隔壁宿舍幾個相熟的同學,她們知道席殊也要一起去時有些詫異,但都沒多問。

卓躍約的地方是學院街道比較出名的KTV,位置就在美院和虞大中間,席殊她們到時包廂裏已經唱上了,有兩個身材魁梧的男生正在嘶吼著“死了都要愛”,高音還沒唱完,轉眼見到推門的人他們突然就靦腆了起來,歌也不唱了,本來鬧哄哄的包廂有了幾秒鐘的沈寂。

卓躍很快就起身客氣地把她們迎了進來,他的朋友們也很友好地打了招呼,迅速地挪了位置讓她們坐下。

席殊撿了角落的位置坐下,她隨意地掃了眼對方幾人,包括卓躍在內男生有七個,加上席殊她們這群女生後人數就超十了,好在包廂是大包,空間夠寬敞,所有人都坐下後還有餘座。

幾乎所有人都是初次見面,大家還不熟,一開始難免尷尬拘謹,但體院的男生也比較主動,會來事兒,他們還沒點吃的,就等女生到了讓她們做主。

卓躍問了一圈,點了燒烤、冷盤、水果之類的吃食,席殊落座後一直沒說話,他詢問別人時眼神時不時往她那兒看去,即使她不出聲也不會有人會忽視她,她是天生存在感極強的人。

幾分鐘後他問到她那兒,他低頭看著她,語氣有點兒忐忑:“你有想吃的東西嗎?”

席殊擡頭,表情還算親近:“你們體院的男生都不喝酒嗎?”

在座的人聞言俱是一楞。

卓躍反應快,很快接道:“喝的,啤酒可以嗎?”

他看她的目光未變,席殊回視著他點了點頭。

卓躍喊來了服務員下單,很快就有人把飲料啤酒和下酒菜一一端了進來,這時包廂裏的氛圍已經開始熱了,本來今天這場局就是來認識朋友的,青春少艾的男男女女不消多時就能聊到一塊兒去,置身局外的唯有兩人——埋頭喝酒的席殊和坐在她身旁的章玥。

章玥平時是不會來這種場合的,但柳筱筱說席殊也去,她心裏還欠著她一個人情,便想著陪她出門玩一趟,或許過後她的心情會好些,可現在她看著她不管不顧一杯接一杯地把酒當水飲不免有些擔心。

“席殊,你別喝了。”章玥勸道,“一會兒醉了。”

席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她面前的桌上已經擺上了好幾個空瓶,她舉起酒杯晃了晃:“酒是好東西,你不喝點兒?”

章玥蹙眉搖頭。

席殊一笑,仰頭痛飲。

包廂裏的彩燈照在她的臉龐上,時紅時藍,襯得她明艷不可方物,表情既頹靡又迷人,引得人忍不住偷眼瞧她。

卓躍時不時地轉過眼去看她,他自然也註意到了席殊在酗酒,想來這是她來這局的目的。

有一男一女點了首情歌在唱,包廂內還有人組局玩起了色子,卓躍定了定神,下了決心般站起身朝角落裏走過去。

席殊察覺到人影,擡頭見是他就隨意道:“坐啊。”

卓躍搬了把小圓凳坐在她邊上,席殊問他:“喝酒嗎?”

卓躍猶豫一秒後點頭,席殊爽快地給他倒了一杯,還對著他舉杯笑道:“謝謝你還願意邀請我。”

這話刺了下卓躍的心,席殊艷照的事網上都傳遍了,不僅美院就連鄰校都鬧得沸沸揚揚的,不斷有外校人在打聽她。

席殊挺感激卓躍的,她進門時包廂內的幾個男生見著她都面色無異,看她的眼神既不詫異好奇也不冒失唐突,她不會天真到以為他們都不知道網上的事,合理的解釋是有人提前叮囑過他們。

而這人是誰,不難猜。

Chapter 14

席殊第一次嘗到酒精的滋味是在十三歲那年,在舊畫室,和沈恪。

那天是端午,吳曉月特地把外公外婆從鄉下接到虞城過節,吳曉星帶了沈恪來家裏,吃飯時飯桌上的氛圍不太融洽,在吳曉星當席宣布她和沈恪的婚訊後整個節日的氣氛更是蕩然無存,在別人家都在團團圓圓歡歡喜喜吃粽子時,席殊感受到的是劍拔弩張針鋒相對。

席殊的外公外婆都是傳道授業的教書匠,老兩口都是讀書人,一輩子本本分分踏踏實實的做人做事,卻不想因為小女兒要晚節不保。

他們的婚事遭到了舉家的反對,外公外婆不留情面地說吳曉星是瞎胡鬧,都奔四的人了還不好好找個正經人過日子偏要嫁個小一輪的小白臉,給老吳家丟人。席信中和吳曉月則勸吳曉星要三思,不要被人哄騙一時沖動吃了虧。

