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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5章 故人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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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女子正是李翠微,她聽到蕭爻這番話後,忽然轉過了頭,不再言語了。

過得一會兒,江上的船行到江岸邊,沿岸泊著,船上之人紛紛舍船登岸。

蕭爻迎上前去,與眾人見面行禮。新上岸的不是別人,正是藏邊四友,外號‘醉裏乾坤大,壺中日月長’的乾大,‘下筆千言離題萬裏’劉筆惕。‘剝皮抽筋’翁剝皮,‘一刀兩斷’龍一刀。另外三人卻是五毒教的青蛇使者苗春花,苗春花的弟子朱大成以及李翠微。

蕭爻與眾多故人相見,不勝之喜,但又覺得十分驚奇。

藏邊四友昔年曾是一方惡霸,專門做些殺人放火的勾當。蕭萬立聞知四人的惡名後,去找四人比武,四人被蕭萬立打敗,輸得心服口服。蕭萬立為人寬和,降服了四人後,並沒過多的處罰,反加以指點引正,四人才改過遷善。從此隱居藏邊,二十年不出大雪山一步。這次出山,本是來尋蕭萬立,當面酬謝蕭萬立當年傳藝之德,指點之恩。

等藏邊四友找來江南時,蕭萬立已與蕭爻定下半年之約,動身前去尋找周元嘉。藏邊四友沒找到蕭萬立,撲了空,卻在平頂山遇到了溫仁厚,借了五萬兩銀子給溫仁厚,作為起家創業的資費。

一個月之前,藏邊四友趕去平頂山尋溫仁厚討債,但溫仁厚所借銀兩已被人劫走,其時蕭爻與溫仁厚等人前去鱷魚幫討回公道,要還銀兩。藏邊四友在平頂山遇到了蕭爻。

藏邊四友認出了蕭爻的武功,一加詳談,立即得知蕭爻與蕭萬立的關系。因蕭萬立對四人有恩,四人便將那份恩情轉移到蕭爻身上,對蕭爻深具好感。

蕭爻對藏邊四友亦禮敬有加,知道藏邊四友與五毒教素來沒有任何瓜葛,怎麽他們竟然坐著同一條船。

原來這事還得從苗春花和乾大身上說起。苗春花的外號叫作‘黔中辣花’,是說她年輕時候長得十分美貌,可個性潑辣,尤其當她加入五毒教以後,受教中之人的影響,潑辣之風比以前更盛。江湖中人因此稱她黔中辣花,鮮花雖招人喜愛,但刺太多,十分燙手,沒人敢摘。

苗春花以潑辣聞名,名號越傳越寬,以至大多數與她年齡相仿的青年俊傑都敬而遠之,因此婚姻大事也就一直擱著。在她二十八歲那年,因去大雪山尋找毒蛇,采取毒液煉藥。她在大雪山中遇到了乾大,也許是命中註定的緣分,兩人很是談得攏。隨著交往越來越頻繁,兩人之間的情義也就越來越濃。

苗春花遇到乾大以前,脾氣十分暴躁,只要別人言語上稍有觸犯,她便會勃然大怒,立即拔刀相向。自與乾大相識相知直到相互喜歡以來,竟然像是變了個人似的,變得溫柔乖覺,偶爾還會撒撒嬌。

乾大心下高興自不必說,正當兩人情投意合,將要約定比翼齊飛時。乾大也許是一時歡喜得昏了頭,本來是向苗春花求婚的,他卻說什麽‘吾將娶老姑娘為妻’。

情人之間開開玩笑本屬常有之事,無傷大雅。但苗春花卻揪住這句話不放,為著這樣一句玩笑。苗春花又急又怒,柔情蜜意消失得無影無蹤,舊態覆萌,隨即恢覆了她‘黔中辣花’的本色。無論乾大怎樣遷就,苗春花始終不肯寬宥。

兩人不能言和,只得以分道揚鑣收場。最先的那兩年當中,苗春花心頭老是盤旋著那句‘吾將娶老姑娘為妻’,她心中總是在想:“為什麽他(乾大)說這樣的狠話傷我?他(乾大)罵我是老姑娘,難道老娘當真老得掉牙了,沒人要了嗎?”十分痛恨乾大。

