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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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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她們就出門了。

走在樓下的時候小曼很緊張,甚至把孩子交給簡小環抱。“我怕他們突然沖出來。”然後不分青紅皂白就是一槍。

這一天的天氣依舊很晴朗,陽光燦爛明媚。

站在馬路邊,她們等了許久終於等來一輛空客的出租車。她們沒有呆多少的行李,司機幫她們打開後備箱把行李放進去。然後簡小環抱著孩子先坐了進去,她探出頭對慢半拍的小曼說道,“快上車啊。”

小曼點點頭,她的臉上第一次出現輕松的神情,擡起腳準備坐進去,而車裏的簡小環眼睛卻看著車的後視鏡,她的表情很奇怪,仿佛看到了世上最恐怖的東西。小曼人還在外面,手扶著車把,“你怎……”

她沒有把話問完,因為後面有一輛失控的汽車正以飛一樣的速度開過來,它沒有完全撞上停著的出租車,只是帶及了開著的車門,而車門邊上站著小曼。

一秒不到的時間,車門被完全積壓,甚至撞飛出去。而小曼倒在地上,車輪二次碾過她的腰身,然後一刻不停地往前開去了。簡小環抱著孩子坐在車裏,一動不動,她的眼睛還停留在後視鏡,鏡子裏只有一條恢覆安靜的馬路。

出租車司機大喊了一聲,簡小環沒有聽清楚,她只是一動不動地坐著,失魂落魄,額頭上都是冷汗。被她抱著的張穆絡沒有親眼看到自己的媽媽被車撞到,他只聽到了劇烈的碰撞聲,然後哇地一聲大哭起來。

簡小環的世界裏只有小孩撕心裂肺的哭音。

過了好久,久到司機報警,救護車鳴笛而來。簡小環緊緊抱著還在哭泣的孩子走下車,她把張穆絡的臉按在自己的懷裏,然後才敢去看正要被擡上救護車的小曼。這個剛剛成年不久的女孩,她甚至還在長高,跟著自己孩子一起成長,她剛剛緊張得像一只兔子,眼神滿含警惕,她卻還笑話她,不過一秒鐘的瞬間,她卻倒在了血泊裏,連一聲喊叫也沒有來得及發出來。或許她是故意不喊出來的,怕驚擾了車裏的孩子。她的嘴巴緊緊抿著,臉上卻濺滿了鮮血。

小曼送去醫院搶救,簡小環抱著孩子坐在醫院的走廊上,四周都是雪白的顏色,還有消毒水的味道,她又一動不動地等了好久。

醫生說還有一線生機。

一直到中午,小曼卻是蓋著白色布被被推出來的。她沒有來得及跟簡小環說最後一句話。但無非是關於孩子,簡小環抱著已經哭得睡著的張穆絡走到小曼跟前,她始終沒有勇氣去看死去的小曼。

簡小環買了一個骨灰盒,在火化之前她請了一個入殮師幫小曼化妝。不需要化得很濃,化得漂亮就好。於是入殮師給這個年輕的女孩化了一個淡淡的妝,又在她雪白的額角描了一朵紅色的梅花。他說古代有一位公主睡在梅花下,醒來額頭就貼著一朵梅花。簡小環說這是什麽意思,入殮師說這個女孩以後會成為公主。簡小環把她口袋裏所有的錢都給了他。

她牽著張穆絡,一只手抱著骨灰盒,來到小曼以前挑魚的淺水湖邊,小曼曾經說過她殺了太多的魚,死後就把她的骨灰撒到魚塘裏,就當是在贖罪。

這個年紀的女孩都在捧著書本學習,而她卻拿著刀每天殺上十幾條的魚。原來她一直這麽愧疚,懷著罪孽深重的心思殺著一條又一條的魚。

“來,把它撒到水裏。”簡小環半蹲下來,手裏抓著一把灰,遞給張穆絡。

小孩子很認真地把灰撒完了。

簡小環拉著他,一起跪在地上,“我們來送她最後一程。”他們朝著水裏漸漸沈下去的骨灰叩了三個頭。

張穆絡臉上已經恢覆平靜,他甚至問簡小環,“媽媽是不是永遠不會回來了?”

“你怕嗎?”

“我不怕,我只是想媽媽。”

“以後,我就是你的媽媽。”

……

“小環媽媽,我們要去哪裏?”他始終不肯喊她媽媽,最後勉為其難地這樣稱呼了。彼時,他們正坐在前往簡小環熟悉的城市的飛機上。簡小環彎下腰在他額頭印上一個憐惜的吻,“我們去你媽媽的家。”

“家?”張穆絡的心裏升起一種溫暖,“那裏有爸爸嗎?”