而這一切都是當著沈恪的面進行的,席殊再次在他的臉上看到了第一次見面時的表情,他就像飯桌上的一個粽子,被幾人分拆入腹。

當晚,沈恪提前離開,吳曉星還留在席殊家中一對四地料唇舌戰,家裏火星撞地球似的火花四濺,沒人會註意到還是孩子的席殊,她悄悄地溜出了家門,獨自搭車去了那間舊畫室。

不出所料,沈恪離開她家後果然去了畫室,只不過這回他沒在畫畫,而是舉著一個酒瓶表情落寞地坐在窗臺上喝酒。

席殊問他是不是真的要和小姨結婚,他冷淡地點了下頭,她當時還很天真地問他為什麽想娶小姨,她沒別的想法就只是覺得奇怪,因為小姨的年紀比他大好多,而吳曉月又總是告訴她他看上的才不是小姨這個人。

沈恪沒回答她的問題,只是自嘲一笑。

那晚他喝了很多酒,一瓶接一瓶的,席殊不明白酒有什麽好喝的,就搶過他手中已經啟瓶的啤酒灌了一口,酒不烈但口感不佳,遠不如可樂來得好喝,那個年紀的她是少年聽雨歌樓尚且不識愁滋味,當時她也沒想到自己有一天也會學他借酒澆愁。

席殊舉著酒杯想起了往事,眼底情緒浮浮沈沈幽幽閃閃,這時包廂裏一首歌畢,有人問誰還想上來唱,她仰頭把杯中酒一飲而盡,緩緩地舉起了手。

鋼琴前奏響起,悠揚舒緩,包廂裏一時安靜,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約而同地落在高腳凳上握著話筒的席殊身上。

她有些醉了,酒精好像沒能完全麻痹她的神經,她還覺得難受,像用盡全力把一顆乒乓球壓到了水底,沒留神一松手它就迅速浮出了水面,前功盡棄,心底被活埋的情感蠢蠢欲動想宣之於口,可她什麽都不能說,對誰都不行。

她需要一個借口,一個掩護,一首歌。

“……我愛上讓我奮不顧身的一個人,我以為這就是我所追求的世界,然而橫沖直撞被誤解被騙,是否成人的世界背後總有殘缺。”

她背對眾人,看著屏幕眸光微閃。

“……我走在每天必須面對的分叉路,我懷念過去單純美好的小幸福,愛總是讓人哭讓人覺得不滿足,天空很大卻看不清楚好孤獨。”

席殊的歌聲戚戚,聽得人心裏莫名難受,聯想到今天發生在她身上的事,所有人都對她有了惻隱之心。

直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席殊恍惚中覺得眼角濕潤,她放下話筒低下頭匆匆走出包廂,留下一眾人面面相覷。

卓躍找到席殊時她正在走廊盡頭的小露臺上站著,指間猩紅微閃,背影伶仃單薄,好似一陣風就能吹散。

他站在她背後看了她好一會兒才走上前,關切地問道:“站在這兒不覺得冷嗎?”

席殊伏在欄上往遠處看,外面燈火絢爛,車水游龍,她說:“透口氣。”

卓躍見她表情寡淡,眼神不知是不是受酒精的影響顯得有些飄忽,他的目光最後落在她的側臉上,雖然她披散著長發遮住了小半張的臉,但今晚第一眼看她他就發現了異樣。

“你的臉……”他欲言又止。

席殊沒刻意避開他,她睇眄著他問:“不好看了嗎?”

卓躍微楞,回過神立刻答道:“不是。”

他覷了她一眼:“還是很好看。”

席殊笑了,笑意闌珊,說不清是在嘲笑他還是在嘲笑自己,她知道自己現在看上去一定狼狽至極。

卓躍端詳著她,猶豫片刻還是問出了口:“你……很愛他嗎?”

“愛……誰?”

“你男、前男友。”

席殊嗤笑,她轉過頭,吊著眼梢看著他問:“你多大了?滿十八了嗎?”

卓躍眉頭一緊,似乎很介意她用這種長者的口吻和他說話,他語氣稍稍強硬了些:“我已經滿十九周了,不比你小多少。”

席殊眉一挑,心道柳筱筱給他透露的還挺多,她問他:“你知道什麽是愛麽就問我?”

