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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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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途飛行是個非常無聊的過程,江硯睡不著,從助理那兒拿了本書看。沒想到,書更無聊,是一本雞湯文學,他翻了兩頁失去耐心,找助理換了本小說。

結果小說也看不進去,不停地走神,滿腦子都是與陳簡有關的畫面。他放棄了,把書一合,盯著自己的手指尖發呆。

或許每個人走進人生最無望的困境時,都會不由自主地追憶起往昔的種種。江硯忽然想起很久以前,他在雜志封面上第一次看見陳簡的時候,那時的陳簡與現在一樣,給人的感覺是一個強硬卻又憂郁的男人,眉宇間壓抑著一段有待深入挖掘的故事,讓人浮想聯翩。

江硯一眼就被擊中了,他想:我要為他寫歌。

但當時遠遠談不上喜歡,更談不上愛。什麽時候開始愛上陳簡的?江硯不知道,他不能在一段感情中找到一個清晰的分界點,明確地說出前面是假的,後面是真的。也許第一次見面就很喜歡了吧,以後的種種,是一個自我發現與逐漸深陷的過程。

他還記得,以前追求陳簡的時候,他送過玫瑰,抄過情詩,其中有一句泰戈爾的:“你眼中頻頻擲來的刺激,使我的痛苦永遠新鮮”。然而那時怎麽會了解什麽是痛苦?再深情的情詩也不過是故作浪漫的點綴,他親筆抄下這句時,唇邊甚至是帶著笑的。

如今真正感到痛苦,真正讀懂一句詩,卻是在失去了之後,有了相似的心情,每一個字都鉆心,再也笑不出來。

陳簡是個認真並誠懇的人,就算變心也不會瞞著他,江硯一度這麽認為。可就像他曾經堅信的愛一樣,他認為的未必是真的,也許一直以來都是他一廂情願,或者,陳簡真的變了,不再愛他了。

從沒被愛過,和曾經被愛過,相比之下哪個更容易接受呢?

江硯全都接受不了,只要一想到他最愛的那個人與別人有親密關系,他就感到傷心、害怕、無措,不知道接下來該怎麽面對,更想不出解決的辦法。

回去以後要見陳簡嗎?要問清楚嗎?

問清楚之後呢,陳簡會怎麽回答,“對不起,是的,我不愛你了”,還是“我們早就分手了,你有什麽資格問這些,你在幻想什麽”,抑或是“不能接受你就搬出去吧,不要煩我”?……江硯一口氣沒緩上來,他闔著眼睛,擡手輕輕捂住了心臟。

……

飛機降落在周六的清晨,機場滿是接機的粉絲,江硯在工作人員的陪同下走出通道,遠遠地沖人群丟了一個飛吻,在一片激動的尖叫聲裏,他感覺好了一些,稍微能吸收到一點氧氣了——被愛的感覺真好。

江硯打起精神,出了機場,坐上保姆車,車上有要換的衣服,化妝師幫他化妝,等會要出席一個新劇開播發布會,就是年初拍的那部古裝劇,當時陳簡還經常去劇組看他,那是他第一次拍戲,以後不打算再拍了,他不喜歡,嫌浪費時間,廣大電視劇觀眾們也未必喜歡看他MV主角一樣的演技。

但不管以後如何,這部劇的宣傳不得不做,主題曲也是他寫的,要在發布會上唱一遍。可江硯在上飛機的前一晚沒休息好,緊接著飛了將近二十個小時,沒有休息時間就來趕通告,不僅精神差,嗓音狀態也很差,他提前吃了潤喉糖,又喝了很多水,依然無濟於事,硬是把好好的一首歌唱成了車禍現場。

結束之後,江硯看見蘇涼過來跟他打招呼——蘇涼是這部劇的男二號,聽說當初是靠陳簡的關系進來的,想到這他就一陣反胃,心理上的,不料生理上也沒控制住,真的要吐了,他推開過來幫忙的助理,自己去洗手間裏吐了個昏天暗地。