過了五年,她見到了許多情侶惡劣地吵架的情景,有的不光動嘴,還會動手,甚至是刀劍相向。於是她漸漸地覺得原來情侶之間不僅可以吵架,也可以你殺我、我殺你。

當看到世間不少情侶大吵大鬧、拔刀相向、殺得紅眉毛綠眼睛時,她就又想:“和那些整天吵架打架的情侶相比,似乎乾大當年說的那句話並不算太重。既然他的話不是太重,也就沒算起心貶我,那我是不是就應該原諒了他?”

可是轉念又想:“那一年我二十八歲,二十八歲當然要比十八歲大了十年,相比十八歲不能說年輕,可根本還不能算老。他(乾大)當時竟然稱我為老姑娘,我要是輕易就原諒了他,他必定以為我很好惹,那他不知會想出多少可惡的言語來損我,原諒他是萬萬不能的,起碼還不到時候。”

光陰似箭,日月如梭。這樣又過了五六年,苗春花見到的世面多了,她又看到世間許多情侶分而覆合,離而重聚。她心中隱隱約約地想:“似乎我跟他(乾大)也可以分而再合。”

轉念一想:“可都十來年沒見過他(乾大)的面了,又一直沒他的訊息,真不知他現在成了什麽樣子。哎!我現在可真正變成老姑娘了,他對我又是否還和當初一樣?只怕未必了。”

“說不定和我分開之後,他一個人孤苦伶仃,熬不過孤單寂寞。那麽他去找個伴聊聊天,解解悶,只怕……只怕也是有的。”苗春花心中半喜半憂,所喜的是終於不再計較乾大的那句話,放下之後,感到輕松了。所憂的是此時的乾大已非當年的乾大。

她想了些寬慰自己的理由:“就算這麽多年沒見了,他會不會放不下我,牽掛著我呢?好像也並不排除這種可能吧。”

她又想出了反懟乾大的話:要是乾大再說什麽‘吾將娶老姑娘為妻’,我就告訴他:“老娘與你(乾大)這樣一個遭瘟老頭子相守下半生,那才是倒了八輩子的血黴,鮮花插牛糞了。”她為能反懟乾大而暗暗得意。

就在去年八月,李翠微的未婚夫張耀龍無故失蹤。於是苗春花與李翠微、朱大成一起出了黔中苗嶺,來江湖上打探張耀龍的下落,但她心中最想要尋找的人卻是乾大。

兜兜轉轉,幾經波折,三人來到了平頂山。在平頂山中,苗春花碰巧遇到了乾大。其時正值漕幫幫主司空賢率眾剿滅鱷魚幫。司空賢命手下放箭,眾人抵擋不住,各自作鳥獸散。蕭爻也就在那裏與李翠微等人分散的了。

苗春花當時攜帶著朱大成、李翠微與藏邊四友一道撤離,七人相互救應,合作一路散開。其後,這七人便聚在一堆了。

苗春花與乾大暮年相逢,當兩人見到對方頭發已現斑白,額角已露出皺紋時,均有時光飛逝、歲月無情的感慨。相遇不久苗春花就把她最想問、最迫切想知道的事問了出來。

原來乾大心中果真一直放不下苗春花,也許是苗春花身上那股潑辣勁深深吸引了他。以至他在兩人分別後的十餘年當中,覺得世間除了苗春花外,竟無一人可愛。

苗春花一問之後,得知乾大一別多年,竟仍然是單身一人。聽到這個消息,苗春花終於放心了。

兩人的情義還在,雖然分別了十多年,但那份感情仍然傾註在對方身上。此番暮年相戀,都倍加珍惜。鋒芒不在,菱角也已被歲月磨平。但他們卻得到了那份熱鬧外的恬靜,歷練過後的平淡。愛情是熱鬧的,但誰又敢說寧靜的愛情就不美好呢?