他註視著她,眼神又小心翼翼了起來:“因為你看上去……”

很受傷,不是喜歡一個人被辜負的傷感。

後面的話卓躍沒說出來,他們算是第一回正經說話,但他能感覺出她是自尊心極強的人,有些事她不想表現出來更不會願意被人戳破。

他轉了話鋒,很真摯地對她說:“那個男的這樣對你,他不值得。”

席殊突然無話可說。

夜風狹著寒氣一輪又一輪地軋過來,天際星辰全墜,明月暗藏,“夜夜流光相皎潔”的誓言都是虛妄,不能當真的。

卓躍給她擋著點風:“這裏風大,我們回去吧。”

席殊身子未動:“你先回去,我把煙抽完。”

她這支煙從點上到現在就沒抽上幾口,卓躍知道這是個借口,他猶豫了下,後退一步轉身走開。

席殊了無意味地一笑,第365號都退縮了,前面的364個也該跑得差不多了,畢竟發生了這樣的事,不管席殊長得多美,背景多硬,還能有哪個傻子會不顧顏面主動給自己攬個“撿破鞋”的名聲?

煙已經燃到了盡頭,席殊最後抽了一口,碾滅後打算先行離開KTV,只不過還未待她轉身,一件羽絨服就被披在了她身上。

她回頭,臉上難掩驚訝。

卓躍露出一個明朗的笑來:“別著涼了。”

還真有個傻子,席殊心裏百感交集,她扯了下身上的外套,暖意從四肢百骸襲來,叫人貪念。

她擡頭直視著他,直白地問:“你還想追我嗎?”

席殊開山明宗,直接得令人咂舌,卓躍被問個措手不及,他躲開她的目光,一只手不安地摸著自己的後頸。

席殊不給他踟躇的時間,她灑脫道:“當我沒問。”

說著她就要把身上的外套脫下,卓躍先一步按住她的手,這回他的眼神堅定,很快說道:“我想。”

他看著她,誠懇地問:“席殊,我能追你嗎?”

席殊怔了片刻,他傻得她都想為他操心,告誡他她是個壞女人,不要靠近,最好能躲多遠就躲多遠。

“你還不了解我。”

“以後會了解的。”

“你知道我剛分手,網上還有我的——”

“我知道。”卓躍倉促打斷她,不想她自揭傷口,“我都知道,我不在意。”

席殊和他對視著,他的眼神是那麽地真摯熾熱,她毫不懷疑此時一塊鐵投進去瞬間就能被融化,她抿了下唇:“你談過戀愛嗎?”

卓躍猶豫了下,搖頭。

席殊的良知被喚醒,她低嘆一聲說:“我不想讓你對愛情有不好的印象,我不是適合你的人,去找個好女孩談一場正常的戀愛吧。”

卓躍聞言表情瞬間低落,像被雨水淋濕的幼犬,他低著頭,語氣也顯得可憐兮兮的,他問:“這個人就不能是你嗎?”

席殊的心沈了又浮,惡魔和天使在她的身體裏拉扯,一個要她抱住這根浮木,一個要她自行墮落勿累他人。

她直勾勾地看著他,人的生存**叫她本能地想活命。

席殊眨眨眼,訥訥開口:“你會後悔的,我會讓你傷心難過,會讓你痛不欲生……你會恨我一輩子。”

卓躍不明白她所說的,但他懂得爭取,也懂得後果自負,如果她是深淵,那麽從在畫室第一眼見到她起,他就已經跌入了。

此刻,就是現在,他想和她在一起,不問從前,不懼未來。

他突然迸發出了一種果敢的精神,心頭湧上了視死如歸的勇氣,就算她會讓他粉身碎骨他也義無反顧。

卓躍的表情和語氣都很堅定,他擲地有聲又紳士地問:“席殊,我想和你交往,可以嗎?”

席殊在掙紮,在撕裂。

她今晚喝酒了,清醒的人需要理智,難道喝醉的人還不能犯錯嗎?都是酒精作怪,她也不想的,真的。

半晌,席殊的眼裏閃過一抹決然,她扯起嘴角露出一個慰藉的笑,擡頭述道:“第365號,提前報道吧。”

Chapter 15

經過了一場冬雨的洗禮,虞城的冬天算是徹底站住了腳跟。

席殊一早穿戴好出了門,離開學校去見吳曉月,她剛才給她來了電話,說在學校附近的一家咖啡館裏等她,巧了,那家店正是她和林易昇攤牌的地方。

那家咖啡館的服務員對席殊印象深刻,她推門進來時還和她打了招呼,席殊擡眼四顧,在最裏邊的卡座上找到了吳曉月。

只有她自己一個人,席殊松口氣,雖說她時常不聽話,但由於打小就在席信中的威嚴下長大,她心裏對他還是有些怵的。

席殊走近,吳曉月擡頭看她一眼,目光觸到她新染的頭發時忍不住蹙了蹙眉頭。

“你真是越來越像你小姨了。”