胃絞痛。

江硯吐完呆了一會,在冰冷的水龍頭下洗了把臉,擡頭照鏡子時,發現自己臉色蒼白,雙眼黯淡,這模樣竟然有點陌生了,好像一夜之間老了幾歲。

“我還很年輕,還沒過二十六歲生日。”江硯在心裏想。

然後猛地反應過來,生日就在幾天後,上次經紀人還特地征求他的意見,問他想怎麽過,要不要辦一個粉絲生日會。他說不辦,他要在家裏過,和他們家陳先生一起。

“哈……”

江硯短促地笑了一聲,擦幹凈臉上的水珠,轉身出去。

……

下午的時候,他推掉了剩餘的工作,去酒店睡覺。

一開始睡不著,吃了安定片才睡下,結果一覺睡到第二天中午,醒來時手機快要沒電了,有幾個未接電話,是陳簡打來的,還有微信消息,江硯打開看。

這時他已經不敢期待了,不覺得從上飛機到現在失聯將近兩天陳簡會焦急地尋找他,更不可能看到“我想你了”這樣的字眼。果然,陳簡只發了一句:“今天幾點回來?”

江硯緊緊攥著手機,突然有種想哭的沖動。

以前陳簡也是這樣的,可那時他潛意識裏認為,陳先生是個很悶很克制的人,不善於甜言蜜語,就算嘴上不說,心裏也一定很想他。現在他知道事實不是這樣,陳簡根本不想他,不關心他,不愛他。

今天是趙文哲的生日,說不定陳簡正和康喬在一起,相談甚歡,親密無間。他不敢想象他們之間都發生過什麽,以及以後還會發生什麽,他們在一起就在一起,為什麽這麽殘忍的秘密要讓他親耳聽到呢?

江硯呆滯地看了一會微信,沒給陳簡回覆。他打開微博,突然看見自己主頁裏有一條新微博,是宣布新專輯已經發行的消息,那時他在睡覺,不是自己發的,八成是經紀人或者助理,為了不吵醒他,上了他的賬號。

歌迷們並不知情,熱情地轉發評論告白。江硯眼睜睜看著數字往上漲,明明他什麽都沒做,一切卻在有條不紊地進行著,不受任何影響。

他心裏忽然產生一股莫名的悲觀情緒,也許他是不被需要的,陳簡也好,粉絲也好,沒有了他,地球還是好好地轉,沒有人會因為他的缺席而傷心,包括他遠在法國的媽媽。

江硯突然情緒失控,趴在床上,臉埋進酒店的枕頭裏,失聲大哭。

他從來沒有這麽傷心過,曾經以為自己無堅不摧,什麽事都敢做,什麽事都不怕,原來是因為沒有過真正痛徹心扉的經歷,不了解自己的弱點,過分自信地以為自己沒有弱點。

他哭了一會,後來哭累了,兩眼通紅地下了床,去浴室洗澡,把自己弄得正常了一些,然後換上衣服,對著鏡子抓了抓頭發,重新恢覆成一個體面好看的樣子。

下午兩點,江硯回了陳簡的別墅。

陳簡不在家,大概去赴趙文哲的生日宴還沒回來。江硯自己進了大門,進門後的第一件事是去廚房找吃的,他很久沒吃東西了,胃裏很空。可廚房裏幹幹凈凈,什麽都沒有,他在吃零食、叫外賣和自己做飯三者之間猶豫不決,正想看看冰箱裏有沒有速凍食物可以煮的時候,外面傳來一聲開門的聲音,陳簡回來了。

江硯的動作僵住,背對門口,遲遲沒有轉身。

他聽見陳簡換了鞋,脫掉大衣,似乎發現他了,腳步聲漸行漸近,往廚房這邊來了。

“江硯?”陳簡在背後叫他,“你在幹什麽,什麽時候回來的,沒吃飯嗎?”