“有,我們就是去找爸爸。”簡小環望著萬米高的天空,眼睛微微瞇起,順便給你的媽媽找到兇手。

她帶著張穆絡來到了木落村。

她站在這片熟悉的土地,從她離開這裏,到現在已經過了十幾年。木落村依舊那麽喧鬧,依舊那麽骯臟。而唯一改變的是這裏的人來來去去,一直在更新換代。

張穆絡說,“我來過這個地方。”你當然來過,你就是在這裏出生的。

他們不知道的是,張穆絡出生的那個夜晚,有一個男人站在窗外聽了半夜裏屋生孩子的女人的嘶喊聲。這是那個男人第一次知道原來生孩子是這麽痛苦的一件事。他那時候是怎麽想的?他想的是以後要讓自己的女人只生一個孩子,不然太辛苦了。

然而就在他滿心期待自己的女人生孩子的時候,這個女人卻跑了。後來的後來,他把這個女人的哥哥關到了監獄,但是他才是最失敗的那個人!他得到了一切,卻也失去了一切。原來那個孩子不是他的,原來她喜歡上了自己的親哥哥。他想自己聰明一世,竟然栽在了這個什麽也不懂的女人手上。

他永遠忘不了簡之言被抓之前遞給自己那本筆記本的樣子,他的眼神充滿得意,他說段清遠你知道麽,你差點要給我養兒子了。可惜了,女人沒了,孩子也沒了。

什麽都沒了。段清遠撕碎了那本筆記本,就如簡小環之前在自己床上撕裂筆記本一樣,只是一本是簡之環的,一本是簡小環的。真真假假,誰也分不清。他們都忘了去核對筆跡。

他坐在辦公椅上,手指間燃著一支煙,她回來了,她竟然還有膽量回來。他怎麽也想不通她是怎麽想的,既然離開就徹底離開,多好。現在卻又回來,還帶著個孩子,把他弄得措手不及,甚至開始心煩。

他又等了兩天,她卻沒有來找他。段清遠掐滅手中的煙,她為什麽要去木落村那個地方?他什麽也不能做,只能默默關註著她的一舉一動。

簡小環回到了以前她的養父家,那個喜歡穿花襯衫的中年男人現在已經成了一個胖老頭,雖然他還沒有到老年人那個年齡,但十幾年的歲月讓他老了很多。從三年前他就金盆洗手隱居木落村。因為他娶了一個厲害老婆。

他生平沒有什麽本事,僅會的一門偷盜手藝也不精。但他教出的徒弟一個個都是個中好手,靈氣逼人。他開始是中意簡小環的,那時候簡小環雖然只有十歲,他卻知道這丫頭手藝不錯,她又是他養大的,等到了年齡他就娶了她,然後名正言順地讓簡小環養自己。但簡小環落水失蹤了,他只好再物色下一個,但又因為種種原因,都沒有打好如意算盤。就在老扒手心灰意冷想要放棄的時候,他最後一個徒弟卻給他帶回來一個女人。

這個女人就是他現在的老婆,胖老頭心裏承認這個女人長得一點都不漂亮甚至是有些醜,但她卻是他見過的最會偷東西的人。他娶了她,後半輩子就有著落了。但是這個女人有一個原則,從不踏出木落村一步,所以她偷的都是村子裏的人。村子不大不小,幾乎每家都被她摸遍了。神奇的是,到現在都還沒有人懷疑到她頭上。

老頭正悠閑地躺在搖椅上看電視,簡小環直接推開門,牽著張穆絡站在他面前,“胡江,我回來了。”胡江就是她養父的名字,老頭聽到著有點熟悉的聲音差點沒摔倒,十幾年了,他是應該忘了簡小環這個養女,但他偏偏記得,因為只有她會這樣連名帶姓叫自己,沒有其他人。

“小乞丐,是你?!”胡江瞪大眼睛,聲音顫抖,發福的身體抖了一抖,莫名地喜感。這是簡小環十歲以前的稱呼,因為她一直沒有名字。

她點點頭,然後又拉著一旁正好奇地環顧四周的張穆絡,“這是我的孩子,來,叫外公。”

張穆絡擡起小臉,奶聲奶氣地說,“為什麽小環媽媽不叫他爸爸?”

簡小環沒想到這個四歲不到的孩子會知道這個,她無奈扶額,“那,你也叫他胡江,好不好?”

張穆絡搖搖頭,“不好。”

“為什麽?”

小孩指著胡江怯生生地說道,“因為他生氣了。”

這就是他們重逢的場面了,沒有熱淚盈眶,沒有問彼此的近況,仿佛只是鄰居串門,平平淡淡,冷冷靜靜。簡小環說,“我以後要在這裏住下,到時候還要你幫忙罩著點。”胡江擺擺手,“現在不是我當家咯,要幫忙就去問那婆娘。”

“婆娘是誰?”簡小環隨即眼睛一亮,“胡江你終於娶到媳婦啦。”

胡江氣鼓鼓地坐回搖椅沒有再理會她。簡小環卻想著下一次要見見他口中的“婆娘”。

久違了,木落村。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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