席殊坐下後吳曉月以這句話開了場。

吳曉星生前是虞城大名鼎鼎的女企業家,從工廠紡織女工步步往上爬最後成為了公司老總,她的人生經歷說得上是一個傳奇,外人如果對席殊說她越來越像她小姨了,那十有**是在誇她能幹,但吳曉月這句話明顯是貶義的。

席殊心裏不提防被猛地紮了一針。

吳曉月接著往下說:“我當初就不該讓你和她走太近,你跟著她都學壞了。”

吳曉星還在世時特別疼席殊這個外甥女,她無兒無女,上了年紀後無處安放的母性悉數都給了席殊,她會給她買洋娃娃、買漂亮衣服,會帶她去游樂場也會陪她去逛百貨商店,她去過很多地方,會和席殊說很多新鮮的趣事,和吳曉月比起來她不像個長輩倒有點像她的閨中密友,在她被父母圈起來時她是她開眼看世界的一扇窗。

席殊恍神:“關小姨什麽事?”

吳曉月看著自己女兒的臉,幽幽地籲嘆道:“她在你這個年紀的時候也不知天高地厚的,到處闖禍,你外公外婆那會兒沒少操心她,都說‘養兒方知父母恩’,我現在算是體會到了,你啊,真是越來越不乖了。”

席殊眨了下眼睛,眸中漸次起了波瀾,她答話時語氣有些生硬,頂撞似的:“像小姨挺好的,很多人都誇她厲害,你不羨慕她嗎?不想像她那樣活一回嗎?”

吳曉月沒想到席殊會這麽和她說話,她一時語塞,心頭更是無端堵得慌。

吳曉月和吳曉星雖然是一個娘胎裏出來的,但她們姐妹倆的性格可以說是南轅北轍有著雲泥之別,吳曉月保守偏安溫柔到懦弱,吳曉星大膽激進強勢到尖利,就算是親姐妹,性格不合也會有很多矛盾,所以她們打小就不太親近,及至後來,她們長大,走上了截然不同的人生道路。

吳曉月自小學習成績好,從小到大都聽話乖巧,那年代縣裏考上大學的人不多,她算一個,讀書那會兒周圍的親戚朋友無不誇她聰明懂事,相反吳曉星的風評則差多了,她不聽父母勸阻,高中就輟學外出打工,在紡織廠裏幹了兩年的工人,還惹出了不少是非,因此人們在談到吳家兩姐妹時,總是稱讚吳曉月,對吳曉星卻是搖頭嘆息。

可是後來,人們對她們的評價又顛倒了過來,吳曉星在外面闖出了名堂,一步步爬上了社會的頂端,她創立了公司當上了老總,家裏那些親戚朋友一下子轉了舵,誰見了她不奉承一句厲害,而吳曉月在她的襯托下完全失去了色彩,成了一個默默無聞的家庭主婦,在家相夫教子,遠不如她頂著女強人的頭銜光鮮亮麗。

吳曉月打小在吳曉星面前優越慣了,吳曉星發達後她作為長姊嘴上說是為她高興,但心裏多少是有些不平衡的,就拿逢年過節來說,她給爸媽的紅包總是比她大上個好幾倍,席信中落魄的那兩年,吳曉星常幫襯著他們,她也感激,可也真覺得在她面前落了一等,有些不甘心。

這種想法十分可恥可惡,吳曉月從未告訴過旁人,此時席殊這麽問算是戳痛了她的暗瘡,叫她羞惱。

吳曉月嘴角往下一拉,沈下了臉:“像她有什麽好的?活到那麽大歲數了,居然為了一個小白臉——”

“媽!”席殊面色煞白。

吳曉月楞了下,她下意識左右看了看,深吸一口氣把失控的情緒按捺下去,她穩了穩心神,聲線還有些顫抖:“總之你不能學她。”

席殊低頭盯著桌上怪異的木紋,它像一只眼睛,直勾勾地望著她,看得她心裏陣陣發緊。

她攥緊手,哀求道:“我們不談這個了好不好?”

吳曉月心軟,嘆了聲:“你爸爸這次氣得不輕,這回媽媽不能站在你這邊,你的確是做錯了,我是不是教過你女孩子要懂得自愛,你怎麽能……”

她有點難以啟齒:“還被傳了出來,這以後別人會怎麽看你?”