“嗯,有點餓。”江硯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轉過身,對陳簡笑了一下。

他氣色不佳,整個人狀態很虛,似乎非常累。陳簡看在眼裏,原本因為他有時間發微博卻不接電話不回微信的事不高興,現在也沒脾氣了。陳簡說:“你想吃什麽,我做吧。”

“不用了。”江硯從冰箱裏拿出一個蘋果,咬了一口,走出廚房,用吃東西時模糊的腔調掩飾情緒,問道,“你去趙文哲那兒了嗎?”

陳簡一同出來,並未多想,說去了。

江硯聞言,原本走到沙發邊,突然折回來,像往常一樣,兩手一伸,主動摟住了陳簡,然後臉貼在他脖頸上,深深嗅了一口。

陳簡一楞,笑了:“你幹什麽?”

江硯搖了搖頭,手從陳簡背後擡起來,又咬了一口蘋果,狀似不經意地說:“熟人很多吧,好玩嗎?”

陳簡遲鈍了一下才反應過來他是接著剛才的話題,問趙文哲的生日宴,答道:“沒意思,那種場合能有什麽意思。”

實際上陳簡根本沒待多久,剛到場就被趙林鈞拉走了,他們提前退場,換了一個清靜的地方喝酒聊天。自從趙林鈞訂婚,兩人有一段時間沒見面了,聽聞最近趙公子掙紮在水深火熱之中,被他未婚妻折磨得死去活來,相識短短幾個月,被迫從頭體會了一遍前面三十年都沒體會過的情感磨難,十分悲慘。

陳簡安慰了趙林鈞幾句,一起吃了飯,臨別之前,被問到“你和江硯怎麽樣了”,陳簡說一言難盡,趙林鈞便點頭,表示理解。是否真的理解不重要,每個人的故事都覆雜,誰又能真正理解誰呢。

江硯一言不發,只摟著陳簡,在長久的沈默裏,做出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樣。陳簡不覺得哪裏不對,只當他工作太累了,把人從懷裏放開,按到沙發上,拿掉他手裏的蘋果,放到茶幾上說:“你多久沒休息了?謝霖太過分了吧。”

“……”江硯擡起頭,從下面望著陳簡。

他發現陳簡今天似乎很溫柔,以前也不是沒有過,但都不長久,陳簡是忽冷忽熱的,他摸不透規律,以為是因為自己不被信任,所以陳簡常常不高興,這是他們之間矛盾的根源所在。

現在看來也未必吧,也許陳簡早就不在乎他是否值得信任這件事了,高興與否也和他無關。比如今天,他為什麽這麽高興,為什麽這麽溫柔?

江硯控制不了自己偏激的想法,曾經他什麽事都往好處想,現在忍不住把什麽事都往壞處想——他想,陳簡一定見到康喬了,他們會去沒人的角落裏聊幾句嗎,會不會牽手,有沒有接吻,康喬在直播裏說,把今天當成最後的機會,那一定費盡心機,陳簡被他哄得開心了吧,是這樣嗎?

“……”

江硯感覺自己要瘋了,想問的卻問不出口,怕自己捅破這層窗紙以後承受不了後果。他低下頭,躲開陳簡註視的目光,輕輕吸了口氣,再擡頭時努力使表情恢覆平靜,他說:“沒辦法,特殊時期,工作太忙了。”

陳簡還沒接話,他又說:“陳先生,我有件事要對你講。”

陳簡動作一頓:“什麽事?”

“我得搬出去住幾天。”江硯看著對面墻壁上的掛鐘,不敢看陳簡的表情,胡亂編道,“過幾天參加一個真人秀節目,要拍我住的地方,這裏不方便。”

“要多久?”

“不一定,也許很久吧。”

“……”

陳簡盯著他看了幾秒,從他臉上看出了撒謊時明顯的心虛,頓時面色一沈:“好,你想搬就搬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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