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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霜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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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落村唯一有點體面形象的是木落酒吧。後面一條汙水街卻是花街柳巷,白天死寂,到了晚上所有生命都覆蘇了,開始喧鬧。唯獨天空一輪月亮冷冷地掛著。

掛著猩紅色窗簾的屋子裏,暧昧的聲音透過小小的窗縫傳出來,經過這條街的人要麽流連不去,要麽腳步匆匆急著離開。流連不去的是小偷和客人,急著離開的純粹是路人。前面開著大門的酒吧放出喧嘩的音樂吵鬧聲,晚上更是溜出一道道轉化不定的霓虹燈光。有穿著清涼的女人倚在門邊,燈光照在她們脂粉濃艷的臉上,卻顯得慘白淒慘。

有一個長發白皮膚的人穿著灰色大衣穿過大街,走得不緊不慢,走到一個轉角倏忽不見了。她已經潛入一間租房,站在窗戶底下的窗簾邊上,而面前床上正躺著兩個人,衣服丟了一地,女人的喊聲男人的汗水,整個屋子一片暧昧黏膩。他們竟然都沒有發覺屋裏多了一個人。穿著灰色大衣的人腳步輕快,落在堅硬的水泥地幾乎沒有發出什麽聲音,她彎下腰拾起地上男人隨手扔在地上的褲子,然後悄無聲息地拿走了裏面的錢包。卻沒有全部拿走,而是給他留下了一點錢來應付待會辦完事後要支付的費用。

整個過程迅速而安靜,等她退出去後裏屋發出一聲悶哼,看來事情快辦完了。她低著頭繼續穿過大街,嘴角掛著一抹說不清意味的笑,灰色大衣裏已經裝著四五個錢包了。

她面無表情地一路走回自己家裏,正是胡江家裏。胡江聽到熟悉的腳步聲,麻利地起身,她已經走了進來,甩手扔給他裹著錢包的大衣,然後坐在一旁的沙發上,翹起二郎腿,“你數數,今天收獲不錯。”一邊說著一邊從褲兜裏拿出一盒煙,熟練地點燃開始吞雲吐霧。

簡小環來到這裏見到的就是這副場面。坐在沙發上吸煙的是一個長發白皮膚,五官卻顯得俊朗,眉眼有些兇悍的人,她看到這個人的第一反應就是想起一個詞,就是雌雄莫辯。

“她,是誰?”簡小環遲疑地問正在專心致志數錢的胡江。胡江漫不經心地說道,“哦,她就是那婆娘。”

“誰是婆娘?!”正說著,坐在沙發上的人已經惡狠狠地瞪了江湖一眼。然後他擡起頭,露出喉嚨上的喉結,“老子是正正經經的男人!”

簡小環駭了一下,這人的聲音也是陰陽並濟,像是還沒有變聲的少年。但是他確實是一個男人,還是一個年輕的男人。這個世界果然無奇不有,胡江竟然“娶到”了這麽一個人。

胡江放下錢瞥了簡小環一眼,“你別想歪,我只是給他提供住處,他呢負責給房租。要不是我陪著他演戲,他早就死了八百遍。”

原來這個長發白皮膚的男人是故意裝扮成女人來避人耳目的,原本是一個酒吧服務員,因為不小心目睹了殺人場面,那時他正開著手機玩自拍照,原本什麽也沒拍到,對方卻疑心他是故意來拍照勒索或者拿去當證據報案的,一路追殺而來。他改名換姓,給自己取名江殷,逃到了木落村。又在一個好朋友介紹下來到胡江這裏做了人家的“婆娘”。

簡小環笑得直不起腰,“真是為難你們兩個大男人了。”江殷指著她問胡江,“這又是誰,不會又是你的幹女兒吧。”問得暧昧不清,胡江神經大條地點點頭,“我以為她早就掉到河裏被淹死了,想不到還活著。”他忽然想到什麽,瞇起眼回憶,“小乞丐,你還記不記得那個小子,你掉到河裏,他還跑去河裏要撈你上來呢。沒撈到,他說他長大了要讓這條河一滴水都不剩下。”胡江哈哈大笑起來,“真是人小鬼大,這麽一大條河又不是他家的。”

簡小環楞在原地,她嘴巴裏苦苦的,胡江怎麽能想到如今這個小子本領越發大了,只是他忘了她罷了。他或許還記著這個願望,但他已經忘了願望的目的。

“胡江,你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呀,他可是本城段家的長子,段清遠。”簡小環沒想到自己還可以如此平靜地念出這個名字。話一出口,胡江和江殷兩個都不說話了,良久胡江拍著大腿懊悔地說道,“早知道當初對他好一點啦,現在還能去套個老交情,說不定,”胡江拿眼嬉皮笑臉地看著簡小環,“還能當個便宜老丈人呢。”

簡小環隨手將手中一只空錢包朝他砸過去,“果然狗嘴裏吐不出象牙!”