席殊回道:“我不在乎。”

“說得輕巧。”吳曉月訓斥她,“還好你小姨丈及時讓人把照片和視頻都撤了,你要是個普通的女孩,現在都能被唾沫給淹死。”

席殊緘默。

“你好好反省下自己,等過幾天你爸爸氣消了些,回家好好給他道個歉。”吳曉月一臉操心,語重心長地再次叮囑她,“你也不小了,不能再這麽任性了,媽媽也不是不讓你談朋友,只是你自己要有個分寸,不能瞎胡鬧。”

她的語氣又嚴肅了起來:“這次算是個教訓,你好好記著,下次再做出這樣越禮背德的事,我也不會輕饒你的,知道了嗎?”

席殊失了神,片刻後才木訥地應道:“知道了。”



林易昇被美院開除了,學院官網上的通報是說他違反了校規校紀,可事實是什麽明眼人心裏一清二楚,都說謠言止於智者,但很多時候是止於權勢的,在藝術界得罪沈恪那就是自尋死路,他維護席殊維護得坦坦蕩蕩,也不怕別人說他仗勢欺人。

美院裏前兩天還狂歡似的議論這件事的學生們一時噤若寒蟬人人自危,生怕一個不留神就被學校勸退了,席殊走在校園裏也再沒人敢用異樣的目光看她,甚至瞧都不敢瞧她一眼,好像她是美杜莎,多看一眼就會變成石頭。

席殊惹不起,經過這件事美院裏幾乎所有人都有了這一個認知,她是雲端之人,就算一朝跌落也會有人接住她,地上的凡夫俗子要想踐踏她,得先問問自己敢不敢拿前途和沈恪作對。

關於林易昇被退學的事席殊有所耳聞,柳筱筱在通報剛出來的時候就和她說了,她心裏清楚這是沈恪在背後推波助瀾,林易昇這事雖做得不光彩,但席殊還不至於想對他趕盡殺絕,不過她並非心軟良善之人,事已成定局,她也沒去向沈恪求情。

颶風離境,生活好似重新風平浪靜。

席殊還是同以前一樣,吃飯、睡覺、上課、畫畫,為作業掉頭發,要說不一樣的地方也有,那就是卓躍,他是新鮮的。

對於席殊和卓躍迅速確定關系,宿舍裏的人都表示驚詫,隨後又歸於平靜,這像是席殊會幹的事,倒也是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早上的毛概課席殊又被“法海”逮住了,她覺得自己簡直就是白素貞,否則怎麽解釋他的“偏愛”?

臨近下課前卓躍給她發了條微信,詢問她中午有沒有空一起吃個飯,她應了好又問他字寫得怎麽樣,能不能幫她抄黨章。

他給她發了個大笑的表情,回覆她:我的字寫得不好看,你們老師認得你的字嗎?要是認不出,我可以幫你抄。

學美術的人一般字都不差,席殊的字是跟著沈恪練的,他寫的字飄逸有餘又內蘊力道,極具個人風格,她只學了個四五分。

席殊惆悵地嘆口氣,覺得找人代抄這件事是無望了。

她上課穿得隨意,要出門和男友吃飯自然是要用點心,下課後席殊和孟語桐柳筱筱說了聲就獨自先回了宿舍,打算換套衣服順便補個妝再出門,卻不想開門進去就看到了兩天不見的章玥。

章玥請了假去了趟北京,席殊看見她先是一楞,心裏頭又滋生了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她回來了,畫展結束了。

“回來啦。”席殊進屋。

章玥回頭:“嗯。”

“怎麽樣,還順利嗎?”

章玥不知怎的,臉上表情有些古怪,但很快就斂去了:“挺好的,沈老師知道我是你室友還特地關照了我,親眼看了他的畫又和他說上話了,我感覺人生已經無憾,謝謝你啊,席殊。”

她難得說了句俏皮話,席殊笑笑:“開心就好。”

席殊放下包,脫下外套,章玥突然想起什麽又開口道:“對了,我這次在畫展上還看到了周森,就是同系小我們一屆的那個女孩,你知道她嗎?”

席殊腦海中浮現一抹白色身影,她點點頭:“知道。”

“這不是沈老師的私人展嗎?”

席殊解釋:“她是‘刻星’的資助對象。”

沈恪每次辦畫展都會帶幾個“刻星”的資助對象免費去觀展,這也算是一個資助項目,對學藝術的人來說,比起金錢,或許這個還更有吸引力些。

章玥恍然,之後就再沒開口。

倒是席殊又恍了神。

“刻星”藝術基金會是吳曉星在她和沈恪結婚那年創立的,以她和他的名字共同命名,意在幫助那些想學藝術又困囿於經濟的學生,幾年來這個基金會幫助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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