苗春花、朱大成和李翠微是五毒教的,五毒教與藏邊四友原本並無幹系,但因著苗春花與乾大早年相識,此次久別重逢,情緣重續。有了這個緣故,藏邊四友與五毒教中人聚在一處也就不足為怪了。

慕容掃北邀請江湖豪傑於四月初八前往秋暝居慶祝六十大壽,此事早已轟傳武林。李翠微自從去年八月出黔中苗嶺來尋找張耀龍,已過去大半年,仍然沒尋到半點風聲。但她心志堅定,絕不肯放棄。她聽到慕容掃北要過六十大壽的消息,暗中想象,四月初八那天必定有許多江湖豪傑齊聚秋暝居。這半年多來,一直沒張耀龍的消息,那必定是被人捉去關了起來。就憑幾個人這麽瞎找,難以成事。這次去秋暝居的有很多人,也許捉走張耀龍的人就在其中。從最壞的打算來看,去秋暝居就算找不到張耀龍,但也有可能尋到什麽蛛絲馬跡。

李翠微找了大半年,沒半點風聲,她雖然心志堅定,在人前決不肯說半句張耀龍的壞消息。只當獨自一人的時候,才感到倍加的失望,甚至也曾有過絕望的念頭。但在沒找到張耀龍的屍體前,她絕不承認張耀龍已經遇害,這是支撐她找下去的唯一的理由。是她的指盼,也是她的願望。

李翠微心中自也明白,去秋暝居能不能尋到蛛絲馬跡,當真說不上有什麽把握。只因遍尋不見後,權且死馬當活馬醫了。因有了這個想法,與苗春花等人商議。

其時苗春花得與乾大重修舊好,正感心情歡悅。她苦熬了大半生,終於在覺悟之後收獲了幸福,心情甜蜜,以前所受的甘苦也就不算什麽了。見師侄李翠微神色憔悴,為張耀龍失蹤一事受了諸多苦楚,不由得對李翠微深切地同情著。

苗春花雖也覺得李翠微要求去秋暝居之議並不如何高明,全在碰碰運氣,但只要還存著希望,都願意與李翠微同去找尋。苗春花一答應,乾大自然要跟從。藏邊四友義氣深重,其他三人看在乾大的份上,也答應跟著去秋暝居瞧瞧。於是眾人都答應了,與李翠微同往秋暝居。但意外的是,卻在這裏碰到了蕭爻。

蕭爻與眾人見面行禮,少不得寒暄一陣,說了些別後的情由。

但蕭爻仍然好奇,問道:“四位前輩,你們怎麽會聚在一起呢?”

當下劉筆惕拉過蕭爻,轉到一棵大柳樹下,將此間情由與蕭爻備細解說了一遍。又道:“乾大哥與苗女俠歷經磨難,終於苦盡甘來,老樹開花。哎!可說十分不易。”

蕭爻點了點頭。又問道:“劉前輩,如何叫作老樹開花?”

劉筆惕嘿的一笑。道:“我早年時候曾有過科考之念,也曾翻閱過一些典籍,從古籍中發現了老樹開花這個典故。”

龍一刀趁機調侃道:“大概劉兄只愛看軼聞典故,稗官野史之類,卻把正宗儒家典籍拋諸腦後,這才導致科場失利。不過話說回來,這也是因禍得福啊。劉兄要是一心專研儒家典籍,一考成名,此刻只怕是身居廟堂之上,陪在君相之間。那江湖上必然少了‘下筆千言離題萬裏’這號文武全才了。”

龍一刀這番話意雖淺近,但卻說中劉筆惕的心思。世間有數不勝數的人想以讀書科考而入仕途,然而有不少人半途而廢,並非不聰明,不能學,大多數是在讀書求學的過程中別有遭遇,致使精神分散,終又走上了其他途徑。

劉筆惕道:“江湖上多了個酒鬼倒是真的。什麽文武全才,我可不敢高攀啊。”

翁剝皮卻道:“劉兄,到底那是什麽典故,你還是快些說了吧,別只說半截,吊人胃口,難受得很。”

劉筆惕笑了笑,緩緩說道:“北宋朝有一位著名詞人,名叫張先,張先詞作典雅,與小蘇學士東坡先生乃是好友,兩人常常以詞作唱和。具體怎麽唱和的,那文人的調調兒,我卻不大懂得了,只知道有這麽一回事。”

劉筆惕說完,轉頭向龍一刀、翁剝皮看了看,那二人都默然不語。

蕭爻問道:“‘老樹開花’莫非是指他們暮年寫下的詞作越發精粹嗎?”