沙發上的江殷吐出一口白煙,煙霧下是紅唇白齒,“老胡,你這個幹女兒可真不乖,沒大沒小,不過模樣倒是頂好,哈哈。”他也不知道想到什麽一個人神經質地笑了起來,指間的煙灰簌簌而落,落在水泥地上。

簡小環將送來的一盆燒雞放在桌上,“好了我回去了,穆絡一個呆在家裏我不放心。”胡江也不挽留她,擺擺手讓她去了。

她沒有想到家裏會多了個不速之客。張穆絡小朋友正和他玩得開心。簡小環認得這個人,是段清遠的司機阿慢。

阿慢見到她回來,連忙站起來,手裏還拿著逗小孩子玩的卡通氣球,他面色肅靜地問她,“這是張暉的孩子?”張暉原先是阿慢的好哥們,他的孩子他自然是知道的。簡小環點點頭。“那他的媽媽呢?”

簡小環狐疑地看了他一眼,她不確定小曼口裏所說的那些張暉手下包不包括他。如果阿慢也是其中一個,那他這樣問未免也太會演戲了。她淡淡地說道,“死了。”卻沒有說怎麽死的。

阿慢的反應出乎簡小環的意料,他楞在原地很久,良久她才聽到他的聲音,“怎麽死的?”她註意到他的手緊緊握著,他竟然忘記了來這裏的目的,一心追問小曼的情況。

“是車禍。”簡小環繼續強裝鎮定地回答道,見他還要發問連忙提醒他,“你來這裏幹什麽?還是那個人讓你來的?”阿慢猛地驚醒過來,是了,他來這裏還有任務,他正色道,“老板讓我轉告簡小姐一聲,木落村快要拆遷了。”

簡小環臉色一變,她記得這附近的地是被哥哥拍下的,怎麽落到了段清遠手中。隨即又想到簡氏是破產了,這地大概是當做抵押賠給了段氏。“這是什麽意思?”地還未征用,就來下逐客令了嗎?

“還有,”阿慢看了一眼呆在一旁玩耍的張穆絡,“簡小姐要怎麽向老板介紹這個孩子?”簡小環微微一楞,不明白他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我為什麽要向他介紹這個孩子?”

這回輪到阿慢楞住了,哎呀,原來是自家老板自作多情了。他假裝淡定打哈哈,“啊,沒什麽,那沒什麽事了,我先走了。”說著就轉身走了,手裏還拿著鯉魚形狀的卡通氣球,也不顧後面張穆絡小朋友氣憤地大喊,“哥哥把我氣球拿走了。”簡小環哭笑不得。

簡小環帶著張穆絡住到了當年小曼住的地方,也是張穆絡出生的地方,也是他的父親被槍殺的地方。那一年流在門口的血早已經被雨水沖刷得不見一絲痕跡。簡小環自然不知道這些,只是因為這間房空了許久沒有人敢住進來。

她蹲下來,問張穆絡有沒有吃鍋裏燒好的飯菜,他伸出自己的手給她看,“小環媽媽,我的手臟了,沒有找到水。”真是愛幹凈的孩子。簡小環有點頭疼,只好先帶著他去旁邊洗衣服的地方洗手。這個洗衣臺建得有點高,張穆絡一個人是爬不上洗手的。簡小環就彎下腰抱起他,然後將他的手放在水龍頭下,張穆絡一碰到冷水就委屈地叫到,“好冰。”

簡小環又匆匆忙忙走進去拿出臉盆和熱水壺,然後兌了熱水,將溫度調好,張穆絡踮起腳尖湊上她的臉頰,“小環媽媽真好。”她無奈地一笑,心裏卻是滿足。

街角,阿慢催促一旁似乎已經看楞的男人,“老板,我們該走了。”段清遠卻不理會他,只是面無表情地看著前方那兩個一大一小。他看到張穆絡的臉後,心裏才肯相信這確實不是他的孩子,看來簡之言告訴他的是真的。他說不清自己心裏的感受,只是有些惆悵。

直到簡小環牽著張穆絡的手進去,他才動身離開,“阿慢,她怎麽說?”

阿慢頓了一下,然後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一眼,“老板真要拆了這裏嗎?”

段清遠腳步不停,臉上的神情卻一冷,“你什麽時候也會顧左右而言他了?”

“簡小姐她,沒有說什麽。”阿慢還是違心說了假話。

段清遠許久沒有再說話,只是望了村邊那條河,河裏已經幹涸得一滴水不剩。他快要完成那個少年願望了。只是當初那個少女呢?是化為河底一堆枯骨,還是活在這個世間某處角落裏?

他凝著眉坐在車裏,阿慢正在開車,他忽然說道,“阿慢,你說那個女人怎麽樣?”

“誰?”阿慢心裏已經有不祥的預感。

果然,段清遠繼續說的話讓他大大吃了一驚,“明天你再來一趟,然後把她帶來。”

“帶到哪裏?”阿慢想的是,簡小姐怎麽可能那麽容易就跟著自己出來。

“帶到簡氏大廈來,我在辦公室等你們。”段清遠才不管阿慢的難處,語氣裏帶著漫不經心。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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