劉筆惕向蕭爻瞄了一眼,見蕭爻十分好奇。不給他說明白,只怕他心有不甘。於是道:“不是這個,那張先八十歲時納了一個十八歲的小妾。並預定了吉期,屆期迎娶過門。為著這事,張先邀請了三朋四友,五親六戚,到期前來祝賀。轉眼吉期到了,蘇東坡與張先是好友,自然是要去的。”

“到了張家,蘇東坡納了禮,吃過了喜酒,就到洞房問張先,老先生得此美眷有何感想?張先也喝了不少,借喜酒助興,張先才思泉湧,喜上眉梢,隨口吟了一首七言作為回應。我對那首詩頗為喜好,默記了下來,原詩是這樣的:‘我年八十卿十八,卿是紅顏我白發。與卿顛倒本同庚,只隔中間一花甲。’”

八十歲比十八歲多了六十二歲,六十歲是一輪花甲。顯然張先本人也承認,兩人的年齡確實相差了六十多歲。但是當愛情要發生的時候,似乎年齡並不是阻礙。

蕭爻點了點頭,心想:“真會玩。”

劉筆惕又道:“幽默風趣的蘇東坡聽了張先的詩句後,當即和了一首,因喜愛這個典故,我連東坡學士的和詩也記了下來。是這樣的:‘十八新娘八十郎,蒼蒼白發對紅妝。鴛鴦被裏成雙夜,一枝梨花壓海棠。’後人摘取‘一樹梨花壓海棠’這句詩,敷衍出‘老樹開花’來代替,其間寓意如何,哈哈,大家心照不宣吧。”

龍一刀和翁剝皮捋了捋胡須,面帶微笑,果然是一副心照不宣的神情。

蕭爻聽了這話,點點頭。問道:“劉前輩,東坡學士對此事看法如何呢?”

劉筆惕捋了捋胡須,沈吟片刻,緩緩說道:“觀東坡學士詩中之意,我估摸著蘇東坡對這件事的看法,並沒有激烈的反對。他與張先常有詩詞來往,由此可以看出他們是交情不錯的朋友。但東學士坡並沒有因為是朋友就隨聲附和,大加讚同。不過是即興調侃了一回,梨花是白色的,八十歲的老翁也必定白發蕭蕭,這裏的梨花自是借代了張先。海棠花紅艷奪目,借代的是那少女。八十歲的老翁娶十八歲的少女,於情理上多少有些說不過去。哎!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人家兩情相悅,我們做旁人的,卻不便多所微詞。東坡學士不茍同,即興調侃幾句,做到不過份,那是大智大慧的上乘人物了。”

蕭爻點了點頭,聽劉筆惕如此解釋後,這事也就放下了。道:“前輩,你們將會去哪裏呢?”

劉筆惕慢慢回過神來。道:“聽說慕容掃北要過六十大壽,明天是四月初八壽誕正期,我們都想去秋暝居瞧瞧。你呢?你要去哪裏啊?”

蕭爻心中想:“他們也要去秋暝居拜壽嗎?”龍一刀見蕭爻臉顯疑惑之色。便插嘴說話,解釋了是與李翠微同往秋暝居。趁著這次拜壽的人多,暗中查訪李翠微的未婚夫張耀龍的訊息。

蕭爻聽到這話,不禁轉頭向李翠微看去。卻見她臉色蒼白,眉梢眼角隱隱含著一股郁郁之意,頗為憔悴,蕭爻暗暗嘆了口氣。

龍一刀又問道:“蕭爻,你打算要去哪裏呢?”

蕭爻道:“我聽聞家父是在秦淮河萬花樓被人殺害的,這就要去萬花樓瞧瞧。明天再趕去秋暝居,也要去辦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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